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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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阻
陳菁雲嘴角的笑意尚且得體，解釋說：
“阿音你在這啊？怪不得，剛我去樓上902門前敲了半天，沒人應。”
盡管場面窘迫，白音還是第一時間請陳菁雲進了房間。
“呃…我家的管道壞了，聽說我哥最近在出差，就來借浴室洗個澡。”
她現在這身行頭，也實在不好編其他理由。
陳菁雲走進公寓，環視著六十平左右的商務套間，沙發前的投影儀泛著紫白色的光線，茶幾上擺著些水果零食，連喝水的馬克杯上都是小貓的剪影——一看就知是女孩子的喜好。
床榻上的被褥單子也是淺色系帶花邊的樣式，陳翊的書桌旁還擺著化妝箱和梳妝鏡……
當她的目光移到床頭櫃上的盒子時，白音趕緊開口打斷——“您是來找我哥的嗎？他還沒回……”
“我不找他，我找你，阿音。”
她回過身來，將眼神鄭重放在她身上，白音的雞皮疙瘩頓時落了一地……
看來和陳翊的事，早就被察覺到了。
餐桌旁，二人相對，陳菁雲放下挎包，正襟端坐於白音對面，吞吐了片刻氣息才開口——
“讓陳翊去香港出差這事，是我勸你爸爸吩咐的。”
白音一怔。
她繼續道，“我年輕的時候忙著賺錢，忽略了陳翊這孩子不少，後來和你爸爸結婚，才算是跟他的關系緩和了點，可即便如此，陳翊還是不願與我交心，眼看年紀不小了，連女朋友都不肯談。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他心裏有人，那個人就是你。”
白音垂了下眉眼，一時不知該用什麽表情去應對。
“知道你從小不待見我們母子，原本我不想管的，但自打你畢業，這孩子拼了命似的在你面前表現，那次為了救你差點丟半條命，後面直接就搬出去住了……要不是前幾天聽你明旻阿姨提起來，說你們手牽手一起逛街，我還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
陳菁雲難掩羞憤，白音卻已在這幾分鐘裏，弄明白了她的來意。
既如此，也沒有繼續遮掩的必要。
“陳阿姨，我和陳翊是在一起了，他從小就喜歡我，我也沒拿他當過兄長。”
可對方顯然不以為然：“你們怎麽看待對方我不管，是日久生情還是一見鐘情我也不管，現實就是你們兩個在一起沒有未來，只有麻煩！對父母、對你們自己、甚至對集團而言，都是麻煩！”
她謔得一聲直起身來，那天陳翊回到家後的爭執，仍歷歷在目。
——
陳翊那天一進家門，就先得了白長黎一通數落：
“上次在鄰市和你夏叔作對，這回背著我們查梁家的建材被抓個現行，你到底想幹什麽？讓你當總裁真是給你臉了，原以為你穩重識大體，現在看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介紹他與梁小姐相親，除了念在陳菁雲與梁母的舊情分，也少不了有今後生意上的往來關系，梁家主攻的建材，各行各業都有剛需，發展這麽些年，在豐海業界內算得上翹楚，體量資源都不容小覷。
本是兩方利好的事，陳翊作為慕白集團的總裁，又是陳菁雲的兒子，他卻暗地交代法務審計去查梁家的貨，結果查出來有一個批次貨材受了潮，原可以私下解決的事，陳翊居然直接讓法務記錄在冊，又將木材整批都退了回去，對方不予退還，直接就來律師函警告，這一來二去，誤了快兩周的工期不說，鬧得梁家建材廠的走貨方好不尷尬。
生意場上缺斤少兩本不是新鮮事，關鍵在如何處理，這神不知鬼不覺直接出動律師，兩邊的面子裏子全沒落著。
得知這事後，陳菁雲在老朋友面前又氣又窘，隔天就一個電話要求陳翊回家來，要興師問罪。
但兒子真到了家，被丈夫這一頓數落，又心疼起來，趕緊找補——
“長黎你別動氣，忘了醫生上次怎麽叮囑的？這事我已經警告過了，惠語也只是私下提醒，沒到對簿公堂的地步，真不行讓小翊再去道個歉……”
“道歉道歉，相次親他能登門道幾次歉？慕白的人和我的人都被他丟盡了！”
陳翊道：“爸，我本意不是為了打擊梁家公司，也沒想讓法務查那麽細致，我只是…”
他只停頓了兩秒，白長黎便像猜透了他似的，替他把後面的話講完：“你只是不想和梁家結親，所以幹脆查到些他們的汙點，好給自己留個後路，到時候去威脅梁小姐主動放棄對吧？”
