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封鎖她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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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封鎖她的諾言
揉完紅花油, 林與然輕步走出臥室，把那些酒輕手輕腳收回冰箱，而後, 坐到餐桌前, 悄聲吃了一碗豆腐腦，啃玉米的時候，聽到客廳有了動靜。
林與然忙小跑過去。
林逸群醒了。
林與然有些楞地看他。
他整個狀態不像昨天那樣死的一般, 倒看著和沒事人一樣，在沙發坐著打哈欠。
林與然踱步走到他跟前。
林逸群擡頭看她，眼睛一眨一眨的。
“要吃早飯嗎？”林與然試探性地問。
“行。”他嗓音極幹啞，但不是氣聲了。
林與然捏著手中的半根玉米，“我給你把飯拿過來？”
“不用，我去餐桌吃。”語氣相當平靜。
林逸群從沙發上起身，林與然忙伸手去扶，林逸群躲開了，腳步很穩地走到餐桌前，坐下來。
林與然楞怔幾秒, 先去給他接了杯溫水，遞給他，“先喝杯水潤潤嗓子。”
林逸群接過，仰頭咕嘟咕嘟把水喝了。
林與然把小籠包、豆腐腦給他打開，還有煎餅一起推到他面前，“這些都給你買的, 你都吃了吧。”
林逸群沒說話，動起筷子來, 夾小籠包吃。
林與然盯他一會兒，暗暗松口氣, 慢吞吞啃著手中那半根玉米，陪他吃。
兩人都不說話。
房間內一時只有吃東西的聲響。
吃一半的時候，林逸群忽然出聲問：“以柔去西藏幹什麽去了？”
林與然正嚼著最後一口玉米，一下定住，鼓著臉頰看
他。
“你知道的，對吧。”林逸群自若地舀一勺豆腐腦送嘴裏，“然然，別瞞著我。”
他放下勺子，夾起一個小籠包，“讓我一次痛完吧，以後讓我知道了，還得再痛一回。”
林與然眨著眼睫看他。
他應該是猜想到了什麽，也是，遲早會知道的，沒必要讓他痛兩回。
林與然咽下口中的玉米，猶豫著開口：“以柔在情人節前夕的時候……跟我說她要去一趟南迦巴瓦峰看看你看過的風景…”
“去祈願臺把你掛那兒的寫有表白字跡的福牌摘下來，拿到你面前，讓你承認，也跟你表白。”
話語落下後，林逸群無聲往下掉了幾顆眼淚，嘴裏的包子哽著，他往下咽了好幾下都沒咽下去。
林與然忙起身，接了杯水，遞給他。
林逸群卻擺擺手，抽紙巾胡亂擦兩把眼淚，硬把口中的包子咽下去。
林逸群再沒說話，也沒再流眼淚，狼吞虎咽把剩下的小籠包和煎餅吃下肚。
林與然看著他，悄悄抹走眼角滑落的一顆淚。
吃完早餐，林逸群就去衛生間洗漱了，明顯是準備要去找蘇以柔了，林與然給他拿毛巾和牙刷進去，扒著門看他。
林逸群刷著牙，見她杵門口不走，看著她含糊問：“有話？那就直說，還有什麽是我承受不住的。”
“嗯……”林與然咬了咬唇，“昨晚，我聯系到以柔的家人了。”
她停頓下來，猶豫了下，“以柔爸爸跟我說24號給以柔辦葬禮，我們想去送以柔的話可以去。”
林逸群刷牙的動作停了停，然後他吐掉口中的白沫，拿牙杯接水漱口。
“知道了。”
他平靜應一句，伸手關衛生間的門。
林與然退後兩步。
隔半分鐘，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淋浴聲。
林與然沒走開，就在衛生間門口站著。
