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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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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

三樓專家診室,任幅好不容易得以喘息,屁股才挨著椅子不過十分鐘,一聽到祁燕睢出事便馬不停蹄地下樓來,太過著急險些進錯了診室。

祁燕睢安靜的坐在旋轉椅上,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手臂,用力摁壓著刀口處,指節泛白。

他看見任幅推門而入,很平靜道:“老師,肌腱斷了,橈神經淺支也可能斷了,我感覺手背的橈側和橈側兩個半手指背面的皮膚出現感覺減退……”

任幅一聽這話,嘴唇顫抖著,滿眼不可置信,本就灰白灰白的頭發似乎一下子全白了,他徑直打斷祁燕睢說話,強勢地帶著他去做手術縫合肌腱和神經。

手術室裏,祁燕睢看著他老師穿著墨綠色的工作服,帶著護目鏡和口罩,眉頭擰成川字。

他正準備說話安慰,嘴唇剛剛分開就聽見他老師說:“你別說話,我親自給你縫,你這只手不能有事。”

因為是局部麻醉,祁燕睢整場手術下來,頭腦都是清醒的,任幅不準他說話,他也正好想想自己以後的就業之路。

別人不知道他的傷勢他自己還能不知道麽?指伸肌肌腱幾乎全部斷裂,橈神經淺支也斷了,右手虎口失去知覺,不能伸腕,就算能將肌腱和神經都縫上,手術後易出現的炎癥會拖慢手腕恢覆進度,並且在多數情況下,神經斷裂的恢覆是極差的。而任幅還不一定能夠完全縫合受損部位。

橈神經淺支體積小,難以找到,肌腱被切斷之後會往回縮,大大增加了手術難度,當年任幅收祁燕睢作為徒弟,就是看上了他在持刀縫合這方面的天賦,所以想培養他去完成自己的夢想。

現在這個由他一手培養出來的醫學天才,居然被一個不知名的愚蠢家屬一刀劃破了最寶貴的手,他不只是害了祁燕睢,更是害了在他之後的無數個需要手術縫合的病患。

任幅覺得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半輩子好不容易養成的獨苗,被人當成雜草一把扯了丟了,心裏既暴怒又心酸。

偏偏“獨苗兒”心還挺大,還能笑著安慰他。

麻藥勁兒很強,祁燕睢的右手一點知覺都沒有,他說著玩笑話:“您別傷心得好像死了徒弟一樣,我還活著的。”

“你這只手要是沒了,我也就相當於死了徒弟了。”任幅重新替他縫上了表層皮膚,皺眉道:“你樹仇敵了?下手這麽狠。”

“算得上仇敵麽?先前那會兒和家屬拌了幾句嘴。”祁燕睢很是無奈地說著,“老師,這個行業需要強大的信念支撐,言行舉止樣樣受到限制,我太跳脫了,所以我受到懲罰了。說實話,我有些心寒。”

祁燕睢雖然算不上熱愛醫學,但是不可否認他在醫學上的造詣很深,他看著自己麻木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想著,要是以後自己在意的人需要這雙手了,他該怎麽辦?

“小睢你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會徹查到底,一定讓他付出代價。”任幅已經脫下了手術服,把他從手術臺上扶起來。

“不是這個意思老師,追責是一碼事,心寒是另一碼事,我是覺得,我心裏僅存的那點信念,都已經沒了。”

言下之意:他幹不下去了。

手術室裏充斥著祁燕睢清澈的嗓音,一陣沈默籠罩著所有人。

“小睢啊,話不能這麽說,愚蠢、蠻橫無理的人的確很多,但這世上好人也不少啊,你……”

任幅話還沒說完,祁燕睢知道他又要開始長篇大論地教育自己了,於是他突然出聲:“老師我知道您要說什麽,我都懂。”

手術室門一開,沒等人攙扶,祁燕睢拖著毫無知覺的手臂站穩,對人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任幅在後面沖他喊:“要住院啊,得石膏固定,最少三周。”

“老師我去掛個住院號。”祁燕睢回頭道,然後快步離開。

任幅面露難色,眉頭緊緊擰著,一言不發。

另一邊,李一舟和林松予很快也知道了這件事,他倆先去醫院看望了祁燕睢,找醫院拿了監控錄像和傷情鑒定報告,還有那把小刀。

回去之後林松予馬不停蹄地找律師幫祁燕睢打官司,風風火火找了好多律師,然後認真比較他們的勝訴率,以李一舟的話說,他那架勢像是非得將那人告進去才肯罷休。

祁燕睢辦好了住院,他在病床上躺了大約一個小時,才想起他爸說讓他去拿衣服這件事。

他疑惑祁昇為什麽還沒動靜,以前他要是知道自己受傷了,即使人到不了,電話也會一個接一個打,直到祁燕睢接聽為止。

他還在編理由想著怎麽才能把他爸搪塞過去。

祁燕睢打開手機,微信小標上顯示刺眼的紅色99+,他還以為是無關緊要的推送信息,畢竟他總是不愛清理垃圾消息。

而當他點開一看,他有些吃驚了,置頂聊天框裏消息32+,是韓歲晏發的。

他有什麽很緊急的事麽?怎麽連著給我發這麽多消息,祁燕睢疑惑不解。

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幾下,點開一看,半個小時之前:

——祁燕睢,你怎麽樣?

