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做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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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做點什麽
我大概並未昏迷很久，一睜眼就見之前被鎖鏈捆綁的女子掙脫鎖鏈撲過來。被切割過的大腿裹著汙穢，血液順著腿根不停往出流。
我嚇得心臟亂跳，被沈霜客拎著衣領堪堪躲過，又莫名想起昏迷時夢中的畫面，面對沈霜客竟生出懼意來。
只是這空檔女子突然鉆了空隙，一雙利爪沖著我臉就抓過來。我下意識叫了一聲，眼前一花就見沈霜客用手臂護住了我。
隨後沈霜客把我往邊上一扔，不知道從哪拿出劍把女子通了個對穿。那女子在空中胡亂撲棱著，啊啊叫著卻說不出話。
那模樣是只被利器釘死的飛蛾，遠不如蝴蝶美麗，卻奮力掙紮得讓人心顫。
我跌坐在地上，只覺得那洞穿胸口的劍應該又利又痛，卻不知道為什麽在沈霜客看過來的時候我恐懼地別過了臉。
“沒事吧？”沈霜客沒有理會自己還在滴血的手臂，問我。我躲開他的目光站起來，許久才補了一句，“沒事。”
沈霜客不可能看不出我的異樣，我卻下意識躲得沈霜客老遠。
歸於安靜的肉鋪前老板還像是沒事人一樣忙活著，白無門推著輪椅過來，我便不著痕跡地往他那邊躲。
白無門看看我又看看沈霜客，想說什麽卻還是放棄了。
可惜之後無論白無門說什麽老板都沒有回應，我們迫不得已只能打道回府。
想想這件事之後白無門就要到京城考試，然後中了探花。
這幻境不講人文風光，也沒什麽溫情，好像一切都是錯，又都因我而起。
我茫然地看著白家破敗的院落，裏面傳來白父低沈的咳嗽聲。白家沒有錢，白父也不肯拿錢換藥，只靠村裏人自己挖得一點草藥維持，雖一時半刻死不了，卻也治不好。
“那個菜人……不只是這裏有吧？”
“貧苦人家為了短時可以換些錢周轉，有時會把家中殘疾的人賣掉，有時為了成全，也會有人自願把自己賣掉。”
白無門看我躲沈霜客躲得遠，不得不給我解釋。我知道他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卻一心只跟著白無門。
直到數天後白無門中舉的消息傳回了白家村。
那時白無門本不該在白家村，自然也不會知道白父聽了那報喜的消息後就撒手人寰。
這也是我第一次跟著白無門進了白家的主屋。
屋子裏黑漆漆的，為了省著燭火，燭臺上的油都少得可憐。
白家村春季短促，屋中不生火怕是連床榻都下不了。白父裹著破毯子歪在一把斷了腿的木椅上，幹瘦的骨骼像是陰曹地府爬出的惡鬼，讓人只是看一眼都有些懼怕。
我本以為那骸骨還會像之前在肉鋪那樣詐屍，沒想到屍體頭顱轉了轉，對著我像是想要撐起身，又跌回去。
白無門離屍骨更近些，手中正握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沈霜客那裏討來的劍。
我一臉倉惶地看著沈霜客暴露在空氣中的劍身，卻不敢看那劍是否刺穿了白無門父親的屍骨。
只有這一刻我才真得覺得，就算這些只是幻境，也依舊是曾經真實發生的事情，而造就這些悲劇的，我難辭其咎。
可更可笑的不是我如今深陷危難，而是這危難如何最終都會被化解，我會得救，苦難之人卻永陷泥沼不得超生。
這一切或許源於那高人一等的天命，或許來源於如今周旋在我身邊的貴人。但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恥而可悲。
“尹公子可以出去等我嗎？”白無門緊繃的臉沒有什麽表情。我知道他在極力克制，克制這黃粱一夢中片刻團圓後的永世分離，也在克制這不得不在自己手中畫上的句號。
我點點頭，卻執意要白無門手裏的劍。白無門無暇顧慮將劍收入鞘中遞給我。
我握緊了劍身出去了。
