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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魂斷腸,顏如玉,月如霜 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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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鈺如當棒喝,心中一聲長嘯:完了!

她怕是此廂最不願見的便是他了吧,何苦瞧她這糗態來哉?此事又偏生在他離開之即發生,還叫她要不要這張臉了?拽著良華灰頭土臉的離開,那是恨不得將頭埋進地底下去,真真是想撞南墻了。

良華出了世子院落人便活潑了,拉著奚鈺沾沾自喜,道:“沅姝好生厲害,就念了幾句詩大哥竟然不追究了。沅姝你不知道有一回四姨娘的奴才不曉得這院裏頭的厲害,爬上墻頭去偷梅,結果你猜怎麽著,生生給阿毛咬死了。四姨娘還跑去於父王叫冤,冤沒申成倒挨了一頓板子。哈哈,所以沅姝你可知方才有多驚險了?不過我瞧著大哥待你極不同,下次我們還來……”

“還來?我可不奉陪了。”奚鈺心中悔恨交加,瞧著手中兩支梅越瞧心裏不痛快,她這廂是陰溝裏翻了船,毀了一世英名啊——

“沅姝沅姝,你不去吃酒了麽?”良華這廂是混熟了無人之時便已直呼其名,奚鈺本是心中添堵,哪裏還能顧及這小鬼?

他快步跑上前攔住她的去路,‘沅姝沅姝’不斷的喊,笑得意氣風發,奚鈺沈下眸色道,“叫姐姐,怎的如此沒大沒小?小心我今兒晚上便告訴王妃,可仔細你的皮。”

良華依然笑得渾不在意,道,“沅姝,你與我大不了多少,我如何要喚姐姐?大哥二哥都喚你妹妹,何苦偏我不同,若早知生來能與你相見,我便早些投胎趕在你之前出生了。”

奚鈺無奈好笑,彈了下他額頭道,“如何此般瘋言瘋語的?叫王妃聽了何等傷心?你如何不學你二位兄長,學那治國之道為官之術,也便叫人好瞧了去。”

“真真兒無趣,如今父王已為貴為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統領一方的王爺,上有長兄於我頂著,這太平盛世裏容我做個閑情逸致的逍遙郡王豈不更好?”良華理所當然道。

“你的道理我不與你爭辯,榮辱之責,在乎己而不在乎人,你既認為尚可,我不便幹涉。”奚鈺心中煩悶至極,只願早些離開將自己鎖回院子裏。

奚鈺繞道前行,良華身後跟上去,道,“沅姝,你叫我功夫如何?你教我一招飛上墻頭的功夫可好?”

奚鈺本欲不再將他搭理,然他此言卻令她好笑,道,“教會你,那世子院裏的白梅豈不就殘了?”

良華微楞,不明何意,細細想來,奚鈺見此便避開他快步穿過閬苑消失。待良華擡眼之時卻僅僅只捕捉到她衣裳的一角,繼而一慌,大呼:“沅姝,沅姝……”

奚鈺將折來的梅隨意扔給院裏的婢子,接住梅的秋果當即問道:“郡主可是要將花擺屋裏?”

“隨意。”她此刻當真無任何心思想這些個,滿腦子閃現的都是他在廊下投過來的目光,一想,便寒意四起。

她於他面前是甚少出現紕漏,且今日便將三年來辛苦耕耘的形象一朝盡毀。秋果很快便拿著梅進屋,將花瓶擺了個最顯眼的位置,見她愁思滿懷便不再打擾,關了門出去。

奚鈺連聲哀嘆,擡眼,那兩支梅赫然於眼,楞住,這丫頭如何於她擺進屋裏來了?還叫她不夠鬧心的?這花擺在這屋裏是叫她生生不忘那偷竊之恥啊!

起身走近白梅,拿著剪刀準備毀屍滅跡,然而剪刀劃過梅朵又不忍心了,再嘆一聲,“我自己作的孽何苦要你來擔呢?”

