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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音從陳翊的車上下來時，長舒了一口氣，調整了幾次呼吸才進到公寓裏。
這個公寓是這兩年新開發的，設施全智能化，沒有人工前臺，白音摸索了好久才找到電梯在哪，然後對著夏明徹發的消息，按下相關電梯層……
就在陳翊拖著陸雲聲上樓那會兒，夏明徹電話來得猝不及防。
對面的背景音嘈雜，音響的節拍似乎能把白音的手機屏震碎……
“你在幹嘛？太吵了我什麽都聽不到。”
本來猜陳翊和陸雲聲的微妙關系，就讓她思潮湧動，他忽然打來電話，接了之後耳朵還差點被震聾，白音的怨氣一下子就達到閾值最高。
夏明徹這才去到了相對安靜的地方，慢吞吞地問——
“聽我爸說，你今天去那個展會了？和陳翊他們一起？”
“嗯，我們能去都是托了您的福，占的您的名額。”
聽出白音語氣裏的譏諷，他深吸一口氣，唯唯諾諾地放低姿態，
“阿音，我那天回去想了很久，那天我說話確實急了點…你知道我的，我這人就是這樣……”
“所以呢？說重點。”
對方似乎是深吸一口氣，停了幾秒鄭重發來懇請——“我們能見一面嗎？我想正式給你道歉，也想和你，好好聊一聊這段時間的事，阿音，別拒絕我好嗎？”
還真是有十年怕井繩那味，生怕被拒絕。
而後，他發來了公寓的地址，附言：
“家門密碼是你生日，你先去休息，我待會兒結束就趕回去，家裏投影儀、游戲機、拼圖、簡筆畫、零食飲料你隨便倒騰哈，想幹嘛幹嘛！”
白音看著他這段註解，啞然失笑——這麽多年了，他好像還是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但也正是保有這份天真，才能心無旁騖地搞藝術吧？
成年人的世界裏，只有廝殺和博弈，沒有拼圖和游戲。
當她走進這間七十平的“游戲屋”時，不由得楞神了會兒，還挺幹凈整齊的，甚至屋子裏的香薰，也是她之前提過還不錯的晚香玉……
而他床頭的掛畫，也是他剛上大學那年，白音畫給他當升學禮物的楓林——她的畫功跟夏明徹比是相形見絀，但業餘裏還算不錯的水平。
想當年兩人本是一同學畫的，但自從母親去世後，她就逐漸朝三暮四了，她開始有意識地涉獵不同領域，甚至會去蹭陳翊的高爾夫、網球的課……
不過都是業餘水平罷了。
像她這樣的態度，將將對得上大人們口裏的：一瓶不滿半瓶晃，什麽都能來，什麽都只能來兩下。
將就、隨意、沒有目標。
所以現在她在長輩們眼裏，成了多邊形的角色，而這個多邊形，卻始終沒有可以匹配的模具。
現在想想，如果當年像夏明徹一樣，一心一意把油畫學到底，那現在，是不是也算有個能拿來說道的一技之長呢？
她沒有打開投影儀，也沒有玩游戲，看到夏明徹客廳地毯上攤著未完成的拼圖，她漫無目的地觀察了會兒，替他多找了幾塊拼湊上去……
夏明徹愛上拼圖還是因為她的一句話，那時候她高三，因為不打算出國，所以沒去上國際學校，只能吭哧吭哧地準備國內高考。
高三開學沒多久，她買了一幅巨型拼圖，巨型到能把半堵墻占滿的動漫海報圖層，她對夏明徹說——
“從今天開始，我會每天隨機拿一顆拼圖找到相應的位置放上去，這樣等到明年高考結束，整個圖差不多就拼完了，但我數了，其實一天一顆是不夠的，所以……還要麻煩夏少爺，有空多來我家，多拼幾塊，助力我順利通關，考上豐海大學！”
其實她的成績上豐大是穩拿把掐的，但之所以這麽說，一是為了激夏明徹多來陪她玩，二是為了照顧夏明徹的感受，自己也會陪著他一起留在豐海——他當年本該去歐洲讀書的，但因夏鴻那兩年吵著要和明旻離婚，據說是有外遇……為了穩住母親的心情，他選擇了留在豐海，這樣可以時常陪伴她，不至於讓她沒有念想……