沈霜客跟在我身後，腳步不快不慢。我不知他有多快可以趕上來，卻還是打趣道，“陛下是不想讓我死，還是怕我死？”
沈霜客的腳步驟然錯亂，我卻比他更快，將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沈霜客被我逼得停下腳步，臉上沒有恐懼，盡是遺憾之意。
沈霜客對於幻境的了解遠比我多，我一向貪生怕死，得過且過，更對解密沒什麽興趣。
我只是相信了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也篤定這場夢只要殺了我就可以結束。
“尹脈，這件事與你無關。”
沈霜客是個腦子很好使的人，他猜得出我為什麽這麽做。只是我不相信他。
舉著劍的手在脖子上狠狠割了一下就無法再用力。沈霜客緊緊握住我持劍的手，因為憤怒雙眼微微泛紅，他憤憤地吼道，“尹脈你還想幹什麽？！”
我能幹什麽？我只想救大家離開幻境。在王姨看來，只有殺死仇人才能解脫，那白家村最大的仇人就應該是我。
是我和燕王糾結不清才被害得門下臣子蒙冤。
是我……
我記憶混作一團，像是跌進了池墨，再看不清本色。
我不記得白無門為何與我一道，卻記得他含冤入獄，被廢雙腿。
我握著劍的手不斷顫抖，沈霜客幾次奪劍又被我搶回來。
我頭腦發昏，想要推開沈霜客又被他抓住。沈霜客一直在和我說什麽，我卻一個字的聽不清。
直到白家的大門被人用力踹了幾下。
“白一田，白一田在不在？你兒子犯了法被打入大牢，聖上要殺咱們，快跑啊！白一田！”
我突然意識到我的情緒會影響幻境時間的波動。可眼下已經來不及，那報信的人來不及逃跑突然一聲慘叫。
血水頃刻便順著門縫流進來。
沈霜客趁我失神時搶了劍，我怔怔地看著門口流淌的血，連白無門叫我都沒有聽見。
白無門無奈，把我拉著後退些。我回過頭看著他手裏的刀，便已經知道他要幹什麽。
王姨的家人受難，卻沒有殺死未能為她申冤的幼時的我，而是殺了地方的長官。白家村因我被屠，卻要白無門抵罪。
我不知道如果白無門沒有進幻境，死得人會不會是我。但他進了幻境，甚至極有可能是因為沈霜客強制讓他進了幻境，才成了我的頂包。
我又一次逃脫，可我本罪無可恕。
我只覺得荒謬，因為沈霜客如今恐怕早已成為皇帝卻不殺我這個太子而感到荒謬，又因為我是太子而一而再，再而三被免責感到可笑。
可我又能做什麽呢？
書店老板的身份有可能是假的，太子的身份是猶如虛設的。我拉著一個個故人進幻境，身心受欺淩，又全身而退。
到頭來不過就是治標不治本的異常鬧劇。
我該死，卻死不了。
這是我的錯，我的罪孽。
我看著血水不斷流淌進來，被虐殺的村民從矮墻爬進院落，被沈霜客用劍斬斷，發出無數哀鳴。
白無門握著刀不知道在想什麽。就算是沈霜客也不能直接命令他去死。
我用手抵著頭，脖子上崩裂的傷口又在流血。血珠掉在地上，一滴一滴，流得很慢，不會死人。
我問白無門，“只要你死了，幻境就會結束嗎？”
白無門道，“是。”
“你想死嗎？”
“……尹公子。”
我知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我這樣問也很可恥，可看著他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我覺得我應該還能做些什麽。
就像……
河水一般湧來的血水沒過我的腳脖，我看著自河流中分解開來的裂痕，義無反顧地走過去。
我聽見沈霜客在喊我，氣急敗壞的樣子少見又可愛。我想他不想讓我死應該是真，想救我也是真。可我獨獨按捺不住來自記憶中孱弱的自裁之心。
哪怕它輕如鴻毛也足以代替河流淹沒我。
當被血水吞沒的瞬間，我突然覺得死亡於我而言未必是壞事。
只是這樣尋死的機會並不多見，我能這樣夢幻的死去也是一種幸運。
我苦笑著放任意識消散，總覺得迎面有什麽扇過來，卻又只是無可奈何地在我傷口的地方碰碰。