這忽然間氛圍漸冷空氣仿若瞬間被凝固,奚鈺忽地轉身,盛絕已然立在她身前,她大驚,擡眼望向門窗,那便還依然紋絲未動。

“你,你如何進來的?”她竟未半點覺察。

盛絕起手取了面具,放在桌面,再解開身上的厚重狐裘大衣掛於一旁,與她那間衣裳緊緊相挨,繼而再走向圓桌一彈衣袍坐下。即便這尋常得過分的動作,他坐起來都帶著股盛氣淩人的氣勢,平穩而坐,擡眼看她,犀利眸光未見半點情緒她卻已然感受到壓迫。

盛絕將目光冷幽幽的落在她臉上,她被瞧得頭皮發麻,身體擋在白梅前,然而他的目光緊跟著便往下,犀利之勢幾若穿透她身軀。好大會子功夫他才有了頭一個動作,右手置於桌面,指節輕輕敲擊。道,“這便是不惜翻墻折來之物?”

她本已懊悔不已,偏得他此廂還以審訊犯人姿態問話,叫她如何心裏痛快?偏生又不敢說任何,只道:

“自是沒料到會如此……”

“未曾料到宣城世子院裏放了狼犬還是高估了自己以為能順利逃脫?”盛絕一針見血指出絲毫不見姑息,責備意味令她良心無處遁形。

奚鈺咬牙卻不得不認錯,態度極端正跪於他身前道,“臣女知錯,君上責罰。”

盛絕冷眼睥睨,冷言道,“離了孤才數月這性子便野了,倘若孤王此廂未曾前來將放任於你,半載不到你怕便與那江洋大盜齊名了。”

這話便是直指她作風不端正,言語裏滿是訓斥。奚鈺咬牙受訓,並不多言,然而她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倒令盛絕平添了幾分怒意,起手擡起她柔和下顎,直視她如月光皎潔的面頰,道:

“不服氣?說出來孤王聽聽,如何個不服法。”

當她傻的麽?說出來便是以下犯上沖撞聖顏的大罪,咬了牙關斂下眼瞼並不應話。

盛絕指腹磨著她柔嫩臉頰,如此暧昧不明的動作他嘴裏卻吐著冷傲之言,“孤予你機會你不說,事後便來指責孤王的不是,直指孤王獨斷,你且說此話可是出之你之口?”

奚鈺心道,他怎的如此記仇?毫無君王胸襟,她日裏不過是陳述事實,如此竟被他此刻拿來反將她一軍。

道,“是鈺兒所出。”

盛絕點頭,再道,“那此廂呢?”

奚鈺苦惱之色盡顯,擡眼不耐喊,“九叔……”

“嗯?”他清冷之聲即刻從鼻音而出,奚鈺心下一緊,又垂下眼瞼,道:“是鈺兒無中生有,冤了九叔,日後鈺兒再不提九叔強迫鈺兒之事。”

此言說得口不對心極委屈,然而盛絕聽得頗為滿意,見她態度極好,便令她起身道,“那梅,你喜它什麽?竟與黃口小兒一道越墻卻折?”

“良華已滿十五,並非黃口小兒。”奚鈺低聲辯解,恐惱聖意出口卻不大聲。

盛絕只當未見,雙眼看她要她作答。奚鈺略微思忖,輕聲道,“梅花香自苦寒來,它極美卻極孤傲,如此美卻是經過一番寒徹骨才有,不容易吧。”

盛絕執起她手,道,“鈺兒悟性倒是頗高,若當真喜愛,便誠心向宣城世子討要,付些報酬都可以,切莫再做如此**份之事。孤王不願日後有人拿此事直指國後行為有欠妥當,恐不能服人心。”

“鈺兒受教。”她應道,微頓便坦言再道:“九叔,鈺兒還沒想好。”

盛絕看她,“有任何影響麽?”

言下之意是,她想沒想好並不影響開春迎她回宮之事,然而此次他確實為她著想了一回,道:“若沒想好,那便用這月餘時間好好再想想,開春後我便親自來迎你。”

奚鈺在他對面坐下,“九叔,鈺兒能拒絕麽?”

