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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遇去浴室洗了把臉，出來客廳燈已經拉亮。
徐振依舊好整以暇、穩如磐石坐在沙發上刷手機，聽到聽到擡下眼皮問：“外賣還是做飯？”醒來他身體懶得狠，實在不想動。
吃什麽毫不誇張是人走出原家庭的第一難題。
“出去吃吧。”
不多時，車子停在一家油炸店前。空氣裏是炸油、孜然粉、辣椒粉、秘制醬的混合香，門外掛著鎢絲燈，是比老公寓還要老上十幾年的店鋪。
這是徐振為數不多常來的地方，點了一堆之後老板大氣送他了他五串。
“你很喜歡吃這家？”路遇問。
徐振淡淡“嗯”一聲。
路遇似乎還想找什麽話題，卻又因徐振沒情緒的神情咽回去。
這家店還算熱鬧，旁白的客人聊得不亦樂乎，年輕一些的小夥不樂意來這，來這的都得往中年人上走，一次也顯得他們更健談。
相比之下，他們這外面的這桌寂靜得多。
等了一小會，油炸端上來，上面是濃郁香人的醬撒了一層味濃厚的辣椒粉。
老板又客氣送上兩罐啤酒，徐振笑著和他道謝。
送啤酒和接過離去，這一套中間的交流只有徐振拿“謝謝”兩個字。
路遇對徐振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有炙熱的好奇心，問：“認識？”
徐振咬了口炸藕回答：“不認識。”
城市的老公寓已經不再有長居的鄰裏，在這裏他們不知道對方姓名，卻維持不錯的買賣的關系。
老公寓下有條小道，夾在脫了皮的樓之間。吃完飯兩人也一聲不吭在下面轉了兩圈，地面能看到他們模糊的影子，偶爾因為其中一人快一步而重疊在一起。
可在外面重疊的也只是影子，只有當老公寓除了這兩道影子主任沒有其他任何打擾的時候，他們的本身才會真正交疊、糾纏、深淺交替在一起。
出了這，就是沒有話的陌生關系。
徐振在這放蕩了兩天，周一下午才回去。
袁林是個識時務者，什麽都沒問，按往常給他準備晚飯。
袁琴這幾天老是坐在院子裏發呆，不知道想什麽，飯後，等所有東西收拾完，徐振叫袁林一同上了二樓。
“阿姨這幾天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嗎？”徐振問。
袁林坦然道：“感覺和剛出院那會差不多，她腿受傷之後行動什麽的都不方便，有時候會急躁。我這陣子一直陪在她身邊，應該問題不會太大。勞振哥你費心了。”
“又說這話。”徐振叼了根煙，想到什麽夾著煙問：“能聞煙味吧？”
袁林飛速點頭：“能的。”
徐振看兩秒又把煙夾進口袋，他想一會說：“我覺得阿姨可能是車禍之後留下的陰影，再加上在我這難免會有心理負擔，我在想要不要給阿姨找個心理醫生疏導一下。”
袁林眼底也有一絲猶豫，雖然不好一絲麻煩徐振，但這事畢竟關乎自己的血親。
“這樣，你和阿姨商量一下，畢竟還是要尊重她本人的意思，但是盡量引導她接受。”
袁林連忙答應下來，下樓直接去找了袁琴，剛好袁琴從廚房喝完水出來。
母子兩人相視一眼，袁琴抹著輪椅叫了他一聲：“小袁，你跟媽媽過來一下。”
袁林跟著進屋，袁琴再三確認管好了門，費力挪上床拍拍旁邊示意袁林坐過去。
她看著袁林半天輕聲問：“小袁，徐先生是不是不適應我住在這啊？我看他都太願意回來。”
“媽，你別多想。”袁林心頭酸一下，“振哥他只是比較忙，後期萬一還有出差可能會更長時間不回來，你不要有心理負擔，而且你看他，平時和你說話時候，不是特別開心嗎？”
袁琴想了下，實在無法說服自己一個人多了負擔可能會是開心的，她弱聲說：“年輕人容易有代溝，要是徐先生實在不適應，我就搬回去，咱們那地方不是還有幾個月嘛……”
袁林後知後覺徐振為什麽要叫他上去了，心臟被碰了碰，打斷袁琴：“媽，振哥不是那樣的人，他只是有事，他剛才叫我上去還問你是不是心裏有負擔，讓我叫你別瞎想，還要給你找個心理醫生。”
袁琴怔楞住，怯怯問：“他真這麽說的嗎？”
“真的，沒騙你。”袁林抓著幹枯的手說，“徐振也沒說客套話，他人真得很好。”
半天，袁琴不知道想什麽深吸一口氣。
袁林跪在一邊給她脫鞋說：“天也晚了，媽，你今晚別瞎想，先休息，我明天再和你商……”擡眼，他發現袁琴眼底是紅的。
袁琴要強了大半輩子，流血流汗不流淚，袁林新慌亂如麻，一時都沒法作出反應。
倒是袁琴擦了下眼底的淚，深吸一口氣緩了好一會。其實這些天困擾她的問題還有另一個，她嗓音婆娑開口問：“小袁，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她聲音很輕，還是覺得貿然頓一下才繼續說：“是不是對徐先生有意思啊？”
