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殘缺木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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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殘缺木梳（2）
直播大廳。
被信鴿拽進來的玩家們進入樊籠世界後，除非死亡或者接觸到排行榜前列，沒有人能出得去。
在他們進出副本的間隔中，他們生活在樊籠世界內——一個看不見邊界的遼闊世界裏。
直播大廳是玩家們空檔期間待得最久的地方。
說是大廳，其實是一個虛擬的線上系統，同現實世界的直播流程一樣，每個玩家都可以用自己的編號登陸直播大廳，並且從中選出他們想看的副本直播，進行觀看、評論、關註副本中的玩家，甚至是……
打賞。
當樊籠判定一個副本有直播價值，這個副本就會被送上最新開啟直播的區域滾動。
除了那些人氣很高、排在前列的直播，每天還會有人逛一逛最新的推送，想著說不定能看到一些冷門卻值得觀看的副本。
所以編號392377殘缺木梳副本這樣的新手副本被推送出來的時候，幾乎立刻有小一批人湧入這個副本的直播間。
此時，直播畫面剛剛開啟，燕星辰已然被水鬼長發纏繞，齊無赦正抓著他。
青年長著一雙桃花眼，眉眼十分溫柔，詭譎的夜色下都能看出他膚色很白。
他穿著一身黑色沖鋒衣，偏瘦，外套在他身上略顯寬松，襯托著他那張臉格外乖巧。
氣質同那遍布濃密黑發的水面格格不入。
直播鏡頭打開時，船身剛剛被水面下的水鬼搖晃了好幾下，河水濺射到他發梢上，順著他額間流下，掛在他臉頰上，像極了一滴美人目下的眼淚。
他膚色白皙，面色更是頗為蒼白，看上去身體不是很好，仿佛水下的鬼怪只需要輕輕一拉，他便會落到水中，這兇駭的河水能瞬間要他性命。
他的左手被水鬼長發完全纏繞束縛，外套在方才的拉扯中拉鏈敞開，露出了修長的脖頸和些微鎖骨。
幹凈和汙穢混淆在了一起。
另一人正抓著他，不知是不是力氣不夠，沒辦法把他往裏拉。
兩人就維持著這樣一個隨時可能會被水鬼一起拖下水的姿勢。
這直播畫面剛剛開始，便是危局。
[他們怎麽這麽安靜？他們居然就這樣安靜等死嗎？]
[這個新人好好看啊，我眼睛挪不開了。]
[這人甚至沒有求救，不會是個啞巴吧？另一個眼睛被蒙住了看不清臉，看上去是個瞎子。一個瞎子，一個啞巴，廢柴開會啊這，哈哈哈哈，這不是上演花式送死嗎？]
[他居然還暈船，一副體弱多病的樣子。]
[樊籠應該不會直播沒有看點的副本啊……]
沒過多久，直播畫面中，本來還可以掙紮一段時間的燕星辰突然松開了齊無赦的手。
很多觀眾都楞了一下——他們剛才還以為燕星辰會想辦法自救。
彈幕一瞬間少了許多之後，一開始還覺得有希望的觀眾不說話了，大多數新冒出來的彈幕都在感嘆：這個新人也太不經用了，居然連自救都不嘗試。
殘缺木梳副本玩家列表，燕星辰的名字後方，押註他死亡的人數在快速往上跳動著。
[他們剛剛離最佳解法就差一點，現在居然松手，連掙紮都不掙紮，就主動放棄了……]
[好聖母啊，這是不想拖累別人嗎？]
[原來他不是啞巴啊，他喊船夫了！他不會是要向船夫求救吧？]
[船夫根本不是好東西，也不是沒有人想過找船夫，但有過這種想法的新人，都已經死在河裏咯。]
[喊船夫沒用。這個副本的過河任務每次都最少會有兩個玩家結伴，平安過關的方法有好幾種，目前最好的攻略就是厲九澤打出來的……]
只要是進入了樊籠、通過第一個副本的玩家，都知道這個攻略。
過河關卡中，一個人如果左右手都被長發抓住，除非同伴願意拼死拽住這個人，不然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但如果兩個人一左一右都被長發纏繞住，這東西沒有眼睛，沒有腦子，只知道它抓住了兩個人，自然會使力想把兩個人都拉下水。
這時候，在船上的兩個人把沒被纏繞的手牽在一起，這樣長發其實在同時左右拉扯連在一起的兩個人，根本拉不下任何一個。
