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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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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怨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地過著,也算不錯!

然而意外總愛時不時給人驚喜,往平淡如水的生活裏埋伏一顆不定時炸彈,讓人不知何時就觸碰它到的引擎開關。

砰的一聲。

炸的人體無完膚!

這天下午,母親帶著姥姥、弟弟妹妹從江城郊區探親回來。

江柔正坐在廚房裏的小凳子上開小火熬湯,她也不嫌悶熱,拿本閑散的書看得津津有味。弟弟和妹妹跑進來同她打招呼時,手裏各拿了一根糖葫蘆。

“這時候還有賣糖葫蘆的嗎?”夏天炎熱,走街串巷的老大爺都不愛吆喝了,換成老太太推著推車、捂著被子賣雪糕冰棍去了。

姐弟兩個都不是愛吃獨食的主,紛紛拿出自己的糖葫蘆讓江柔嘗嘗味道如何。

江柔笑著拒絕:“我不太愛吃這個,你們快吃吧,別讓糖化了。”

“我就說姐姐不像你們兩個貪吃鬼一樣,見到什麽都想吃,她不愛吃這些小玩意。”林文把一包東西拿出來,準備去洗個澡,她走出廚房前吩咐道:“阿柔,這是你舅姥姥他們給拿得農副產品,說是純天然無公害,你待會把它們收起來。”

“好。”江柔表情不變,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她做事情不推遲,放下書,蹲在地上,解開袋子開始整了起來。

“姥姥呢?”幾人都回來了,怎麽不見姥姥回來。

江慈接道:“巷子口那裏坐了很多老人,見我們回來了,就邀請姥姥坐坐說會話。”

“這樣啊。”

“姐,你做的什麽呀,好香。”她打開棕色瓦罐,發現裏面是味香濃郁的皮蛋瘦肉粥,“煮好了嗎?我也想吃,舅姥姥家人太多了,我都沒有吃飽,好餓啊。”

“我把這些收拾完,就給你們盛。”江柔把一些不易儲存的蔬菜裹上保鮮膜放進冰箱裏,又把一些容易放置的玉米面、粽葉等放在櫥櫃裏,然後起身關火,戴上手套把瓦罐小心翼翼地端到桌子上,並隨口叮囑著:“都靠邊站著,別燙著。”

就在江柔轉身去拿碗和勺子時,饑腸轆轆的江慈從冰箱裏面拿出一盤切好的榨菜,剛放到桌上,就看見弟弟伸著爪子往盤子裏爪,她揮手一攔,手腕正好壓到放在瓦罐裏的湯勺上面。

江柔煮粥不喜歡小的瓷器湯勺,容易滑落在鍋裏或者瓦罐裏,所以她都是拿著長條金屬的湯勺,雖然與瓦罐搭配得不倫不類,用著卻極為方便。

但,意外也就這麽發生。

湯勺頂端受到按壓,往上一頂,跌出瓦罐,掉落在地的同時,帶出的一些濃稠滾燙的肉粥,恰好甩濺到二人的身上、臉上。

“啊!”

“啊……”

兩人同時發出一陣驚呼,江柔扭頭,放下手裏的東西,迅速走到他們面前,幫他們拍打掉胳膊、臉頰上的肉粥。

“先用水沖洗一下。”江柔正準備帶弟弟、妹妹往水池沖洗時,頭發濕漉漉的母親聞聲趕了過來,看到小兒子發梢上還殘留的幾滴米粒,心急如焚,一把推開江柔,抱住景仁往水池邊走。

好巧不巧,她正好推開的是江柔受傷的左手臂。江柔手臂的擦傷不同於後背的擦傷,左手臂經過劇烈摩擦,擦破大面積表皮,流血不止,即使經過幾天的處理,也沒有恢覆過來,江柔仍然不敢使力碰它。

林文用手推江柔手臂受傷的地方時,江柔感知到疼痛,身體本能往後退,誰知踩到妹妹,妹妹也下意識往後退到桌沿邊,桌上瓦罐、瓷盤等霹靂乓啷……傾倒碎裂。

電光火石之間,江柔眼疾手快地拉過妹妹,身體擋在妹妹身前,避免她再次受到傷害。

林文的心情原本就不太順暢,刺耳的聲音更是激怒她心中潛藏的怒火,大聲喝道:“江柔,你到底怎麽回事兒?怎麽做事情毛手毛腳的,這個點你做什麽飯,為什麽要把那麽熱的粥放在桌沿邊啊?你作為姐姐,明知家裏有弟弟妹妹,為什麽讓他們靠這麽近……”

耳邊嗡嗡直響,如今比母親還略高一些的江柔垂著頭,看著灑落一地的皮蛋瘦肉粥,不知所措,除了道歉她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麽好,“對不起。”

“對不起,我……”她不是故意的,她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吃飯,難得家裏清凈,睡了一上午的覺,下午看書時餓了,就想著煮些粥喝,她也沒有想到林文他們會這個時候回來,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沒有想到林文會如此厲聲譴責她。

江柔大腦一片空白,眼見母親帶著弟弟走了之後,她盯著亂糟糟的廚房,慢慢地蹲下身體收拾起來。

姥姥就要回來了,不能讓姥姥看見呀!不能讓姥姥夾在中間為難!

不!能!呀!

“姐,你沒事兒吧?”

江柔搖頭,輕聲道:“我沒事兒,你手背還疼嗎?”

