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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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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72

72

一個夏天的下午, 我在家裏收拾屋子,突然感覺頭暈,一陣天旋地轉後, 我昏了過去。

等我再睜開眼睛時, 人已經躺在床上了。

頭還是昏昏沈沈的, 我正想起身,一塊冰涼的毛巾蓋在了我的臉上, 耳邊傳來太宰戲謔的聲音:“沒想到強壯如牛的某人也會生病, 還是躺下吧。”

“太宰——”

我一開口, 發現自己嗓子也啞了。

雖然我現在也姓太宰, 按照道理應該稱呼他為“老公”或者“治君”,但我還是習慣叫他太宰。

好像大家都會叫他太宰。

“你不是帶後輩出差了嗎?工作都做完了?”我問他。

“交給阿敦和谷崎了,他們也該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了。”太宰甩了甩手裏的體溫計,微笑道, “來, 張嘴。”

“別偷懶, 他們還沒成年——”

話音戛然而止, 體溫計被他塞到了我的嘴裏。

“你沒成年時,不也經常一個人出任務?”

太宰的語氣十分輕松, 臉上的神情卻有些許平靜的擔憂。

“異能特務科還真是剝削階級。”

明明是抱怨的話,我卻聽出了關心的意思。

“那是兩碼事。”我含含糊糊地說。

“啊呀,果然是發高燒了。”太宰看著體溫計說,“我找找與謝野醫生去年送的醫藥箱。”

他很快拿來了一個箱子, 裏面是偵探社發的常用藥品。

由於我不怎麽生病,而太宰即使生病也拒絕吃藥, 因此這個箱子今天是第一次打開。

“哇,有繃帶。”

他的註意力果然被那兩卷繃帶吸引了, 興致勃勃地拆了起來,全然忘記了打開藥箱的原本目的。

“櫻溪醬,幫我換繃帶。”他已經在床邊蹲下了。

我接過繃帶,忍不住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太宰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他蹲著,我躺著,這個角度倒是挺不廢手。

解開一層層繃帶,露出了脖頸之下的皮膚。

上面有很多交錯的、很淺的傷痕。

以前太宰即使是泡澡和睡覺也會裹著繃帶,包的嚴嚴實實,直到現在才逐漸放下戒心——也僅限在家裏。

這些傷痕大部分都是他自殘留下的,看著這些痕跡,我眼前浮現出他獨自一人在深夜裏喝酒的場景。

我艱難地低下頭,在最深的一道傷痕上吻了一下。

太宰的身體一僵,顯然即使我們的關系已經如此親近,他還是會有些不自在。

好在下一秒他就軟了下去。

連帶著那一頭微卷的黑發也變得異常柔軟。

“生病時還是別做吧。”他嘀咕道。

這回輪到我僵住了。

“我還不至於白日宣.淫。”

我仔細地替他綁好繃帶,又打了一個蝴蝶結。

“幼稚。”他表示不喜歡蝴蝶結。

“幼稚的人才會綁繃帶。”我頓了頓,說道,“我身上也有很多傷痕。”

其實中也有,芥川也有,但提其他男人的名字,他又要鬧。

“你是在工作中受傷的,我不是。”太宰回過頭看我,手裏拿著他從藥箱裏挑選出的一盒藥。

我接過藥,拿起床頭的水杯,掰開一顆藥片吞了下去。

“過來一點。”我朝他招招手。

“你不會是想打我吧。”他故意擺出滿臉戒備的樣子,慢吞吞朝我靠近。

我將手掌覆在了他的腹部。

這裏也有一道疤。

半年前,在天人五衰入侵橫濱時,太宰為了得到情報,不惜以身入局,被費奧多爾安排的狙擊手射傷了腹部。

“至少這是救人留下的。”

太宰楞了楞,輕輕地嗯了一聲。

氣氛忽然尷尬。

我適合打架,不適合說教。

“咳,其實每個人都有過一段荒唐的時光,連阪口安吾那樣規矩的人也懷疑過人生。”我想了想,說,“織田君應該也有過吧。”

我不太確定,只聽阪口安吾提過織田作之助在入職Mafia之前是個殺手,後來讀了一本沒有結局的書,才決定不再殺人,而成為一名小說家。

“他有過。”太宰平靜地說。

……不再避諱提到織田作之助的事,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這不就得了。”我揉了揉他的頭發,“大家都一樣。”

“不一樣。”他搖搖頭,“還是不一樣的。”

糟了,又要開始emo了。

這種時候再多的安慰都沒用,他依然會沈浸自我厭棄的氛圍裏,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是不一樣,我和你們不一樣。”我苦笑道,“你們是人,我不是人。”

——辦法就是比他更emo。

“我是一張紙,寫上什麽就是什麽,我的臉,我的性格,我的智商,甚至我的經歷,都全是你設定好的。”

“你沒有把我寫成絕世美女,也沒把我寫成逢賭必贏的天才,我現在還得按月賠條野違約金。”

“上面有種田長官壓著,一輩子出不了頭,動不動還會被Mafia的森首領算計。”

“結婚幾年了都沒有孩子,不知道是我有問題,還是丈夫不行——”

“等一下。”太宰終於聽不下去了,“我很行,我行不行你是知道的,如果你說我不行,那就是你抹黑我。”

似乎男人都不願意承認自己不行。

“那就是我有問題。”

“你也沒有問題。”

“那為什麽——”

“這不是重點吧。”太宰自嘲道,“我們兩個連自己都養不好,怎麽養活小孩?”