平衡之後再勸說船夫劃船，自然就能兵不血刃地平安到岸。
事實上，根本沒有多少新人能達到這個目前最完美的解法。
多數活過這一關的人，都是趁著同伴被長發撕裂的時候逃跑的。
而直播畫面裏，這個名為燕星辰的新人甚至已經放棄了同伴的幫助。
別說是最佳解法，他們連最普通的解法都沒有嘗試。
這兩人一個放棄求生、眼看就要被長發拽入水中，一個根本看不見無法自己劃船，怎麽看都是必死之局。
……
副本中。
船夫沒有理會燕星辰。
船夫仿佛對這些情況司空見慣了一般，回頭看了一眼他被長發纏繞的樣子，冷漠地轉回頭。
燕星辰壓下頭暈目眩的感覺，將那纏繞著長發的手放到身後。
他另一只手假裝掏著口袋，斂起一切面上的冷意，虛弱地說：“老伯，我現在手被拉住了起不來，我覺得我活不到對岸了。但我身上還有些難得的東西，沈下水了可惜，不如留給您。您可以過來拿一下嗎？”
船夫“嘿嘿”了兩聲，根本不為所動：“什麽東西有性命難得？你都要死了，沈了就沈了吧。”
燕星辰卻接著說：“不是什麽大件，就是一卷金線……”
船夫面露不屑。
“是、是‘法衣金拆’……”
他說著，還快速地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襯上他蒼白的面色和微皺的眉頭，脆弱又無助，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攻擊性。
法衣金拆是供奉了百年的佛像法衣上拆下來的金線。
現實世界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陰陽神鬼之事，燕星辰卻認得這東西。
如果副本世界裏的神鬼之說，和現實世界裏一樣的話，這裏也會存在法衣金拆。
此時，不知為何，船夫聽到燕星辰口中的法衣金拆，神色猛地一變。
他開始猶豫了。
他看燕星辰確實受制於黑色長發，又是這麽一副無助的模樣，終於緩緩朝他走了過來。
走近後，船夫急切的目光落在燕星辰身上，眼見青年面色蒼白、眉頭緊皺，著實沒有任何威脅。
他不再防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等著接青年口中的那個東西。
與此同時——
燕星辰快速伸出纏繞著頭發的左手，帶著那仿佛有生命般緩慢蠕動的黑發迅速湊近。
他就是故意騙船夫過來的！！
船夫猛地一驚，佝僂著身子想要躲開，燕星辰片刻間已經握住了他的手。
船夫知道上當了，蒼老沙啞的聲音都快變了形：“——旅人，你幹什麽？！”
他想退開，卻發現這個身材單薄、看上去十分病弱的年輕人輕輕松松鉗制住了他。
船夫動彈不得。
燕星辰太過舉重若輕，直播畫面上看去，像是燕星辰根本沒有使力，只是隨意和船夫握了一下手。
船夫反而看上去更想動手。
燕星辰這個長相乖巧的普通玩家坐在船邊，一副隨時都會被水鬼或者船夫殺害的樣子。
副本外的彈幕越來越多。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覺得燕星辰在指望船夫救他，有人擔心燕星辰被船夫推下去，難得這麽好看的玩家還沒出第一關就要死了。
副本內，齊無赦卻沒有那些對燕星辰的擔憂。
他站在船身當中，微微側著頭。
他一邊手正緩緩擡起，眼看要碰上船沿的長發，聽到船頭的聲響，他不著痕跡地收回手。
齊無赦“呀”了一聲，用著極低的聲音說：“你怎麽欺負老人？”
只是牢牢抓住老人一只手並沒有動手的燕星辰：“……”
他身體紋絲不動，手中力道發狠，神情卻依然溫和。
“我很尊老愛幼的。”他說，“我只想請求老伯幫我一把。”
絲毫沒有感受到“尊老愛幼”的船夫臉色都青了。
齊無赦笑了一聲。
燕星辰低頭看了眼和老頭糾纏在一起的地方。
果不其然，在他抓著船夫之後，那頭發還在不斷蠕動。
它馬上感受到了別的生人的氣息，一點一點纏繞住了老人的手。
布滿皺紋的手和燕星辰的手被長發捆在一起，漸漸收緊。
船夫想退，卻已經退不開了。
意料之中。
他心中毫無波瀾，表面狀似無奈地說：“老伯，你這麽用力拉著我，是不舍得我死嗎？”
