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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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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原形畢露

本是棋錯一步,卻沒想到會惹來這麽多的折磨。

我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沈霜客與我同塌而眠,我卻是嚇得頭頂到床頭,磕得一聲巨響。

沈霜客醒了許久,顯然也把我這怪想看得清楚。

我尷尬地捂著頭,“早……”

“嗯。”沈霜客沒事人一般坐起來,自己收拾洗漱。我慢他一步,也說不清究竟在尷尬著什麽,只是如果我們還在小書屋,我絕不可能和他同塌而眠。

哪怕我們同為男子,哪怕非常時期同塌而眠並無不可。畢竟魏武帝還同謀士同塌徹夜呢,可我實在覺得不合禮數。

想來我在沒失憶之前應該也是個迂腐刻薄之人。

“去縣長府看看?”

我點頭讚成,說不定把縣長宰了就可以了結這件事了。

沈霜客顯然與我所想一致,連同出門時邁得步子都比往常大了許多。我跟在身後,不像待嫁的閨中女子,倒像是被閹割了的太監。

可如果不是我惹人生氣在先,又怎麽會鬧成現在這樣?

我不禁苦笑,倒是有些自我埋怨。

縣長府前如之前邸店夥計所講一般,兩個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著,中間的蠟燭皆是嶄新,外面的紅綢緞上寫著縣長家的姓氏趙字。

看那筆體,倒像是現在活躍於京城一帶的妙筆書生的墨跡。

說起來這燈籠本不是什麽精貴玩意,全身上下也全都是靠墨跡幫襯,雖不能說是一支鮮花插在牛糞上,卻也多少有點不值得。

我和沈霜客沒有拜帖,敲了門只能等下人傳喚。那下人慘白著一張臉,出來回話時沖我一笑,雖是禮節,我卻有種魂魄離體的驚悚感。

好在縣長並未難為我們二人,讓我們直接進去了。

進了正門又穿廊道,太守在偏院見我們。

我數著一路上遇見的下人不過三個,卻都是青面白眼。不用想也知道這裏沒一個善茬,我可憐我現在已經沒有後悔的機會,再想打道回府已經不可能。

在偏院屋中坐定,我這次學乖了不出聲,看著下人給我們二人上茶,我也沒動,甚至還刻意往遠了推了推。

一擡頭發現沈霜客正看我出糗,我笑臉賠不是,沈霜客墨一般的眼卻完全讀不出其中的意思,但好歹沒沖我拔劍。

我自我安慰著,正好縣長從外面進來。一身常服甚是隨意,對我們二人也只是拱拱手。

我和沈霜客出門時常形同狐假虎威自己穿得破破爛爛,沈霜客卻是穿金戴銀,全身上下每一點廉價。

放在平日自有人對沈霜客客氣三分。

可這縣長卻是完全不把沈霜客放在眼裏,只慢吞吞坐下,擡手做了請的動作。等我們坐下才道,“這是今年新下的少安茶,聖上賞賜的,嘗嘗?”

這少安茶產自少安縣內山中,因為生長條件極其苛刻,每年收成都不過幾兩。而大鄢本就禁榷茶葉,尋常茶葉尚且不許私自售賣,更不必說上供的禦茶了。

我拿起茶杯猶豫著要不要喝,沈霜客道,“陳武家中私藏的也是少安茶。”

“看來兩位也是有目的而來,那依二位所見,我罰那賤民,可有錯?”縣長喝完,自顧自地喝起茶來。我不知道此前有沒有人來問過他同樣的問題,只覺得他這樣四平八穩,怕是背後有著極厲害的靠山。

“那不知陳武私販多少茶?”我問道。

那縣長不那正眼看我,只道,“少安茶一兩值千金,小子莫要不識貨。”

我倒是並不在意被人看低,只繼續問,“陳武私販了多少茶?”

“半兩?一兩?我如何知道。大鄢律法禁止私人販賣茶葉,就算我是一縣之長亦不能違法。像他這樣的賤民,只一人受罰還是太輕了。”

“那縣長既認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不知縣長之子騎馬害人,該是什麽罪?”

“大膽!”太守呵斥道,守在門外的下人提刀魚貫而入,竟有十多人。

我不禁心跳加快,不知道是不是又給沈霜客惹了麻煩。就算王姨的最終目的是讓我們殺了縣長,現在敵眾我寡,恐怕也只有送命的份。

“兩位,既是貴人,今日會面也相談甚歡,現在茶水喝夠了,可願走了?”縣長察覺氣氛凝重,便道。那語氣極為輕松,倒真像是只請我們喝茶聊天。

我不知他是否真心放我們走,今日還未發作的手臂卻在這時作怪。我瞬時冷汗從額頭落下。

沈霜客察覺我情況不對,還沒起身就聽見屋中傳來女子聲音。

王姨幽幽道,“你要是帶他走,他可就沒命了。”

那也不能以一抵百的打吧?

