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歸鄉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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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歸鄉之日
他們步行回哈瓦那，阿廉難得比阿健看起來還要狼狽和疲倦，正趕上清晨，市場方才有小販推著車，剛出爐的焦糖椰子球，整整齊齊擺在木板上被人擡在肩上走出來，阿健從身上上上下下搜刮出了幾張加幣來，換了幾只用簽子穿起來，阿廉一口氣吃了三個，吃完第三個時阿健拿著面包都是剛剛烤好的火腿熏肉三明治走過來，又很不客氣地吃了一個搶了一個，搞得阿健只能再去給自己買一份，回來時卻看見阿廉一個人坐在樹底下，抱著一瓶不知哪裏來的朗姆酒仰頭大喝，頓時就覺得頭疼起來。
喝到一整瓶只剩一半的時候阿廉總算是把酒瓶放下了，嘆了口氣露出滿足的表情，伸手擦了兩下臉頰上幹透了的水泥灰。
“現在我們做什麽？”
“逃命。”阿健小口咬著當地著實沒什麽味道的火腿三明治，有點怕他像上次在地下室抽了煙葉一樣突然發酒瘋，“總之，現在誰都不能抓住你。”
“那你想逃去哪裏？”阿廉問道。
“哪裏都好，”阿健聳肩，“只要是FBI找不到的地方。”
“我不是問你這個，”阿廉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我是在告訴你，我是逃亡方面的世界頂級專家。”
阿健點頭，“那是當然。”離開科爾森斯坦以後失蹤三年，Aigner研究所爆炸後人間蒸發七年，全世界從東亞到拉美遍布足跡，唯獨FBI那裏沒他的案底，他不是行家誰是行家。
然而阿廉給了他一個“你壓根沒聽懂”的表情，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放松地靠在身後的樹上。
“我的意思是，”他的殺手一邊咀嚼著三明治一邊說，“我是逃亡方面的世界專家，所以我想去哪裏就可以去哪裏。”
“我再問一遍，”他看過來和阿健四目相對，“你想去哪裏？”
阿健著實有些驚訝，他們兩個向來做事都說一不二，於是凡事只有分工，從沒有過商量，然而冷靜下來想了一下，問他。
“你還記得高中的時候，地理課，講到北歐的時候Lenn說想去看北歐的極光。”
“他說畢業旅行的時候一定要去，”阿廉說道，“還要帶上你和我。”
“其實畢業舞會那天前一天晚上我睡不著，偷著訂了的機票。”阿健揉了揉眉心，“但是畢了業前，我報了大學，你卻沒有，父親說了多半是要把你給Zach，給我雇幾個貨真價實，不兼職殺人越貨的保鏢，我想興許哥哥他會給你放個假，我準備舞會的時候邀請你。”
阿廉沈默了一下。
“誰說我就沒報大學，”他突然說，“你投的地方，我都跟著投了信。”
阿健一楞。
而阿廉說完似乎有些不自在地低頭看了一眼地面，又擡起頭來。
“你非要報那些名校，但我連初中學歷都拿不出來，只有你去哪裏，我也就近報一所不遠的，技術大學也好社區大學也好，老爺說只要我能錄取，也會讓我去念書，將來讓我做想做的事情。”
“再後來我連拒信都沒收到，”他搖搖頭，用力咬了一口三明治，“纏著門衛問了才知道是先生私底下又讓人把信都截下來，說真的，你們全家都是混蛋中的混蛋，也就是我願意陪你們折騰。”
“抱歉。”阿健由衷地說道。
“那時候滿世界都鬧失業，”阿廉繼續說了下去，“雇個演技好臉長得嫩又願意無休全職裝高中生的保鏢一點也不難，難道唯獨是販賣未成年人口特別有意思？”