他本就天生長得乖巧，這般說話，仿佛真心實意這麽覺得。
兩人這般糾纏在一起，看上去像是船夫自己不離開一般。
只有船夫能感受到眼前這個乖巧的年輕人手中的力道，他被氣得夠嗆，卻拿燕星辰毫無辦法。
——“嘩啦！”
漁船再度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河水翻湧，陰雲飄過，遮住了大半的星月。
整個河面黑暗詭譎，汙穢的黑發飄蕩在漁船周圍，緩緩蠕動，仿佛張牙舞爪的百足之蟲。
空氣中隱隱漂浮著淡淡的血腥味，還伴隨著腐爛的腥臭。
像是有什麽更可怕的東西即將靠近。
船夫面色一白，顫抖著用自己沒被纏繞的一只手，從他那麻衣兜裏掏出了一疊東西。
那是一疊古老樣式的白色紙錢，銅錢模樣，上頭似乎抹了點東西。
燕星辰從小跟著舅舅學習陰陽之道，接觸過不少這東西，即便在腥臭味的幹擾下，他依舊聞了出來。
是香灰。
這是沾了香灰的紙錢。
船身兩側，長發已經再次開始使力，眼看就要將兩人同時拖入水底，船夫顫顫巍巍地拿著這一疊紙錢，一點一點地撒著。
他口中念叨著：“彩娘，你去吧，你去吧……”
白色的紙錢飄灑而下，落在飄滿長發的水面上。
晃動的船漸漸不動了。
風雨欲來的感覺漸漸消散。
又是一陣涼風吹過，陰雲散開，星月重現，天頂上方織女星璀璨如故。
白色紙錢緩緩落在了水面上，在黑夜中，泛著詭異的白。
伸出水面、掛在船上的那些長發迅速地往回滑走，燕星辰和船夫手上的長發也緩緩退去，只留下一片潮濕。
剛才那些陰詭森涼像是錯覺一般，除了他們身上被水淋濕的地方，再也找不到其他痕跡。
這老東西果然有保命的方法。
其實燕星辰被頭發纏上的那一瞬間，就想到了可以和齊無赦一人負責一邊保持拉扯的平衡。
但這個方法不僅要依靠同行的人，還得一直受制於水鬼，靠岸了才能擺脫，耗時很長——光是這一點就讓他暫時擱置這個方法。
除此之外，就只有船夫可以利用了。
一開始載入副本的時候，提示音就說了，要玩家去副本地點集合。
——集合，這個詞，就代表著玩家很大可能不只有他們兩個，船夫把人成功送到岸後，必然得單獨一個人劃船返回出發點，去載新的人。
而剛才船夫自己說了，讓他被長發拉下水，那個叫做“彩娘”的東西就會滿意，村裏人過河，彩娘就不會拉村裏人。
村裏人也是npc，這說明那東西殺人其實是不分玩家和npc的。
船夫也是npc。
船夫應該也會有危險，只不過現在船上有三個人，長發又是從漁船中段爬上來的，所以多半會先拖玩家下水。
但如果船上只有船夫一個人，按理來說，長發也會去拉船夫。
那麽船夫必然會有一個，保證自己一個人返程的時候不會出事的方式。
這個方法可能使用次數還是有限的，所以村民還是有危險，他也不會隨便為了玩家們拿出來。
只有用船夫在意的東西把船夫騙過來，讓船夫也陷入險境，不得不自救，他才會使出保命的方法。
就如同現在。
他往自己身上看了幾眼，確認身上的長發都退走之後，嫌惡地甩了甩手上的水。
燕星辰還不忘惡心船夫兩句，溫聲對船夫道：“這種好東西老伯都願意拿出來，老伯真是心地善良，謝了。”
“心地善良”的老伯被迫拿出保命絕招，此刻氣得面色鐵青，根本不和燕星辰搭話了。
船夫黑著臉回到漁船頭部，拿起船槳就朝著對岸劃，像是恨不得趕緊擺脫燕星辰這個“瘟神”。
齊無赦一句話沒問燕星辰到底怎麽解除危機的。
燕星辰和船夫被長發纏繞在一起的時候，餘光中瞥見齊無赦不著痕跡地擡起手，主動朝那被纏繞上就極有可能丟掉性命的水鬼頭發而去。
這人剛才一直都悠哉淡然的樣子，怕是早就有破局之法，只是想看他怎麽解決，這才一直沒有動。
一個敢在生死邊緣主動靠近鬼怪之物、還遮住雙眼的瞎子玩家，不管是敵是友，都必然不是個善茬。
他收起打量齊無赦的目光，轉而往水面上一看。
除了飄蕩在水面上方的紙錢，已經瞧不見發絲蹤影。
只有船身邊緣，似乎還耷拉著什麽條狀的東西，仔細湊上去一看，是一截枯萎斷裂的水草。
“原來如此……”
從剛才的情況來看，副本世界裏的鬼神，似乎和現實世界裏的定義和存在是一樣的。
這東西現實世界也有。
