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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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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床幔透進來微弱的光,視線朦朧,謝宜仍合眼睡著,溫雁醒來就那麽睜眼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搭在她腰間的手勾住她的一縷頭發,纏繞在指尖,松開後又輕握住她手。

謝宜的手細長偏瘦,摩挲掌心,有一層薄繭。

溫雁的動作擾了她,謝宜動了動,沒有睜開眼睛,迷糊道:“什麽時候了?要上朝……”

“有些來不及了,我讓人去傳今日休朝,你再睡一會兒。”溫雁放開她的手,給她蓋好被子。

謝宜沒什麽精神思考了,含混應著:“嗯……行。”

謝宜又睡沈過去,等她醒過來,身旁已經沒人了。

床幔遮著光,讓人分不清該是什麽時候了,撩開床幔時,謝宜不由得被光亮晃了眼睛,她擡手蓋住眼睛,聽到合上書本的聲響,隨後是溫雁的聲音:“醒了?”

“嗯,什麽時辰了?”適應光亮,謝宜垂下手,見溫雁從屏風後走來。

“巳時三刻。”溫雁俯身扶她,“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謝宜撐著他的臂腕站起身,活動身上的骨頭。

“好,那我喚侍女來侍候你洗漱梳妝。”

洗漱完,謝宜坐在一面銅鏡前,見侍女端來許多女子梳妝的東西,香粉、胭脂什麽的都有,謝宜看著那些盒罐,小聲嘟囔:“真全乎啊。”

侍女低著頭朝她行禮:“奴婢侍候您梳妝。”

謝宜的長發原搭在肩前,被侍女撩起便露出了遮擋住的脖頸,還有……上面的紅痕,謝宜在銅鏡中看見,驚得她忙擡手捂住了,“不、不用你們了,我自己來。”

見侍女被她嚇得有些慌,謝宜放緩聲音:“沒什麽事,我習慣自己梳妝,你們下去吧。”

“是。”

侍女走後,謝宜俯身挨近銅鏡,撥開頭發看脖子上的痕跡,兩三處,顏色不是很重,遮得住。

“怎麽讓侍女下去了?”溫雁走近,到了她身後。

謝宜轉身仰頭,指著脖子,“看這裏。”這要是讓人看見了,怪難為情的……

溫雁低頭看她,謝宜的脖頸細長而白皙,覆著幾處淺紅痕跡,他眸光暗了暗,微闔眼瞼,扶著她的肩,將她轉回去面朝著銅鏡,“我給你梳吧。”

“你可以嗎?”謝宜表示懷疑,“女子的發髻發式可和男子束發很不一樣的。”

溫雁想了想她往日的發式是何種模樣,“我試一試。”

半刻鐘後,謝宜盯著鏡中的一頭亂發,抿了抿嘴唇,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卻又不忍打擊他,“你給它簡單半束起來就行。”

溫雁攏著長發,將它重新梳順,“我學一學,爭取下次給你梳個好看的發髻出來。”

“好。”

謝宜昨日的衣裳由侍女拿去洗了,另外拿了兩套新的來,一套藤紫,一套淡緋,簡單的款式,很柔軟。

溫雁讓人去新買的?不用這般麻煩的,隔壁公主府還有些她的衣裳,派人去拿過來就行。

謝宜取了其中一套去屏風後穿好,有些疑惑:“這衣裳是按照我的身量做的?”

“嗯。”溫雁應了應,給她整理衣袖,笑道:“還好我沒有估錯,很合身。”

“什麽時候做好的?”這衣裳總不會是今天早上讓裁縫店剛做的。

“好一段時間了。”溫雁低頭給她佩戴腰間的玉環墜子。

謝宜莞爾,帶了些調笑的意味:“為什麽給我做了兩套衣服,放在王府裏?”

滑溜的穗子從手指間垂落,戴好玉環墜子,溫雁牽住她的手,和緩道:“只是覺得或許用得到。”

“哦……這樣啊……”謝宜聲音綿長。

溫雁帶著笑,在她嘴角處親了親,“好了,去用膳。”

被拉著往外走時,謝宜問他:“你今日還有事情要忙嗎?”

“沒什麽要事,要做什麽嗎?”

