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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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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神父與修女,愛與死亡

某個文明觸須尚未觸及的世界中,某個生活富足,安靜祥和的小村莊中,一場瘟疫正肆無忌憚的舒展身體,耀武揚威的彰顯主權。

散發著腐臭味道的屍體隨意被丟棄在水溝中,疫病的種子隨著水流觸及這座小小村莊的每個角落。

簡陋的教堂中,桌椅已經被撤去,搭建起臨時的醫療病房。

絕望在應該是光輝希望的教堂中蔓延,浮雕上的聖人只是沈默無言,冷漠註視自己的信徒在無盡折磨中寂靜的邁向死亡。

馬修斯神父在病床見穿梭,他時不時停下腳步,彎腰查看病人的身體情況。

潰爛發膿的傷口處被蚊蟲縈繞,他伸手將這些貪婪的吸血蟲驅散,將手掌放在被高燒苦痛折磨的雙眼上,輕輕合攏,默默為其誦念悼詞。

這座村莊已經失去了希望,馬修斯暗嘆。

活著的人眼中只有麻木,他們一動不動躺在病床上,默默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生與死在這裏沒有區別,此地的領主已經宣布放棄這座毫不重要的小鎮。

外出尋求救援的牧師被吊死在城墻外,高墻內的教士宣稱這裏已經被納入地獄的懷抱,所有人都有罪。

這場疫病就是神明對他們的懲罰。

沒有人會來解救他們。

馬修斯神父本來是這個國家宮廷教士中一員,因為在主教位置繼任上沒有站隊任何一人,被下放到這個偏遠鄉村傳教。

來了不到三個月,就遇上了大範圍疫情的爆發。

也有可能根本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否則當地領主不會反應這麽迅速,直接切斷補給與道路。

馬修斯現在有些猶豫,他正在考慮要不要離開這裏,去往別的位面。

觀測結論已經得出,宗教在這裏只是獲取政治權利的工具,這個位面產生極端宗教信仰的概率極低,已經不需要觀測者的存在。

沒錯,馬修斯不是這個位面的土著居民,他是聯盟審判團聘任的觀測者。

他們的任務是去有著濃厚宗教傳統的位面考察,判斷這個位面宗教的可控性,最好是能逐步教化民眾將信仰控制在合理範圍甚至消除。

馬修斯這些觀測者,為了全面評估位面的信仰體系,每個人都掌握著大量神話體系演變知識和無數宗教信仰文化儲備,可以說他們就是行走的宗教百科全書。

但是他們都明白極端情感的可怕處,每一位觀測者都是無信仰者,他們推崇科學與理性之光。

觀測者被嚴格禁止在觀測位面使用超出認知的手段和科技,特別是針對本地人,因為稍微出格的舉動都可能催生不理智的狂信徒。

而極端的狂熱會催生虛空回應祈求,誕生真正的邪惡。

血色天災發生一次就夠了。

這種尚處於蒙昧的世界,更要十分小心處理。

因此,馬修斯雖然心中憐憫這些人,但還不足以促使他違背規則。

“神父,我們已經沒有任何藥品。”

安娜揪住馬修斯神父的衣袖,用略帶不安的語氣小聲提醒。

也打斷了馬修斯的沈思。

馬修斯回過神,他安撫的摸了摸安娜淡金色的頭發,“沒關系,我會想辦法。”

“你已經連續兩天沒有休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安娜搖搖頭,淡藍色的眼中充滿擔憂,她對靜靜忍受痛苦的人們懷有真切的哀傷。

“沒有關系,我還可以堅持。神父您更加辛苦,我怎麽能讓留下您獨自休息。”

話音未落,安娜左右搖晃,被馬修斯伸手扶住才沒有摔倒在地。

“安娜,現在趕緊回去休息。”

馬修斯板起臉,帶著不容反駁的強硬。

安娜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濃重的黑眼圈帶著遮掩不住的疲憊。

“是,神父。”

