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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誤(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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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誤(九)

慕容昭又驚叫一聲,額頭早就爬滿了虛汗,不適的磨著牙。

電光火石間,這間屋子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屋內的陳設均化為虛無,周遭閃映出青紫色的光芒,法陣鑲嵌著泛著微光的符文。此刻,偌大空間內,只餘卷著書冊的洛施,出現在她身後的錢衛,當然,還有尖叫聲不斷的慕容昭。

洛施松快的吹了口氣,將書冊扔給錢衛,“你挑的這書也忒難看,叫人身子困乏。”

錢衛穩穩當當接住,同時將懷裏的小布包物歸原主,實話實說:“抱歉,我還以為你只是做做樣子。”

不會認真看的。

洛施瞪了他一眼,這人一說實話就不中聽了。

慕容昭在痛苦之餘,竟是能分出精力來觀察她所處的環境。她吐出一口血,虛弱的喃喃:“你布下了陣法。”

在洛施再次使用術法變轉他的體質後,洛施眼睛一轉,註視著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源源不斷的魂靈力量,說出來一句讓他汗顏的話:“要不,我來替你吧。”

“啊……”錢衛只來得及發出一道促音,都沒能問出口是什麽意思,洛施已經將他轉了個身,砸進了房間裏。

緊接著,在他背後的洛施也跳了進來,並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在他摸不著頭腦的眼神中,屋內邊緣已然布上了真實可觸摸的符文。

沒有洛施的阻攔,錢衛好奇的上前撫摸,這看上去像是禁錮的屏障,但手掌甫一搭上去,沒有任何觸感。不過,他下一刻又試著邁出腳,卻是實實在在的被攔住了。

錢衛眼裏盡是探究的光彩,亟亟地轉頭想要去詢問洛施。

但在他面前站著的,哪裏還有洛施的影子?

映在他瞳仁裏的那個人影……

那是他自己!

“你、你……”錢衛的身軀猛地一顫,如同秋風刮過時的落葉,竟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對面的人學他開口,面色模仿了個十成十,聲音與他的也別無二致,“你、你。”

他一詭異的跟著說話,反倒讓錢衛鎮定了下來。

他清楚看到了洛施是與他一同進來的,這看樣子像是法陣的東西也應是她布的。而這般有興致的鸚鵡學舌,恐怕除了玩心不小的洛施,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錢衛動了動被嚇得如同灌鉛般沈重的雙腿,甚是無奈,“洛施,我認出你了。”

洛施用著他的皮相吐了吐舌頭,“不好玩。”

這樣看著自己的臉,實在有些不忍直視。錢衛忸怩地低聲問:“你是怎麽變成我的?”

“事實上我還是我自己的樣貌。”洛施手中拿著玉簫,她又將自己的布包脫下來,遞給他,“只是身處在這個法陣中,幹擾了你的判斷,所以,你將我當成了你。”

錢衛接過布包,明白了她的意思,“被吸引來的精怪進入法陣後,就會將你當成我。”

但隨即,他就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可只是皮相的改變,又不是體質,這有什麽用?”

“沒關系,我渡了一些你的氣息在身上,足夠做偽裝。”她瞥了一眼他懷中的布包,聲音靈動又輕巧,“不過,你也得變。”

而且,不能是這麽輕易戳破的改變。

周身的符光隱去,洛施手中的玉簫一揮,廂房內部看起來與從前無異,她示意錢衛去照銅鏡。

銅鏡微微顫動,鏡中卻是無人,只有一張狹窄的條案。

錢衛的嘴角抽了抽,楞是無法想象自己是如何變化成這般的。

不過他還有另外的問題要問,“不是說只是幹擾判斷而已嗎?那為何鏡中的我變成了其他,難道銅鏡的判斷也被幹擾了?”

洛施搖了搖頭,“你的變化是因為揣在懷裏的布包,所以是實打實的。”

這個包……錢衛曾經有過很多關於這件物什的疑問,像是永遠裝不滿的被洛施塞進了不少的東西,如今又能讓人憑空變成其他的東西,真是神奇。

但洛施卻不打算解釋下去了,因為她感受到了一陣無名的氣息正在逼近。

洛施收起玉簫,算是叮囑:“這包要時刻抱著,記好了。”

見錢衛答應,她又馬不停蹄的送他去裏屋,雖說臥房內放張條案有些怪怪的,但人要是在外屋,她萬一一言不合與那將至的妖怪鬥起法來,她還得分心照顧他,不好發揮。

況且,他這麽一塊肥肉擺在外頭,恐怕更會幹擾那妖怪的判斷。

不過,送錢衛進裏屋之後,她百無聊賴地等了小半刻,還是沒等到傳說中的狐妖。

本來還有著防備心滿滿的洛施,不一會兒,就窩進了貴妃榻,但又怕舒適的環境太過好眠,她這才在錢衛的建議下挑了本書看。

可沒想到,那書看的她比之前還要困。

要不是慕容昭及時出現,其實,洛施早就去與周公會面了……

因為疼痛,慕容昭的人身已然維持不住,狐貍的身形若隱若現,在兩人面前簡直無所遁形。

還真是狐妖——

“你未免太過心急,竟然連這樣一個容易露出破綻的法陣都看不出來。”洛施自謙得很,惹得錢衛頻頻側目,奇怪她今日怎麽改了性子,囂張成性的脾性竟是全然變化了?

