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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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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

天黑月明,燭火盞盞。

“殿下,是屬下的錯,不該貿然將消息稟告給陛下的。”

溫雁正在看商議後整理出的談和事宜,聽祁煦這般說,擡頭同他說道:“同你沒有關系,她這次是傷的太重了,好幾日了傷口都不曾愈合。”

祁煦詢問:“那陛下所說的,讓那人不再出聲?”

“照她說的做吧。”

“是。”祁煦出了屋子,便命人給暗牢送去了一碗啞藥。

醫師將謝宜裂開的傷口又重新清理包紮好,反覆叮囑,“陛下這些時日還是得臥床靜養,讓這傷口更好地愈合,若要慢慢走動,也得讓侍女攙扶著些才行。”

謝宜也不是個喜歡找罪受的,應了醫師的囑托,躺在床上養傷,極少下床走動。

因著傷,她得了閑,同周國談和的事情就落在了溫雁身上,自定好了談和的日子之後,他愈發忙了,但一日裏還是會來瞧她一兩次,除了帶一些雀關城特產的小玩意兒給她解悶,也會將戰後的事務說給她聽。

瞧著他一切如常,可謝宜總覺他隱隱有什麽心事,原想問一問,卻老是在同他說話時昏睡過去,竟是沒問出口。

又一次在說話間迷迷糊糊睡著,溫雁托著她的後腦,讓她睡平穩,隨後傳來為她診治的醫師,詢問她常常昏睡的原因。

醫師道:“陛下失血過多,虧損了身體,這才精神不濟,常常昏睡,不是一兩日能夠休養好的。”

溫雁坐在床沿上,手指輕撥她鬢邊的頭發,細細望著她的面容,她本就生的白,失了血色,蒼白更甚,昏睡中仍不自覺蹙著眉心,並不安穩。

溫雁輕聲吩咐:“除了那些湯藥,在她的吃食上也多費些心思。”

“是。”

……

與周國談和結束,謝宜的傷口也恢覆了幾分,是時候回朝了。

回京城前一夜,雀關城又下了一場雨,堪堪打濕樹木和地面。

屋內只留有兩盞燭臺照亮,昏黃不明,溫雁原是想來看一眼她是否睡得安穩,撥開床幔,卻瞧見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看著自己,一時有些驚了:“怎麽還沒睡?”

謝宜一早就睡了,後來雨打樹葉,滴滴答答的,她又醒了。

謝宜朝床裏邊挪了挪,空出外面的位置,用手拍了拍。

溫雁含笑道:“你想讓我陪你?”

“不可以嗎?”

溫雁輕笑著解開了衣裳,嘴裏卻仍說道:“若是讓人知道臣歇在陛下的寢室裏,怕是要有閑話流言了。”

聽著他的話,謝宜不禁彎眉笑道:“這段時日他們都瞧出端倪來了吧,沒什麽好遮掩的了。”

溫雁褪了外裳,在她身側躺下,謝宜扯了扯錦被,分給他蓋上。

兩人平躺著,略安靜了一會兒,謝宜捏著被角輕聲問道:“這幾日總感覺你有心事隱而不說,是怎麽了?”

昏黃燭光透不過床幔,入目是灰蒙蒙的,溫雁微闔眼眸,握住謝宜手,他的手比她略燙些。

他開口緩緩道:“我在想……你為什麽一定要以身犯險、領兵親征,我原以為我懂你的心思,而漸漸的,卻又困惑懷疑……”

“謝宜,你覺得你是欠我的嗎?”

禦駕親征,是因為一個皇帝的責任,那麽不願他同周國交鋒,她自己卻又活捉程燁給他,是因為什麽?

是覺得欠他麽?她自己報了仇了,所以憐他,也要把他的仇人抓來給他……

溫雁側了身,眸光緊緊盯著她,握著她的手亦是緊了幾分:“謝宜,你是不是報完仇就沒了牽掛了,所以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了?”

說到底溫雁最惱是這個,她原可以安然無恙的,而不是像現在……傷成這樣,溫雁悔他當時任由她來了邊境,悔他在她上戰場時沒有阻止。

而後深思,他一直所擔憂的,十年來撐著謝宜熬過冷宮歲月,步步為營的覆仇執念已經落下,執念一消,一切都變得無所謂。

她無意皇位,卻也因責任當了這皇帝,在黃金籠裏一日日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她無所謂……

生死與否,她是否亦無所謂、不在乎!

