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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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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察

滿座無聲,只有劉煜指節微微叩擊杯盞的聲音。

任平生半扇掩面,笑看著對面默不作聲的付祂。

付祂壓著滿腔怒火,勉強心平氣和道:“等池海吧。”

不多時,池海帶著游醫入了堂,他微一躬身,聲色平穩:“酒裏被人下了毒。”

游醫拈了根銀針,在酒液中浸了片刻,再拿起時,已然烏黑。

賓客嘩然,有人大驚失色道:“滄州與未洲素來交好,怎會有人從中作梗?”

王秋遲沈下臉,他掃了一眼在座神色各異的士族豪門,賓客幕僚,語氣不善:“在我王氏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真是好大的膽子。”

“都尉莫急。”任平生卻開口勸道,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劉煜,微微笑道:“下毒者誰,還未可知呢。都尉難道不好奇,為何這酒,不偏不倚,就被付將軍躲了去呢?”

付祂冷冷開口:“怎麽,我沒被毒死,任公子好像不太滿意?”

“非也非也,鄙人愚鈍,卻也知滄州與未洲私交甚篤,情同一家,這當是兩地上至門閥下至庶民所共知,鄙人著實想不明白,何人能頂風作案,設計謀殺付將軍,當真為不明智之舉。”任平生搖著扇,道。

劉煜按在酒杯上的手微微頓了頓,她將酒杯轉了個圈,倒扣在桌面,響聲清脆,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付祂看著她,眸色微緊。

“任公子的意思是,投毒者另有其人?”劉煜看著他,唇角微揚。

任平生迎著她逼人的目光,恭遜道:“看來這位姑娘也這麽想。”

話音剛落,他就聽見了劉煜冷冷的哼聲。

“無稽之談。”她道。

任平生卻笑而不語,他對身邊之人微微一揖,道:“蔡大人,聽聞今日宴席是您手下的人準備的,這酒的來歷,大人可知曉?”

被喚作蔡大人的男子略一思索,恍然道:“是我手下的那個......”

他思索半晌,楞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嚴二。”

經了旁人提醒,蔡鴻這才一拍腦袋,道:“對對對,是嚴二,這廝老神龍見首不見尾,要不是你一提,我都快忘了他了。”

四座有人偷笑出聲。

蔡氏是當地有名的豪族,王氏初來乍到之時,便是倚靠蔡氏的勢力鎮壓部屬,蕩平州境,建立威望,這才安守未洲,數十年來未曾起亂。

作為交換,王氏須得保證蔡氏嫡親穩居未洲二把手,且未洲軍隊皆由蔡氏所出,大多為盤踞一方的山賊流寇,由蔡氏出錢招入麾下,只聽蔡氏差遣。

王氏空有一州之名而無其實,這也是王秋遲求援滄州的原因。

王氏家主年老,已退居幕後,未洲實際全權由王秋遲掌管。

正逢這一代的蔡氏子紈絝成性,胸無點墨卻好附庸風雅,成日裝腔拿調作文人,惹人笑話,克扣軍餉飽足私欲,又惹得部下怨聲載道,蔡氏在當地的聲望已江河日下。

蔡鴻漲紅了臉,他氣不打一處來,只能怒道:“嚴二呢?把他叫過來,整了這麽大的幺蛾子,他還敢在外面逍遙,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王秋遲喚人去找嚴二。

蔡鴻怒氣沖沖地坐下,他滿面油光,讓人不忍卒睹。

“看著真不像是個腦子好使的。”劉煜搖了搖頭,低聲道。

付祂聞言,冷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像是個腦子不好使的?”

劉煜:“......”

完了,這下鬧大了,給人惹火了。

所幸嚴二很快就被人帶上來了,付祂這才止住了話頭,沒繼續逼問劉煜。

劉煜暗暗松了口氣,開始盤算著怎麽把人哄好。

“可真像是一場自導自演的戲呢。”任平生側目,他看著跪在地上垂著頭一言不發的嚴二,忽地長嘆了一聲。

他拍了拍身側蔡鴻的肩臂:“蔡大人,人之在世,還是得行善積德,為自己留條出路。”

付英的手上移了幾寸,按在刀鞘上。

她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地上跪的筆直的壯漢,道:“將軍的酒,是你尋來的?”