裏邊隱約傳出來幾聲被水流聲混淆的隱忍悶哭聲。
林與然跟著抹了幾把眼淚。
林逸群這個澡洗了有一個多小時，出來後，看著和沒事人一樣。
他穿好衣服，坐沙發上，拿手機訂機票。
林與然看他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出聲問他：“你打算幹嘛去？”
林逸群擡起眼皮看她，不緊不慢說：“去趟南迦巴瓦峰。”
說完，他低頭，繼續訂機票，“以柔不是想摘那個福牌嘛，我去給她摘回來。”
林與然鼻子一酸，沒再吭聲。
靜靜盯著他把機票訂完，又聽他和院方打電話請假。
辦妥後，林逸群看眼時間，起身說：“搶了張下午一點十五的機票，我回家拿趟證件，趕去機場，時間差不多剛好。”
林與然有些不放心他，跟著起身，“我送你去機場吧。”
林逸群把她推回來，“不用，我沒事的，你就放心吧。”
他提步往門口走，林與然實在不放心他，跟著過去，林逸群很無奈地又往回推了推她，“我真沒事，你放一百個心吧。”
林與然只好妥協：“那你註意安全，到了給我報平安。”
林逸群點頭。
拉開門，他又停下了，扭回頭說：“早晨，我隱約聽見你在門口跟什麽人說話，你一個女孩子住多註意安全。”
林與然心一緊：“林逸群，你別是跟我交代後事啊？”
林逸群伸手摸摸她發頂：“想真多！”
“我是不會做傻事的，我還想送送以柔呢。”
林與然勉強松口氣：“哦，早晨那是遲曳。”
林逸群“奧”一聲，邁步往外走，走出兩步，又折回來，看著她說：“其實，我覺得你還可以再爭取一下，事情總有過去的時候，但遺憾可是一輩子。”
林與然咬住唇。
林逸群看著她，低聲說：“看看我和以柔。”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我要是能勇敢一些，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她也不會沒！”
林與然咬緊唇，沒說話。
林逸群靜看她幾秒，又勸聲：“真的，事情總能解決，總有過去的時候，但遺憾真的是一輩子。”
說完，他像大哥哥一樣，溫柔揉了揉她的腦袋，大步向電梯口走去。
林與然楞在門口。
“遺憾一輩子”幾個字猶在耳邊，心像被什麽狠狠捏住了。
良久。
她走回客廳，在沙發上楞楞坐了一上午，亂七八糟的一堆事，在腦海裏翻來覆去地上演。
中午十二點半，林逸群發過來一條微信：【已到機場，放心。】
林與然再次叮囑他：【一定要註意安全，拿到福牌趕緊回來。】
林逸群回她：【好。】
這口氣算是勉強松下來了。
緊繃的神經突然松懈，林與然有種心神被耗盡的感覺，疲累感迅速侵蝕全身。
興許是昨晚睡得太晚，林與然午飯也不想吃了，拖著疲累的身體，碎步進了臥室，一頭栽床上。
忘記拉窗簾了，眼前明晃晃一片。
但她胳膊、腿都發沈，懶得動一下。
閉上眼睛，眼前依舊一片明亮。
明亮的像是回到了一個夏日午後。
耳邊有蟬鳴，有拍打籃球的聲音，有操場上的熱鬧喧鬧。
林與然坐在籃球場外的樹蔭下，手中拿瓶冰水，視線緊隨著籃球場上那個穿紅色球衣的高大身影，那件球衣，她前天穿了一整天。
少年扣籃那一瞬間，她唇角悄悄彎起一點弧度。
坐她旁邊的女孩，拿胳膊肘輕輕懟了懟她，溫柔笑著問：“很帥是吧？”
林與然收回視線：“什麽啊？”
蘇以柔笑著，不說話。
安安靜靜陪她看了會兒男生打球，蘇以柔出聲問：“與然，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啊？”