看來他還是不自信。

“我覺得你把我養得很好,不過沒有孩子也好,我給你當爸爸,你給我當媽媽。”我看著他鳶色的眼睛,用誇張的語氣說,“況且我已經很久沒有想離家出走的沖動了。”

“呵。”太宰發出一聲嗤笑,“是條野君的賠償金讓你不敢跑路吧,獵犬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餵,你這人是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嗎?”

“櫻溪醬你有?”

“當然,我剛才就很浪漫!”

“還是洗洗睡吧。”太宰爬上床,躺在了我的身側,“我也困了。”

他打了個哈欠,沈沈睡去。

燒很快退了,我倒是不困了,偏過頭望著身旁的男人。

太宰很少睡得這麽沈,平時他基本天天熬夜,也不一定在做什麽,就是不怎麽睡覺。

他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眉心也微微皺著。

看上去像是做了噩夢。

我捏了捏他的眉心,他翻了個身,逐漸變得安穩。

雖然平日裏吊兒郎當,關鍵時候還是挺靠得住的,這次也是在我病倒時恰好趕了回來——

等等,恰好?

真的只是巧合嗎?

按照太宰的性格,發生的事不會有巧合。

我披上外套,來到了我之前暈倒的樓梯上,四處張望,發現了一只奇怪的俄羅斯套娃。

我打開套娃,裏面竟然是攝像頭。

閑著無聊,我幹脆在家裏找了一遍,找到了六個監控攝像頭和十二個竊聽器。

連浴室裏都有攝像頭……

太宰在變成變態的路上一去不返了……

難怪他能第一時間發現我暈倒並趕了回來。

正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中島敦打來的。

我按下接聽鍵,聽到對面傳來溫和的男聲:“您好,太宰太太。”

“……”我玩著手裏的套娃,“叫我櫻溪吧。”

這聲太宰太太真叫人聽不習慣。

“櫻溪太太,我打不通太宰先生的電話,您家出什麽事了嗎?”

“他在睡覺。”我說道,“放心,我家沒出什麽事。”

“但是我看太宰先生似乎很急想趕回去的樣子……雖然他也說沒事,我還是有點擔心,所以來問問,不好意思。”

……很急地趕回去的樣子。

噫。

這是很神奇的描述。

太宰一向游刃有餘,只有在繃帶打折促銷時才會故意露出很急的樣子……原來他也會因為我暈倒而擔憂。

“謝謝你的關心,真的沒什麽事,中島君,你工作加油。”

“等等櫻——”

我已經掛斷了電話。

手中的套娃看著居然有點眉清目秀。

帶著保護欲的監視,永遠讓人無法打從心底地討厭——至少對我本人是這樣的。

“櫻溪醬,我渴了,有沒有喝的?”

背後傳來了太宰的聲音。

他揉了揉眼睛,視線從我的臉上移到了套娃臉上。

“你在生氣嗎?”

我沒吭聲。

他又開始胡說八道:“那些是森先生送的。”

拙劣的謊言。

森鷗外送他的外套都被燒了,怎麽可能還收他的東西?

“那這些呢?你要如何解釋?”我指了指被我找出來的竊聽器。

“肯定是費奧多爾放的,他還是賊心不死。”太宰氣呼呼道,“這個魔人太過分了,櫻溪醬,我們不能放過他!”

“……知道了。”我將套娃高高拋起,然後又接住,“那就留著吧,看看他們有什麽陰謀。”

我明白是他自己裝的監控和竊聽器。

他也明白我已經識破了他拙劣的謊言。

但我們之間需要一些互相都能識破的謊言,作為溝通和關心的橋梁。

對我們而言,愛這個字始終是難以說出口的。

我們都不習慣太直白。

但幸好有其他的表達方式。

太宰提前結束工作回來看我是一種,

替我找出有糖衣的感冒藥是一種,

我幫他換脖子上的繃帶是一種,

包容他的謊言也是一種……

“太宰,葡萄好像熟了。”

透過窗戶,我看到雨後初晴的庭院裏,葡萄架上懸掛著一串串晶瑩的葡萄。

“正好摘下來當今天的下午茶,又省下一筆繃帶錢。”太宰朝我比了個耶,“我去摘葡萄,等會兒你負責洗,不許偷懶。”

“你就不能體諒一下病人的身體嗎?把這些活都幹了吧。”

“那我下次生病時,你也要幹這麽多活。”

這大概也算一種,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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