姜還是老的辣，三言兩句就把陳翊的心思抖成了透明。
“你要是不喜歡小梁大可直接說，何必打著慕白的旗號打梁家的臉？你不知道梁家跟我們的關系嗎？”
“爸，這件事是我欠考慮了。”
白長黎撐著拐杖站了起來，逼近他面前，“陳翊，在我的印象裏，你可不像是會為這種事鉆牛角尖的。”
他攫著陳翊的眼神裏摻了些狐疑，半真半假地，像是玩笑話，“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怕她吃醋，關心則亂，才想了這麽個餿主意？”
“……”
陳翊的那點城府，在白長黎面前，簡直跟剛打的地基沒什麽兩樣，一點風都擋不住。
“長黎你又來，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小翊要是有女朋友，我何必聯系惠語給他介紹小梁，這不是打我自己的臉呢？”
陳菁雲見勢不對，趕緊上前打消了白長黎的疑慮。
但依白長黎的性子，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事關他和慕白的面子，甚至波及到陳翊的婚姻，東窗事發，他勢必不會對他們母子善罷甘休。
隔天，陳翊只能應了白長黎的要求，飛去香港出差。
之前白長黎當總經理的時候，與香港幾個置業、銀行有長期合作的合同，這兩年相繼到期，有些合作方、供應商受到經濟下行的影響，效益大減，續約成本也翻了三番，礙於與慕白這些年合作攢下的口碑和資源，供應與資金無論如何都不能斷。
因此，這進一步洽談的麻煩事，自然落到了陳翊頭上。
——
“所以你看出來了我們倆的事，那陳翊知道這一切嗎？”
“他當然知道，但我根本勸不動他，我是沒辦法了才來找你的。”
陳菁雲苦口婆心地勸誡——“這些年來，長黎培養他就像是練一件趁手的工具，他聽話，你爸爸就會當他是兒子，要是犯了錯，該挨的罵，該背的鍋，一件都不會少。我了解你父親的，你是他女兒，觸碰了底線，他就會計較到底，就憑陳翊那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根本不會聽勸，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葬送未來，我別無選擇了阿音……”
“你別無選擇，難道陳翊不一樣嗎？這麽多年他也從未有過抱怨，從未有過叛逆，唯一的叛逆，就是想和我在一起而已。”
“可你們在一起只會葬送更多，難道非要眼看著彼此身敗名裂、看著慕白的各大股東董事對你們指手畫腳、再剝奪掉我們所有人的安寧，你們才能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嗎？！”
白音剛欲繼續反駁，陳菁雲再度嚴詞打斷——
“話說到這我也不瞞你了，阿音，我們已經與梁家商量好，今年年底之前，陳翊就會和小梁訂婚。”
“訂婚”二字一出，白音的懸著的心瞬間落了下來。
這麽倉促，一看就知是刻意安排，為的就是讓他們之間再無糾纏的可能。
“訂婚？”她嗤笑出聲，“就為了分開我們，你要讓他娶一個他根本不了解、也根本不愛的人？你口口聲聲說為他好，卻連尊重他的感情都做不到！”
“沒有什麽愛不愛的！”陳菁雲嘶吼著，眼眶也紅了起來——
“你們的愛就是個錯誤你不明白嘛？就算拋開我們母子，你自己的父親你不了解嘛？他有多固執好面子，憑什麽接受你們的愛情？！”
好一個設身處地的構想，上一秒的堅定瞬間坍塌，碎成了一塊又一塊的自私。
白音知道那些世俗與偏見的荒唐，但她仍舊為自己的荒唐正名。
愛在世俗面前，是一種奢侈的消耗品。
美麗但無用。
她當晚就把自己的東西搬回了樓上，程靈溪下來同她幫忙，看她情緒低迷，才算是把陳翊先前交代她們組的事，和盤托出了——
“這件事陳總擺明了是針對梁家的，我們也沒辦法，他私下還特意交代了我，無論如何不能透露給你。”
白音無奈著笑了笑，本想通過這件事給梁家一個下馬威，結果弄巧成拙，反倒是加劇了兩家聯姻的心思，真是一個比一個荒謬。
那晚，程靈溪一邊幫她收拾東西一邊寬慰，“你也不必那麽悲觀，或許你爸爸並沒有那麽不近人情呢？”
白音苦笑著搖頭，沒有說話。
她清楚白長黎的不近人情有多可怕。
當年自己的生母林慕，死於抑郁癥自殺。林慕生前情緒極度不穩定，毀了家裏的太多東西，請再好的醫生，用再好的藥物來輔助治療，也無濟於事。白長黎前期對她有多不離不棄，後期就有多漠不關心。