這是夏明徹人生前十八年裏，最大的一場煩惱。
白音原本有可以離開豐海的選擇，出國也好、出市也罷，但為了陪夏明徹，她還是選擇了留下。
不過最終陪她一起完成拼圖的人，並不是夏明徹就是了。
所以，可能是為了彌補吧？夏明徹在那之後自己也買了不少拼圖，動不動就送白音，甚至還會陪她玩……
咚咚咚——
當白音打開門，看到懷抱著滿滿一捧白、紫桔梗花的夏明徹時，她差點還以為誰走錯門了……
“當當當當——”
他的臉從花葉裏驟然浮現，眼裏的星辰比平時還要耀眼……白凈的臉龐配上兩邊若隱若現的酒窩，格外親和。
“我跑了好多家花店才買到的，又新鮮又大只的桔梗！送給我的桔梗大人！”
原來他還記得，白音最喜歡的花是桔梗，最喜歡的動漫角色，也是《犬夜叉》裏的巫女，桔梗大人。
她笑著，不由自主地接過了這好大一捧花，像是抱著一大團棉花般，驚奇又有點不知所措。
桔梗花的味道混著屋內晚香玉的香薰，奇特雜糅的味道，幾乎讓她的嗅覺失靈。
“你怎麽買這麽多？你家有這麽多花瓶嗎？”
“沒有就去買唄！”
夏明徹笑聲爽朗，直接把所有燈都打開，屋內的光線隨著呼吸一同明亮順暢了起來。
“你看家裏還缺什麽，到時候我們一起都去買了。”
聽這開場白，他像是在暗示些什麽？
白音略顯遲疑，便好整以暇地找了個位置放好花束，一回常態地回答，“這是你家，當然是你來布置，我哪有什麽意見。”
“欸，我的就是你的啊？你那個房子太小，還是老裝修，燈光又暗，想發揮都沒空間，我的給你過個癮，咱們一起布置，這樣住起來都開心，不是嗎？”
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但白音可不會再著他的道了。
“明徹，你約我來之前著急忙慌的，給我說見面要說的話，應該不會就是這些吧？”
雖然被“識破”了，倒也不算稀奇，夏明徹便示意白音安心坐在島臺邊，自己則打開冰箱，想要給彼此拿飲料。
白音看他手往烈酒那放，便立刻聲明——“我不喝酒，給我拿可樂就行。”
她這麽一提，夏明徹自然老實聽話，不僅給她倒了可樂，自己也一樣喝了可樂，坐去了對面，清了清嗓——
“你別多想，我確實是想正式給你道個歉，上次的事是我不重視在先，把你的請求當作了耳旁風，還撒謊說自己問過了，不管怎麽說，這個行為就是挺惡劣的，你生氣是應該的。”
“還有後面我說的那些氣話，我自己也有情緒，所以連帶著你一起數落，但其實……都是因為我最近也有壓力，你知道我的，畢業一年了，也沒混出什麽名堂，當初答應你的事，也沒有做到，如果不是靠著我爸和慕白，我根本就是一無是處。”
他說著也低下頭，抿著嘴，滿臉失望。
擱在從前，白音怎麽也會搭上他的手背，寬慰他別想太多，慢慢來，但此時此刻，她卻並不想做這樣的舉動——尤其是，他說的這些確有其事，且之前也真實地背刺到了她。
“那天你說的話，我也很有觸動，先拋開我們的工作不談，僅僅是感情上，我也沒有做到將心比心，這麽多年來，你一直都很鼓勵我，希望我可以變更好，但我對你…好像的確了解不夠，總是不能get到你的情緒和需要，想當然地把我喜歡的、覺得重要的強加給你，認為你也會喜歡……其實，這很荒唐吧？”
白音默默嘆息，反問了一句，“那你打算怎麽做？”
空氣緘默了十幾秒，只有花香暗自飄蕩。
忽然間，白音的手被對方緊緊抓住——
“阿音，你搬到我這住吧？讓我們離近一點，今後我會認認真真地了解你、照顧你，曾經那些讓你失望的事，我會加倍補償給你，證明給你看，我保證！”
他的雙眼緊緊攫住白音猶疑的視線，她從未見過如此堅定坦然的夏明徹。
如果這是在高中、大學，聽到他說這樣的話，白音一定會感念動容，甚至會被他眼裏的光芒眩目到點頭。