安娜低頭揪住破舊陳舊的亞麻色長裙一角,長裙系的圍裙上沾滿血漬與灰塵。

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讓神父為自己的事情操心。

安娜慢慢轉身離去停屍房的教堂。

轉身離去的安娜沒有註意到,身後的馬修斯用帶著慈愛與驕傲的目光註視她走出教堂。

馬修斯不能離開還有一個原因,安娜,他的女兒。

雖然一開始不能接受,但現在他非常感謝那個意外。

本以為他會在無數世界流轉中結束作為觀測者普通的一生,但是安娜讓他體會到血緣親情的快樂。

為了更好的履行觀測者職責,馬修斯會選擇稱為落地世界最大教派的信徒,潛移默化引導他們。

作為篤信禁欲理念的宗教,馬修斯必須要在外人面前做出表率,為此他只能將安娜收為徒弟,不能公開以父女相稱,這個秘密他連安娜都沒有告知。

因為在他看來,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但是沒關系,安娜馬上就要16歲,她的身體強度就可以承受得住跨空間,等到離開之後,他會將一切都坦誠相告,好好彌補這些年的虧欠。

安娜從來沒見過海,可以帶她去看看星鯨,現在正好是它們的巡游時間。

或者帶她去度假天堂,女孩子應該都喜歡那些溫馴的雪融獸,還有天馬。

安娜應該很適合修習靈能,也許可以拜托卡洛團長,讓安娜去鈴巫女的神宮學習。

不,還是應該先安排安娜接受聯盟系統的教育,她在這個愚昧封建的位面無法得到科學真理的啟迪。

盡管馬修斯盡力避免在安娜面前談及教義,但是周圍環境還是潛移默化的將她朝著一位合格修女的方向塑造。

也是安娜本性過於善良,馬修斯略帶自豪的想著。

快了,還有三天,他們就可以離開。

另一邊,安娜回到簡陋的起居室,這不過是用粗劣模板隨意搭建的臨時住所。

她謹慎的將房門關閉,用一根木棍將房門堵上,確保無人沖入後,她才坐在破敗的草席上,將衣袖向上挽起,露出被層層紗布包裹的手肘。

此時白色紗布已經被黃色的液體浸染,將紗布小心翼翼地掀開,安娜仔細檢查出現潰爛的部位。

紗布掀開時黏連的血肉讓安娜疼的直皺眉頭。

潰爛又擴大了,安娜已經確認自己感染了瘟疫。

“不能讓神父為自己擔心。”

安娜內心默默想著。

安娜知道自己一直是馬修斯神父的汙點,是他被政敵攻訐的目標。

盡管神父從來沒在安娜面前表露出任何不滿,但是她知道神父因為她受了許多的嘲笑。

因為她毫無天賦,她無法發自內心的認同教義宣傳的一切,禁欲,冷酷,對神明代言人主教的無條件崇拜。

這導致安娜在學習教義時充滿困惑,在履行傳教職責時沒有感染力,如果不是因為馬修斯神父欽定她為弟子,她連進入神學院修習的資格都沒有。

年幼的安娜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她嘗試朝著神父尋求幫助,但是神父在聽說她無法全身全意信仰虛無縹緲的神明時,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非常開心的撫摸她的頭發。

讓她不要著急,慢慢來。

為了不讓神父失望,安娜在長大的過程中慢慢學會了偽裝,偽裝成一位虔誠的教徒,她身體力行著一位修女的所有職責。

最近兩年,就連神父都開始問她是不是感受到信仰的力量。

安娜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確實真正的理解了遵循的教義的偉大之處。

她沈浸在自己不會給神父丟人的喜悅中,沒有註意到神父語言中的試探和眼神中隱藏的擔憂。

“但是我還是搞砸了一切。”