長發不過是河下萬千水草的沾了鬼氣幻化而成，這種東西沒有思想，沒有生命,只會把過河的渡客拉下水撕裂。
不是什麽厲害的鬼物，但一般都是因為水下有厲鬼而形成。
燕星辰垂眸，坐回了漁船中央。
波光粼粼，星月高懸，一切都恢覆了平靜。
對岸近在眼前。
【恭喜玩家發現新人首副本固定劇情“鬼發水草”劇情新破局方法，經判定，當前方法為所有方法中耗時最短、代價最小的方式，您將獲得額外獎勵。】
【數據相關獎勵會在副本信息公布之後發布。】
【根據規則，“鬼發水草”劇情中，通關的正式玩家會有一定幾率獲得天賦獎勵。由於您在這一關中表現出色，樊籠根據您的風格，為您選擇了最適合您的傳奇天賦技能。您的天賦技能已放入信息面板中，您是否選擇立刻查看？】
燕星辰一楞。
他早就知道會有獎勵，剛才那些爭分奪秒的舉動也是為了最大化這個獎勵，但他沒想到還會有一個天賦獎勵。
他不過心念一動，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的幾行字便浮現在他的眼前。
【玩家技能類型：傳奇天賦技能。】
【玩家天賦說明——小白臉：擁有該天賦的玩家需要積攢被保護值來使用該天賦。被保護值需要依靠被別的玩家保護、或者讓別的玩家升起保護欲來提升。當被保護值到達一定界限，該天賦玩家可通過消耗保護值來獲得所有數值增幅，增幅的範圍和倍數隨著技能等級提高，技能等級越高，增幅越大。】
【技能等級：一級。】
【被保護值積攢成功後可獲得的數據加持倍數：雙倍。】
【當前被保護值積攢進度：0/300。如果您的被保護值積攢到300以上，可以開啟雙倍增幅，開啟後，每一秒的增幅將會消耗10點被保護值。請註意，為幫助玩家熟悉技能，所有擁有天賦的玩家第一次使用天賦技能時只需達到一半的先決條件。您初次的被保護值積攢進度只需達到150便可使用。】
燕星辰一楞。
他看了兩遍，確保沒有理解錯這段話的意思。
這個天賦技能……
數值翻倍確實是個讓人心動的buff，更何況，從這個技能說明來看，增幅的倍數、時間和消耗的被保護值是會隨著技能等級改變的。
如果被保護值到了300，每一秒增幅消耗10點的話，說明他起碼有三十秒的雙倍增幅，這在很多千鈞一發的時刻都足以帶來扭轉局面的機會。
可這被保護值的積攢方式……
燕星辰的神色一時之間有些古怪。
而下一刻，提示音卻突然響起了。
【粉絲數+1，請玩家再接再厲。】
【粉絲數+1，請玩家再接再厲。】
……
【被保護值+10，請玩家再接再厲。】
燕星辰：“？”
漁船緩緩前進著，水波規律地後退。
青年靠在船邊，身上滿是被河水淋濕的痕跡，發梢都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滴著水。
他神情有些呆呆的，漆黑的雙瞳透露出困惑與無辜。
燕星辰心下茫然：粉絲數就算了，但最後一條提示——這是從哪來的莫名其妙的被保護值？
-
——這被保護值是從直播間來的。
早在水鬼頭發剛退去的時候，彈幕就已經瘋了。
[怎麽回事？？？船夫不僅過去了，還幫他解圍了？？？？]
[這麽久了我是第一次知道船夫原來也會幫忙……]
[他花了多久來著？好像不到一分鐘？等一下等一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最佳解法是不是要變了！？]
[剛才誰說他聖母、說他放棄自救來著？]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剛才緊張死了，就怕看到這麽好看的小哥哥被撕碎嗚嗚嗚。]
[他好像也沒做什麽，船夫就過去幫他了，是運氣好吧。]
[……]
沒過多久，直播間的所有玩家就聽到了破紀錄的播報消息。
除此之外，樊籠內的玩家論壇主頁，新人玩家板塊最上方，有一處專門用來滾動通知一些樊籠內系統信息更新的區域。