謝宜的思緒還在他的第一個問題上,便又聽他問了第二個。

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嗎?自然不是,就像問她怕不怕死一樣,她自然是怕的,可倘若是死得其所、死而無憾那便又不怕了。

謝宜側過身,於暗色中對上那雙清亮眼眸,將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處,灼熱的掌心下是緩緩的、有節奏的心跳。

“我有想做的事情,有在意的人,不會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上戰場,擒程燁,也並非覺得欠你,親征本是我的責任,你不宜同周國交鋒,但我知道你想要報仇的,所以我想著把程燁交到你手上。”

謝宜望著他,認真說道:“我不是無所顧忌,亦不是無所謂。”

覆於心口的那只手上移,撫在細長滑膩的脖頸上,溫雁俯身挨近,氣息滾燙,在她唇上落下極輕的一吻。

額頭相抵,他輕輕低語:“長歡,你有想過以後嗎?我和你的以後。”

他把母親的玉佩給了謝宜,她將他帶去師家陵園祭拜,兩人已被絲絲縷縷的蛛絲纏繞、牽絆,密不可分,可他們對於未來從未有過言語。

或許是因兩人都受經年的仇恨浸染,哪怕愛意、感情深如淵潭,面上卻也似水般淡淡,不如火焰熾熱。

而他心底深處的那些貪念、不足、患得患失,如同一簇簇火苗,終會連成一片,灼燒骨血。

不待她回答,溫雁覆又低頭吻住她,深吻交纏,滾燙噬人。

謝宜攀著他的肩,思緒紛亂,如此激烈又綿長的索求,讓她幾欲不能呼吸,喘息間聽他含混說道:“長歡,想想吧……”

……

回京路上,馬車駛得並不快,只是山野間的道路難免有坑窪,時不時的顛簸,謝宜身體虛弱,反覆顛簸下難免不適,竟起了眩暈嘔吐的反應。

謝宜吐出漱口的溫水,用帕子擦凈嘴角,對侍女說道:“把窗戶開開……”

侍女猶豫說:“陛下,醫師說您受不得涼風。”

謝宜乘坐的馬車很大,裏頭置了一張床榻,鋪得軟和舒服,還有茶桌、火爐等,東西齊全得很。近秋了,外頭起了冷風,馬車裏燒著爐子,暖和宜人,若是平時自然是舒適,可現在謝宜只覺悶得人頭昏腦脹。

馬車門突然打開,進了一道人影後旋即又關上了。

溫雁在外頭騎馬浸了一身涼意,謝宜額頭抵著他的肩,稍稍好受了幾分,“把窗戶打開一點吧,我悶得難受。”

溫雁拉過被子,將她籠蓋住,吩咐侍女道:“將窗戶打開一些。”

侍女將木窗稍稍推開一些,縫隙中湧進來的涼風吹拂在臉上,謝宜閉眼緩和了片刻,弱聲問道:“大概還有幾日到京城?”

溫雁從布袋中取出一枚梅子幹餵給她:“兩日左右,與這相隔十裏有一處驛館,先到那休息一晚。”

謝宜咬著酸甜的梅幹,‘十裏’不是很遠,再堅持堅持就能到了。

“我想躺下來。”

“好。”溫雁扶她躺下,蓋好被子,“睡一會兒吧,醒來就到了。”

之後又過了一日,離京城越近,這道路就越平坦些,謝宜不再作嘔難受,反而是起了高熱,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連什麽時候回了皇宮都沒有意識。

再次睜眼時,已身處宜華殿中,床邊有一人正在低頭施針,謝宜瞇眼辨認那人的模樣,“奚大夫?”

奚濯見她醒來,起身作揖道:“陛下。”

謝宜嗓子有些幹啞,輕輕咳了幾聲,有宮女上前扶她坐起,端來一盞溫水,是芙蕖。

謝宜淺飲了幾口溫水,嗓子舒服了一些,“奚大夫不必多禮,坐吧。”

“謝陛下。”

奚濯取下紮在她腕上的銀針,“陛下的高熱已退下去了,這幾日天涼,切不可再吹冷風受寒了。”

謝宜看著腕上那極小的針眼,她從前就是在雪地裏待上幾個時辰都極少生病,如今連涼風也吹不得了,落了個病弱之癥。

似是看出謝宜的郁悶,奚濯寬慰說道:“陛下重傷失血過多,肝腎精血虧損,不免會體弱乏力,但只要細細精養,不勞心費神,終是可以恢覆如初的。”

謝宜極淺一笑,朝他微微頷首。

宮女將奚濯送出殿外,迎面遇上溫雁,“殿下。”

溫雁方才應付完朝上的那些大臣,臉上略顯疲色,問奚濯:“如何?”

奚濯:“同那些醫師診斷的一樣,陛下的身體損傷嚴重,但並非不可逆轉,小心靜養,幾個月或是幾年,慢慢的,總是能恢覆的。”

“殿下不用過於憂心。”

奚濯雖如此說,卻也沒讓他寬心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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