安娜有些粗暴的用新換的紗布,重重地躺倒在草席上,單手捂住雙眼,眼淚順著眼角不停留下。

內心的自責和內疚遠比□□的疼痛更加讓她難以忍受。

安娜不能接受三個月前還是宮廷教士受人尊重的神父淪落到如此地步。

本就是主教換人的敏感時間,安娜目睹無數高階教士來拜訪神父,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候選的兩人中,安娜非常認同主張教義改革的那位大主教候選人的理念。

她偷偷跑去聽了那人的宗教宣講,結果被主教候選人在講臺上認出,詢問她對改革派理念是否認同。

周圍高漲的熱情與相似的理念沖昏了安娜的頭腦,等反應過來,馬修斯弟子支持改革派的說法已經傳遍整個上流圈層。

安娜意識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錯誤,她極力否認與神父的關系,可是根本沒有人會相信。

因為馬修斯神父沒有斥責她,僅僅是如往常一樣宣布自己的中立位置。

這個舉動惹惱了保守派,在保守派的主教上臺後,神父就被下放到這個偏遠村莊。

安娜一直等著馬修斯神父對自己的斥責與懲罰,但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神父只是坦然的收拾了衣物來這裏上任。

如果不是安娜強烈要求跟著過來,馬修斯神父甚至已經安排了一位友人照顧她,讓她可以在國都過著安穩的生活。

從小到大,神父都對自己毫無要求,既不要求自己刻苦學習,也不要求自己為他爭奪榮譽。

安娜在陷入昏迷前秘密糊糊想著,似乎每次問他,答案永遠都是

“你開心就好。”

馬修斯神父,我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麽?

你又為何收養我?

當天晚上,安娜就病倒了,她雙頰通紅,胸口急促的喘息。

汗珠不斷順著身體滑落,身下的亞麻色床單已經全部被汗水浸濕。

她將自己默默縮進單薄的被子中,牙齒關節不住微微發顫。

好疼,好疼,從骨頭裏滲出的疼痛席卷全身,腹部宛如刀割。

高燒折磨的安娜神志不清,她陷入一片虛無與恐慌中,她有種強烈的預感,自己再也見不到神父。

神父,你在哪裏?

在危機感的促使下,安娜翻滾著朝著木板門爬去,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顴骨一片通紅,眼中充斥著淚水。

安娜知道自己要死了,她對自己的死亡不抱有恐懼,更讓她悲傷的是神父要從此孤身一人,沒有人照顧他。

安娜倒在離木門不到一米的距離,猛烈劇烈的高燒加上連日的疲憊,身體承受的腐蝕潰爛最終讓她再也無可支撐。

湛藍的眼眸死死盯著被自己親手用木板抵住的房門,失去生機。

夜晚,馬修斯神父專心致志在隨意找的木桌上寫著手中的報告,為這個他待過的時間最久的位面撰寫評測結果。

觀測者身體經過生物機械部的改造,壽命要遠高於普通人類,但是他們仍然會衰老,會遺忘。

馬修斯作為資深的觀測者,本應該對走過的位面秉承著絕對理性的論述,但是當往事一幕幕回溯,安娜從牙牙學語的嬰兒到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與筆下的記述交織,讓馬修斯的報告都帶上一分柔情。

“盡管他們尚處於文明啟迪時期,盡管愚昧與迷信充斥世間,但科學與真理的萌芽正在逐步生長,我相信在此地,理性會取代迷惘,科技會引領前進,每個人終會成為自己的主宰。”

“危險等級:極低”

天光大亮,馬修斯滿意的看著手中的報告,簽下自己的名字後,報告化作光流飛入半空。

按了按酸疼的肩頸,馬修斯暗想自己真的是老了。

不過安娜真的是個很聽話乖巧的孩子,她總是會來給自己捏肩。

這次被下放,安娜也不嫌棄自己落魄,執意要跟過來。

馬修斯有些驕傲又有些心疼。

後天就可以離開,不管什麽疾病惡役,都與他們不管。

馬修斯聽著外面斷斷續續的呻吟,有些冷漠的想著。

對於觀測者的選拔,第一道考驗就是要求低共情能力,馬修斯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走過如此多世界,只有安娜成為了唯一的例外,他冷硬的心腸可能只給血緣親人留下了一份空間。