嚴二擡頭,他長了一臉絡腮胡,眼裏透著淡淡的兇戾之色,看著甚為可怖。

“是我。”

池海微微皺眉,這個男人的視線讓他很不舒服,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似的。

“那你可知道,這酒裏下了毒?”付英看著他,道。

嚴二回視著她,忽地笑了,那笑裏帶著隱隱顫抖的興奮:“我......我知道。”

“嚴二,你發什麽瘋,要說話就好好說話,作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做什麽?”蔡鴻怒罵道,他恨鐵不成鋼地踹了一腳:“沒用的東西,凈會給我找麻煩。”

嚴二被他踹得跪不穩,他正了身子,對蔡鴻詭異地笑了笑。

蔡鴻被他笑得頭皮發麻,他目光閃爍,卻還是叫罵:“真是瘋了......”

“行了。”王秋遲輕喝一聲,他看向堂下跪著的嚴二,正聲問道:“嚴二,事關重大,務必坦白從寬。”

嚴二這才轉過視線,他覆又垂下頭,道:“都尉請問。”

“酒裏的毒可是你放的?”

嚴二答:“是。”

“全系你一人所為還是受人指使?”

嚴二沈默半晌,覆而擡眸,直勾勾的看著蔡鴻,那眼神有些不言而喻的意味。

蔡鴻登即跳腳:“看著我做什麽?又不是我指使你的!”

王秋遲冷冷地掃了蔡鴻一眼,蔡鴻識趣的閉了嘴。

“細說。”他道。

嚴二笑了笑,道:“還需要我說什麽?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蔡鴻提腳又要踹他,卻被付英擡刀擋住,竟不能動彈分毫。

“需要我把你的嘴撬開嗎?”付英垂眸,神色不辨喜怒。

嚴二忽地顫抖起來,那顫抖越來越劇烈,他漸漸發出類似於癲狂的笑聲。

“怎麽回事?”付祂皺了眉,她剛欲上前去,卻被劉煜攔了下來。

“別去摻這趟渾水。”她斂眸,輕輕按住了要起身的付祂。

付英拔刀出鞘,她警惕的看著眼前狀似瘋魔的男人。

“蔡......蔡鴻,你害得我好慘啊.....”嚴二忽地站起身來,他眼內充血暴突,神色可怖。

滿堂賓客皆被他這副模樣攝住,更有甚者害怕的離席奔逃。

蔡鴻怔怔的看著他,驀地,他慘叫一聲,急急向後退去:“嚴二,你......你別過來,你要什麽,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別過來啊......”

任平生輕巧地避開了要躲到他身後去的蔡鴻,語氣有幾分嫌惡:“蔡大人,一人做事一人當,可別拉著人下水。”

蔡鴻孤立無援,他渾身痙攣,面色慘白,看著一步一步逼近的嚴二。

他往後退了幾步,撞上了堅硬的胸膛。

蔡鴻驚懼回頭,卻見王秋遲神色淡淡的低頭看他,那雙總是溫和的眼睛卻如寒冰徹骨。

王秋遲好心的扶正了蔡鴻的身子,溫聲道:“冤有頭債有主,蔡家子,不妨和大家說一說,你是如何強搶了民婦,又逼迫嚴二鴆殺付將軍,事成之後又將其妻淩虐至死,屍首扔餵了野狗的?”

在座之人皆不寒而栗,他們不齒地看著畏畏縮縮的蔡鴻。

蔡鴻眼神飄忽,他支吾辯解道:“我......我沒有讓他下毒,是他自己下的!”