再堅不可摧的感情，在一聲聲歇斯底裏的哭喊、一陣陣碎裂的陶瓷畫框裏，消磨殆盡。
她倒在畫框前，手腕上流出的鮮血與烏黑的顏料融為一體。
當時那場面，白音因年幼並未得見。
但回想起父親當時在畫室前的表情，她卻寒毛直立——他波瀾不驚地交代保姆：“不用叫救護車了，報警讓警察處理吧。”
說完他就消失在長廊盡頭，回到書房辦公，良久未出，工作電話層出不窮，白音聽不懂在說什麽，反正和母親無關……
她敲開門，不懂事地哭鬧著：“你為什麽不救媽媽？”
他卻冷著臉，只有一句——
“她沒救了。”
在那之後不到半年，他就再婚了，自己的畫具和母親的畫具都被他束之高閣，他再也沒提過林慕。
仿佛這個人從來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
可能是母親生前給他留了太多難以啟齒的回憶吧，白長黎完全不願去回顧他的第一段婚姻，而白音的存在，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你有一份不得不去盡的責任。
或許這些年，他的內心也在無數次自問——為什麽她是我的女兒？
為什麽我是他的女兒？
如果我不是他的女兒，或許她和陳翊還有一線希望。
可惜沒有如果。
所以陳菁雲說的那些話，並非完全空穴來風。她見識過父親殘忍的一面，像她曾經看透的那樣，體面和利益，是她父親此生最重要的東西。
就在那之後沒幾天，關於陳翊訂婚的事，還是來了正式交代——中秋節當晚在鏡水山莊設宴，這也是一年一度的家宴之一。
白音本想以策展太忙為由推辭掉，但白長黎這回卻並不受搪塞——
“你陳阿姨請了梁家來，他家女兒要和你哥訂婚了，所以今年這中秋宴，你作為家裏人必須得出席，太忙大不了晚到一會兒，反正你哥也是臨時從香港趕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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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你在這啊？怪不得，剛我去樓上902門前敲了半天，沒人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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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家的管道壞了，聽說我哥最近在出差，就來借浴室洗個澡。”
她現在這身行頭，也實在不好編其他理由。
陳菁雲走進公寓，環視著六十平左右的商務套間，沙發前的投影儀泛著紫白色的光線，茶幾上擺著些水果零食，連喝水的馬克杯上都是小貓的剪影——一看就知是女孩子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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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的目光移到床頭櫃上的盒子時，白音趕緊開口打斷——“您是來找我哥的嗎？他還沒回……”
“我不找他，我找你，阿音。”
她回過身來，將眼神鄭重放在她身上，白音的雞皮疙瘩頓時落了一地……
看來和陳翊的事，早就被察覺到了。
餐桌旁，二人相對，陳菁雲放下挎包，正襟端坐於白音對面，吞吐了片刻氣息才開口——
“讓陳翊去香港出差這事，是我勸你爸爸吩咐的。”
白音一怔。
她繼續道，“我年輕的時候忙著賺錢，忽略了陳翊這孩子不少，後來和你爸爸結婚，才算是跟他的關系緩和了點，可即便如此，陳翊還是不願與我交心，眼看年紀不小了，連女朋友都不肯談。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他心裏有人，那個人就是你。”
白音垂了下眉眼，一時不知該用什麽表情去應對。
“知道你從小不待見我們母子，原本我不想管的，但自打你畢業，這孩子拼了命似的在你面前表現，那次為了救你差點丟半條命，後面直接就搬出去住了……要不是前幾天聽你明旻阿姨提起來，說你們手牽手一起逛街，我還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