“嗯。”林與然側頭看向她，“以柔，你是不是也喜歡林逸群啊？”
蘇以柔白皙的臉頰刷一下泛起一抹紅，她低下頭，小聲“嗯”一聲。
林與然輕笑：“嗯……我找你就是要說這個，以柔，你不要聽學校他們亂傳啊，我和林逸群就是從小一起長大，關系稍近一點兒，沒別的，你別誤會哦。”
“你放心好啦，林逸群喜歡的是像你這種溫溫柔柔類型的，我從小可淘了，小時候還老欺負他，他看我跟看猴似的。”
蘇以柔被她給逗笑了。
“我不會誤會啦。”她溫柔笑著，“都是女生，我知道女孩子暗戀一個人是什麽狀態，也能從你的眼神裏看出你暗戀誰。”
“暗戀？”林與然楞怔住。
蘇以柔沖她點下頭，笑而不語。
籃球場上，那個高大俊逸身影彈跳而起，紅色球衣衣擺上揚，露出塊壘分明的腹肌線條，淩空中的動作恣意又迅猛，一個單手拉桿暴扣，穩穩落地，周圍一陣拍掌、喝彩聲。
蘇以柔拿胳膊肘懟她一下，在她耳邊小聲說：“遲曳向你走過來了，記得把水主動遞給他哦。”
然後，她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向操場另一邊走去。
林與然心跳怦然加速，楞怔看著那個高高大大的身影向她一步步逼近，周遭的人和物一點點虛化掉，視野裏唯有他挺拔清逸的身姿是清晰的。
她才發現，那個坐在他旁邊沈靜又好脾氣的少年，其實也是嬌矜的，他一路走來，似帶了萬丈光芒，耀眼又奪目，引來無數傾慕的目光，而他就那麽疏懶又隨意地一掃，目光沒有為任何人作停留。
只專註地向她走來。
遲曳走到她跟前，唇角撩起點笑，“林與然，你也看打球啊？”
林與然一下有種心思被戳破的慌亂感。
她低低“嗯”一聲。
遲曳垂落視線，掃一眼她手中的冰鎮礦泉水，將手中的籃球往起拋了拋，拿食指一頂，籃球便在他指尖飛速旋轉起來。
林
與然看得恍了神。
轉著球玩了下，遲曳把籃球夾身側，一手撐膝蓋，彎腰下來，看著她的眼睛，笑問：“林與然，我渴，你手中的水可以給我喝嗎？”
林與然仰臉看著他，他球衣的胸前、後背被汗水浸濕，胸廓隨著喘息起伏著，額前的碎發濃黑如檀，帶著淡淡濕意，看下來的點漆似的眼眸裏映了日光，明亮又清澈，從中可以清晰地看見被他凝看的自己。
林與然心抖了一下，把手中冰水遞給他，“給。”
遲曳笑了下，伸手接過，擰開瓶蓋，微仰頭，脖頸拉直，喉結滾動，把那瓶水一氣喝光。
林與然仰頭看著他飽滿喉結一下一下滾出的性感弧線，心跳慌亂，一種眩暈感伴隨而來。
視線跟著旋轉。
蘇以柔溫柔的臉出現在眼前，她柔聲問：“與然，你怎麽沒有主動給遲曳遞水啊？”
而後，蘇以柔白皙清麗的臉一點一點被黑紅的血侵染，最後成了血糊一片。
她躺在那座荒蕪的山崖下，手臂顫顫巍巍向她擡了擡，嘴角淌著血，跟她說：“與然，喜歡就表白吧，不要像我和逸群一樣。”
幾顆眼淚從她血糊的眼眶滾落下來。
蘇以柔哭著：“與然，我好遺憾呀，我連一句‘我喜歡你’都沒跟他說過。”
“好可惜！明明一切都已經向好了，可還是來不及跟他表白。”
林與然哭起來，向蘇以柔的方向跑去。
可論她怎麽奮力奔跑，她都夠不到蘇以柔的手。
跑著，跑著，蘇以柔的臉漸漸模糊起來，最終在她眼前消失。
林與然停下來，淚眼模糊間，她看到跪在那座懸崖邊的林逸群。
他跪在厚厚的積雪中，漫天飛雪向他傾軋而下，蓋了他滿頭滿身。
林與然走過去伸手攙他，“林逸群，起來吧，地上太寒，膝蓋受不了的。”