這處區域滾動出來的最新一條通知是：新人首副本固定劇情“鬼發水草”通關方式更新，編號392377副本正式玩家燕星辰突破“鬼發水草”劇情破局記錄，具體過程已保存，副本直播開啟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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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信鴿拽進來的玩家們進入樊籠世界後，除非死亡或者接觸到排行榜前列，沒有人能出得去。
在他們進出副本的間隔中，他們生活在樊籠世界內——一個看不見邊界的遼闊世界裏。
直播大廳是玩家們空檔期間待得最久的地方。
說是大廳，其實是一個虛擬的線上系統，同現實世界的直播流程一樣，每個玩家都可以用自己的編號登陸直播大廳，並且從中選出他們想看的副本直播，進行觀看、評論、關註副本中的玩家，甚至是……
打賞。
當樊籠判定一個副本有直播價值，這個副本就會被送上最新開啟直播的區域滾動。
除了那些人氣很高、排在前列的直播，每天還會有人逛一逛最新的推送，想著說不定能看到一些冷門卻值得觀看的副本。
所以編號392377殘缺木梳副本這樣的新手副本被推送出來的時候，幾乎立刻有小一批人湧入這個副本的直播間。
此時，直播畫面剛剛開啟，燕星辰已然被水鬼長發纏繞，齊無赦正抓著他。
青年長著一雙桃花眼，眉眼十分溫柔，詭譎的夜色下都能看出他膚色很白。
他穿著一身黑色沖鋒衣，偏瘦，外套在他身上略顯寬松，襯托著他那張臉格外乖巧。
氣質同那遍布濃密黑發的水面格格不入。
直播鏡頭打開時，船身剛剛被水面下的水鬼搖晃了好幾下，河水濺射到他發梢上，順著他額間流下，掛在他臉頰上，像極了一滴美人目下的眼淚。
他膚色白皙，面色更是頗為蒼白，看上去身體不是很好，仿佛水下的鬼怪只需要輕輕一拉，他便會落到水中，這兇駭的河水能瞬間要他性命。
他的左手被水鬼長發完全纏繞束縛，外套在方才的拉扯中拉鏈敞開，露出了修長的脖頸和些微鎖骨。
幹凈和汙穢混淆在了一起。
另一人正抓著他，不知是不是力氣不夠，沒辦法把他往裏拉。
兩人就維持著這樣一個隨時可能會被水鬼一起拖下水的姿勢。
這直播畫面剛剛開始，便是危局。
[他們怎麽這麽安靜？他們居然就這樣安靜等死嗎？]
[這個新人好好看啊，我眼睛挪不開了。]
[這人甚至沒有求救，不會是個啞巴吧？另一個眼睛被蒙住了看不清臉，看上去是個瞎子。一個瞎子，一個啞巴，廢柴開會啊這，哈哈哈哈，這不是上演花式送死嗎？]
[他居然還暈船，一副體弱多病的樣子。]
[樊籠應該不會直播沒有看點的副本啊……]
沒過多久，直播畫面中，本來還可以掙紮一段時間的燕星辰突然松開了齊無赦的手。
很多觀眾都楞了一下——他們剛才還以為燕星辰會想辦法自救。
彈幕一瞬間少了許多之後，一開始還覺得有希望的觀眾不說話了，大多數新冒出來的彈幕都在感嘆：這個新人也太不經用了，居然連自救都不嘗試。
殘缺木梳副本玩家列表，燕星辰的名字後方，押註他死亡的人數在快速往上跳動著。
[他們剛剛離最佳解法就差一點，現在居然松手，連掙紮都不掙紮，就主動放棄了……]
[好聖母啊，這是不想拖累別人嗎？]
[原來他不是啞巴啊，他喊船夫了！他不會是要向船夫求救吧？]
[船夫根本不是好東西，也不是沒有人想過找船夫，但有過這種想法的新人，都已經死在河裏咯。]
[喊船夫沒用。這個副本的過河任務每次都最少會有兩個玩家結伴，平安過關的方法有好幾種，目前最好的攻略就是厲九澤打出來的……]
只要是進入了樊籠、通過第一個副本的玩家，都知道這個攻略。
過河關卡中，一個人如果左右手都被長發抓住，除非同伴願意拼死拽住這個人，不然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但如果兩個人一左一右都被長發纏繞住，這東西沒有眼睛，沒有腦子，只知道它抓住了兩個人，自然會使力想把兩個人都拉下水。
這時候，在船上的兩個人把沒被纏繞的手牽在一起，這樣長發其實在同時左右拉扯連在一起的兩個人，根本拉不下任何一個。
平衡之後再勸說船夫劃船，自然就能兵不血刃地平安到岸。
事實上，根本沒有多少新人能達到這個目前最完美的解法。
