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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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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55

殺人誅心。

秦疊覺得池晚桑沒心情和她說話,帶著他走的時候,腦子裏只有這四個字。

而池晚桑則像個聽話的小朋友,仍由她牽著往隨便哪個地方走,溫順的。

他的手很冷,本來就在生病,又在冷風裏站了那麽久,體溫都快沒了。秦疊下意識捏緊了他的手。秦疊覺得這時候她就算帶著他往懸崖下跳,他也不會有絲毫察覺。

她盡力想引起一些話題,可這種時候,說其他任何,都會顯得刻意和突兀。

池晚桑卻木然地開口了,像是回過神來一樣,他說:“機構打電話過來,岫白該退休了。”

他起床的時候就知道今天沒太陽,呆呆閉著眼睛,朝著窗外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後,原本打算繼續躺著,就接到了機構的電話。

時間到了。

他語氣如常,正因為如常,秦疊才感到一陣涼意。她可以察覺到池晚桑語氣裏盡量克制的哽咽,讓她心跳跟著漏跳了兩拍。

“秦疊,岫白呢?”

留給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想再多陪陪他。

導盲犬退役之後,一般來說不能繼續待在盲人身邊,因為它們還會覺得自己在工作,這樣一輩子都很難休息。

一種情況是回到小時候寄養的原生家庭去,另一種情況是機構和池晚桑一同商量,為它找個好去處。

反正,必須得走。

老狗和池晚桑相伴了這麽些年,誰也不可能狠心說送就送。在他最難受的時候,意外得到這個小狗,池晚桑當時真的很開心。

他第一次摸到岫白的時候,還記得它的體溫很高,暖暖的,毛茸茸的一團。他靠近的時候岫白會搖著尾巴。他們說它很黑,像個煤球。

但在他心中,它是亮色的,發光的。

秋風帶著落葉撩起他額前碎發,池晚桑捏著拳頭捂在嘴邊,輕咳了幾聲,秦疊醒了醒神,忙道:“它今天有些不舒服,我帶到店裏去了,你等我,把它帶回來。”

回去的時候,池晚桑一個人曲著腿坐在地上,臉朝著外面,今天卻是陰天,沒有一點陽光。

聽見門開的聲音,他回了回神,勉強笑了笑,“岫白回來了嗎?”

秦疊放開手裏的繩子,岫白慢慢悠悠朝他走過去,看著樣子十分沈穩,不慌不忙,倒真有幾分老者的架勢。

也許是炎癥作祟,也許它也似乎預感到什麽,團在池晚桑腿上,低低嗚咽了兩聲。

“我給你準備了你喜歡的那個牌子的狗糧。”池晚桑順著它的後脖子慢慢捋著,眼角彎彎地低垂著,“之前不是說那個牌子吃多了容易長肥肉,就沒給你買了,你還生了一陣子悶氣。”

他又捏了捏岫白身上的肥肉,“今天我專門下去給你買了一大包,咱適度放縱一下,不一直緊繃著了。”

可以休息了。

不用一直照顧他了。

不用隨時保持警惕,在池晚桑前面探路,面對不明所以群眾的驚嘆和投餵巋然不動。

不用學會開關廁所門,聽見裏面有異動,就沖進去。

不用聽見別人一聲聲地喊著它的名字,然後跟著指令行事。

可以休息了。

秦疊看著不忍心,悄悄回到房間,給他們兩個獨立的相處空間。

她沒養過什麽小動物,從小到大顛沛流離的生活,不允許有一絲安穩的存在。但如果是那株含羞草枯萎了,她也會難過的吧。

還好它生命力頑強。

秦疊默默嘆了口氣,想都沒想用my eyes給黎叔撥了過去。

“黎叔,岫白要走了,我想問問你關於導盲犬退役的事兒。”

對面沈默了半晌,似乎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小秦啊,其實,我們兩個應該還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才對。”

他們在my eyes上應該就是普通志願者和盲人的關系。

她這樣忽然打亂了表演節奏,黎宜半張著嘴,猶豫了半瞬怎麽接下去,才能融合之前的表現,絲毫不帶表演痕跡。

算了,破罐子破摔吧。

這姑娘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

後來岫白走了。

池晚桑一連病了好幾天。

秦疊也忙忙碌碌在外面奔波,回家的時間明顯變短了些,但她還是盡量讓池晚桑吃好點,每次回去都買了一大堆菜,做出來的效果則是參差不齊。

這天池晚桑稍微好了些,拿過鍋鏟說:“今天我來做吧,這幾天辛苦你了。”

“沒事沒事,”秦疊埋頭跟著手機裏東坡肉的做法學習,一邊嘴裏念念有詞,“你休息吧,今天保證不翻車。”

池晚桑卻沒有放下鍋鏟,堅持道:“今天還有一個任務給你。我來做就可以。”

於是當秦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拿好錄像設備,按照池晚桑的要求,只拍攝案板上的情況時。

她虛了虛眼睛,這色調,這構圖,這……雙手!