“真的很抱歉。”
“還有‘人魚’，人魚到底是什麽意思？Allmaras夫人也就算了，組織名算是為了神秘，可為什麽我也要算進去？你知道一個雇傭殺手頂著這樣的外號有多難做？”
“十二分的抱歉。”
“還有你，”阿廉醉醺醺地歪著頭看過來，“每次你拉著我上床，臉上要麽寫著‘獸///交’，要麽寫著‘嫖///娼’。我以為只要我同意了那就算你情我願，你卻總當自己是付了錢，你這麽弱，掐死你三秒鐘都嫌多，我不過是讓著你而已。”
“沒有的事。”阿健面不改色，“你真的是看錯了。”
阿廉沒理他，仰頭又灌了一口酒，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他的脖子流下來，在鎖骨那裏匯成一個小小的窪，熱帶濕潤而溫暖，令人口幹舌燥，在酒只剩個底了的時候他總算是把瓶子放了下來，熏肉三明治已經徹底被忘了，螞蟻悠哉游哉地爬上前。
“你害死我全家，我害死你全家，你們害死三個人，我也只殺了三個人，可剩下的卻還是二對一，”他說了下去，“這世上少有我不能殺的，卻多得是我鬥不過的人，你們兩兄弟只是比我聰明，然而人們卻並不這麽說，而是說我冷酷無情。”
阿健沈默了，而阿廉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院子裏的下人都繞著我走，”他低著頭，聲音輕而柔緩，像水聲，“人們看到我，裝作沒看見，不小心看見了，則要躲開，日子久了，我以為他們是對的，每天看一遍水裏的倒影，怕長出一對惡魔一樣的羊角來。所以他們說我有一條魚尾巴，我猜大概是真的有的，只是我自己看不見。”
阿健看著他，看著阿廉在樹下蜷成臟兮兮的一團，醉醺醺地打了個嗝，發出就像被人從海水裏撈起來丟進魚簍中的魚在吐泡泡一樣的聲音，說道。
“我看得見。”
阿廉擡起頭來，一雙眼睛沒什麽神色，唯獨眼角紅紅的，“真的？”
“真的。”
“是什麽顏色？”
“黑色。”阿健說道，“還記得婚禮上你穿的那條外套。”
“嗯。”
“比那個稍微深一點，”阿健滿嘴胡說八道，“特別稱你尾巴的顏色。”
“Lenn也看得見嗎？”
“看不見，是靠我告訴他，”阿健莫名其妙地得意，“有真心才能看見，所以他再騙你跟他私奔，你都不要答應。”
阿廉低著頭表情沒什麽變化，唯獨從喉嚨裏發出模糊的笑聲來，如果不是熟識的人，怕是完全意識不到那是在笑，笑過之後把酒瓶放在了地上，琥珀色的酒搖搖擺擺。
“你沒問我想去哪裏。”他說。
阿健只有順著他說，“那你想去哪裏？”
“我想去巴倫支海游泳，”阿廉說道，“我想回家。”
一個小時後阿廉頭痛欲裂地醒過來，發現自己系著安全帶坐在飛機上，左手邊是窗戶，右手邊是阿健。
“出哈瓦那港的航班。”阿健放下報紙解釋道，他戴了一雙墨鏡，標牌都還沒拆下來。
阿廉眨了眨眼，開始四處找，看見琴匣在手邊，安心了，半躺著癱在座椅裏。
“我睡了多久？”
“一小時零三分鐘。”
“假護照？”
“人魚夫人準備的那本。”
“琴匣裏的槍。”
“扔海裏了。”
“航班目的地。”
阿健把報紙折起來，“莫斯科。”
阿廉揉了揉眉心，“莫斯科不夠靠北，看不到極光。”
阿健若無其事，“或許摩爾曼斯克夠了。”
聞言阿廉沈默了良久，皺著眉才說了一聲謝謝。
阿健在旁邊小聲跟著說了一聲不客氣，轉而問他，“那是個怎樣的地方。”
“是個鬼地方，”阿廉回答道，“但是土壤裏也會長出花。”
阿健沈默了許久說道，“聽起來你一直記得，就沒有曾想過，就這麽徹底地忘記它們麽。”
“想過。”阿廉說，然後看向風起雲湧的窗外，選擇沒有說出後面那句。