林逸群凍得都有些僵硬了，他慢吞吞地擡起慘白的一張臉，顫著唇說：“別管我，我這樣能好受一點。”
他伸手推她一把，“事情總有過去的時候，但遺憾可是一輩子，然然，別讓自己遺憾。”
林與然被一把推回到家樓下。
眼前，遲曳正在拿鏟子鏟擋風玻璃上的覆雪，把雪鏟幹凈後，他坐進駕駛座，啟動車子，向小區外開去。
林與然聽到有人打電話喊他去一個叫ONE NIGHT地方喝酒，她想也想攔了輛出租，跟過去。
服務生將她引到一個喧囂狂躁的世界裏，視線被霓虹錯落光線切割，林與然找了好半天，在一個昏暗與絢麗交織的沙發區，看到了靜坐其中的遲曳。
他面前的桌上擺滿了空酒杯，身邊的喧囂他全然不顧，只自顧自喝酒。
把手裏那一大杯酒仰頭猛灌下去後，他起身，腳步虛浮地往外走。
林與然看他站都站不穩了，忙走過去，伸手扶他。
看到她，遲曳楞了一下，然後他眼眶紅一圈，嗓音破碎：“林與然，我知道我一點魅力都沒有，你放心，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上了自己的車，快速駛離。
林與然朝他駛離的方向追出去，邊追邊喊：“遲曳，喝酒了，不能開車！”
遲曳開得很快，一轉眼，他的車就消失在她的視野裏。
林與然無力地停下來，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
前邊，忽然傳來一道長長的刺耳的急剎車聲，路上行駛的車輛慢慢都不動了，堵了長長一排。
林與然右眼皮猛跳，沒來由的心慌。
她繼續往前跑，在十字路口處，她停住了。
路口中間，遲曳的車與一輛大貨車撞在一起，車頭面目全非，整個車身側翻在地。
場面觸目驚心。
林與然雙腿打著晃，顫顫巍巍走過去。
遲曳被交警從車裏拉出來，渾身是血，躺在雪地裏。
林與然跪倒在他身旁，把他從冰冷的地上抱入懷中，在他耳邊喊：“遲曳——”
“遲曳，你醒醒。”
懷中的人半點反應都沒有。
旁邊交警說：“姑娘，別喊了，人已經沒了。”
“什麽沒了？”林與然不肯信地搖著頭，眼淚如決堤的渾水，“我還沒有跟他說，其實那些話都是我瞎說的呢……”
林與然是被自己的哭聲吵醒的。
她從床上坐起來，看著窗外蒼茫的雪色世界，有點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她下意識摸過手機，要找遲曳的微信。
手機“叮”地響一聲，彈進來一條語音。
是林逸群發來的，林與然點開，林逸群說：“然然，我已經到拉薩了，放心睡你的覺啊。”
林與然這才能從夢境中完全掙脫回來。
她看眼時間，晚上九點十分了。
下頜掛著的一滴淚掉在了被子上，林與然擡手胡亂抹幾把臉。
夢的餘悸久久褪不去。
林與然下地把燈打開，還是覺得不放心，她又給林逸群撥了個視頻過去，林逸群接起來，看到他人好好的，她才完全放心下來。
掛斷視頻，林與然盯著消息列表裏遲曳的頭像看了半分鐘。
沒有點開。
確定是夢了，沒有必要。
這一覺睡得還不如不睡呢，身體比睡前還要疲累，身上一層薄薄的細汗，林與然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撐著疲憊，去衛生間洗澡。
洗完澡出來，吹頭發的時候，隱約聽到放臥室的手機響了，最近怕漏接電話，她的手機鈴聲都是調到最大。