多數活過這一關的人，都是趁著同伴被長發撕裂的時候逃跑的。
而直播畫面裏，這個名為燕星辰的新人甚至已經放棄了同伴的幫助。
別說是最佳解法，他們連最普通的解法都沒有嘗試。
這兩人一個放棄求生、眼看就要被長發拽入水中，一個根本看不見無法自己劃船，怎麽看都是必死之局。
……
副本中。
船夫沒有理會燕星辰。
船夫仿佛對這些情況司空見慣了一般，回頭看了一眼他被長發纏繞的樣子，冷漠地轉回頭。
燕星辰壓下頭暈目眩的感覺，將那纏繞著長發的手放到身後。
他另一只手假裝掏著口袋，斂起一切面上的冷意，虛弱地說：“老伯，我現在手被拉住了起不來，我覺得我活不到對岸了。但我身上還有些難得的東西，沈下水了可惜，不如留給您。您可以過來拿一下嗎？”
船夫“嘿嘿”了兩聲，根本不為所動：“什麽東西有性命難得？你都要死了，沈了就沈了吧。”
燕星辰卻接著說：“不是什麽大件，就是一卷金線……”
船夫面露不屑。
“是、是‘法衣金拆’……”
他說著，還快速地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襯上他蒼白的面色和微皺的眉頭，脆弱又無助，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攻擊性。
法衣金拆是供奉了百年的佛像法衣上拆下來的金線。
現實世界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陰陽神鬼之事，燕星辰卻認得這東西。
如果副本世界裏的神鬼之說，和現實世界裏一樣的話，這裏也會存在法衣金拆。
此時，不知為何，船夫聽到燕星辰口中的法衣金拆，神色猛地一變。
他開始猶豫了。
他看燕星辰確實受制於黑色長發，又是這麽一副無助的模樣，終於緩緩朝他走了過來。
走近後，船夫急切的目光落在燕星辰身上，眼見青年面色蒼白、眉頭緊皺，著實沒有任何威脅。
他不再防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等著接青年口中的那個東西。
與此同時——
燕星辰快速伸出纏繞著頭發的左手，帶著那仿佛有生命般緩慢蠕動的黑發迅速湊近。
他就是故意騙船夫過來的！！
船夫猛地一驚，佝僂著身子想要躲開，燕星辰片刻間已經握住了他的手。
船夫知道上當了，蒼老沙啞的聲音都快變了形：“——旅人，你幹什麽？！”
他想退開，卻發現這個身材單薄、看上去十分病弱的年輕人輕輕松松鉗制住了他。
船夫動彈不得。
燕星辰太過舉重若輕，直播畫面上看去，像是燕星辰根本沒有使力，只是隨意和船夫握了一下手。
船夫反而看上去更想動手。
燕星辰這個長相乖巧的普通玩家坐在船邊，一副隨時都會被水鬼或者船夫殺害的樣子。
副本外的彈幕越來越多。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覺得燕星辰在指望船夫救他，有人擔心燕星辰被船夫推下去，難得這麽好看的玩家還沒出第一關就要死了。
副本內，齊無赦卻沒有那些對燕星辰的擔憂。
他站在船身當中，微微側著頭。
他一邊手正緩緩擡起，眼看要碰上船沿的長發，聽到船頭的聲響，他不著痕跡地收回手。
齊無赦“呀”了一聲，用著極低的聲音說：“你怎麽欺負老人？”
只是牢牢抓住老人一只手並沒有動手的燕星辰：“……”
他身體紋絲不動，手中力道發狠，神情卻依然溫和。
“我很尊老愛幼的。”他說，“我只想請求老伯幫我一把。”
絲毫沒有感受到“尊老愛幼”的船夫臉色都青了。
齊無赦笑了一聲。
燕星辰低頭看了眼和老頭糾纏在一起的地方。
果不其然，在他抓著船夫之後，那頭發還在不斷蠕動。
它馬上感受到了別的生人的氣息，一點一點纏繞住了老人的手。
布滿皺紋的手和燕星辰的手被長發捆在一起，漸漸收緊。
船夫想退，卻已經退不開了。
意料之中。
他心中毫無波瀾，表面狀似無奈地說：“老伯，你這麽用力拉著我，是不舍得我死嗎？”
他本就天生長得乖巧，這般說話，仿佛真心實意這麽覺得。
兩人這般糾纏在一起，看上去像是船夫自己不離開一般。