然後就這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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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步行回哈瓦那，阿廉難得比阿健看起來還要狼狽和疲倦，正趕上清晨，市場方才有小販推著車，剛出爐的焦糖椰子球，整整齊齊擺在木板上被人擡在肩上走出來，阿健從身上上上下下搜刮出了幾張加幣來，換了幾只用簽子穿起來，阿廉一口氣吃了三個，吃完第三個時阿健拿著面包都是剛剛烤好的火腿熏肉三明治走過來，又很不客氣地吃了一個搶了一個，搞得阿健只能再去給自己買一份，回來時卻看見阿廉一個人坐在樹底下，抱著一瓶不知哪裏來的朗姆酒仰頭大喝，頓時就覺得頭疼起來。
喝到一整瓶只剩一半的時候阿廉總算是把酒瓶放下了，嘆了口氣露出滿足的表情，伸手擦了兩下臉頰上幹透了的水泥灰。
“現在我們做什麽？”
“逃命。”阿健小口咬著當地著實沒什麽味道的火腿三明治，有點怕他像上次在地下室抽了煙葉一樣突然發酒瘋，“總之，現在誰都不能抓住你。”
“那你想逃去哪裏？”阿廉問道。
“哪裏都好，”阿健聳肩，“只要是FBI找不到的地方。”
“我不是問你這個，”阿廉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我是在告訴你，我是逃亡方面的世界頂級專家。”
阿健點頭，“那是當然。”離開科爾森斯坦以後失蹤三年，Aigner研究所爆炸後人間蒸發七年，全世界從東亞到拉美遍布足跡，唯獨FBI那裏沒他的案底，他不是行家誰是行家。
然而阿廉給了他一個“你壓根沒聽懂”的表情，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放松地靠在身後的樹上。
“我的意思是，”他的殺手一邊咀嚼著三明治一邊說，“我是逃亡方面的世界專家，所以我想去哪裏就可以去哪裏。”
“我再問一遍，”他看過來和阿健四目相對，“你想去哪裏？”
阿健著實有些驚訝，他們兩個向來做事都說一不二，於是凡事只有分工，從沒有過商量，然而冷靜下來想了一下，問他。
“你還記得高中的時候，地理課，講到北歐的時候Lenn說想去看北歐的極光。”
“他說畢業旅行的時候一定要去，”阿廉說道，“還要帶上你和我。”
“其實畢業舞會那天前一天晚上我睡不著，偷著訂了的機票。”阿健揉了揉眉心，“但是畢了業前，我報了大學，你卻沒有，父親說了多半是要把你給Zach，給我雇幾個貨真價實，不兼職殺人越貨的保鏢，我想興許哥哥他會給你放個假，我準備舞會的時候邀請你。”
阿廉沈默了一下。
“誰說我就沒報大學，”他突然說，“你投的地方，我都跟著投了信。”
阿健一楞。
而阿廉說完似乎有些不自在地低頭看了一眼地面，又擡起頭來。
“你非要報那些名校，但我連初中學歷都拿不出來，只有你去哪裏，我也就近報一所不遠的，技術大學也好社區大學也好，老爺說只要我能錄取，也會讓我去念書，將來讓我做想做的事情。”
“再後來我連拒信都沒收到，”他搖搖頭，用力咬了一口三明治，“纏著門衛問了才知道是先生私底下又讓人把信都截下來，說真的，你們全家都是混蛋中的混蛋，也就是我願意陪你們折騰。”
“抱歉。”阿健由衷地說道。
“那時候滿世界都鬧失業，”阿廉繼續說了下去，“雇個演技好臉長得嫩又願意無休全職裝高中生的保鏢一點也不難，難道唯獨是販賣未成年人口特別有意思？”
“真的很抱歉。”