關掉吹風機，走回臥室，拿起手機看眼來電顯示，是遲曳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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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完紅花油, 林與然輕步走出臥室，把那些酒輕手輕腳收回冰箱，而後, 坐到餐桌前, 悄聲吃了一碗豆腐腦，啃玉米的時候，聽到客廳有了動靜。
林與然忙小跑過去。
林逸群醒了。
林與然有些楞地看他。
他整個狀態不像昨天那樣死的一般, 倒看著和沒事人一樣，在沙發坐著打哈欠。
林與然踱步走到他跟前。
林逸群擡頭看她，眼睛一眨一眨的。
“要吃早飯嗎？”林與然試探性地問。
“行。”他嗓音極幹啞，但不是氣聲了。
林與然捏著手中的半根玉米，“我給你把飯拿過來？”
“不用，我去餐桌吃。”語氣相當平靜。
林逸群從沙發上起身，林與然忙伸手去扶，林逸群躲開了，腳步很穩地走到餐桌前，坐下來。
林與然楞怔幾秒, 先去給他接了杯溫水，遞給他，“先喝杯水潤潤嗓子。”
林逸群接過，仰頭咕嘟咕嘟把水喝了。
林與然把小籠包、豆腐腦給他打開，還有煎餅一起推到他面前，“這些都給你買的, 你都吃了吧。”
林逸群沒說話，動起筷子來, 夾小籠包吃。
林與然盯他一會兒，暗暗松口氣, 慢吞吞啃著手中那半根玉米，陪他吃。
兩人都不說話。
房間內一時只有吃東西的聲響。
吃一半的時候，林逸群忽然出聲問：“以柔去西藏幹什麽去了？”
林與然正嚼著最後一口玉米，一下定住，鼓著臉頰看
他。
“你知道的，對吧。”林逸群自若地舀一勺豆腐腦送嘴裏，“然然，別瞞著我。”
他放下勺子，夾起一個小籠包，“讓我一次痛完吧，以後讓我知道了，還得再痛一回。”
林與然眨著眼睫看他。
他應該是猜想到了什麽，也是，遲早會知道的，沒必要讓他痛兩回。
林與然咽下口中的玉米，猶豫著開口：“以柔在情人節前夕的時候……跟我說她要去一趟南迦巴瓦峰看看你看過的風景…”
“去祈願臺把你掛那兒的寫有表白字跡的福牌摘下來，拿到你面前，讓你承認，也跟你表白。”
話語落下後，林逸群無聲往下掉了幾顆眼淚，嘴裏的包子哽著，他往下咽了好幾下都沒咽下去。
林與然忙起身，接了杯水，遞給他。
林逸群卻擺擺手，抽紙巾胡亂擦兩把眼淚，硬把口中的包子咽下去。
林逸群再沒說話，也沒再流眼淚，狼吞虎咽把剩下的小籠包和煎餅吃下肚。
林與然看著他，悄悄抹走眼角滑落的一顆淚。
吃完早餐，林逸群就去衛生間洗漱了，明顯是準備要去找蘇以柔了，林與然給他拿毛巾和牙刷進去，扒著門看他。
林逸群刷著牙，見她杵門口不走，看著她含糊問：“有話？那就直說，還有什麽是我承受不住的。”
“嗯……”林與然咬了咬唇，“昨晚，我聯系到以柔的家人了。”
她停頓下來，猶豫了下，“以柔爸爸跟我說24號給以柔辦葬禮，我們想去送以柔的話可以去。”
林逸群刷牙的動作停了停，然後他吐掉口中的白沫，拿牙杯接水漱口。
“知道了。”
他平靜應一句，伸手關衛生間的門。
林與然退後兩步。
隔半分鐘，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淋浴聲。
林與然沒走開，就在衛生間門口站著。
裏邊隱約傳出來幾聲被水流聲混淆的隱忍悶哭聲。
林與然跟著抹了幾把眼淚。
林逸群這個澡洗了有一個多小時，出來後，看著和沒事人一樣。
他穿好衣服，坐沙發上，拿手機訂機票。