面對自己不擅長的領域,洛施當然只有不得已的自謙。

譬如捉妖、譬如布陣。

可誰想到,這狐妖比她這個半吊子的捉妖師還要脆弱。

真是白費她擔心錢衛、特意想出個調包計以便移花接木的氣力了。

慕容昭低慘的又叫了一次,這回,是一聲尖利的狐貍叫。

洛施表情難捱,欲哭無淚,“這聲音可真難聽。”

說罷,玉簫出現在她的手中,洛施用其輕輕敲擊著手掌,和錢衛有商有量的:“看她怪可憐的,不如,我們饒過她?”

錢衛一臉莫名,“她為一己私欲連殺三人,如何能饒?”他不認同的搖頭:“善良可不是這樣使的。”

洛施玩味的笑了起來,她有心試探,是故意問這話的。

畢竟他一向淳厚善良,就連杜寒臘那般已經走向末路的鬼魂,他都起了心思,想要她夫婦二人重逢團圓。

故而,她很想知曉,他是否會憐惜這已經痛不欲生的狐妖。

看她的神情,已然察覺到她的想法,錢衛又揶揄道:“我的善心,有時確實無處不能放似的,但這不代表著,我當真會兩眼空空、識人不清。”

洛施只撇嘴哂笑,頗不認同的樣子。

慕容昭的喘息聲漸重,洛施的註意力因而被吸引,她用血餵給狐妖,得來的效果,其實是她也沒想到的。

那時候,洛施還在心裏盤算著鬥法勝利的可能性,餵血只是心血來潮,沒想到,第一次用在活物身上,這妖怪的反應竟是這般的大。

慕容昭的面容變得模糊而詭異,它亮出了利爪和尖牙,眼神空洞地趴在地上,如同被重石壓彎的蘆葦。

疼痛如同毒蛇游走,纏繞著她的身體,時而咬噬,時而吐出黏膩的蛇信子,讓她的心頭都不由生出嘔吐的幻覺。

慕容昭的思緒紛亂,好似被狂風席卷的落葉,枯萎敗落,她的眼前,緩緩浮現出一道布衣人影——

她快要死了嗎——

人間有一說法,在死前,短暫的一生都會在眼前匆匆而過,她會見到自己最想要見到的一切。

而她這漫長的幾百年時光裏,除了修煉成人形,也就只有那一個人讓她記掛著。

陳郎,我到底、到底是不能再與你見一面了。

慕容昭的身體不斷的輕顫著,她那波動著變化的臉龐最終停為人的面孔,唇角竟是掛上了一縷笑意。

沒關系,沒關系的,如果能在這個時候重新看見你,也是好的。

到最後,她搐動著的嘴皮趨於平靜。

她挺不住了。

慕容昭痛苦的閉上眼,眉頭卻是緩緩舒展開,痛苦與喜悅,兩種極致的情緒,在她身上交織顯現。

洛施自然發現了這一點,她蹲下去,扶起狐妖化為原形的爪子,眸色幽深。

她倒不是真起了救人的心思,只是下意識的想要探究,自己的血為何對她有如此嚴重的效用,只可惜她會診人的脈,也會看鬼的臉色,就是不懂該如何對妖。

洛施又站了起來,她忽然想到,剛開始練功的那幾年,師父帶她下山歷練,偶遇一重傷不治的妖怪,師父心善,不顧她的阻攔插手管了閑事。

不過那妖最後還是沒能救醒,所以,她當時對師父施的術法很是嫌棄,覺得他又想效仿神靈救濟眾生,自身又沒有多大本領。就如錢衛一般。

但之後兩年,師父受那事折磨,怪罪自己沒能救下生靈,差點惹出了心魔,她也為此日日翻閱典籍,意圖找出能救下那日重傷不愈的妖怪的辦法。

雖早已不能彌補,但為求個心安,從來對此都嗤之以鼻的洛施還是期待著能喚醒師父。

畢竟,是那老倌兒親手將她帶到青梧山,告訴她,不用因為這一雙眼睛,而覺得自己會惹出禍事。

她洛施,從此,就是他的徒弟了。

洛施回憶到這裏,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調動掩埋在心底多年的記憶,思索著去試試如何減輕狐妖的痛苦。

她從包裏拿出一張並未畫符的符紙,利落的咬破了手指頭,就開始在上面忙活。

師父說過,她的血能破天下大同小異的術法,只是太耗費精元,一日只能用一次。故而,她的血此刻與平常人的血並無不同,再次用在狐妖的身上,也不會有傷害。

洛施蹲下身,符紙眼看要貼到慕容昭的額頭,她回眸對著不明所以的錢衛朗聲道:“你躲遠些。”

錢衛不知她是要救那妖怪,還是要徹底抹殺它,但他最終選擇沈默,因為無論是哪種情況,洛施的考量,都不是他能夠阻止的。

而他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狐妖既作惡多端,就不能饒過之。

符紙貼至額頭,慕容昭能感覺到身上的痛苦減了大半,她差點以為,自己這是徹底解脫,已經死了。

可睜開眼,還是那個不知耍了什麽詭計的女人,她在對著她肆意的笑。

冷不丁的,沒等洛施開口,慕容昭還未重新化為人形的利爪朝她劃去,後者似乎楞了一楞,艱難躲過。

洛施回身,法陣已破,她身後空空蕩蕩的,哪裏還有那狐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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