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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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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晚餐後,長輩們提議去前院賞月。

鏡水別墅的綠化一直都有專業的園丁打理,在烏雲遮月的氛圍下,更顯幽譎。

一群人行至廊廳,帶來了些許嘈雜,月色雖明,卻並不亮,入秋轉涼,豐海的雨季又來了,殘雲像是燒焦了的紙屑,稀稀落落地纏在月身。

白音覺得,若自己是月亮,現在這群人簡直就是擾了她的清凈。

她默默站在廊下的陰影之內,想起上個月在南半球的海島上,午夜的海灣,那個微鹹的吻。

彼時的月,那般透亮,月下的他們,心思也是那般透明……

未幾,手機上留言跳動著——“來二樓書房,我有話對你說。”

“今天還是中秋呢?月亮倒也沒多好看呀!”

“最近天氣不好,烏雲太厚了。”

見他們尚且聊得歡暢,白音悄聲匿過回廊,走到主廳,路過餐廳時,看到方姨正在將碗筷一一排列進洗碗架裏。

方姨問:“小姐你怎麽進來了?”

她腳下一頓,找了個拙劣的理由——

“我有點鬧肚子。”

方姨設置好洗碗機後就去切水果了,擺果盤的時候驀然意識到:“廊外不是也有衛生間嘛?”

別墅二樓漆黑一片,任何一種光亮和動靜,都能惹人回神驚恐。

在那一刻,白音腦海裏忽然閃過了一絲妄念——或許偷情的滋味也不過如此。

當她試探性地推開門,幽閉的環境讓她習慣性地去找開關,手指剛觸碰至那塊區域,就被一雙熟悉的手掌包裹,她被立刻拉入黑暗,差點撞上書架的後腦,也被恰到好處地護住,低語順勢融化在耳邊——

“別開燈。”

唇被一片溫熱覆上。

窗外朦朧的月光穿過彩窗,將他們纏綿的姿態染上斑駁。

在餐廳裏,兩人對視的機會那麽多,可他完全不敢看她——他怕對方失控,也怕自己失控。

而事實就是,在握住對方手的那一刻,還是情不自禁了。

他該道歉的,但還是想先吻她,忍不住用這樣的方式求她原諒。

她的氣息愈是淩亂,愈是躲閃,他愈是要將其包裹拼湊完整,卻不能不承認,他也是淩亂無序的——正如第一次告白那晚,兩人在海邊的初吻,也是帶著鹹腥味。

不過這次的鹹,是她的眼淚,腥,是他被咬破的唇角……

“…陳翊我們分開吧,這樣對誰都好。”

她的聲音落了塵埃,又很快消弭進淚水裏。

陳翊卻毫不在意被咬破的唇角,直白反問——“我媽去找過你對嗎?她是不是勸你主動離開,還拿爸的態度威脅你?”

白音忍痛不語。

“這些天你不接我電話,微信也不怎麽回,我就什麽都明白了。我落地之後先回了公寓,你搬回去了對嗎?你為什麽不跟我說這些?就算是有顧慮你也可以告訴我,哪怕是質問我,也好過就這麽不明不白,把我們所有的感情都否定了……”

“你都要訂婚了,還有什麽好問的。”

“我不會和梁向晚訂婚的,她也不會和我在一起。”

“她本人可不是那麽說的…”

“她只是在演戲而已,她應了父母的要求來相親,但私心裏根本不想結婚,我那天已經跟她談了條件,只要她答應和畫廊合作,我今後不僅能給她介紹藝術圈的資源,還能配合她在彼此父母面前演戲,梁太太就不會一直讓她相親了,而我在用梁家留在我手裏案底作把柄,到時候好讓我們彼此脫身,留個後路而已……”

聽著陳翊和盤托出這些,白音感到始終懸著的身體,忽然找到了些支點,她仍跟著震顫。

“…那又能怎樣?你可以這樣拒絕一個梁向晚,但總會有下一個合適的人選等著你,而那個人永遠不可能是我……”

“那你告訴我,你後悔了嗎?”

陳翊鄭重其事地攔下她的話,語氣生冷。

“阿音我說過,我永遠尊重你的決定。只要你告訴我,你後悔和我有了這份感情,後悔答應當初我追求你,後悔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那我現在就放你走,反正我要去香港了,大不了以後我繼續當回你的兄長,當這四個月的所有事都不存在。”

真是好殘忍的一套說辭,當初尚未淪陷的她,都經不住那份好奇驅使,現在擁有了彼此最坦誠的感情,又怎會輕易後悔,甘於形同陌路呢?

他撫著她的臉頰,她的視線裏除了月色斑駁下的他,再也裝不下其他。

一時間,白音覺得自己似乎除了掉淚,再也做不出任何事。

這羞憤的淚水,簡直要把彼此淹沒。

直到陳翊將她的身體托了起來,將她安放於書架的底櫃上,只用了一只手便將她的兩只手腕狠狠扣在了後壁上。

“你一直不回答,我就一直不放你走。”

他幹脆利落地微仰頭吻她,但她才是始終處於下風的那個,對方的動作比想象中有侵略性,遠比那會兒猛烈。

她的眼淚被揉進了彼此的唾液裏,醞釀成了鹹苦。

氣息交疊著,捕捉喘息的空檔,她無法思考別的,只能去逼自己去想他要的答案……

她十分痛恨自己此刻的愚鈍,或許不是愚鈍,而是一種別樣的享受——她愛他,想他,想要和他無限親近。

拋開偏見、拋開現實,她想要的不過是與他酣暢淋漓的相愛一場。

他真的太狡猾,知道自己的口是心非。

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了陳翊當初對自己講起《贖罪》裏的感想,他們此刻面臨的抉擇,又何嘗不是那樣的困境?