只有船夫能感受到眼前這個乖巧的年輕人手中的力道，他被氣得夠嗆，卻拿燕星辰毫無辦法。
——“嘩啦！”
漁船再度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河水翻湧，陰雲飄過，遮住了大半的星月。
整個河面黑暗詭譎，汙穢的黑發飄蕩在漁船周圍，緩緩蠕動，仿佛張牙舞爪的百足之蟲。
空氣中隱隱漂浮著淡淡的血腥味，還伴隨著腐爛的腥臭。
像是有什麽更可怕的東西即將靠近。
船夫面色一白，顫抖著用自己沒被纏繞的一只手，從他那麻衣兜裏掏出了一疊東西。
那是一疊古老樣式的白色紙錢，銅錢模樣，上頭似乎抹了點東西。
燕星辰從小跟著舅舅學習陰陽之道，接觸過不少這東西，即便在腥臭味的幹擾下，他依舊聞了出來。
是香灰。
這是沾了香灰的紙錢。
船身兩側，長發已經再次開始使力，眼看就要將兩人同時拖入水底，船夫顫顫巍巍地拿著這一疊紙錢，一點一點地撒著。
他口中念叨著：“彩娘，你去吧，你去吧……”
白色的紙錢飄灑而下，落在飄滿長發的水面上。
晃動的船漸漸不動了。
風雨欲來的感覺漸漸消散。
又是一陣涼風吹過，陰雲散開，星月重現，天頂上方織女星璀璨如故。
白色紙錢緩緩落在了水面上，在黑夜中，泛著詭異的白。
伸出水面、掛在船上的那些長發迅速地往回滑走，燕星辰和船夫手上的長發也緩緩退去，只留下一片潮濕。
剛才那些陰詭森涼像是錯覺一般，除了他們身上被水淋濕的地方，再也找不到其他痕跡。
這老東西果然有保命的方法。
其實燕星辰被頭發纏上的那一瞬間，就想到了可以和齊無赦一人負責一邊保持拉扯的平衡。
但這個方法不僅要依靠同行的人，還得一直受制於水鬼，靠岸了才能擺脫，耗時很長——光是這一點就讓他暫時擱置這個方法。
除此之外，就只有船夫可以利用了。
一開始載入副本的時候，提示音就說了，要玩家去副本地點集合。
——集合，這個詞，就代表著玩家很大可能不只有他們兩個，船夫把人成功送到岸後，必然得單獨一個人劃船返回出發點，去載新的人。
而剛才船夫自己說了，讓他被長發拉下水，那個叫做“彩娘”的東西就會滿意，村裏人過河，彩娘就不會拉村裏人。
村裏人也是npc，這說明那東西殺人其實是不分玩家和npc的。
船夫也是npc。
船夫應該也會有危險，只不過現在船上有三個人，長發又是從漁船中段爬上來的，所以多半會先拖玩家下水。
但如果船上只有船夫一個人，按理來說，長發也會去拉船夫。
那麽船夫必然會有一個，保證自己一個人返程的時候不會出事的方式。
這個方法可能使用次數還是有限的，所以村民還是有危險，他也不會隨便為了玩家們拿出來。
只有用船夫在意的東西把船夫騙過來，讓船夫也陷入險境，不得不自救，他才會使出保命的方法。
就如同現在。
他往自己身上看了幾眼，確認身上的長發都退走之後，嫌惡地甩了甩手上的水。
燕星辰還不忘惡心船夫兩句，溫聲對船夫道：“這種好東西老伯都願意拿出來，老伯真是心地善良，謝了。”
“心地善良”的老伯被迫拿出保命絕招，此刻氣得面色鐵青，根本不和燕星辰搭話了。
船夫黑著臉回到漁船頭部，拿起船槳就朝著對岸劃，像是恨不得趕緊擺脫燕星辰這個“瘟神”。
齊無赦一句話沒問燕星辰到底怎麽解除危機的。
燕星辰和船夫被長發纏繞在一起的時候，餘光中瞥見齊無赦不著痕跡地擡起手，主動朝那被纏繞上就極有可能丟掉性命的水鬼頭發而去。
這人剛才一直都悠哉淡然的樣子，怕是早就有破局之法，只是想看他怎麽解決，這才一直沒有動。
一個敢在生死邊緣主動靠近鬼怪之物、還遮住雙眼的瞎子玩家，不管是敵是友，都必然不是個善茬。
他收起打量齊無赦的目光，轉而往水面上一看。
除了飄蕩在水面上方的紙錢，已經瞧不見發絲蹤影。
只有船身邊緣，似乎還耷拉著什麽條狀的東西，仔細湊上去一看，是一截枯萎斷裂的水草。
“原來如此……”
從剛才的情況來看，副本世界裏的鬼神，似乎和現實世界裏的定義和存在是一樣的。
這東西現實世界也有。
長發不過是河下萬千水草的沾了鬼氣幻化而成，這種東西沒有思想，沒有生命,只會把過河的渡客拉下水撕裂。
不是什麽厲害的鬼物，但一般都是因為水下有厲鬼而形成。
燕星辰垂眸，坐回了漁船中央。