可現在，她聽到這話的瞬間，除了驚訝，便是荒謬。
她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回來，“夏明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現在還不算在戀愛吧？”
“我知道！我也是個很要求儀式感的人，所以之前我才會鄭重表白，實不相瞞，你離校那天，我們錯過的那次約會，除了想送你畢業禮物，也是想問你，畢業後……要不要和我同居，但不是錯過了嘛？後面你上了班，我又忙著辦展…那天晚上我去你家，其實也想找機會說的，但你後來不是……”
他說著就開始有些激動，生怕白音又曲解了他的意思——
“總之，就是各種陰差陽錯，然後上次鬧成那樣……我覺得我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所以我今天的歉意，全都是發自內心的！阿音，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嗎？”
氣氛層層遞進，語氣漸出漸急。
這樣手足無措的夏明徹，白音也是很久未見了。
她停頓了片刻，問：
“明徹，你難道從來都沒想過，我會拒絕你嘛？”
“拒絕？…也沒事，你慢慢考慮，反正我一直都會等……”
“我說的拒絕，是拒絕當你的女朋友，而不是拒絕搬過來。”
白音很欣慰夏明徹的臉上終於有了別樣的情緒，也很慶幸，他終於不再自說自話了。
“你…你不喜歡我嘛？”
“沒那麽喜歡。”
“那這麽多年你對我，是什麽意思？”
白音想了一下，“你認識一個人二十年，他一直都待你不錯，你對他會完全無感嘛？”
“這不就得了？”
“得什麽？”白音頭一次覺得跟他聊天這麽累，“你跟你學校的女同學相處久了，也是會有感情的，但這種感情一定就和愛情掛鉤嘛？”
夏明徹顯然也有些憤怨，但此時只能強忍著，幹脆起身跑去窗邊，好不用跟她大眼瞪小眼。
“明徹，我知道你難以接受，但這段時間被觸動的人不止是你，我也審視了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的感情，上次你指責我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不喜歡……就該及時承認。
所以我承認，我曾經對你是很依賴信任，但不全出於愛情，也出於你我的家庭牽絆，你是我的好朋友，甚至是我的家人，但我對你……確實沒有那種心思。”
“所以那天晚上，你把我推開了？”
“對，因為我無法接受和不喜歡的人做-愛，我意識到了。”
她直白地袒露出這句話。
“我不信！”
夏明徹忽然提高了音量，隨即轉過身來——
“更早的就不說了，你高中之後那幾年，每天陪著我畫畫上下課，甚至為了我不去國際學校，陪著我留在國內、留在豐海，還為了讓我不難受，變著法讓我去陪你拼圖，看到我身邊有其他女生還會吃醋、刨根問底，你告訴我這是什麽感情？！”
“你也說了那是高中的事，當年我確實對你有好感，但我後來也確實沒那麽喜歡了，你要讓我拿著高中時的回憶，去喜歡現在的你，這對你我公平嗎！”
“你……”
夏明徹急切地走上來，想要抓她的手，但白音下意識退後拒絕了。
“明徹，你還記得那幅拼圖嘛？”
他想要握住對方的那只手心，猛然撲空。
“其實玩拼圖的人，並不是真的很想要那個既定的圖面，只是想享受那個完成的過程。你是學油畫的，應該懂這一點。”
她轉過身子，去玄關處拎上包……
“明徹，即使我們不在一起，也依舊是親近的人。”