我知道那個人是誰，也猜到他可能會跟過來。這是我早已決定不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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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並未昏迷很久，一睜眼就見之前被鎖鏈捆綁的女子掙脫鎖鏈撲過來。被切割過的大腿裹著汙穢，血液順著腿根不停往出流。
我嚇得心臟亂跳，被沈霜客拎著衣領堪堪躲過，又莫名想起昏迷時夢中的畫面，面對沈霜客竟生出懼意來。
只是這空檔女子突然鉆了空隙，一雙利爪沖著我臉就抓過來。我下意識叫了一聲，眼前一花就見沈霜客用手臂護住了我。
隨後沈霜客把我往邊上一扔，不知道從哪拿出劍把女子通了個對穿。那女子在空中胡亂撲棱著，啊啊叫著卻說不出話。
那模樣是只被利器釘死的飛蛾，遠不如蝴蝶美麗，卻奮力掙紮得讓人心顫。
我跌坐在地上，只覺得那洞穿胸口的劍應該又利又痛，卻不知道為什麽在沈霜客看過來的時候我恐懼地別過了臉。
“沒事吧？”沈霜客沒有理會自己還在滴血的手臂，問我。我躲開他的目光站起來，許久才補了一句，“沒事。”
沈霜客不可能看不出我的異樣，我卻下意識躲得沈霜客老遠。
歸於安靜的肉鋪前老板還像是沒事人一樣忙活著，白無門推著輪椅過來，我便不著痕跡地往他那邊躲。
白無門看看我又看看沈霜客，想說什麽卻還是放棄了。
可惜之後無論白無門說什麽老板都沒有回應，我們迫不得已只能打道回府。
想想這件事之後白無門就要到京城考試，然後中了探花。
這幻境不講人文風光，也沒什麽溫情，好像一切都是錯，又都因我而起。
我茫然地看著白家破敗的院落，裏面傳來白父低沈的咳嗽聲。白家沒有錢，白父也不肯拿錢換藥，只靠村裏人自己挖得一點草藥維持，雖一時半刻死不了，卻也治不好。
“那個菜人……不只是這裏有吧？”
“貧苦人家為了短時可以換些錢周轉，有時會把家中殘疾的人賣掉，有時為了成全，也會有人自願把自己賣掉。”
白無門看我躲沈霜客躲得遠，不得不給我解釋。我知道他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卻一心只跟著白無門。
直到數天後白無門中舉的消息傳回了白家村。
那時白無門本不該在白家村，自然也不會知道白父聽了那報喜的消息後就撒手人寰。
這也是我第一次跟著白無門進了白家的主屋。
屋子裏黑漆漆的，為了省著燭火，燭臺上的油都少得可憐。
白家村春季短促，屋中不生火怕是連床榻都下不了。白父裹著破毯子歪在一把斷了腿的木椅上，幹瘦的骨骼像是陰曹地府爬出的惡鬼，讓人只是看一眼都有些懼怕。
我本以為那骸骨還會像之前在肉鋪那樣詐屍，沒想到屍體頭顱轉了轉，對著我像是想要撐起身，又跌回去。
白無門離屍骨更近些，手中正握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沈霜客那裏討來的劍。
我一臉倉惶地看著沈霜客暴露在空氣中的劍身，卻不敢看那劍是否刺穿了白無門父親的屍骨。
只有這一刻我才真得覺得，就算這些只是幻境，也依舊是曾經真實發生的事情，而造就這些悲劇的，我難辭其咎。
可更可笑的不是我如今深陷危難，而是這危難如何最終都會被化解，我會得救，苦難之人卻永陷泥沼不得超生。
這一切或許源於那高人一等的天命，或許來源於如今周旋在我身邊的貴人。但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恥而可悲。
“尹公子可以出去等我嗎？”白無門緊繃的臉沒有什麽表情。我知道他在極力克制，克制這黃粱一夢中片刻團圓後的永世分離，也在克制這不得不在自己手中畫上的句號。
我點點頭，卻執意要白無門手裏的劍。白無門無暇顧慮將劍收入鞘中遞給我。
我握緊了劍身出去了。
沈霜客跟在我身後，腳步不快不慢。我不知他有多快可以趕上來，卻還是打趣道，“陛下是不想讓我死，還是怕我死？”