聽到這個問題袁林頓一下，全身變得冰涼，心底那點自己不敢承認的秘密被挖了出來，泥漿每擦掉一點，那心思就透明一點，如同砸進了南極冰川，轉而又因飛絮似的愛戀進了浴火，變得焦灼燥熱。
“媽……”袁林嗓音被那股熱燒得發啞，皮膚顯出紅，“你瞎說什麽呢……”
他沒敢看袁琴的眼睛，這樣子卻早已讓人看清。他從沒想過要暴露這件事，平時都小心翼翼的，一來會冒犯到徐振，二來這性向會驚到袁琴。不是隨心所欲和理想化的道理能講通的。
不料，他藏得再深，都能被察覺到。
“你平時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樣。”袁琴說，“你看到他總是眼裏帶著笑，那種真情實意的，我能看出來。”
“媽……”袁林捂住臉，“別說了。”他一時不能辨別，袁琴這是能、還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喜歡一個男人。
“小袁啊，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有這種心思的啊？”袁琴問，她語氣聽起來沒什麽別樣，除了剛才落淚染上的一絲鼻音都正常。
什麽時候？
大概是受助於徐振之後，站在角落看著人群裏熠熠生輝的少年周遭圍滿人侃侃而談的模樣，看著這個人無比出色在校會上被表彰，看著這個人走進遙不可及的學府，拿到別人拼盡全力都會顯得徒勞無功的大企業offer，步步青雲升到現在這個位置。
因為出色、因為總是能輕易吸引別人的目光、因為明明好像沒什麽不同總有讓人無法拒絕的氣質。
徐振說自詡是個平平無奇的人。
袁林不認同，哪怕徐振不是那夜空最亮的月，但卻是一顆亮得讓人無法忘記的星。
他說：“記不清了，挺久的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
他以為曾經站在教室角落的觀望那後會變成縮在時光尾巴上細密的回憶。
不料，老天劍走偏鋒，在斷崖的歲月裏，又將他以苦難拽上來。
袁琴忽然問：“那如果你們沒緣分，還會喜歡其他人嗎？”
袁林垂了下眼。
他曾經一直用在初中時候巧記的一個短語去形容徐振。
Look：看，up：向上，look up：向上看，敬仰。
那會是在表彰會上，一班學生位置就在臺下第一排，他那會在惡補自己的英語正好碰到這個原本看起來不值一提的短語，周遭忽然有更疊的掌聲，他擡起眼，就和臺上剛上臺準備演講的徐振對上視線，徐振對他露出一個笑，禮堂喧鬧寬闊，他感覺全世界都能聽到他狂跳的心臟。
那之後，徐振幾乎在他眼裏成了look up的釋義。
向上看，敬仰。
徐振是註定他只能敬仰不能觸碰的人。
只能看，向上看，不能觸碰。
否則會將人拉下神壇。
他的感情甚至沒在徐振的少年時期劃上一筆，匆匆告下尾聲。
他其實也沒打算留下什麽痕跡。
現在的重逢他也不覺得再見是上天給他機會。
因為有些生來就是沒有機會的，等待時機是得先有時機。
很遺憾，他沒有。
生活沒有，感情上也不會有。
良久，久到時間長了，寂靜下出現耳鳴，袁林苦澀笑一下：“我不知道。”他和徐振當然沒緣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他又說：“可能時間長了，就記不住了。”
事物會被時間折煞，可感情看不見摸不著，真得會被磨損嗎？
沒人知道。
徐振睡前想起來手機還在樓下，下來取，袁林剛好從袁琴房間出來，這房子隔音還好，徐振依然小聲問：“阿姨睡了？”
剛談的話題可謂是讓他心虛到了極點，這會再撞見徐振沖擊力更強了，他努力平覆心情：“估計還沒，剛躺下。”
徐振又問：“事情都說好了嗎？阿姨接受嗎？”
“她說……太晚了，明天再商量。”
“奧，那也行。”徐振看他臉潤紅，納悶問一嘴：“你臉怎麽這麽紅，凍得還是什麽？室內空調溫度不適合嗎？”
“沒。”袁林趕忙搖頭。
“不適合就調。”徐振笑笑，“行了，早點休息，別熬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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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什麽毫不誇張是人走出原家庭的第一難題。
“出去吃吧。”
不多時，車子停在一家油炸店前。空氣裏是炸油、孜然粉、辣椒粉、秘制醬的混合香，門外掛著鎢絲燈，是比老公寓還要老上十幾年的店鋪。
這是徐振為數不多常來的地方，點了一堆之後老板大氣送他了他五串。
“你很喜歡吃這家？”路遇問。