“我沒事兒,就濺了幾滴,擦掉就沒事了。”

“好,”江柔起身拿掃把,“廚房亂,快出去吧,我把這收拾收拾,就好了。”

“行,那我先看看媽媽弟弟。”

“去吧。”

塵埃一粒粒砸落下來,疼得江柔直不起腰!

晚風習習、水波蕩漾,江水湖畔的蟲蛙齊齊鳴叫個不停,奏唱出令人心煩意亂的樂章。

露天靠岸的餐桌上,江柔漫不經心地攪拌餐盤裏的涼粉,不知是她今晚沒有胃口,還是老板娘手藝不佳,她總覺得粉難吃得厲害。

於是,一勺辣椒接連一勺辣椒的添加,直到涼粉變成紅通通油辣辣的辣條粉,她才就此作罷,然後秉著粒粒皆辛苦的原則,一筷子一筷子吃下去。

“咳……咳咳……”椒麻椒辣的辣椒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

江柔始料未及,轉身對著無人的地方,不停歇地咳嗽著,到了最後,喉嚨都被她咳得幹疼。

忽然一瓶冒著寒氣的純凈水出現在眼前,一只修長的手在輕輕拍打江柔的後背,直到江柔不再撕心裂肺的咳嗽,胸腔裏的氣息緩了下來,陸衍才收回手,嘴角微笑地看著江柔,“知道自己不能吃辣,還放那麽多辣椒油。”

江柔雙眼淚花,她在心裏震驚陸衍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同時,忙著打開擰開口的瓶蓋,咕嚕咕嚕喝下一大口水,接過陸衍再次遞過來的紙巾,擦凈嘴角殘餘的水漬之後,她才問:“你怎麽會在這裏?一個人嗎?”

“他可不是一個人,他還有我呢。”這時,一名個子看起來拔高,身穿黑色寬松T恤,斜跨著黑色背包的男生走到江柔面前,他微微低頭,用那雙泛光泛彩的桃花眼細致地打量江柔。男生的五官很帥氣,卻不是陸衍那種端正端莊的幹凈帥氣,而是帶有一絲絲魅惑的邪氣,再配上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總給人一種“這人焉壞焉壞的感覺”。

他就是向天,是陸衍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也是江柔自小便相識的故友。

向天偏頭,笑意盎然地說:“江柔,真的是你啊,起初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

“你好啊。”江柔側身,對著向天招呼道。

向天極其會捕捉重點,一個“你”字,再加上方才陸衍的行為動作,他雙手背後,身體稍稍後仰,瞇起眼睛緩慢地問:“你們之前就見過面了?”

“見過,”陸衍善意提醒:“你再往後,掉下去了,我們不負責打撈。”

向天誇張地搖了搖頭,“男人,見色忘義的男人,重色輕友的男人,有異性沒人性的男人。”

陸衍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肩膀,沒有搭理他的胡扯,而是問江柔,“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吃飯?”江柔的家就在附近,家裏面也有姥姥、母親等親人,可這個時間點,她一個人在這吃飯,太怪異了。

風起而過,裙擺舞動,江柔無意識地捏了捏手指。

姥姥常說,“我家阿柔是個好孩子。”可江柔自知她不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孩子,好孩子怎麽會謊話連篇呢!她最會撒謊了,她說得謊言連她自己都相信的,可是這次她嘴唇輕啟,看著陸衍關切真摯的眼神,到了最後,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下午她整理完廚房之後,日積月累起來的壞情緒一下子湧到心頭,她很想發洩出來,又被腦海中所剩不多的理智壓制下去。她看了眼時間,在廚房裏簡單把晚飯做好,便去房間拿著書包和手機走出家門,到巷子口同姥姥撒謊道,孫檸給她打電話,邀請她去家裏玩,後天再回來。

兩個姑娘玩得好,以前孫檸會在假期找江柔玩,時間晚了,便在家裏睡一覺,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姥姥也沒有起疑。

江柔原本想轉悠轉悠,放松放松,到了夜晚就去附近酒店定個房間簡單對付兩天,等到她回去時,母親也要離開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到陸衍和向天。

短暫遲疑的功夫,陸衍盯著江柔閃爍的眼神,放低音量,小心謹慎地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嗎?”運動會剛發生摔傷的事情,難道潘文等人私下找她麻煩了。

空氣裏流動著湖面潮濕腥鹹的氣息,身後橘黃色的光線下飛舞著密密麻麻的小飛蟲,老實說,這裏的環境並非想象那般美好,但是江柔卻在這裏坐了兩個小時。

漸漸地,一股奇異的電流在身體裏亂竄,江柔眼眶裏再次湧現出模糊的水霧,在眼淚即將滴落的瞬間,她忙著低下頭。她咬緊下唇,有力地掐著掌心,試圖用疼痛把淚水逼回去,但是可能空氣中飄散的辣椒味太過濃重了,以至於她這次怎麽都止不回去。

初夏的夜晚,堤岸旁的露天餐廳裏,女孩穿著長至腳踝的藍色長裙,外罩同色系的長袖襯衫,濃密的長發隨著女孩低頭垂目的動作滑落在肩膀前,然後她的眼淚像脫了線的珍珠般一滴滴砸落下來。

時隔多年,陸衍再一次看到江柔傷心的眼淚,腦海中的陳年舊事,不請自來!

當年那個抱住姥姥痛哭的女孩長大了,學會了默默無聲地躲在角落哭泣。

只是那破碎的樣子,讓人看了,便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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