王秋遲唇角那抹笑漸深,他看著眼前死死盯著蔡鴻面色猙獰的嚴二,循循誘道:“嚴二,是誰讓你鴆殺付將軍的?如實說來,我定不會放過他。”

嚴二像是入了魔一般,陰惻惻的笑著,那笑聲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了哀嚎。

“蔡鴻,你殺人償命,我今天便要送你去黃泉路上給我妻磕頭賠罪!”

眨眼之間,嚴二暴起,白刃閃現,他竟是在袖中藏了刀!

“鏗鏘”一聲,有如破風之勢的刀鋒被人擋了下來。

付英收刀歸鞘,她抿唇不語,沈默的看著被生生震退的嚴二。

嚴二跌坐在地,他楞楞的看著被打落的刀刃,刀面在昏暗的燭光下映出他可怖的臉,跟從前那個憨厚老實只會埋頭苦幹的馬夫判若兩人。

“我的妻,我的妻......”他抱頭痛哭,其聲哀哀不絕。

有人不忍見這一幕,遂辭別王秋遲。

蔡鴻慌忙爬起來,他四處奔竄,看見站在角落神色晦暗不清的任平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快去把我爹喊來,快去把我爹喊來,他們合夥汙蔑我!”

“早知如此,蔡大人,何必當初呢?嚴二已對此供認不諱,便是令尊來了,您這謀殺朝廷重臣的罪名也摘不掉了。”任平生緩緩將僅剩的那只手抽出來,語氣無波無瀾。

付英上前去,她蹲身看著眼前失神的嚴二,蹙眉道:“他這個樣子不太正常。”

王秋遲也湊過來,剛想蹲下細瞧,卻被人搶了先。

“好像是,服用了寒食散?”池海端詳著嚴二耷拉著的面容,道。

嚴二先前還是異於常人的瘋魔狀態,這會兒卻又陡然收了勁,沒精打采了起來。

“這東西不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東西嗎,怎麽還會在民間流通?”付祂站在一邊,沈吟道。

付英搖了搖頭,她手刀一劈,正中嚴二脖頸,將他打暈了過去。

“等他清醒些再問吧。”她喚人將嚴二帶了下去,聽候調遣。

宴席被這一出鬧得不歡而散,賓客走的七七八八,有些留下來看熱鬧的也差不多散了,任平生倚在門邊,這才收了扇,他一邊袖管空空蕩蕩,人也看著形銷骨立。

“當真無趣。”

他這麽說著,徑自也辭別了一幹人,出了門去。

蔡鴻趁著人都往外走,也想渾水摸魚偷著溜走,卻不想被王秋遲逮了個正著。

“蔡家子,這事兒還沒完呢,你想一走了之麽?”他眼角眉梢帶著不怒自威的笑意,已隱隱有了一州之主的風範。

他單手將蔡鴻拎了回來,不客氣地扔給了府兵,吩咐道:“好生照看著,等嚴二清醒了我一並審問。蓄意謀殺邊將,暗中挑撥兩州盟約,你的膽子還真是不小。”

墨書喚人將蔡鴻押走,蔡鴻掙紮著,怨毒的看著王秋遲:“你......你敢?我爹一定不會放過你!”

王秋遲聞言,挑了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哦?看來這未洲當姓蔡,我們王氏到底還是低人一等了,竟淪落到要看人臉色行事。”

他的語氣漸漸變冷,像是不耐煩一般,他一揮手,道:“帶下去。”

蔡鴻一邊極盡怒罵之詞,一邊被人押解了下去。

劉煜也覺得無趣,這出鬧劇她沒顧得上看,倒是凈想著如何哄人了。

她自然而然地牽了付祂的手,剛要開口,卻被人掙開了。

付祂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給王秋池道了別,頭也不回地走了,空留劉煜一人呆楞原地。

付英和池海也相繼告辭,偌大的正堂內就剩了劉煜和王秋遲兩人。

王秋遲同情的看著她,道:“陛下可有得哄了。”

劉煜剜了他一眼,急急追了出去。

自己惹得禍,哭著也要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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