馬修斯按照日常流程查看完停放在教堂的病人,昨晚又有五人在痛苦中死去。

馬修斯為他們一一合上雙目,為他們念誦此世界的悼詞。

盡管知道此地並無事時意義上的神明,馬修斯仍然在儀式上做到完美無缺。

在為其餘掙紮在死亡邊緣的病人清理身體後,時間已經到中午,馬修斯突然意識到安娜今天一直沒有出現。

本來以為安娜太過辛苦睡過頭,但那個孩子不會到現在還不出現。

馬修斯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急匆匆的朝著教堂後方臨時搭建的小木屋跑去。

推了推房門後,馬修斯意外的發現門被從裏面擋住。

呼喚安娜也無人應答後,馬修斯粗暴的將房門撞開。

昏暗的房間被光線照亮,空氣中有股濕悶沈重的味道。

馬修斯在看清屋內場景後,大腦一片空白,他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整個人都癱坐在地面上。

他雙手顫抖的抱住地上安娜已經開始臃腫的冰冷屍體,不停的輕聲呼喚安娜的名字。

那雙美麗靈動的藍色眼珠只是毫無光澤的看著他,沒有絲毫回應。

馬修斯發出痛到極致的哀嚎,猶如失去幼獸的野獸。

安娜為何不告訴他生病的事情,是他太過自大,他的傲慢毀了這一切。

他應該從聯盟兌換藥劑拯救這個村莊。

他應該阻止安娜隨著自己前來。

他應該從安娜出生就告訴她真相。

他的安娜死在了自己的自以為是下,他沒有給予安娜足夠的安全感,是他錯了。

夕陽西下,馬修斯抱起渾身僵硬的安娜,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安娜,你安心休息,父親馬上就回來。”

輕柔的語氣中帶著破釜沈舟的決心。

空間扭曲出現在馬修斯周身,他知道有一樣東西,一定可以讓安娜覆活。

“馬修斯,你不是應該後天回來嗎?“

審判團負責內勤的同事有些吃驚的看著突然出現的馬修斯,他朝著馬修斯身後望了望,帶著些許八卦好奇,”你不說要帶著女兒回來,怎麽沒看到人?”

馬修斯笑了笑,隨口敷衍了兩句,匆匆朝著自己的工作室跑去。

長期沒人進入的工作間仍然保持著幹凈整潔,裏面堆滿了無數的書籍和卷軸,全是關於多維空間歷史演變,神學宗教的資料。

還有不少各種宗教飾品符號散落其中。

馬修斯將書籍全都攤開在地上,找到了。

馬修斯凝視著那個背生雙翼的巨大的蜥蜴怪物,厚實的鱗甲覆蓋全身,細長分叉的舌頭從布滿鋒利尖牙的巨鄂中吐出。

猩紅的豎瞳通過書本凝視著馬修斯,仍然充斥著死亡的氣息。

馬修斯顫抖地翻開介紹伊斯塔的那卷資料,古老遙遠的儀式早已遺落在書紙中,當時只被馬修斯當作無意義累贅的儀式成為了他此時的救命稻草。

全身心的服從與奉獻,大量的死亡,極致的痛苦…..