“你說呢?”盛絕反問,繼而道,“你可以考慮,然,不可拒絕。”

這便是他退一步卻依然能將她封得死死的厲害之處,她能怒指他前後強迫不予她任何空間麽?允了,只是那結果如何都是一樣。

奚鈺趴桌上耍賴,盛絕瞧著好笑,伸手輕撫她頭發順撫寵物般對待。奚鈺不曾擡眼,只著手擋開他,道,“世道難容,你不怕,我怕。”

良久,盛絕問,“鈺兒心下對孤如何?”

奚鈺咂舌,哪有他此般直接的?奚鈺擡首端坐,道,“鈺兒對九叔僅有敬意。”

“那日孤王分明聽得你說心悅之,如今欲矢口否認了?”盛絕不給她退路,直視她眸底再道。

“我……”她緩下眼去,不答。

“孤不逼你。”盛絕微頓再道:“夜了,歇吧。”

奚鈺微征,“你不走?”

盛絕一副理應如此的表情,一縷青絲道,“孤為何要走?”

“這,我…這是我的閨房,既為閨房便是不得男子入內,九叔若徹夜不走,恐壞鈺兒名節……”最後那話明顯勢弱,這話可是他親口所出,不怪她放肆吧。

盛絕道,“鈺兒開春便是孤之帝妃,孤於此有何不妥?”

“於理不合。”

“你我於理不合之處甚多,豈還在意這些?你且寬心,無人知曉你房內私藏男子。”盛絕頗有些大言不慚道。

奚鈺翻眼面露無奈,好話歹話都被他說盡了她說什麽。苦道,“那便請九叔上榻休息,鈺兒於你守夜。”

“嗯。”盛絕只聲即出起身往裏走,內臥於這廳堂僅以流蘇垂簾做隔斷,他撩開簾子入內,旁若無人般寬衣卸帶,一系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神情亦極為隘意。

奚鈺擡眼瞧進去,他當真此般自在?他如此是將她置於何地?

她這還悶悶不樂,裏頭便傳來盛絕清冷的話,“鈺兒熄燈。”

“是!”

她將外間燈熄了,然而黑燈瞎火的她自然會移駕於內屋,將矮凳搬進去一撩衣袍坐下。想來這便是她與那些個守夜的宮婢不同之處,可坐著便也是得了恩惠。

然而不久,盛絕輕聲起,道,“鈺兒加些碳,有些個涼。”

“是。”

她再應著,便起身出去外頭待伺的婢子這更天都歇去了,僅有守夜的奴才在房外裹著鋪蓋守著。見奚鈺推門而出即刻爬起身,道:“郡主有何吩咐?”

“屋中炭火弱了,煩勞你添些。”奚鈺道。

“奴才這就去取碳來,郡主您先進屋去奴才即刻便回。”那奴才心裏狐疑,屋內炭火可是夜前他親自加的,前些個夜裏都能過去如何今兒便少了?

自也是不敢多問,只得領了令牌去取府裏取。回來時瞧得奚鈺在屋外等,心下惶恐,“郡主如何等在此處,夜裏如此涼。這是郡主要的炭,奴才這就於郡主加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你歇著吧。”奚鈺好言接過,她如何能讓這奴才此時進屋?裏頭還躺著位大爺,這要是傳將出去她怕是沒臉見人了。

奚鈺進屋開了廳堂的暖爐瞧,裏頭炭火極旺,若是再加那便過了。想了想便進內屋輕聲詢問:“九叔,炭火足夠,你若冷,我便於放幾只水鱉子放被裏如何?”

久久沒聽他應話,奚鈺微頓便轉身出去,那奴才剛裹好棉被聽得開門聲便立馬又爬起來,佇立於寒風中道:“郡主可有何吩咐?”

他只奇怪,屋裏怎可無一人守夜?