波光粼粼，星月高懸，一切都恢覆了平靜。
對岸近在眼前。
【恭喜玩家發現新人首副本固定劇情“鬼發水草”劇情新破局方法，經判定，當前方法為所有方法中耗時最短、代價最小的方式，您將獲得額外獎勵。】
【數據相關獎勵會在副本信息公布之後發布。】
【根據規則，“鬼發水草”劇情中，通關的正式玩家會有一定幾率獲得天賦獎勵。由於您在這一關中表現出色，樊籠根據您的風格，為您選擇了最適合您的傳奇天賦技能。您的天賦技能已放入信息面板中，您是否選擇立刻查看？】
燕星辰一楞。
他早就知道會有獎勵，剛才那些爭分奪秒的舉動也是為了最大化這個獎勵，但他沒想到還會有一個天賦獎勵。
他不過心念一動，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的幾行字便浮現在他的眼前。
【玩家技能類型：傳奇天賦技能。】
【玩家天賦說明——小白臉：擁有該天賦的玩家需要積攢被保護值來使用該天賦。被保護值需要依靠被別的玩家保護、或者讓別的玩家升起保護欲來提升。當被保護值到達一定界限，該天賦玩家可通過消耗保護值來獲得所有數值增幅，增幅的範圍和倍數隨著技能等級提高，技能等級越高，增幅越大。】
【技能等級：一級。】
【被保護值積攢成功後可獲得的數據加持倍數：雙倍。】
【當前被保護值積攢進度：0/300。如果您的被保護值積攢到300以上，可以開啟雙倍增幅，開啟後，每一秒的增幅將會消耗10點被保護值。請註意，為幫助玩家熟悉技能，所有擁有天賦的玩家第一次使用天賦技能時只需達到一半的先決條件。您初次的被保護值積攢進度只需達到150便可使用。】
燕星辰一楞。
他看了兩遍，確保沒有理解錯這段話的意思。
這個天賦技能……
數值翻倍確實是個讓人心動的buff，更何況，從這個技能說明來看，增幅的倍數、時間和消耗的被保護值是會隨著技能等級改變的。
如果被保護值到了300，每一秒增幅消耗10點的話，說明他起碼有三十秒的雙倍增幅，這在很多千鈞一發的時刻都足以帶來扭轉局面的機會。
可這被保護值的積攢方式……
燕星辰的神色一時之間有些古怪。
而下一刻，提示音卻突然響起了。
【粉絲數+1，請玩家再接再厲。】
【粉絲數+1，請玩家再接再厲。】
……
【被保護值+10，請玩家再接再厲。】
燕星辰：“？”
漁船緩緩前進著，水波規律地後退。
青年靠在船邊，身上滿是被河水淋濕的痕跡，發梢都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滴著水。
他神情有些呆呆的，漆黑的雙瞳透露出困惑與無辜。
燕星辰心下茫然：粉絲數就算了，但最後一條提示——這是從哪來的莫名其妙的被保護值？
-
——這被保護值是從直播間來的。
早在水鬼頭發剛退去的時候，彈幕就已經瘋了。
[怎麽回事？？？船夫不僅過去了，還幫他解圍了？？？？]
[這麽久了我是第一次知道船夫原來也會幫忙……]
[他花了多久來著？好像不到一分鐘？等一下等一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最佳解法是不是要變了！？]
[剛才誰說他聖母、說他放棄自救來著？]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剛才緊張死了，就怕看到這麽好看的小哥哥被撕碎嗚嗚嗚。]
[他好像也沒做什麽，船夫就過去幫他了，是運氣好吧。]
[……]
沒過多久，直播間的所有玩家就聽到了破紀錄的播報消息。
除此之外，樊籠內的玩家論壇主頁，新人玩家板塊最上方，有一處專門用來滾動通知一些樊籠內系統信息更新的區域。
這處區域滾動出來的最新一條通知是：新人首副本固定劇情“鬼發水草”通關方式更新，編號392377副本正式玩家燕星辰突破“鬼發水草”劇情破局記錄，具體過程已保存，副本直播開啟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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