也許是命運的眷顧,馬修斯驚喜的發現那個充斥死亡的村莊正是舉行儀式最好的場所。

審判團的同事不明所以的看著馬修斯又匆匆離去,“下次記得把女兒也帶來啊。”

馬修斯沒有回應,此次即是永別,不管儀式是否成功,他都犯了審判團的禁忌。

他將被列入追捕名單。

巨大扭曲的異獸圖案在村莊中央被繪制,僅有的幾個尚能行走的村民目睹了馬修斯褻瀆的舉動,紛紛恐懼的跑回家中。

他們認為馬修斯被魔鬼附身。

山羊血,骨頭研磨的細粉,悲痛的眼淚,臨死前的呻吟,所有材料繪制而成的圖案中,馬修斯將安娜的屍體放置在正中央。

開始按照長久的古老儀式開始念誦。

“死亡與毀滅的神明,鮮血的君主,無盡苦痛的締造者,偉大的伊斯塔神明,您卑微而虔誠的信徒向您獻上無盡的忠誠,願您將賜福賜予身下之人,讓她從您懷中回歸於人間。”

明明知道伊斯塔已經被徹底斬殺,但此時的馬修斯卻抱著無比強烈的渴望,期望虛空中仍然存在一絲蹤跡。

一遍遍重覆,馬修斯聲音嘶啞,他已經不知道跪坐了多久。

眼中全是血絲,但是他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安娜的靈魂未經過任何強化,早已隨著□□的死亡消逝。

違抗無盡空間規律喚回她的手段只能是來自與之對抗的虛空。

門窗裏悄悄窺視的視線都逐漸散去,他們認為馬修斯只是單純瘋了。

微風吹過,巨大的蜥蜴怪物眼睛緩緩閉上,血紅的河水從眼中向外流淌。

天空中裂開一道縫隙,黑暗在瞬間籠罩了整個世界,又在瞬間消失。

馬修斯在明暗交替中明白了付出的代價,他緩緩點頭,“偉大的伊斯塔神明,您必將重新歸來。”

安娜緩緩睜開眼,她不明所以的看著周圍化作齏粉的村莊,按住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帶著惶恐與不安,“神父,我應該已經死了。”

馬修斯將一枚背生雙翼的蜥蜴銀質飾品掛到胸前,面帶微笑的看著安娜,

“安娜,我信奉的神明是伊斯塔神明,正是祂的偉力讓你從死亡中歸來。”

馬修斯站起身,朝著安娜伸出手,”安娜,你不是渴求一場旅行,我們走吧,離開這裏。“

安娜遲疑地從地上起開,有些惶恐的隨著馬修斯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還算活著嗎?”

【警告,警告,檢測到伊斯塔能量波動。】

【F56390世界遭到伊斯塔邪教徒獻祭,虛空與現實位面出現短暫接觸,已確認無一人生還。】

【邪教徒:馬修斯】

馬修斯從黑暗中蘇醒,也許是預感到死期將近,許久未曾回想起的往事全都浮現在腦海中。

馬修斯支撐著衰老的身體,顫巍巍的從塵土遍地的教堂中站起身。

他四下張望,渾濁的眼珠中世界一片模糊。

在意識到那個安靜跟隨的身影這次沒有出現在自己身邊後,馬修斯頹然坐地,蒼老的雙手覆蓋住面部表情。

隨後,他意識到口袋中多出的物體,帶著抗拒般的心情將它拿出。

馬修斯不斷親吻著那對眼珠,低聲喃喃自語,“安娜,你為何再一次不告而別。”

靜靜矗立在教堂門口身披兜帽的身影,此時才緩步進入不知名的小教堂中。

輕型盔甲在走動中發出輕微撞擊聲,幾縷銀色長發從兜帽中滑落。

馬修斯已經失去了支撐他不斷逃脫追捕的動力,面對很可能是審判團的成員,他也沒有力氣去探究來人的身份。

直到清風朗月的聲音響起,才喚回馬修斯的神志。

那個威嚴的中年神父已經變成白發蒼蒼的老頭,他懷著痛苦與內疚看著審判團團長卡洛在他面前顯露真容。

“卡洛大人,沒想到是您親自來追捕我,我這種無名小卒受寵若驚。”