——網上傳的那個被家屬割傷手臂的人是不是你?

——你怎麽了?

——能不能回一下我?

——祁燕睢,你在忙嗎?

…………

還有好幾個視頻電話都沒接通。

他有些懊惱為什麽將手機誤調成靜音了,一臉無奈地將手機調至響鈴,又連忙回覆韓歲晏說不是,好讓他放心。

退出之後他看向下一個聊天框,是他爸,祁昇說燕菱感冒發熱,忙完就先離開醫院接她了,帶人去另一家醫院拿藥,不回來了。

怪不得祁昇沒什麽反應,原來是不知道這個事,不過不清楚還好,要被他知道自己的手可能拿不了縫合線了,好不容易養成的天之驕子瞬間掉進泥土裏,估計他得氣炸。但是這事兒已經被放在網上了……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了。

祁燕睢幽幽地想。

他剛給他爸發了個“好”,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祁燕睢,你怎麽騙我?林松予都跟我說了。”電話裏傳出一陣焦急的聲音,韓歲晏說話很快,帶著央求的語氣,“你打視頻給我看看你的手,好麽?”

祁燕睢心道:倒是忘了林松予那張嘴了。

他低聲笑道,眼裏卻沒有笑意,聲音充滿了疲憊:“已經被紗布纏好了,沒什麽好看的,過幾天就好了,沒事。”

韓歲晏還是不願意放棄,問:“真的不能讓我看一看麽?”

祁燕睢拍了個照發過去了,“真的沒那麽嚴重,你看,紗布都沒纏多少。”

“傷勢嚴不嚴重不是看紗布纏得多不多,祁燕睢。”韓歲晏說話有些急躁,“你別碰水啊,有人在醫院照顧你麽?”

“韓歲晏,你多叫叫我的名字,我很喜歡。”祁燕睢笑著,答非所問。

“你身邊有沒有人照顧你,祁醫生。”韓歲晏加重了語氣,問,自己都要急瘋了,他怎麽一身輕松的樣子?

祁燕睢收起笑,翹起的嘴角緩緩下降,有些可憐地說:“我現在一個人在醫院呢,哪有人陪啊。”

韓歲晏一聽,頓時心中混亂,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了,“林松予呢?他最近不是閑著的麽?”

“他……可能臨時有事吧,畢竟未來總是充滿了變數。”祁燕睢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知道了,那你好好養傷,別碰水。”韓歲晏說完話迫不及待得就掛斷了,像是去忙著什麽事。

祁燕睢還想著多和他聊一會兒,他不禁搖搖頭,自嘲著,自己是什麽聊天殺手麽?

晚上,任幅敲門進入了祁燕睢的病房,師徒二人坐在床邊閑聊半晌,末了,任幅又垂頭喪氣地走出去,光看背影都能感覺到他的悲傷。

一個身影單薄的長發男人從樓下狂奔上來,還好任幅避讓得快,兩人這才沒撞上。

“小年輕,醫院裏不要這樣跑,容易受傷。”任幅沖著那個青年喊。

韓歲晏跑得匆忙,沒怎麽聽清楚,只顧著根據林松予說的病房號找人了。

任幅心裏漸漸泛起苦澀,現在的小孩怎麽都那麽倔?怎麽說都不聽。

他站在走廊裏遠遠看著韓歲晏,在他轉身離開的那瞬間,好像看見他走進祁燕睢那間病房了。

韓歲晏在病房門口細細觀察著裏面住的病人,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努力尋找自己想見的那一個。

終於,在這層樓的盡頭,他找到了那個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人。

韓歲晏一秒都沒有猶豫,徑直壓下門把手進去。

祁燕睢正坐在病床上翻看雜志,還以為是任幅又回來了,他有些氣悶地說著:“老師,我這只手真的算是廢了,就算你留我在……韓歲晏!”

他忽然眼前一亮,錯愕地楞著,還揉了把眼睛,確定自己沒出現幻覺。

他眼睛亮晶晶的,笑著,明眸皓齒看得人心顫。

“你怎麽來了?”祁燕睢慢慢下床,快步走向韓歲晏,單手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頭靠在他的頸窩,嘟囔道,“明明就兩天沒見,我怎麽覺得好久沒見你了?”

韓歲晏站著沒動,低頭瞥見祁燕睢裹成粽子的那只手臂,他突然鼻腔酸澀,視線有些模糊。

“怎麽會弄成這樣?走的時候都好好的,你要我註意安全,你對自己就不走心是麽?”韓歲晏說著話,他此刻心裏堵得慌。

“好了好了,我真的沒事,沒幾天就好了。”祁燕睢說著還故意動了動自己的右手,麻藥勁兒早過了,一時間疼得他齜牙咧嘴,掩蓋了他心底的難過。

“你別瞎折騰!祁燕睢,因為你真的讓人不放心。”韓歲晏連忙輕扶著他的手臂,細心吹吹,想緩解他的疼痛。

“所以呢,你是專程為我來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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