林與然看他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出聲問他：“你打算幹嘛去？”
林逸群擡起眼皮看她，不緊不慢說：“去趟南迦巴瓦峰。”
說完，他低頭，繼續訂機票，“以柔不是想摘那個福牌嘛，我去給她摘回來。”
林與然鼻子一酸，沒再吭聲。
靜靜盯著他把機票訂完，又聽他和院方打電話請假。
辦妥後，林逸群看眼時間，起身說：“搶了張下午一點十五的機票，我回家拿趟證件，趕去機場，時間差不多剛好。”
林與然有些不放心他，跟著起身，“我送你去機場吧。”
林逸群把她推回來，“不用，我沒事的，你就放心吧。”
他提步往門口走，林與然實在不放心他，跟著過去，林逸群很無奈地又往回推了推她，“我真沒事，你放一百個心吧。”
林與然只好妥協：“那你註意安全，到了給我報平安。”
林逸群點頭。
拉開門，他又停下了，扭回頭說：“早晨，我隱約聽見你在門口跟什麽人說話，你一個女孩子住多註意安全。”
林與然心一緊：“林逸群，你別是跟我交代後事啊？”
林逸群伸手摸摸她發頂：“想真多！”
“我是不會做傻事的，我還想送送以柔呢。”
林與然勉強松口氣：“哦，早晨那是遲曳。”
林逸群“奧”一聲，邁步往外走，走出兩步，又折回來，看著她說：“其實，我覺得你還可以再爭取一下，事情總有過去的時候，但遺憾可是一輩子。”
林與然咬住唇。
林逸群看著她，低聲說：“看看我和以柔。”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我要是能勇敢一些，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她也不會沒！”
林與然咬緊唇，沒說話。
林逸群靜看她幾秒，又勸聲：“真的，事情總能解決，總有過去的時候，但遺憾真的是一輩子。”
說完，他像大哥哥一樣，溫柔揉了揉她的腦袋，大步向電梯口走去。
林與然楞在門口。
“遺憾一輩子”幾個字猶在耳邊，心像被什麽狠狠捏住了。
良久。
她走回客廳，在沙發上楞楞坐了一上午，亂七八糟的一堆事，在腦海裏翻來覆去地上演。
中午十二點半，林逸群發過來一條微信：【已到機場，放心。】
林與然再次叮囑他：【一定要註意安全，拿到福牌趕緊回來。】
林逸群回她：【好。】
這口氣算是勉強松下來了。
緊繃的神經突然松懈，林與然有種心神被耗盡的感覺，疲累感迅速侵蝕全身。
興許是昨晚睡得太晚，林與然午飯也不想吃了，拖著疲累的身體，碎步進了臥室，一頭栽床上。
忘記拉窗簾了，眼前明晃晃一片。
但她胳膊、腿都發沈，懶得動一下。
閉上眼睛，眼前依舊一片明亮。
明亮的像是回到了一個夏日午後。
耳邊有蟬鳴，有拍打籃球的聲音，有操場上的熱鬧喧鬧。
林與然坐在籃球場外的樹蔭下，手中拿瓶冰水，視線緊隨著籃球場上那個穿紅色球衣的高大身影，那件球衣，她前天穿了一整天。
少年扣籃那一瞬間，她唇角悄悄彎起一點弧度。
坐她旁邊的女孩，拿胳膊肘輕輕懟了懟她，溫柔笑著問：“很帥是吧？”
林與然收回視線：“什麽啊？”
蘇以柔笑著，不說話。
安安靜靜陪她看了會兒男生打球，蘇以柔出聲問：“與然，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啊？”
“嗯。”林與然側頭看向她，“以柔，你是不是也喜歡林逸群啊？”
蘇以柔白皙的臉頰刷一下泛起一抹紅，她低下頭，小聲“嗯”一聲。