她打開門鎖的瞬間，補了句——“家門密碼…你改成你喜歡的數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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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陳翊拖著陸雲聲上樓那會兒，夏明徹電話來得猝不及防。
對面的背景音嘈雜，音響的節拍似乎能把白音的手機屏震碎……
“你在幹嘛？太吵了我什麽都聽不到。”
本來猜陳翊和陸雲聲的微妙關系，就讓她思潮湧動，他忽然打來電話，接了之後耳朵還差點被震聾，白音的怨氣一下子就達到閾值最高。
夏明徹這才去到了相對安靜的地方，慢吞吞地問——
“聽我爸說，你今天去那個展會了？和陳翊他們一起？”
“嗯，我們能去都是托了您的福，占的您的名額。”
聽出白音語氣裏的譏諷，他深吸一口氣，唯唯諾諾地放低姿態，
“阿音，我那天回去想了很久，那天我說話確實急了點…你知道我的，我這人就是這樣……”
“所以呢？說重點。”
對方似乎是深吸一口氣，停了幾秒鄭重發來懇請——“我們能見一面嗎？我想正式給你道歉，也想和你，好好聊一聊這段時間的事，阿音，別拒絕我好嗎？”
還真是有十年怕井繩那味，生怕被拒絕。
而後，他發來了公寓的地址，附言：
“家門密碼是你生日，你先去休息，我待會兒結束就趕回去，家裏投影儀、游戲機、拼圖、簡筆畫、零食飲料你隨便倒騰哈，想幹嘛幹嘛！”
白音看著他這段註解，啞然失笑——這麽多年了，他好像還是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但也正是保有這份天真，才能心無旁騖地搞藝術吧？
成年人的世界裏，只有廝殺和博弈，沒有拼圖和游戲。
當她走進這間七十平的“游戲屋”時，不由得楞神了會兒，還挺幹凈整齊的，甚至屋子裏的香薰，也是她之前提過還不錯的晚香玉……
而他床頭的掛畫，也是他剛上大學那年，白音畫給他當升學禮物的楓林——她的畫功跟夏明徹比是相形見絀，但業餘裏還算不錯的水平。
想當年兩人本是一同學畫的，但自從母親去世後，她就逐漸朝三暮四了，她開始有意識地涉獵不同領域，甚至會去蹭陳翊的高爾夫、網球的課……
不過都是業餘水平罷了。
像她這樣的態度，將將對得上大人們口裏的：一瓶不滿半瓶晃，什麽都能來，什麽都只能來兩下。
將就、隨意、沒有目標。
所以現在她在長輩們眼裏，成了多邊形的角色，而這個多邊形，卻始終沒有可以匹配的模具。
現在想想，如果當年像夏明徹一樣，一心一意把油畫學到底，那現在，是不是也算有個能拿來說道的一技之長呢？
她沒有打開投影儀，也沒有玩游戲，看到夏明徹客廳地毯上攤著未完成的拼圖，她漫無目的地觀察了會兒，替他多找了幾塊拼湊上去……
夏明徹愛上拼圖還是因為她的一句話，那時候她高三，因為不打算出國，所以沒去上國際學校，只能吭哧吭哧地準備國內高考。
高三開學沒多久，她買了一幅巨型拼圖，巨型到能把半堵墻占滿的動漫海報圖層，她對夏明徹說——
“從今天開始，我會每天隨機拿一顆拼圖找到相應的位置放上去，這樣等到明年高考結束，整個圖差不多就拼完了，但我數了，其實一天一顆是不夠的，所以……還要麻煩夏少爺，有空多來我家，多拼幾塊，助力我順利通關，考上豐海大學！”
其實她的成績上豐大是穩拿把掐的，但之所以這麽說，一是為了激夏明徹多來陪她玩，二是為了照顧夏明徹的感受，自己也會陪著他一起留在豐海——他當年本該去歐洲讀書的，但因夏鴻那兩年吵著要和明旻離婚，據說是有外遇……為了穩住母親的心情，他選擇了留在豐海，這樣可以時常陪伴她，不至於讓她沒有念想……
這是夏明徹人生前十八年裏，最大的一場煩惱。