“實在有些個對不住,炭火是足的,然,任覺著有些涼,這裏可後備著水鱉子一類供暖的物事?”奚鈺有些難以啟齒,畢竟這本該休息之時卻要如此使喚與人,再是奴才那都不應該,指不定明日府裏上下便有傳言說她這郡主為難下人不是好伺候的主兒。

“有的有的,奴才這就去拿,只是再燒熱水前後怕是要郡主多等一會子。”

“無礙,我等得。”是怕屋裏榻上那大爺等不得。

待那奴才再回來時已經二刻過後,奚鈺再三謝過拿著滿了熱水的水鱉子進了屋。進屋撲面而來便是一陣暖氣,暖閣春初入,溫爐興漸闌。晚風猶冷在,長遣四時寒。她很是奇怪,這屋內分明暖如春,他如何感覺冷?

拿著水鱉子入了內屋,輕言道:“九叔,我於你放進被裏,過會子便暖了。”

盛絕依然為應話,只待她做完又坐回矮凳上準備守夜。盛絕再道:“鈺兒,這錦被有些潮,且與孤王換一張。”

奚鈺微楞,是麽,如何她並未覺得?想來是這冬日裏甚少有陽光下來,這錦被翻曬得次數便也少了。他本是高高在上的王,這裏的條件與盛金帝宮相比自然比不得的。

“哦,是!”依然未察覺此有何不妥,半點不惱。轉身去翻衣櫥,她似乎記著秋果說起過,屋裏有備用的錦被,就是不清楚放在何處。

好在這屋子不大,從櫃子裏取出錦被來抱著往床榻去,走近之時與開眼的盛絕四目相對,即刻頗有幾分尷尬,道,“換這張被子試試。”

盛絕未出聲,她思及他定也煩了連話都懶得回應。她快速換了棉被然後退開,抱著剛換下來的棉被很是溫暖,上面留有他身體和水鱉子的餘溫,當即不願意撒手。想著這也是要守一夜的,便將棉被裹在身上坐下。

待盛絕睜眼朝她看去時便只能瞧見只裹得像熊一樣的動物,這回好久他並未再有要求,只待她頭在緊裹的錦被裏上下運動時他才幽幽出聲:

“鈺兒,掌燈。”

她本是存了分心在伺候,即便睡著了這一聽他的聲音便如同魔咒一般瞬間清醒,即刻起身回應道:“是!”

將內屋的燈燃起來,盛絕卻道:“太亮。”

“是!”當即熄去兩盞,這廂還沒脫手盛絕又出聲了:“太暗。”

於是,她便又燃了一盞,本以為合適了卻再聽到他不滿的聲音:“太亮。”

奚鈺脫手,轉身看他,總算明白他這晚上前後要求就是無故折騰她來著。咬牙,不幹了,走近榻前去了靴子合衣上榻躺在外方。盛絕終於睜眼來,側身看著她,眼底滿是笑意。

奚鈺為自己辯解:“如九叔所言,鈺兒將是你的妻,妻便與夫平等不做那下人奴才做的事。”

盛絕只字未出,卻即刻翻身壓在她身上眸間熱火洋溢,薄唇緊跟而上攫住她脫口而出的驚呼,攪翻了她口中平靜也碾碎了一片嚶嚀。

此廂便是與上次更為放肆,炙熱鐵掌已往她身軀上探索,壓在柔軟之處揉稔。她嚇得瞪大眼眸,曲腿欲踢卻即刻雙腿被壓下。待他瘋狂強勢的唇離開她唇舌之時她顫抖輕喚:“九叔,不可,不可……於理不合……”