這位博主,她是見過的。

秦疊一時不知道用什麽詞匯來表現自己的心情,擡頭無聲地看著池晚桑收拾案板上的原料。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秦疊的目光,溫聲笑著說:“不是說很久沒更新了,覺得可惜嗎?今天做東坡肉怎麽樣?”

“你耍我!”秦疊沒想到被冥冥之中被他給擺了一道。

池晚桑無辜道:“你也沒問是不是我,只是喝醉了拉著我聽這個視頻。”

無需多言。

往事不必再提,秦疊聽到喝醉了,想起自己所作所為,決定這篇就揭過去。

“不過你為什麽不用聲音啊?你聲音很好聽的。”

池晚桑楞了楞,說:“太麻煩了。”

秦疊來了興趣,這個號的粉絲數量之龐大,她是見過的,但同時也因為沒有解說喪失了一部分潛在觀眾,她說:“我來弄,今天加上解說吧,就隨便說說。”

就像餘慶說的,他用那種漫不經心的調子,隨便說上兩句,都能讓聽的人蘇到骨子裏。

“那你來配合我。”池晚桑想了想,覺得也無不可。

“什麽?”

池晚桑說:“兩個人一起說。”

於是這場視頻的點擊量破了開號以來的記錄。

磕CP的人聞著味兒就過來了。他們倒是沒有牽扯上聆鏡的牌子,換了個聲線對兩人來說都不是難事,除了特別親近的人,一般聽不出來。

餘慶的語音沒過幾分鐘就打過來了,“我有罪,我懺悔,我收回之前說過對那個美食博主的一切逼逼……”

秦疊實在是不想聽完他的震驚,順帶用下回來蹭飯,掛掉了這通電話。

蘇木也如約而至,接通後就是一陣痛斥,說什麽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如今飛黃騰達了,卻換了個搭檔,之前共患難的兄弟情可還看得見。

秦疊聽著有趣,拿起桌面的水杯,笑瞇瞇喝了一口。

池晚桑聽著蘇木的抱怨無法插嘴,聳了聳肩表示無奈,把電話放在一邊,也跟著拿起水杯,裏面是秦疊泡的熱茶。

“你們兩個聲音怪物結婚可真是太恐怖了,這視頻我不仔細聽,都發現不了是你們倆在搞鬼。像是有一整個足球隊的後備人員……”

蘇木細思極恐,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卻不知道電話那頭,兩個聲音怪物根本沒理他。

秦疊愜意地躺在沙發上,小聲說:“你知道喝水是會傳染的嗎?不過得是自己喜歡的人才會被傳染。”

池晚桑輕笑了聲,“真的假的,那你喝了嗎?”他將杯子放下,又拿過手機,將蘇木的聲音調小。

嫌他太吵。

秦疊撇撇嘴,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沒喝,可能還沒有那麽喜歡你吧。”

手機上傳來一個消息,讓她下午按約定的時間去,她擡眼看了眼池晚桑還在和電話裏的蘇木糾纏,回覆了一個好。

下午出去的時候,她只說是工作室還有事,得再回去一趟,又把想跟著一起去的池晚桑穩住,說好不容易好轉,穩定了再出門,不然一受涼,又功虧一簣了。

到了樓下,她發現近些日子物業又在偷懶,盲道上自行車又堆滿了沒人管,想著回來的時候去找物業一趟。可經過紅綠燈的時候,語音提醒的聲音也沒了。

秦疊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想要為盲人提供穩定持續的基礎設施,可真是有一定的難度,她嘖了一聲,跟著人流走過馬路。

到了約定地點,一團黑乎乎的玩意兒看見她,就朝她沖過來。這要是換了以前,秦疊恨不得身上有八條腿用來逃命,她現在只是張開手臂,笑著喊了聲:“岫白!”

緊接著,一個女人慌慌張跟著岫白從院子裏出來,看見是秦疊才松了口氣,“我說怎麽一下子激動起來了,原來是熟悉的人來了,快進來。”

這是一個鄉下的普通院子,自家修葺的水泥墻圍著房屋隔出了不大不小的院落,裏面有一課老槐樹,夏天的時候一定格外陰涼。

這是岫白小時候的寄養家庭,他們現在正在幫它回歸社會。按道理說盲人不能養退役後的導盲犬,但黎宜說,如果是秦疊來養的話,也不是不行。

於是,秦疊找到了這家人。

他們很好說話,對岫白的去留也跟從它自己的內心。毫無疑問,它是想留在池晚桑身邊的。

這些天秦疊有空沒空就來這邊,幫助岫白訓練,丟棄一些以往的習慣,目的就是做一只懶懶散散的狗,不聽指令,無需時刻警惕著照顧人。

效果很好,岫白很聰明,雖然現在正傻乎乎對著秦疊搖那大黑尾巴,吐著舌頭直冒傻氣。

但秦疊知道,過不了多久。

它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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