白音原本有可以離開豐海的選擇，出國也好、出市也罷，但為了陪夏明徹，她還是選擇了留下。
不過最終陪她一起完成拼圖的人，並不是夏明徹就是了。
所以，可能是為了彌補吧？夏明徹在那之後自己也買了不少拼圖，動不動就送白音，甚至還會陪她玩……
咚咚咚——
當白音打開門，看到懷抱著滿滿一捧白、紫桔梗花的夏明徹時，她差點還以為誰走錯門了……
“當當當當——”
他的臉從花葉裏驟然浮現，眼裏的星辰比平時還要耀眼……白凈的臉龐配上兩邊若隱若現的酒窩，格外親和。
“我跑了好多家花店才買到的，又新鮮又大只的桔梗！送給我的桔梗大人！”
原來他還記得，白音最喜歡的花是桔梗，最喜歡的動漫角色，也是《犬夜叉》裏的巫女，桔梗大人。
她笑著，不由自主地接過了這好大一捧花，像是抱著一大團棉花般，驚奇又有點不知所措。
桔梗花的味道混著屋內晚香玉的香薰，奇特雜糅的味道，幾乎讓她的嗅覺失靈。
“你怎麽買這麽多？你家有這麽多花瓶嗎？”
“沒有就去買唄！”
夏明徹笑聲爽朗，直接把所有燈都打開，屋內的光線隨著呼吸一同明亮順暢了起來。
“你看家裏還缺什麽，到時候我們一起都去買了。”
聽這開場白，他像是在暗示些什麽？
白音略顯遲疑，便好整以暇地找了個位置放好花束，一回常態地回答，“這是你家，當然是你來布置，我哪有什麽意見。”
“欸，我的就是你的啊？你那個房子太小，還是老裝修，燈光又暗，想發揮都沒空間，我的給你過個癮，咱們一起布置，這樣住起來都開心，不是嗎？”
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但白音可不會再著他的道了。
“明徹，你約我來之前著急忙慌的，給我說見面要說的話，應該不會就是這些吧？”
雖然被“識破”了，倒也不算稀奇，夏明徹便示意白音安心坐在島臺邊，自己則打開冰箱，想要給彼此拿飲料。
白音看他手往烈酒那放，便立刻聲明——“我不喝酒，給我拿可樂就行。”
她這麽一提，夏明徹自然老實聽話，不僅給她倒了可樂，自己也一樣喝了可樂，坐去了對面，清了清嗓——
“你別多想，我確實是想正式給你道個歉，上次的事是我不重視在先，把你的請求當作了耳旁風，還撒謊說自己問過了，不管怎麽說，這個行為就是挺惡劣的，你生氣是應該的。”
“還有後面我說的那些氣話，我自己也有情緒，所以連帶著你一起數落，但其實……都是因為我最近也有壓力，你知道我的，畢業一年了，也沒混出什麽名堂，當初答應你的事，也沒有做到，如果不是靠著我爸和慕白，我根本就是一無是處。”
他說著也低下頭，抿著嘴，滿臉失望。
擱在從前，白音怎麽也會搭上他的手背，寬慰他別想太多，慢慢來，但此時此刻，她卻並不想做這樣的舉動——尤其是，他說的這些確有其事，且之前也真實地背刺到了她。
“那天你說的話，我也很有觸動，先拋開我們的工作不談，僅僅是感情上，我也沒有做到將心比心，這麽多年來，你一直都很鼓勵我，希望我可以變更好，但我對你…好像的確了解不夠，總是不能get到你的情緒和需要，想當然地把我喜歡的、覺得重要的強加給你，認為你也會喜歡……其實，這很荒唐吧？”
白音默默嘆息，反問了一句，“那你打算怎麽做？”
空氣緘默了十幾秒，只有花香暗自飄蕩。
忽然間，白音的手被對方緊緊抓住——
“阿音，你搬到我這住吧？讓我們離近一點，今後我會認認真真地了解你、照顧你，曾經那些讓你失望的事，我會加倍補償給你，證明給你看，我保證！”
他的雙眼緊緊攫住白音猶疑的視線，她從未見過如此堅定坦然的夏明徹。
如果這是在高中、大學，聽到他說這樣的話，白音一定會感念動容，甚至會被他眼裏的光芒眩目到點頭。
可現在，她聽到這話的瞬間，除了驚訝，便是荒謬。