他依然瘋狂,火熱唇舌掃過她滿臉落遍她白膩的脖頸間,往下即刻間對襟扯開衣衫,唇落冰涼光滑的肩頸,胸前誘惑當即呼之欲出。奚鈺心跳如擂鼓,絲毫推薦不動身上這座大山。

然而,在這熱情翻江倒海之際他卻驟然而停,剛毅俊臉從她身上擡起,散開的青絲將已染上色彩的俊顏憑添了幾分妖媚,眸底**、冰火夾雜,散發出魅惑眾生的光彩。

他忽而將她提起,二人對面而坐,僅這片刻間他的熱情不在,瞬間散發出寒冰之氣全然將她籠罩。陰冷刺骨的眸光攝取她心魂,眸底一片驚濤駭浪翻湧。

奚鈺莫名,前一刻的繾綣旖旎片刻不到全然消失,接踵而至便是他此廂駭人神情,望著他,眼裏有著倔強。盛絕手一伸在她來不及躲閃之時扯了她衣裳,外袍翻飛落在地面,緊跟著手扯上她內裏衣襟往身前帶,噴著迫人氣息質問:

“為誰穿的縞素?”

她裏間赫然裹身的是件素白的縞素,她終算明白他此刻為何突然大怒。既已被發現便大方承認:“親人。”

“親人?那些個活該千刀萬剮死上千萬次亦不足惜的奴才是你的親人?你堂堂親王需將那些個螻蟻賤民放在心上而與孤王作對,這便是你所謂的親人?”盛絕語氣生冷,寒氣逼人。

“至情之深,莫逆相交何須講那些個身份?若如此說來皇家盛氏先租曾經亦是耕田種地的農人,身份比之更為不堪,當日的先租,何來高貴而談?”奚鈺同樣怒而回應,更不願茍同他的想法。

她也明白他所處高位,深受尊卑禮教禁錮,深遠的奴隸制度進化到如今的封建王朝,制度迂腐卻依然屹立不倒那便也附和了世風發展,這耐以千年維系的帝國統治便就是以君王有道,君臣之別等倫理綱常所維系,以下犯上乃大不敬,正因這些個繁文縟教封建帝國才得以匡扶。她是明白,卻不茍同。

“鈺兒,你當真還要因那些個已死之人與孤王相對?”盛絕怒問,他怒的便是她這心分多人之處,他予她是全部,她予他卻微乎其微。他是君,是王,她亦然同等對待,這叫受盡了千擁萬戴的君王如何能平心中怒火?

奚鈺推開他坐得遠遠的,忍下心中惱意,“陛下,請您講講理好麽?”

盛絕怒而視之,不願多聽。奚鈺沒法子,又往他身邊坐,他伸手抓她的手她一怒拍開。盛絕被拒,眸裏當即蛇毒信子嘶嘶迸發,瞧得她心裏一個哆嗦,乖乖的又自己將手遞上去。盛絕握住她的手,以為她這廂是認錯求和。然,卻聽她道:

“我與臨江相處三載,至來了這盛都他便跟在我身邊為我搭理府上雜務,沒有功勞亦有苦勞。梅生、君顏、千痕相隨兩載,惺惺相惜榮辱與共。清月與我情同姐妹,比之親人更近,我能肯定,倘若你當日當真送我去刑場,他們亦會相隨,如此盛情我今生無以為報,難道他們人已去我這般都不能為其而做?九叔,鈺兒並非向著他們而與你相對,難道鈺兒所為九叔不能理解麽?”

盛絕瞧著她一張極為認真嚴肅的臉怒得來恐傷她心,不怒得來他自己內傷,陰沈著臉色久久不語。

他是君,自小便在兄弟相殘的惡劣環境裏成長,他本是大妃所出是嫡子,然,大妃離世二妃成了國母,他便至那時起不再受先帝寵愛,小小年紀便要學會如何忍耐如何保命。身邊之人無一可信,不是他人情淡漠,而是他生來所接受的與她所接受的便有天壤之差,她不茍同他的思維,他同樣不讚成她的想法。

奚鈺見他不言,再道,“你雖不曾殺人,他們卻因你而死,我如今是對不起他們而同你在一起,九叔你不能諒解一些麽?”

盛絕臉色更為不悅,道,“孤殺該殺之人,你說之人與孤王有何關系?”