卡洛解開兜帽,將懸掛在背後的寬柄巨劍取下來,沈重的劍身上雕刻繁覆精美的花紋。

他將劍指向馬修斯,翠綠的眼眸冰冷無情,沒有絲毫溫度。

“馬修斯,審判團前任觀測者,違背聯盟規則,啟用違禁儀式將死者靈魂困於腐朽肉身,你可知罪。”

馬修斯搖搖頭,“在您面前,我無法說謊,我不認罪。”

他低頭緊緊攥著那對眼珠,“但我希望您能為我帶去最後的終結,我會與我女兒一起魂歸伊斯塔懷抱。”

卡洛聖潔的面容流露出幾分憐憫,他將手中的闊劍重重揮下,馬修斯幾乎是面對笑意的要迎接死亡。

但是,闊劍並沒有斬向馬修斯本人,而是對著他身後無形的空間斬去。

伴隨著無形的慘叫,馬修斯神情恍惚後,逐漸恢覆清明。

他被狂熱信仰沖擊的神志與心靈同一次重新完全被他自己所掌控。

馬修斯如佝僂的蝦米一樣,蜷縮在地面上,沙啞的開始最後的悔恨。

他想起來的了,安娜無數次朝他祈求徹底死去,安娜不斷腐蝕潰爛的身體,一次次前往戰場,疫病爆發地區收集死亡時安娜驚恐的眼神。

還有,為了掩藏行蹤而被犧牲的普通人。

他不自量力想要利用伊斯塔的力量,最終只是徒勞的延長自己女兒痛苦的時間。

他已經變成了散布死亡的傀儡。

卡洛單膝跪地,撫摸著馬修斯,眼中的冷漠褪去,翠綠的眼中帶著真切的哀傷。

卡洛從馬修斯身上看到無數被虛空操縱無辜之人的縮影。

因為極端期望而被趁虛而入的觀測者,他的懲罰已經結束。

“是安娜,聯系的您,對不對。”

“嗯,安娜小姐希望我能將她熟悉的神父重新帶回來。”

馬修斯趴伏在地,他為了覆活女兒,把自己獻祭給虛空,又為了躲避審判,帶著女兒投入另一股力量懷抱。

最後一無所有,真是諷刺。

馬修斯神父長久的抽搐後,徹底失去氣息。

他的身體化作一堆齏粉,只留下被黑袍包裹的兩顆眼珠。

隨後,一同化作粉塵,徹底混合在一起。

早在儀式完成時,馬修斯生命就不屬於自己,在卡洛斬斷施加在他身上的影響後,他的生命也走到盡頭。

“伊斯塔,你的回歸毫無希望。”

卡洛看向空無一物的虛空,宛如看到翻騰不息的虛空之海,裏面存在著無窮無盡的原初之欲,無數魔物和詛咒從中孕育。

卡洛撿起地上的色的邀請函拿到手中,沒有任何詛咒降落到他身上。

他請嘆口氣,現在,喜喪神正通過“餌”掀起無數詭譎,折斷無數人的幸福,但他已經被排斥出去。

對於喜喪神來說,他沒有價值。

此時,通訊器中傳來隊員興奮的聲音,“團長,鈴巫女已經回到聯盟總部。”

卡洛將銀色的十字架在手腕纏繞兩圈,對著站在身邊的蘇三輕和霍熠笑了笑,“不知名的朋友,希望這出戲劇讓你們滿意。”

蘇三輕和霍熠對視一眼,霍熠鋒利的眉眼微動,他將修長的指尖放在薄唇邊,示意蘇三輕噤聲。

黑色的瘀斑在他手背游走。

場景開始破碎,蘇三輕神情恍惚的從沙發上起身。

她手中的銀色十字架已經褪去偽裝,顯露出背生雙翼的蜥蜴形象。

周秋鈴坐在她對面正在翻看一本厚厚的書籍,頭都沒擡,“你睡了四天,留給你選擇副本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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