我知道王姨有怨,可這裏終究只是幻境,無論作何選擇又究竟有什麽意義?

我疼得眼前發黑,掙紮著想要按住沈霜客,可沈霜客已經拔劍劈向最近的下人。

趁沈霜客分身乏力,王姨出現在我伸後,冰冷的手指撫摸過我的脖頸,“殿下,現在你又該如何?”

“我……”

王姨陰沈沈地笑了聲,從地上撿起一把刀,硬塞在我手上,“殺人,或許看著他被殺。殿下,你不能只當座上賓。”

身上的疼痛突然消失,我眼睜睜看著刀柄劈在沈霜客肩上,鮮血很快淋濕上衣。

我不殺伯樂,伯樂因我受傷。我並不覺得憤怒,只覺得可悲,人類之間的荒謬並非來源於世間的悲苦,而是總有人會相信這些不切實際的糾葛。

如果現在我拋棄沈霜客,放任他被砍死,也沒什麽不可。

可出於人性,我不該這樣做。

“只要殺了他就可以?”

聽到我的問話,縣長面露驚恐,卻沒有人護衛。

王姨嬌俏地笑著,推著我往前走。縣長顫抖著聲音道,“陳家犯律法在先,怎能算我之過!

“何況……何況我已經給我撫恤……等等!我把我兒子給你們就是!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我腳步一頓,王姨抓著我肩膀的手指甲鋒利,直接在肩膀上留下幾個血洞。

我問王姨,“為什麽不連縣長之子一起殺了?”

王姨遲疑了下,困於戰局的沈霜客因此有了停歇的空隙,用劍撐著身體看著我。

我收回目光,問王姨,“如果脈殺了他們,你會放過沈霜客?”

“自然。”

“那我呢?”

“你?殿下,嘿嘿嘿……”王姨止不住地笑起來,“殿下草菅人命,就算我不殺你,你也會大失民心。因為一個人丟了天下,殿下,這是你的報應。”

“是嗎?”我笑了笑,“那你就錯了。”

我揮刀而下,斬了縣長,那縣長之子就像個提線木偶跑過來,被我一並了結。

王姨松開我,我扔了刀擡袖擦拭臉頰上滾燙的血跡,“如果脈只做坐上賓,那脈自然會按程序辦事,哪怕有所冤屈,都不可破壞禮法,但你威脅人在先,就算脈因此殞命,也要護他人周全。至於你說得未來的事情……我從未在意過你們心心念念的玩意,只是我始終被束之高閣無法離開,才會一次次陷入兩難。”

我說得認真,朦朦朧朧的大腦卻不甚清醒。那話語像是出自我口,又像是一場錯覺。

王姨看著我的目光極其怪異,像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麽說。

“殿下,你這樣怕是不能再得聖上歡心了。”

“那就直接把我廢了好了。這天下誰來坐又有什麽不可。”我不知道她究竟還要和我廢什麽話,眼下危機解除,我也放松下來,“陳武為救子賣茶是迫不得已,為還公道而來也沒有錯。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千裏之外卻終究是天子觸及不到的地方,更無法為人人申冤。你若有能,殺人報仇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不能,卻也不該恥笑他人作壁上觀。畢竟脈非你,也非鄢之法。縱使脈有心幫你,也未必可以換來以命抵命的結果。”

“那我無能,我兒就死有餘辜嗎?!”

“民是民非萬歲平坐之輩,民非民是千裏耕耘之值。脈以完成你的鬧劇,請放我們回去吧。”

王姨憤憤地看著我,赤紅的雙眼近乎沁出鮮血。

可她怨恨源頭已被斬殺,憤恨之人又親手幫她殺了人,臟了手,她恨,卻也無可以擺弄的棋子了。

我看著她一步步向後退,退至陽光,身體被陽光漸漸蠶食。

屋中的黑暗被光亮吞噬,一切血汙消失不見,一片光亮間,無數書卷殘頁從天而降,漸漸吞噬了我們。只是眨眼功夫,我們已經回到我那間破舊不堪的小書屋,窗外漆黑一片,不想數日竟只是彈指之間。

我有些疲憊地看著滿地狼藉,沒有理會身旁目光難辨的沈霜客。獨自進了內間。

“我累了,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

我聽見沈霜客關門的聲音,坐在桌前對著燭光。剛才片刻的朦朧已經淡去,殺人時的溫熱也漸漸轉涼。

我裝了許久的無辜羔羊,卻在一瞬被我棄置不顧。當然是因為擔心沈霜客的安慰,但除此之外也並非沒有其他。

我那些失去的記憶在如今看來,除了給了我片刻安寧外,現在只剩下不少麻煩。而我現在還沒有弄清楚沈霜客的身份。

與其裝來裝去,倒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說不定還能還來一絲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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