“想讓你同我去一個地方。”

“好。”

郊外,師家陵園。

陵園之內,墓碑無數,中央位置建有一座香閣,閣中供奉著許多牌位。

謝宜遵樂舒的意願,將她葬在了闕山頂上,而牌位她讓人放進了閣中,她登基之後為母後制了新的牌位,也放入此處供奉,同師家眾人一起。

除那次隨謝霽大張旗鼓地祭奠外,謝宜再未來過此地。

悲傷和痛苦,在望著那些牌位的時候變得越發濃重,讓人難以清醒。

謝霽死後,她原以為自己可以自若地踏足此地,但悲傷痛苦之外,卻又多了一層害怕。

每隔幾日守陵人會到香閣中上香、打掃,閣內長明燈長亮不滅,微晃的燭光照映清晰每一塊牌位上的字。

很長、很長的時間,謝宜都不曾再在夢中見到他們任何一個人了,記憶中的模樣逐漸模糊。而自己大概也沒有長成他們期望的樣子。

謝宜站在閣門口,沒有跨過那道木檻。

掌心被輕輕捏了捏,謝宜從思緒中回神,溫雁淡淡笑著看她。

傷痛不會隨著報仇的快感而消散,而沾染的血腥卻會在報仇之後變得更加濃烈,他知道她因此畏懼踏入此地。

他說道:“沒事的,進去吧。”

謝宜輕呼一口氣,握緊溫雁的手,進入香閣中。

祭拜上香之後,謝宜跪坐在蒲團上,擡頭看著那些香霧繚繞的牌位,她其實並不相信鬼神之說,人死入土,就此泯沒。

活著的人做的一切,或是念想,或為寄托,也有其他……

母後、舅舅,師家沒有罪,毀了師家的人付出了他們應有的代價,她閉上眼睛,惟願你們安息、安寧。

還有……

我遇到了一個很喜歡的人,他很好,即便未來難以預蔔,但也帶他來見一見你們。

……

他們沒有在陵園久待,今日得回皇宮了。

馬車行駛在道上,林中的樹木發出了嫩綠的新芽,風還有點冷。

謝宜放下車簾,問溫雁:“方才在香閣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兩人自進了那裏,都沒再開口說話,溫雁只是靜靜陪同在她身旁,謝宜心裏思緒萬千,他大概也在想了些什麽的,她好奇。

“我很高興你帶我來這裏。”溫雁擡手給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十多年了,謝宜不會因為師家的事情悲慟大哭,甚至於悲傷的情緒都不會輕易流露,但痛苦依然存在,經久不消。

“你不是一個人。”他柔聲說,“不要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

謝宜怔楞一瞬,笑答:“我知道。”

馬車駛入城中,人流熙熙攘攘讓馬車的速度變緩了許多,謝宜倚著木窗,沒有掀起簾子,只透過縫隙,見街邊商販吆喝,百姓來往。

她輕聲說道:“邊界快要不太平了吧,帝位交替,諸事繁忙,本是最好的時機,但周國卻不好在喪期內打過來,現在那邊怕是蠢蠢欲動了。”

溫雁無聲諷笑,程燁的心思,昭然若揭,可他偏偏就得尋一個虛偽的殼子套住它。

溫雁側頭看她,說道:“無端撕毀盟約,挑起戰火,周國皇帝懼後世史書記他一筆,所以他會找一個合適的出師之名。”

“和親公主已在靖國喪命,若是質子身死,周國正好以此為由出兵來犯。”謝宜思索說道,“但即便保下了程寄知,也不可能遏止周國來犯。”

以質子身死為名,是最簡單省事的方法,可若此法成不了,周國那邊自然還有別的計劃。

溫雁詢問:“你想保他?”

“我與程寄知並無交情,但也算不上有仇怨,既然結果不會變,何必再添上一條人命呢。”謝宜往後輕靠,閉眼長籲一口氣,“我只恐他們會有難以預料的謀劃,讓人措手不及。”

“哪能事事都在預想之中呢。”溫雁握住她的手,手指交纏,“不要過分憂心。”

謝宜輕輕應了聲,手指微曲,扣握住他的手。

馬車行駛,挨近宮門,鬧市聲漸漸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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