林與然輕笑：“嗯……我找你就是要說這個，以柔，你不要聽學校他們亂傳啊，我和林逸群就是從小一起長大，關系稍近一點兒，沒別的，你別誤會哦。”
“你放心好啦，林逸群喜歡的是像你這種溫溫柔柔類型的，我從小可淘了，小時候還老欺負他，他看我跟看猴似的。”
蘇以柔被她給逗笑了。
“我不會誤會啦。”她溫柔笑著，“都是女生，我知道女孩子暗戀一個人是什麽狀態，也能從你的眼神裏看出你暗戀誰。”
“暗戀？”林與然楞怔住。
蘇以柔沖她點下頭，笑而不語。
籃球場上，那個高大俊逸身影彈跳而起，紅色球衣衣擺上揚，露出塊壘分明的腹肌線條，淩空中的動作恣意又迅猛，一個單手拉桿暴扣，穩穩落地，周圍一陣拍掌、喝彩聲。
蘇以柔拿胳膊肘懟她一下，在她耳邊小聲說：“遲曳向你走過來了，記得把水主動遞給他哦。”
然後，她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向操場另一邊走去。
林與然心跳怦然加速，楞怔看著那個高高大大的身影向她一步步逼近，周遭的人和物一點點虛化掉，視野裏唯有他挺拔清逸的身姿是清晰的。
她才發現，那個坐在他旁邊沈靜又好脾氣的少年，其實也是嬌矜的，他一路走來，似帶了萬丈光芒，耀眼又奪目，引來無數傾慕的目光，而他就那麽疏懶又隨意地一掃，目光沒有為任何人作停留。
只專註地向她走來。
遲曳走到她跟前，唇角撩起點笑，“林與然，你也看打球啊？”
林與然一下有種心思被戳破的慌亂感。
她低低“嗯”一聲。
遲曳垂落視線，掃一眼她手中的冰鎮礦泉水，將手中的籃球往起拋了拋，拿食指一頂，籃球便在他指尖飛速旋轉起來。
林
與然看得恍了神。
轉著球玩了下，遲曳把籃球夾身側，一手撐膝蓋，彎腰下來，看著她的眼睛，笑問：“林與然，我渴，你手中的水可以給我喝嗎？”
林與然仰臉看著他，他球衣的胸前、後背被汗水浸濕，胸廓隨著喘息起伏著，額前的碎發濃黑如檀，帶著淡淡濕意，看下來的點漆似的眼眸裏映了日光，明亮又清澈，從中可以清晰地看見被他凝看的自己。
林與然心抖了一下，把手中冰水遞給他，“給。”
遲曳笑了下，伸手接過，擰開瓶蓋，微仰頭，脖頸拉直，喉結滾動，把那瓶水一氣喝光。
林與然仰頭看著他飽滿喉結一下一下滾出的性感弧線，心跳慌亂，一種眩暈感伴隨而來。
視線跟著旋轉。
蘇以柔溫柔的臉出現在眼前，她柔聲問：“與然，你怎麽沒有主動給遲曳遞水啊？”
而後，蘇以柔白皙清麗的臉一點一點被黑紅的血侵染，最後成了血糊一片。
她躺在那座荒蕪的山崖下，手臂顫顫巍巍向她擡了擡，嘴角淌著血，跟她說：“與然，喜歡就表白吧，不要像我和逸群一樣。”
幾顆眼淚從她血糊的眼眶滾落下來。
蘇以柔哭著：“與然，我好遺憾呀，我連一句‘我喜歡你’都沒跟他說過。”
“好可惜！明明一切都已經向好了，可還是來不及跟他表白。”
林與然哭起來，向蘇以柔的方向跑去。
可論她怎麽奮力奔跑，她都夠不到蘇以柔的手。
跑著，跑著，蘇以柔的臉漸漸模糊起來，最終在她眼前消失。
林與然停下來，淚眼模糊間，她看到跪在那座懸崖邊的林逸群。
他跪在厚厚的積雪中，漫天飛雪向他傾軋而下，蓋了他滿頭滿身。
林與然走過去伸手攙他，“林逸群，起來吧，地上太寒，膝蓋受不了的。”
林逸群凍得都有些僵硬了，他慢吞吞地擡起慘白的一張臉，顫著唇說：“別管我，我這樣能好受一點。”
他伸手推她一把，“事情總有過去的時候，但遺憾可是一輩子，然然，別讓自己遺憾。”