“還有‘人魚’，人魚到底是什麽意思？Allmaras夫人也就算了，組織名算是為了神秘，可為什麽我也要算進去？你知道一個雇傭殺手頂著這樣的外號有多難做？”
“十二分的抱歉。”
“還有你，”阿廉醉醺醺地歪著頭看過來，“每次你拉著我上床，臉上要麽寫著‘獸///交’，要麽寫著‘嫖///娼’。我以為只要我同意了那就算你情我願，你卻總當自己是付了錢，你這麽弱，掐死你三秒鐘都嫌多，我不過是讓著你而已。”
“沒有的事。”阿健面不改色，“你真的是看錯了。”
阿廉沒理他，仰頭又灌了一口酒，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他的脖子流下來，在鎖骨那裏匯成一個小小的窪，熱帶濕潤而溫暖，令人口幹舌燥，在酒只剩個底了的時候他總算是把瓶子放了下來，熏肉三明治已經徹底被忘了，螞蟻悠哉游哉地爬上前。
“你害死我全家，我害死你全家，你們害死三個人，我也只殺了三個人，可剩下的卻還是二對一，”他說了下去，“這世上少有我不能殺的，卻多得是我鬥不過的人，你們兩兄弟只是比我聰明，然而人們卻並不這麽說，而是說我冷酷無情。”
阿健沈默了，而阿廉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院子裏的下人都繞著我走，”他低著頭，聲音輕而柔緩，像水聲，“人們看到我，裝作沒看見，不小心看見了，則要躲開，日子久了，我以為他們是對的，每天看一遍水裏的倒影，怕長出一對惡魔一樣的羊角來。所以他們說我有一條魚尾巴，我猜大概是真的有的，只是我自己看不見。”
阿健看著他，看著阿廉在樹下蜷成臟兮兮的一團，醉醺醺地打了個嗝，發出就像被人從海水裏撈起來丟進魚簍中的魚在吐泡泡一樣的聲音，說道。
“我看得見。”
阿廉擡起頭來，一雙眼睛沒什麽神色，唯獨眼角紅紅的，“真的？”
“真的。”
“是什麽顏色？”
“黑色。”阿健說道，“還記得婚禮上你穿的那條外套。”
“嗯。”
“比那個稍微深一點，”阿健滿嘴胡說八道，“特別稱你尾巴的顏色。”
“Lenn也看得見嗎？”
“看不見，是靠我告訴他，”阿健莫名其妙地得意，“有真心才能看見，所以他再騙你跟他私奔，你都不要答應。”
阿廉低著頭表情沒什麽變化，唯獨從喉嚨裏發出模糊的笑聲來，如果不是熟識的人，怕是完全意識不到那是在笑，笑過之後把酒瓶放在了地上，琥珀色的酒搖搖擺擺。
“你沒問我想去哪裏。”他說。
阿健只有順著他說，“那你想去哪裏？”
“我想去巴倫支海游泳，”阿廉說道，“我想回家。”
一個小時後阿廉頭痛欲裂地醒過來，發現自己系著安全帶坐在飛機上，左手邊是窗戶，右手邊是阿健。
“出哈瓦那港的航班。”阿健放下報紙解釋道，他戴了一雙墨鏡，標牌都還沒拆下來。
阿廉眨了眨眼，開始四處找，看見琴匣在手邊，安心了，半躺著癱在座椅裏。
“我睡了多久？”
“一小時零三分鐘。”
“假護照？”
“人魚夫人準備的那本。”
“琴匣裏的槍。”
“扔海裏了。”
“航班目的地。”
阿健把報紙折起來，“莫斯科。”
阿廉揉了揉眉心，“莫斯科不夠靠北，看不到極光。”
阿健若無其事，“或許摩爾曼斯克夠了。”
聞言阿廉沈默了良久，皺著眉才說了一聲謝謝。
阿健在旁邊小聲跟著說了一聲不客氣，轉而問他，“那是個怎樣的地方。”
“是個鬼地方，”阿廉回答道，“但是土壤裏也會長出花。”
阿健沈默了許久說道，“聽起來你一直記得，就沒有曾想過，就這麽徹底地忘記它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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