徐振淡淡“嗯”一聲。
路遇似乎還想找什麽話題，卻又因徐振沒情緒的神情咽回去。
這家店還算熱鬧，旁白的客人聊得不亦樂乎，年輕一些的小夥不樂意來這，來這的都得往中年人上走，一次也顯得他們更健談。
相比之下，他們這外面的這桌寂靜得多。
等了一小會，油炸端上來，上面是濃郁香人的醬撒了一層味濃厚的辣椒粉。
老板又客氣送上兩罐啤酒，徐振笑著和他道謝。
送啤酒和接過離去，這一套中間的交流只有徐振拿“謝謝”兩個字。
路遇對徐振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有炙熱的好奇心，問：“認識？”
徐振咬了口炸藕回答：“不認識。”
城市的老公寓已經不再有長居的鄰裏，在這裏他們不知道對方姓名，卻維持不錯的買賣的關系。
老公寓下有條小道，夾在脫了皮的樓之間。吃完飯兩人也一聲不吭在下面轉了兩圈，地面能看到他們模糊的影子，偶爾因為其中一人快一步而重疊在一起。
可在外面重疊的也只是影子，只有當老公寓除了這兩道影子主任沒有其他任何打擾的時候，他們的本身才會真正交疊、糾纏、深淺交替在一起。
出了這，就是沒有話的陌生關系。
徐振在這放蕩了兩天，周一下午才回去。
袁林是個識時務者，什麽都沒問，按往常給他準備晚飯。
袁琴這幾天老是坐在院子裏發呆，不知道想什麽，飯後，等所有東西收拾完，徐振叫袁林一同上了二樓。
“阿姨這幾天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嗎？”徐振問。
袁林坦然道：“感覺和剛出院那會差不多，她腿受傷之後行動什麽的都不方便，有時候會急躁。我這陣子一直陪在她身邊，應該問題不會太大。勞振哥你費心了。”
“又說這話。”徐振叼了根煙，想到什麽夾著煙問：“能聞煙味吧？”
袁林飛速點頭：“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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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林眼底也有一絲猶豫，雖然不好一絲麻煩徐振，但這事畢竟關乎自己的血親。
“這樣，你和阿姨商量一下，畢竟還是要尊重她本人的意思，但是盡量引導她接受。”
袁林連忙答應下來，下樓直接去找了袁琴，剛好袁琴從廚房喝完水出來。
母子兩人相視一眼，袁琴抹著輪椅叫了他一聲：“小袁，你跟媽媽過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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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袁林半天輕聲問：“小袁，徐先生是不是不適應我住在這啊？我看他都太願意回來。”
“媽，你別多想。”袁林心頭酸一下，“振哥他只是比較忙，後期萬一還有出差可能會更長時間不回來，你不要有心理負擔，而且你看他，平時和你說話時候，不是特別開心嗎？”
袁琴想了下，實在無法說服自己一個人多了負擔可能會是開心的，她弱聲說：“年輕人容易有代溝，要是徐先生實在不適應，我就搬回去，咱們那地方不是還有幾個月嘛……”
袁林後知後覺徐振為什麽要叫他上去了，心臟被碰了碰，打斷袁琴：“媽，振哥不是那樣的人，他只是有事，他剛才叫我上去還問你是不是心裏有負擔，讓我叫你別瞎想，還要給你找個心理醫生。”
袁琴怔楞住，怯怯問：“他真這麽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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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袁琴不知道想什麽深吸一口氣。
袁林跪在一邊給她脫鞋說：“天也晚了，媽，你今晚別瞎想，先休息，我明天再和你商……”擡眼，他發現袁琴眼底是紅的。
袁琴要強了大半輩子，流血流汗不流淚，袁林新慌亂如麻，一時都沒法作出反應。
倒是袁琴擦了下眼底的淚，深吸一口氣緩了好一會。其實這些天困擾她的問題還有另一個，她嗓音婆娑開口問：“小袁，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她聲音很輕，還是覺得貿然頓一下才繼續說：“是不是對徐先生有意思啊？”