林與然被一把推回到家樓下。
眼前，遲曳正在拿鏟子鏟擋風玻璃上的覆雪，把雪鏟幹凈後，他坐進駕駛座，啟動車子，向小區外開去。
林與然聽到有人打電話喊他去一個叫ONE NIGHT地方喝酒，她想也想攔了輛出租，跟過去。
服務生將她引到一個喧囂狂躁的世界裏，視線被霓虹錯落光線切割，林與然找了好半天，在一個昏暗與絢麗交織的沙發區，看到了靜坐其中的遲曳。
他面前的桌上擺滿了空酒杯，身邊的喧囂他全然不顧，只自顧自喝酒。
把手裏那一大杯酒仰頭猛灌下去後，他起身，腳步虛浮地往外走。
林與然看他站都站不穩了，忙走過去，伸手扶他。
看到她，遲曳楞了一下，然後他眼眶紅一圈，嗓音破碎：“林與然，我知道我一點魅力都沒有，你放心，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上了自己的車，快速駛離。
林與然朝他駛離的方向追出去，邊追邊喊：“遲曳，喝酒了，不能開車！”
遲曳開得很快，一轉眼，他的車就消失在她的視野裏。
林與然無力地停下來，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
前邊，忽然傳來一道長長的刺耳的急剎車聲，路上行駛的車輛慢慢都不動了，堵了長長一排。
林與然右眼皮猛跳，沒來由的心慌。
她繼續往前跑，在十字路口處，她停住了。
路口中間，遲曳的車與一輛大貨車撞在一起，車頭面目全非，整個車身側翻在地。
場面觸目驚心。
林與然雙腿打著晃，顫顫巍巍走過去。
遲曳被交警從車裏拉出來，渾身是血，躺在雪地裏。
林與然跪倒在他身旁，把他從冰冷的地上抱入懷中，在他耳邊喊：“遲曳——”
“遲曳，你醒醒。”
懷中的人半點反應都沒有。
旁邊交警說：“姑娘，別喊了，人已經沒了。”
“什麽沒了？”林與然不肯信地搖著頭，眼淚如決堤的渾水，“我還沒有跟他說，其實那些話都是我瞎說的呢……”
林與然是被自己的哭聲吵醒的。
她從床上坐起來，看著窗外蒼茫的雪色世界，有點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她下意識摸過手機，要找遲曳的微信。
手機“叮”地響一聲，彈進來一條語音。
是林逸群發來的，林與然點開，林逸群說：“然然，我已經到拉薩了，放心睡你的覺啊。”
林與然這才能從夢境中完全掙脫回來。
她看眼時間，晚上九點十分了。
下頜掛著的一滴淚掉在了被子上，林與然擡手胡亂抹幾把臉。
夢的餘悸久久褪不去。
林與然下地把燈打開，還是覺得不放心，她又給林逸群撥了個視頻過去，林逸群接起來，看到他人好好的，她才完全放心下來。
掛斷視頻，林與然盯著消息列表裏遲曳的頭像看了半分鐘。
沒有點開。
確定是夢了，沒有必要。
這一覺睡得還不如不睡呢，身體比睡前還要疲累，身上一層薄薄的細汗，林與然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撐著疲憊，去衛生間洗澡。
洗完澡出來，吹頭發的時候，隱約聽到放臥室的手機響了，最近怕漏接電話，她的手機鈴聲都是調到最大。
關掉吹風機，走回臥室，拿起手機看眼來電顯示，是遲曳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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