“臨江與千痕與你無關,可梅生與蘭君呢,素言與清月呢?你將我身邊忠於我之人全部除去是欲完全掌控於我麽?”奚鈺痛聲反問。

盛絕忽而冷聲道,“那顏君瀾本是罪臣之後,茍且了多年如今殺他並不為過,你後院中的梅生善妒成性,不除恐擾你心安。而那素言區區一個螻蟻賤婢孤王還不放在眼裏,她的死是她自己釀成。尚書之女清月人健在又何須賴於孤王?你是找不到元兇便通通將怒火往孤身上撒?”

奚鈺當即被他那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言語噎住,與他而言,哪裏懂得親人朋友是何概念?再說,那便顯得矯情。生生壓下話來,抽回手背身而坐面色極難看。

盛絕至後方將她攬進懷裏,道,“莫再因那些不想幹之人與孤置氣,你曾經便是如此將孤王重重誤會,可知,孤王也會傷心?”

奚鈺終究是個心軟的,他是鐵石心腸之人要他退步萬分艱難,終究還是她讓步。他環著,手往她懷裏去,趁她不註意還是將一身縞素剝了去。奚鈺回頭怒目相對:

“九叔——”

“孤不喜歡,孤不願意你將任何人掛在心上。”盛絕直言道。

他從來直言不諱,實在令她恨得咬牙切齒卻半點不知該如何。盛絕哪容她多想拽著人圈著臥榻相擁而眠,此廂也安靜了些並未再越矩。

然而她躺下便想起他最後一句,忽而轉身面對他問,“適才你說清月健在?”

“嗯。”

“在哪?”她急問出聲。

“不明。”似乎不願再提,緊了鐵臂上的力道,道,“鈺兒,明日孤便回盛都了,你答應孤,這一月好生在此處呆著,開春孤便再來。”

“為何要我答應?”奚鈺反問,盛絕順撫她發絲道,“你若不答應,開春孤王將迎誰進宮?”

他此廂聲音低沈緩緩吐出,聽在耳裏甚是好聽。她將頭貼近他胸膛,聽著那心跳搏擊胸膛的悶響心裏悸動莫名。

盛絕離開之時她並不知道,想來是被點了穴,待她醒來已見日頭,想起九叔今日離開便即刻起身,她未問秋果邊將消息露了出來,府中那位大貴人今日回程了,說早上相送之人將府門都壓垮了一般分外熱鬧。

他走了,奚鈺心下有些許黯然神傷。

在府中休息了幾日奚鈺準備出門,想去月亮城一趟,聽聞蘭君的首級還懸掛在城樓,她於心不忍,勢必得她親自帶他離開,不能再令他孤助無依。

秋果從院外帶了幾支梅回來,頗為高興的進屋邊道:“郡主,世子差人送了梅過來,您快瞧瞧開得多好。”

然而進屋便瞧見奚鈺在收拾細軟,一驚,問道:“郡主,你又要出門麽?”

“嗯,出去一趟,少則十日,多則半月,總之在元日前定會趕回來。若王爺、王妃問起你便說我有事出去處理,若未有人問便不要說。這院裏你多少看著些,回來我與你帶禮物。”奚鈺說完,最後對她眨了下眼。

秋果還與說話又聽得她後面之言當即受寵若驚,一副想道謝又不知該如何表達的模樣。奚鈺笑笑,這姑娘有素言的活潑,卻沒有素言的大膽。心中嘆息,終究不是她的素言啊。

奚鈺極快整理好提著包袱便出門,秋果急急跟出去,“郡主這便就要走了?”

“怎的,不舍得麽?”奚鈺促狹之心即起,伸手刮了下秋果的臉朗聲而笑。她今日勁裝而出,大把青絲捆綁於頭,身上大衣款式極簡單無任何裝飾,幹凈又利落,生生跳脫的俊美少年,乍一看雌雄難辨。

秋果一路跟著她出了側門,她極瀟灑的翻身上馬,門口的秋果依依不舍的揮手,想喊又不知如何出口,只在奚鈺策馬而行之時急急出口道:

“郡主保重,奴婢等您回來!”