陳菁雲難掩羞憤，白音卻已在這幾分鐘裏，弄明白了她的來意。
既如此，也沒有繼續遮掩的必要。
“陳阿姨，我和陳翊是在一起了，他從小就喜歡我，我也沒拿他當過兄長。”
可對方顯然不以為然：“你們怎麽看待對方我不管，是日久生情還是一見鐘情我也不管，現實就是你們兩個在一起沒有未來，只有麻煩！對父母、對你們自己、甚至對集團而言，都是麻煩！”
她謔得一聲直起身來，那天陳翊回到家後的爭執，仍歷歷在目。
——
陳翊那天一進家門，就先得了白長黎一通數落：
“上次在鄰市和你夏叔作對，這回背著我們查梁家的建材被抓個現行，你到底想幹什麽？讓你當總裁真是給你臉了，原以為你穩重識大體，現在看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介紹他與梁小姐相親，除了念在陳菁雲與梁母的舊情分，也少不了有今後生意上的往來關系，梁家主攻的建材，各行各業都有剛需，發展這麽些年，在豐海業界內算得上翹楚，體量資源都不容小覷。
本是兩方利好的事，陳翊作為慕白集團的總裁，又是陳菁雲的兒子，他卻暗地交代法務審計去查梁家的貨，結果查出來有一個批次貨材受了潮，原可以私下解決的事，陳翊居然直接讓法務記錄在冊，又將木材整批都退了回去，對方不予退還，直接就來律師函警告，這一來二去，誤了快兩周的工期不說，鬧得梁家建材廠的走貨方好不尷尬。
生意場上缺斤少兩本不是新鮮事，關鍵在如何處理，這神不知鬼不覺直接出動律師，兩邊的面子裏子全沒落著。
得知這事後，陳菁雲在老朋友面前又氣又窘，隔天就一個電話要求陳翊回家來，要興師問罪。
但兒子真到了家，被丈夫這一頓數落，又心疼起來，趕緊找補——
“長黎你別動氣，忘了醫生上次怎麽叮囑的？這事我已經警告過了，惠語也只是私下提醒，沒到對簿公堂的地步，真不行讓小翊再去道個歉……”
“道歉道歉，相次親他能登門道幾次歉？慕白的人和我的人都被他丟盡了！”
陳翊道：“爸，我本意不是為了打擊梁家公司，也沒想讓法務查那麽細致，我只是…”
他只停頓了兩秒，白長黎便像猜透了他似的，替他把後面的話講完：“你只是不想和梁家結親，所以幹脆查到些他們的汙點，好給自己留個後路，到時候去威脅梁小姐主動放棄對吧？”
姜還是老的辣，三言兩句就把陳翊的心思抖成了透明。
“你要是不喜歡小梁大可直接說，何必打著慕白的旗號打梁家的臉？你不知道梁家跟我們的關系嗎？”
“爸，這件事是我欠考慮了。”
白長黎撐著拐杖站了起來，逼近他面前，“陳翊，在我的印象裏，你可不像是會為這種事鉆牛角尖的。”
他攫著陳翊的眼神裏摻了些狐疑，半真半假地，像是玩笑話，“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怕她吃醋，關心則亂，才想了這麽個餿主意？”
“……”
陳翊的那點城府，在白長黎面前，簡直跟剛打的地基沒什麽兩樣，一點風都擋不住。
“長黎你又來，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小翊要是有女朋友，我何必聯系惠語給他介紹小梁，這不是打我自己的臉呢？”
陳菁雲見勢不對，趕緊上前打消了白長黎的疑慮。
但依白長黎的性子，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事關他和慕白的面子，甚至波及到陳翊的婚姻，東窗事發，他勢必不會對他們母子善罷甘休。
隔天，陳翊只能應了白長黎的要求，飛去香港出差。
之前白長黎當總經理的時候，與香港幾個置業、銀行有長期合作的合同，這兩年相繼到期，有些合作方、供應商受到經濟下行的影響，效益大減，續約成本也翻了三番，礙於與慕白這些年合作攢下的口碑和資源，供應與資金無論如何都不能斷。
因此，這進一步洽談的麻煩事，自然落到了陳翊頭上。
——
“所以你看出來了我們倆的事，那陳翊知道這一切嗎？”
“他當然知道，但我根本勸不動他，我是沒辦法了才來找你的。”
陳菁雲苦口婆心地勸誡——“這些年來，長黎培養他就像是練一件趁手的工具，他聽話，你爸爸就會當他是兒子，要是犯了錯，該挨的罵，該背的鍋，一件都不會少。我了解你父親的，你是他女兒，觸碰了底線，他就會計較到底，就憑陳翊那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根本不會聽勸，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葬送未來，我別無選擇了阿音……”