她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回來，“夏明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現在還不算在戀愛吧？”
“我知道！我也是個很要求儀式感的人，所以之前我才會鄭重表白，實不相瞞，你離校那天，我們錯過的那次約會，除了想送你畢業禮物，也是想問你，畢業後……要不要和我同居，但不是錯過了嘛？後面你上了班，我又忙著辦展…那天晚上我去你家，其實也想找機會說的，但你後來不是……”
他說著就開始有些激動，生怕白音又曲解了他的意思——
“總之，就是各種陰差陽錯，然後上次鬧成那樣……我覺得我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所以我今天的歉意，全都是發自內心的！阿音，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嗎？”
氣氛層層遞進，語氣漸出漸急。
這樣手足無措的夏明徹，白音也是很久未見了。
她停頓了片刻，問：
“明徹，你難道從來都沒想過，我會拒絕你嘛？”
“拒絕？…也沒事，你慢慢考慮，反正我一直都會等……”
“我說的拒絕，是拒絕當你的女朋友，而不是拒絕搬過來。”
白音很欣慰夏明徹的臉上終於有了別樣的情緒，也很慶幸，他終於不再自說自話了。
“你…你不喜歡我嘛？”
“沒那麽喜歡。”
“那這麽多年你對我，是什麽意思？”
白音想了一下，“你認識一個人二十年，他一直都待你不錯，你對他會完全無感嘛？”
“這不就得了？”
“得什麽？”白音頭一次覺得跟他聊天這麽累，“你跟你學校的女同學相處久了，也是會有感情的，但這種感情一定就和愛情掛鉤嘛？”
夏明徹顯然也有些憤怨，但此時只能強忍著，幹脆起身跑去窗邊，好不用跟她大眼瞪小眼。
“明徹，我知道你難以接受，但這段時間被觸動的人不止是你，我也審視了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的感情，上次你指責我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不喜歡……就該及時承認。
所以我承認，我曾經對你是很依賴信任，但不全出於愛情，也出於你我的家庭牽絆，你是我的好朋友，甚至是我的家人，但我對你……確實沒有那種心思。”
“所以那天晚上，你把我推開了？”
“對，因為我無法接受和不喜歡的人做-愛，我意識到了。”
她直白地袒露出這句話。
“我不信！”
夏明徹忽然提高了音量，隨即轉過身來——
“更早的就不說了，你高中之後那幾年，每天陪著我畫畫上下課，甚至為了我不去國際學校，陪著我留在國內、留在豐海，還為了讓我不難受，變著法讓我去陪你拼圖，看到我身邊有其他女生還會吃醋、刨根問底，你告訴我這是什麽感情？！”
“你也說了那是高中的事，當年我確實對你有好感，但我後來也確實沒那麽喜歡了，你要讓我拿著高中時的回憶，去喜歡現在的你，這對你我公平嗎！”
“你……”
夏明徹急切地走上來，想要抓她的手，但白音下意識退後拒絕了。
“明徹，你還記得那幅拼圖嘛？”
他想要握住對方的那只手心，猛然撲空。
“其實玩拼圖的人，並不是真的很想要那個既定的圖面，只是想享受那個完成的過程。你是學油畫的，應該懂這一點。”
她轉過身子，去玄關處拎上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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