奚鈺回頭看她,點頭,下一刻便策馬而去。心裏湧起一絲暖意,心道這小丫頭也是個惹人憐的。然,她如今不願與任何人親近,恐有一日再遭變故連累他人。

過赤水時佇立良久方才離開,赤水是她心中之劫,臨江與千痕都在此處與她分手,她心中多有不忍,不願多去碰觸卻又不得不來面對。過赤水後連夜翻過祁嶺山,入了月亮河境內才下馬休息。

奚鈺過市集之時眸光往後劃拉,轉身在身邊攤上拿了個面具:

“這怎麽賣的?”

問話之時註意著身後異動,早在過赤水之時便覺暗中有人跟蹤,只是不清楚是敵是友所以一直不動聲色。

“兩文錢,自己做的,要在鋪子裏賣得花二十文呢,您要嗎?”攤主極熱心的介紹。

奚鈺點頭,掏了兩文錢給攤主拿著面具往臉上一試,雙目恰好透過鏤空處四下環視,心中了然。拿了面具插在腰帶上牽著馬投店,人和馬都需要休息。

“兩間上房,吃的送到房裏來,沒有事不要來打擾。”奚鈺利落的吩咐道。

掌櫃的收了銀子又往她身後瞟了眼,心想這定是後面還有人,便也未曾多問,叫了小二帶她上樓休息去。

奚鈺在床上打坐調息,客棧不比襄陽王府有暖爐供暖,這外頭取暖的物事也就是單單用火盆裝了些次等木炭放屋裏。既不暖和又嗆人,若燒一晚上裏頭人準得熏死要麽就是二氧化碳中毒。所以她便僅讓小二取了幾只水鱉子上來暖床,並未接受店家好意的供暖。

奚鈺打坐便是兩個時辰,此後便令小二送些吃食上來。

有酒有菜,甚是享受,忽而她手拍桌面,那桌面早擺好的竹筷瞬間往門外飛去,‘叮’一聲深嵌進門框上,繼而聽她道:

“出來吃些東西吧,想來跟了這一日一夜早餓暈了。”

此言剛落,便聽得少年清爽的笑聲,很快見他推門而入,入門之時瞧見門上嵌進足有半截的竹筷面色微微一白,定然心存僥幸,好在這物事是嵌在門框上,這要是往他腦門上一紮那還得了?

“沅姝你好不夠意思,枉我視你為知己,你出門也不與我商量。”良華奮力將竹筷拔出關上門往屋裏坐,不客氣的坐在奚鈺身邊拿著筷子大快朵頤,真如她所說,他確實早已餓得兩眼發暈了。

“我為何要與你商量?”奚鈺喝一口酒反問。

良華搶過桌上酒壺嗅了嗅,“好香,我能喝麽?”與自己滿了杯繼而道,“我好與你同行保護你啊,要知道你雖有功夫在身,可畢竟是女兒家。你出門,還需得我這個男子漢大丈夫來保護為好。”

“嗯,我恐無福消受。”奚鈺眉眼不擡應道,保護她?不給她添亂她便謝天謝地了。

良華並不理會她是真心還是另有其意,只當她是盛情難卻了,端著酒杯呷了口當即口吐舌頭,面色通紅:“好辣好辣,這究竟是什麽玩意?”

奚鈺眸光微擡,詫異看他,“你既不會喝又何須逞強?這可是我花了銀子買的,可不是府裏白拿的可明白?”

不會喝酒就不要浪費,這可是寶貝來著,她平生金銀美女不好,就好這口兒了,難得自己出門在外無人管束,借此好好享受他卻如此浪費叫她真真好不心疼。

“沅姝你如何如此小氣了?給,銀子本公子有的是。”良華兜裏一摸,錢袋子全給她,她面上一樂,伸手一抄而過,笑道:

“那便謝了,來,吃菜,這物事不醉人。”

良華湊近奚鈺問,“沅姝,你只身出府是為何?有何緊要事非得在元日前辦完,開春了我們再出門不是更好麽?”