“你別無選擇，難道陳翊不一樣嗎？這麽多年他也從未有過抱怨，從未有過叛逆，唯一的叛逆，就是想和我在一起而已。”
“可你們在一起只會葬送更多，難道非要眼看著彼此身敗名裂、看著慕白的各大股東董事對你們指手畫腳、再剝奪掉我們所有人的安寧，你們才能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嗎？！”
白音剛欲繼續反駁，陳菁雲再度嚴詞打斷——
“話說到這我也不瞞你了，阿音，我們已經與梁家商量好，今年年底之前，陳翊就會和小梁訂婚。”
“訂婚”二字一出，白音的懸著的心瞬間落了下來。
這麽倉促，一看就知是刻意安排，為的就是讓他們之間再無糾纏的可能。
“訂婚？”她嗤笑出聲，“就為了分開我們，你要讓他娶一個他根本不了解、也根本不愛的人？你口口聲聲說為他好，卻連尊重他的感情都做不到！”
“沒有什麽愛不愛的！”陳菁雲嘶吼著，眼眶也紅了起來——
“你們的愛就是個錯誤你不明白嘛？就算拋開我們母子，你自己的父親你不了解嘛？他有多固執好面子，憑什麽接受你們的愛情？！”
好一個設身處地的構想，上一秒的堅定瞬間坍塌，碎成了一塊又一塊的自私。
白音知道那些世俗與偏見的荒唐，但她仍舊為自己的荒唐正名。
愛在世俗面前，是一種奢侈的消耗品。
美麗但無用。
她當晚就把自己的東西搬回了樓上，程靈溪下來同她幫忙，看她情緒低迷，才算是把陳翊先前交代她們組的事，和盤托出了——
“這件事陳總擺明了是針對梁家的，我們也沒辦法，他私下還特意交代了我，無論如何不能透露給你。”
白音無奈著笑了笑，本想通過這件事給梁家一個下馬威，結果弄巧成拙，反倒是加劇了兩家聯姻的心思，真是一個比一個荒謬。
那晚，程靈溪一邊幫她收拾東西一邊寬慰，“你也不必那麽悲觀，或許你爸爸並沒有那麽不近人情呢？”
白音苦笑著搖頭，沒有說話。
她清楚白長黎的不近人情有多可怕。
當年自己的生母林慕，死於抑郁癥自殺。林慕生前情緒極度不穩定，毀了家裏的太多東西，請再好的醫生，用再好的藥物來輔助治療，也無濟於事。白長黎前期對她有多不離不棄，後期就有多漠不關心。
再堅不可摧的感情，在一聲聲歇斯底裏的哭喊、一陣陣碎裂的陶瓷畫框裏，消磨殆盡。
她倒在畫框前，手腕上流出的鮮血與烏黑的顏料融為一體。
當時那場面，白音因年幼並未得見。
但回想起父親當時在畫室前的表情，她卻寒毛直立——他波瀾不驚地交代保姆：“不用叫救護車了，報警讓警察處理吧。”
說完他就消失在長廊盡頭，回到書房辦公，良久未出，工作電話層出不窮，白音聽不懂在說什麽，反正和母親無關……
她敲開門，不懂事地哭鬧著：“你為什麽不救媽媽？”
他卻冷著臉，只有一句——
“她沒救了。”
在那之後不到半年，他就再婚了，自己的畫具和母親的畫具都被他束之高閣，他再也沒提過林慕。
仿佛這個人從來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
可能是母親生前給他留了太多難以啟齒的回憶吧，白長黎完全不願去回顧他的第一段婚姻，而白音的存在，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你有一份不得不去盡的責任。
或許這些年，他的內心也在無數次自問——為什麽她是我的女兒？
為什麽我是他的女兒？
如果我不是他的女兒，或許她和陳翊還有一線希望。
可惜沒有如果。
所以陳菁雲說的那些話，並非完全空穴來風。她見識過父親殘忍的一面，像她曾經看透的那樣，體面和利益，是她父親此生最重要的東西。
就在那之後沒幾天，關於陳翊訂婚的事，還是來了正式交代——中秋節當晚在鏡水山莊設宴，這也是一年一度的家宴之一。
白音本想以策展太忙為由推辭掉，但白長黎這回卻並不受搪塞——
“你陳阿姨請了梁家來，他家女兒要和你哥訂婚了，所以今年這中秋宴，你作為家裏人必須得出席，太忙大不了晚到一會兒，反正你哥也是臨時從香港趕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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