陳翊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因為他從沒敢真正把自己當成白長黎的兒子,他對主人家的女兒起了別的心思,自知遙不可及,可他現在抓住了一線生機——她也喜歡他了。

他知道了這回事,就沒辦法再放任自己像之前那樣得過且過。

他說的尊重,不過是本心的驅使罷了——他曾不想白音被逼著選一個不愛的人,現在的他,也不不想白音被逼著不去選她愛的人。

喜歡了她這麽多年,貪心早就成了執念。

他還不想認輸。

她也不想放棄。

“…我不後悔。”

她終於承認,淚水應聲而落。

“我從來不後悔愛上你,我想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終於,陳翊的心臟像是被托著,在溫水裏涮了一下……

他微擡頭與她額心相抵,堅定承諾:“等我去香港穩定下來,我們就一起出國,再也不回來了……”

啪嗒一聲——

書房驟然亮如白晝,兩人乍然喘息。

刺眼的頂燈之下,白長黎的臉晦澀不明,更濃郁的烏雲潛在暗處,醞釀出的風雨,不止不休……

***

天色已暗,巴黎的雨水再次淅瀝而下。

陳翊本意是送白音到家,自己就預備離開。

到公寓樓下,他望著白音走出他的傘,走入雨裏,雨水將她卡其色的風衣打濕,像是巴黎街頭古老的黃銅雕塑的臉頰,無故落了淚。

白音打開公寓樓的鐵門,忽然又回了頭,鬼使神差地——

“上來坐會兒嗎?雨好像一時半會兒不會停。”

室友Mia今天出門了,說是會去club,不用給她留門,稍作猶豫後,她還是上了鎖。

白音示意他隨意,跟著褪去了風衣,抖下了上面沾的雨珠,又隨手接過陳翊的大衣掛上——只消一秒,她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松木香,不過這次的後調裏落了些雨水,與她風衣上撣落下那幾滴一樣潮悶。

吊頂三米的圓頂公寓裏,他的身影處在客廳的落地窗前也仍顯巍峨,依然觸不可及。

“喝飲料還是酒?”

可陳翊並沒有回答她,兀自站在窗前觀雨。

“這裏視野應該不錯,你挑公寓的眼光倒是沒變。”

他沒有回頭,白音卻走到了他身邊,像是沒話找話,“我臥室裏有個露臺,那裏的視野更好,天氣好的時候,能看到聖母院,雖然…不太完整。”

她有些後悔說這句話了,不然也用不著請他來自己房間,更不用跟他在並不寬闊的露臺淋那麽十幾秒的雨。

雨霧將遠景模糊得徹底,別說聖母院,連五米開外的路燈花紋,都不甚清晰——她尚且沒想過,陳翊為何會評價出視野不錯的話。

風雨輕襲,她沒穿外套,站在露臺上有些打哆嗦,響了個噴嚏後,只好抱臂退回了室內來。

陳翊也跟著進來,順便幫她把露臺的門窗鎖好,拉上了窗簾。

瞬間,他們就遁入了莫名的密閉空間。

“你還好嗎?”

這是今天第一次,陳翊如此鄭重地凝著她,也如此鄭重地問及這句話。

白音卻仍回以膚淺——“還好……今年春天的巴黎還挺涼的,尤其是下了雨後。”

她真的後悔了,不該邀請他上來坐坐,更不該與他在私密的空間裏相望……

“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她剛轉身,欲擰開房間的把手,燈光卻驟然一熄……

停電了嗎?

還是她停電了?不然的話,怎麽會僵在原地呢?

隨之而來的,是對方忽然傾覆而來的身軀,是他驀然緊握的手指。

她想要掙脫,卻硬生生被嘴唇的觸感所挾制。對方的吻像是脫韁了一般,讓她無處可逃,只能溺在裏面。

她從來沒被他這樣吻過——掠奪似的探索,毫無征兆的失控,卻讓她想要極度配合……

這一刻,她想起了三年前那間漆黑的書房,記憶湧了上來,像潘多拉的魔盒,她原本要永遠封存起來的。

可他偏不讓,偏要用這樣的方式喚醒她的情與痛。

她順勢啃咬上他的肩膀,淚水無聲湧落——

“為什麽來找我?為什麽…?”

“我放不下你阿音,你難道不是嗎?”

她不敢聽他說下去,所以幹脆繼續去封吻他的唇。

他沒有拒絕,他也拒絕不了。

從來到巴黎,看到她的那一秒,他就知道自己經不住這樣的玩笑。

三年了,他承認自己沒有一天忘記她,還要在這場重逢的角逐裏佯裝無事發生。

現在,他們拉扯、纏綿、交匯,任憑對方像當年那樣侵蝕自己的身心,明明不該,卻任由自己墜下去。

知覺是模糊的,又痛得徹底。

想要歡愉,又害怕歡愉太短暫,太短暫的都留不住。

浪潮席卷進二人的身體,大腦充斥著浪花的翻湧,一陣又一陣地起伏跌宕,像在屋子裏下了場暴雨,潮濕悶熱。

她伏在陳翊的肩膀上哭著,眼淚淌過了他的背脊,溫熱又清潤。

房間裏的空氣悶潮,衣物堆散在各處,比床榻上的境遇還要狼藉。

結束後,她依然偎在他懷裏抽泣,他吻著她的身體與發絲,一如當年。

等她恢覆了些氣力,陳翊才表示——

“阿音,跟我回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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