這裏的元日便是後世的春節,辭舊迎新,是一年中極為盛大的日子。

“刻不容緩之事……你此廂出府王妃可知?莫叫你院裏那些奴才好找。”奚鈺岔開話道。

“我昨日出來之時便說了,過來找你,想來晚上沒回去那些個奴才也曉得我在何處,必定再過幾日才會往你院裏去尋。沅姝,我昨日本是找你去市集裏走動,哪知還未到你院子便見你與那秋果小丫鬟鬼鬼祟祟的往側門去,見你上馬我便即刻跟了上來。也正好,你要出門,我便跟著你一起,也好躲幾日夫子嘮叨。”少年這一開口便滔滔不絕起來,楞是沒給奚鈺插話的機會。

奚鈺吃了個八分飽將剩下的菜全全往他跟前推,邊道,“我曾聽王妃道,小兒良華最是貼心,是個謹守本分的孩子。從那日見了你我便已知王妃所言不實,這些年來定是被你那些個表面功夫所欺了。”

“咳咳……”良華一聽她此言當即咳出聲來,通紅著一張臉來,道:“沅姝,此話你可千萬莫與娘親說,我不願她傷心。”

奚鈺聽得他此言便又薄怒上心,是想起那夜偷梅之後王妃問起此事,這小鬼竟將事情全全往她身上推,前後將他自己撇了個幹凈不算竟還說已經好言相勸,這令奚鈺心下惱怒,偏那知情之人宣城世子並未多言為她辯駁,如此,她這郡主‘好’名聲在府中不脛而走。

當即將他面前幾碟菜攬回身邊,道:“你這小子最是陽奉陰違,小小年紀心計不輸你兩位兄長,你竟還於我面前裝兔子?”

這腹黑的小鬼,她在襄陽王府才幾日這便已為他背了幾起黑鍋,真真惱心。

“好姐姐,這便就惱了?良華是當沅姝自己人方如此不拘小節,你可曾瞧得良華與府中別的姊妹走得近的?”良華大言不慚道,一副‘我如此對你是於你之恩惠’,伸手搶過菜起手便抓,毫不顧忌他王府公子的形象。

奚鈺面色極無奈,索性讓給他自己坐遠些。

“我一世英明全全毀在你這小子身上了,真真惱人。”奚鈺低聲念道,偏生良華還是個十五六的少年,她如何也不能同個身量未足的孩子計較,這虧只能自己咽下。

良華幾下掃光所有食物一抹嘴搬著凳子往她跟前湊,他道:“好沅姝,你何時教我功夫?”

奚鈺伸手拿起面具掛在他臉上省得她瞧著這張笑得如花似玉的臉心生惱意,“心情好時。”

良華摘下面具細細瞧了敲評論道,“比上個月二哥送我那個差多了,色澤極差,做工粗糙,珍珠還是假的。”

“二公子那個多少銀子買的?”奚鈺斜了目光看他問道。

“二三百兩吧,據說是華南人稱第一巧手的收山之作,有幸被我二哥買到,回來便送我了。然,我瞧著也無甚新意,玩了幾日便扔了。”良華道。

奚鈺嘴角微抽,好小子,二三百兩銀子的物事便被他玩幾日就扔了,真真是個敗家的貨,“那你可我這獨一無二世上僅此一張的面具多少銀子?”

“沅姝你怎可胡說呢?我分明見你是在那市集攤頭買的,哪裏是獨一無二,分明那攤上還有好幾十張。”良華當即撐大眸子揭穿道。

“然,如此樣式的卻只有這一張,正因了它的特殊我才百裏挑一拿了它。怎的,你不信?”奚鈺心中好笑,面上卻一般正經。

良華似乎在將她前後考核,良久才道,“當真?”見她神色認真便又歡喜起來,道:“我就知道沅姝對良華是最好的,這是良華今歲收到最好的禮物。”

“你喜歡就好,也就二百兩銀子,就當你方才將錢袋給我的還禮了。”奚鈺面不改色道。

“甚好甚好。”少年再次捧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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