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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天雨之下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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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天雨之下莫重逢

“怎麽了?”

等瑯玕走後,江南樹在孟微之身側坐下。他神色如常,似乎並未發覺任何異樣。孟微之看向他,遲疑了片刻,回眼道:“沒什麽。”

“果然天上一刻人間一年,這小孩兒看著能做你我的阿哥了。”江南樹笑道,“說到這游神會,你記不記得你在和浦遇到我?”

“那是自然。”孟微之繼續躺下,枕著胳膊,眼前是蒼蒼的天色,“你那時就跟著我,這也是你同救苦謀劃的一部分?”

“對。”江南樹悠然側臥,手撐著臉側看他,“我知道你那時會心軟。”

也不算心軟。

只是天地共主化作凡人模樣也不忘自己的職責——兼愛眾生而不加以好惡判斷,只是手持天道之劍、要塵歸塵土歸土,遇將死之人則誦經超度,遇執念之魔則助其歸於希夷。

如此,方可稱為“渡”。

“我也知道,你不會心軟。”江南樹道,“若我非我,你根本不會猶豫——若我所執不在於你,現在豈不是早已湮滅於世了?”

“互為因果,倒也合於自然。”

孟微之講完便閉上了眼。

神識仍在流淌,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那感覺在靈臺間糾結交纏。本來心緒就算不上平靜,他也難以將自己如今所思講分明。此時他在江南樹身側,只想輕握住故人的一縷發,再沈沈睡去。

而瑯玕胸口的那個無血無肉的空缺,卻又乍然出現在夢中。

*

“聽聞天師已率眾去攢珠宮暫避,你為何還在此處?”焉闕拿了一罐熱湯過來,在孟如海面前坐下,“我雖懂得不多,但看道長的袍服規制頗高,怎麽會未能同去?”

孟如海披著氈子,伸出手摸了摸湯罐。他還是不太能夠平靜地擡眼去看焉闕,楞楞地看從自己衣角的雨水滴落在地。

身側焉闕站起身,腰際環佩輕響。孟如海只覺久愈的靈根又開始陣痛,他按了按心前,正感到一陣眩暈,聽到焉闕在屋前向小童吩咐著什麽,好像是要給他安排住處。

這不行。

他一個仙尊,就算隱藏為凡身,也是行蹤易尋的。找到了他,便能找到焉闕。

雖說如今的焉闕已然是一個凡人,卻與南海天裂、江桐重歸脫不開幹系。司命手中有舊憶譜,只要阿難一念起,他便能將一介凡人瞬間拉入永劫無間,使其承受被篡改的前身記憶,再去向初元做假證。

假證也就罷了。

重憶前身乃是逆天而行,萬千苦痛不可言說,更別提又是一番折辱。為神萬年鎮守南海、萬人朝拜,而成魔千載神骨盡折、被描摹成吞吃人血的妖物,這已然是明目張膽的不仁了。而此時,這一切難道還要重來一遍嗎!

可他分明是清白無辜的,又為何要負此罪孽呢。

“你喝些湯罷,然後早些休息。”焉闕在一旁邊寫信邊說話,也沒非要他回應,“等雨小一些,我托人送你去攢珠宮那邊——不過你們修仙之人大抵都能飛天,我算是多此一舉了。”

這性子經了轉世輪回,居然還不曾改。

孟如海披著氈子,隔一張桌看向他。外頭陰雨天放落少許天光,自窗欞間透過,落在面前人的肩頭。

素衣長巾,發中未簪點金,活脫脫的一個書生,蒼白瘦削到握筆都松著手腕,哪裏有一點南海濤中斬巨龍的架勢。

可孟如海望著他,思緒直飛遠。他登仙之日,見過初元後,焉闕帶著他走過無名江畔萬裏桐林,意氣風發,漫談悠悠天地,再說要將南海變作天地間第一好道場,使得此間子民再不受妖物侵襲、能夠安居樂業。

那時孟如海想,對仙神而言大抵沒有“命運”之說,畢竟已然了卻大欲、獲得長生,上天入地都為了旁人。

就算有禍,命運又怎奈你我。

可他卻親眼看著焉闕自天裂之處墜落卻不能近一步,等待那群與阿難一同圍殺江桐的神明揚長而去後,焉闕連骨骸都沒有留下,神魄附在木葉之上,執念成魔。

那個滿眼怨恨、貪於血肉的魔。

“道長?”

孟如海一驚,面上平靜地擡眼。

焉闕站起身來,手提了提玉佩,站起身向門邊走去。

敲門聲混在雨中,有些模糊。

心弦一緊,孟如海飛身過去,剎那間橫在焉闕面前。法器大瓠被召出,化作短匕,被孟如海持在手中,向門前一擋。

焉闕退了一步,頗有些緊張地碰他的肩頭,道:“大概是街坊鄰人,道長何必如此?”

“不是。”孟如海道。

他話少並非是惜字如金,更多時候是不知該說什麽。

門外,分明是一位神明。

未等焉闕反應,孟如海忍痛橫刀劃向手掌,那手心頓時血流如註。焉闕幾乎要大喊,身側那人用其血流不止的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周身生出一重金盾,符文回環,字字救苦。

門吱呀一聲打開。

門外站著一人,身披箬笠蓑衣,手中提著一根竹杖。若不是此人身外無丁點汙泥雨水,孟如海光憑所見,大概也會將其認作是一個常人。

“攢珠?”

“仙尊,是我。”攢珠言簡意賅,“能否讓我進去?有要事。”

他居然還在下界。

阿難要閉鎖天宮,竟沒把正位居於天庭的攢珠召回去——況且,攢珠此神,與天裂之變有莫大的幹系。

傳言道,攢珠本來是凡人,是因為在海上救人多而破格成神。這成神的契機就是在天裂之變後,初元不聲不響地將他點化了,把那些想要天地共主之位的家夥嚇得不輕,生怕再來一個江桐。

還好只做了一個夜游神,孟如海想,不然早就灰飛煙滅了。

焉闕幾乎呆住,看看那陌生來客,再看看身側的紅衣道人。眼前忽而覆上來一只手,然後孟如海在他耳際道:

“眠罷。”

書生雙目一閉,向後仰面倒去。孟如海將他一手接住、抱到一旁,回身看向了攢珠。

“你也認得出來這是誰。”他冷聲道,“有何貴幹?”

“浮舟這幾日在沈眠,還未蘇醒,你放一萬個心。”攢珠走入屋內,在孟如海對面跪坐下,“我孑然一身,在天地間若不系舟,自然並非阿難麾下之神。”

這倒是真話。孟如海在天庭與塵世中來往萬年,這點事還是非常清楚的。

“天庭的事,你聽說了?”

“自然。”攢珠道,“還是子慕與我傳訊……他同我有些私交,叫我不要回去。”

“他剛被我打了一頓。”孟如海道。

攢珠似乎想笑,他的臉僵了僵,又恢覆了嚴肅的神情,道:“此事的緣起、經過,我算知悉了個大概。江桐神君與焉闕神君所受之禍,在天庭並非什麽秘聞,而南海天裂也算是眾人心照不宣的一個死局。阿難神君排除萬難要做天地共主,這已然是不爭之事。”

“不明白他為了什麽。”孟如海嘆道。

“我也不明白。”攢珠看向他,“但我今日來,是要問仙尊別的事。”

外頭的雨潑得更厲害了。

“近日之事,似乎還是因為七主神不明隕落而起,但似乎諸天仙神都將這事忘記了。”他道,“關於七主神之死,我倒聽了些不知真假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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