沈霜客的腳步驟然錯亂，我卻比他更快，將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沈霜客被我逼得停下腳步，臉上沒有恐懼，盡是遺憾之意。
沈霜客對於幻境的了解遠比我多，我一向貪生怕死，得過且過，更對解密沒什麽興趣。
我只是相信了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也篤定這場夢只要殺了我就可以結束。
“尹脈，這件事與你無關。”
沈霜客是個腦子很好使的人，他猜得出我為什麽這麽做。只是我不相信他。
舉著劍的手在脖子上狠狠割了一下就無法再用力。沈霜客緊緊握住我持劍的手，因為憤怒雙眼微微泛紅，他憤憤地吼道，“尹脈你還想幹什麽？！”
我能幹什麽？我只想救大家離開幻境。在王姨看來，只有殺死仇人才能解脫，那白家村最大的仇人就應該是我。
是我和燕王糾結不清才被害得門下臣子蒙冤。
是我……
我記憶混作一團，像是跌進了池墨，再看不清本色。
我不記得白無門為何與我一道，卻記得他含冤入獄，被廢雙腿。
我握著劍的手不斷顫抖，沈霜客幾次奪劍又被我搶回來。
我頭腦發昏，想要推開沈霜客又被他抓住。沈霜客一直在和我說什麽，我卻一個字的聽不清。
直到白家的大門被人用力踹了幾下。
“白一田，白一田在不在？你兒子犯了法被打入大牢，聖上要殺咱們，快跑啊！白一田！”
我突然意識到我的情緒會影響幻境時間的波動。可眼下已經來不及，那報信的人來不及逃跑突然一聲慘叫。
血水頃刻便順著門縫流進來。
沈霜客趁我失神時搶了劍，我怔怔地看著門口流淌的血，連白無門叫我都沒有聽見。
白無門無奈，把我拉著後退些。我回過頭看著他手裏的刀，便已經知道他要幹什麽。
王姨的家人受難，卻沒有殺死未能為她申冤的幼時的我，而是殺了地方的長官。白家村因我被屠，卻要白無門抵罪。
我不知道如果白無門沒有進幻境，死得人會不會是我。但他進了幻境，甚至極有可能是因為沈霜客強制讓他進了幻境，才成了我的頂包。
我又一次逃脫，可我本罪無可恕。
我只覺得荒謬，因為沈霜客如今恐怕早已成為皇帝卻不殺我這個太子而感到荒謬，又因為我是太子而一而再，再而三被免責感到可笑。
可我又能做什麽呢？
書店老板的身份有可能是假的，太子的身份是猶如虛設的。我拉著一個個故人進幻境，身心受欺淩，又全身而退。
到頭來不過就是治標不治本的異常鬧劇。
我該死，卻死不了。
這是我的錯，我的罪孽。
我看著血水不斷流淌進來，被虐殺的村民從矮墻爬進院落，被沈霜客用劍斬斷，發出無數哀鳴。
白無門握著刀不知道在想什麽。就算是沈霜客也不能直接命令他去死。
我用手抵著頭，脖子上崩裂的傷口又在流血。血珠掉在地上，一滴一滴，流得很慢，不會死人。
我問白無門，“只要你死了，幻境就會結束嗎？”
白無門道，“是。”
“你想死嗎？”
“……尹公子。”
我知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我這樣問也很可恥，可看著他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我覺得我應該還能做些什麽。
就像……
河水一般湧來的血水沒過我的腳脖，我看著自河流中分解開來的裂痕，義無反顧地走過去。
我聽見沈霜客在喊我，氣急敗壞的樣子少見又可愛。我想他不想讓我死應該是真，想救我也是真。可我獨獨按捺不住來自記憶中孱弱的自裁之心。
哪怕它輕如鴻毛也足以代替河流淹沒我。
當被血水吞沒的瞬間，我突然覺得死亡於我而言未必是壞事。
只是這樣尋死的機會並不多見，我能這樣夢幻的死去也是一種幸運。
我苦笑著放任意識消散，總覺得迎面有什麽扇過來，卻又只是無可奈何地在我傷口的地方碰碰。
我知道那個人是誰，也猜到他可能會跟過來。這是我早已決定不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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