聽到這個問題袁林頓一下，全身變得冰涼，心底那點自己不敢承認的秘密被挖了出來，泥漿每擦掉一點，那心思就透明一點，如同砸進了南極冰川，轉而又因飛絮似的愛戀進了浴火，變得焦灼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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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敢看袁琴的眼睛，這樣子卻早已讓人看清。他從沒想過要暴露這件事，平時都小心翼翼的，一來會冒犯到徐振，二來這性向會驚到袁琴。不是隨心所欲和理想化的道理能講通的。
不料，他藏得再深，都能被察覺到。
“你平時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樣。”袁琴說，“你看到他總是眼裏帶著笑，那種真情實意的，我能看出來。”
“媽……”袁林捂住臉，“別說了。”他一時不能辨別，袁琴這是能、還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喜歡一個男人。
“小袁啊，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有這種心思的啊？”袁琴問，她語氣聽起來沒什麽別樣，除了剛才落淚染上的一絲鼻音都正常。
什麽時候？
大概是受助於徐振之後，站在角落看著人群裏熠熠生輝的少年周遭圍滿人侃侃而談的模樣，看著這個人無比出色在校會上被表彰，看著這個人走進遙不可及的學府，拿到別人拼盡全力都會顯得徒勞無功的大企業offer，步步青雲升到現在這個位置。
因為出色、因為總是能輕易吸引別人的目光、因為明明好像沒什麽不同總有讓人無法拒絕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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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老天劍走偏鋒，在斷崖的歲月裏，又將他以苦難拽上來。
袁琴忽然問：“那如果你們沒緣分，還會喜歡其他人嗎？”
袁林垂了下眼。
他曾經一直用在初中時候巧記的一個短語去形容徐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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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是在表彰會上，一班學生位置就在臺下第一排，他那會在惡補自己的英語正好碰到這個原本看起來不值一提的短語，周遭忽然有更疊的掌聲，他擡起眼，就和臺上剛上臺準備演講的徐振對上視線，徐振對他露出一個笑，禮堂喧鬧寬闊，他感覺全世界都能聽到他狂跳的心臟。
那之後，徐振幾乎在他眼裏成了look up的釋義。
向上看，敬仰。
徐振是註定他只能敬仰不能觸碰的人。
只能看，向上看，不能觸碰。
否則會將人拉下神壇。
他的感情甚至沒在徐振的少年時期劃上一筆，匆匆告下尾聲。
他其實也沒打算留下什麽痕跡。
現在的重逢他也不覺得再見是上天給他機會。
因為有些生來就是沒有機會的，等待時機是得先有時機。
很遺憾，他沒有。
生活沒有，感情上也不會有。
良久，久到時間長了，寂靜下出現耳鳴，袁林苦澀笑一下：“我不知道。”他和徐振當然沒緣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他又說：“可能時間長了，就記不住了。”
事物會被時間折煞，可感情看不見摸不著，真得會被磨損嗎？
沒人知道。
徐振睡前想起來手機還在樓下，下來取，袁林剛好從袁琴房間出來，這房子隔音還好，徐振依然小聲問：“阿姨睡了？”
剛談的話題可謂是讓他心虛到了極點，這會再撞見徐振沖擊力更強了，他努力平覆心情：“估計還沒，剛躺下。”
徐振又問：“事情都說好了嗎？阿姨接受嗎？”
“她說……太晚了，明天再商量。”
“奧，那也行。”徐振看他臉潤紅，納悶問一嘴：“你臉怎麽這麽紅，凍得還是什麽？室內空調溫度不適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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