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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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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婿

謝宜走進勤政殿時,謝霽正在低頭翻看書冊,邊上的鎏金香爐浮動著細細白煙。

“兒臣給父皇請安。”

“坐吧。”謝霽語氣平常,並未擡頭看她,仍在翻動手中的冊子。

謝宜剛坐下,便聽謝霽問道:“知道朕找你來是因為何事嗎?”

謝宜看向他,平靜回道:“……兒臣不知。”

“好好瞧一瞧這個。”謝霽合上手裏的書冊,示意侍候在側的孫直把書冊拿給謝宜。

孫直恭敬地將書冊呈至給她,謝宜接過書冊,遲疑了須臾才緩緩翻看起裏面的內容。

冊中是許多年輕男子的畫像,畫像旁標註了對應的家世名字,“父皇,這些是?”

“你到了適婚的年紀,這是朕命人在京城各世家中挑選出來的適齡男子,才華性情都是極好的,仔細瞧瞧可有你看上眼的。”

聞言謝宜微微顰眉,謝霽還是沒有打消給她擇婿的念頭,她推說道:“兒臣不著急,皇姐年長於我,該以皇姐的婚事為先才是。”

“咳咳……”謝霽輕咳兩聲,拿過手邊的溫茶喝了幾口,悠悠說道:“你皇姐的婚事,朕已與她議過,今日就單單說你的事。”

“朕若是做主給你挑一個,恐你不喜,還是得讓你挑選自己喜歡的才行。”

謝霽放下茶盞,從一小匣子中取出潤喉的藥片含在口中,再說話時有些含糊,“朕瞧著齊國公府家的獨子蘇子良還不錯……”

聽著謝霽說話的時候,謝宜也恰巧在冊子中翻到了蘇子良的畫像。

她僵了一瞬,睫毛輕顫,木然看著畫像,而後暗暗冷笑自嘲,蘇子良那樣的人,才華性情也能稱得上是極好的?

她的手指微蜷,紙張在她手下有些變形,謝霽沒有再說話,周圍寂靜無聲,謝宜在心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擡頭,臉上淺笑依舊,無比淡定,無比平靜地說道:“蘇公子聲名在外,兒臣也略有耳聞。”

“朕還有一人選,覺得同宜兒也十分般配。”謝霽漫不經心地說出一人,“昱王溫雁。”

“宜兒覺得如何?”謝霽沈沈目光凝在她身上,語調微妙:“聽人說宜兒同昱王關系不錯啊……”

謝宜滯楞片刻,隨即從容回道:“淙州一行,再加上籌辦朝貢日,兒臣同昱王共事幾場,左右不過是說得上幾句話的關系。”

“都考慮考慮吧,不必急著做出選擇。”謝霽淡淡一笑,並未揪著這個話題往下,“把冊子帶回去好好選一選,過幾日再給朕答覆。”

謝宜:“……是。”

天色漸漸暗了,街上的行人不多,偶爾會聽到幾句嬉笑閑談的話聲。

謝宜自上了馬車,一直閉目不語,芙蕖未察覺她有何異樣,只以為她是風寒未愈,所以閉眼休息,擔心擾到她,芙蕖安靜坐在馬車的一方角落裏,不敢多有動作言語。

直至馬車到了公主府門,緩緩停穩,芙蕖轉頭欲喚醒謝宜,卻不知她何時醒了。車內沒有點燈,有些昏暗不明,芙蕖直直對上一雙黑亮寒眸,陡覺悚然,呆滯了片刻,待謝宜已掀簾下車,她才反應過來,趕忙下車跟在她身後。

屋內很黑,侍女上前用火折子點亮燭臺,一豆燭光緩緩亮起,黑暗散去,微弱的淡黃光線籠罩屋內。

“下去。”侍女正要去點燃下一盞燭臺,卻被謝宜喊停了,只聽見一道冷淡嗓音再度重覆道:“下去。”

“是。”芙蕖邊應答,邊將幾個侍女都帶了下去。

房門被輕輕關上,一層淺薄黃暈籠在謝宜身上,她眸色極冷,猛一甩袖,將手裏的書冊砸在地上,之後又扯下手腕上的佛珠串,極其厭惡地將其狠砸在地上,她急促地喘息著,整個人都在細密地發抖。

謝宜轉身將雙手撐在圓桌上,緊攥成拳,指甲嵌入皮肉,微微刺疼,強硬隱忍壓制的情緒終是破了口子,恨意包裹全身,讓人窒息、忿怒……

沈寂良久,映在桌面上人影隨著燭火微微晃動,謝宜緊闔雙眼,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慢慢松了緊繃的身子,再睜眼,黑色瞳仁周圍布著縷縷紅血絲。

她站直身子,雙手垂在身側,忍不住低頭自嘲,她居然還是會感到愴然悲傷,對她的父皇,她的……親生父親。

謝宜……

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嗎?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你們之間哪有什麽父女之情,他讓你活著,留得一慈父賢君名聲,堵天下眾口,他要讓你不活,也多的是法子。

謝宜眨了眨澀疼的眼睛,轉頭看向地上的書冊和佛珠,如何活,怎樣死,十年前她選不了……

如今她不願再為人掌控。

不願意再順從。

而後的幾日裏,不知是從何處流傳出的消息,說是皇帝將在昱王和蘇家公子之間選一人作為久安公主的夫婿。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謝宜正在臨摹一幅山水古畫,聞言,她也只是筆尖稍稍一頓,沒說什麽。

面上平靜,心裏卻忍不住冷笑:不知何處傳出?皇宮內勤政殿裏談論的事情,沒有謝霽的放任暗許,誰有膽子敢傳得滿大街的人都知道。

但不是人人都能似謝宜那般平靜地接受這個消息。

昱王府,涼亭。

聽到此消息奚濯一臉慍色,氣吼道:“蘇子良那人有什麽資格同殿下相提並論?!”

“你冷靜點。”祁煦用劍柄戳了戳他的手肘提醒他。

“蘇子良是什麽人?”奚濯稍微有所緩和,但仍怒氣難消,“風流浪蕩、貪財嗜賭,甚至折在他手上的人命都有不少,這樣的人怎麽會是良配?”

祁煦:“你真是氣昏了,你真以為陛下會將蘇子良婚配給公主?”

“什麽?”奚濯氣極了,都沒有細細思量過這件事情。

祁煦沒有接著往下說,而是看向一旁淡然喝茶的溫雁,溫雁放下茶杯,擡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蘇子良聲名狼藉,京城中少有人不知道,陛下難道就不清楚他的為人嗎?”祁煦徐徐說道,“在其他人看來,不管是出於對師家的補償愧疚,還是因為父女之情,陛下對久安公主可是寵愛有加的,一位疼愛女兒的慈父又怎麽可能將一個浪蕩子婚配給自己的女兒,不然豈不是壞了慈父賢君的名聲,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待他。”

祁煦問奚濯:“可偏偏陛下又放出消息,說是將在蘇子良和殿下之間給公主選一個夫婿,你仔細想想是為了什麽?”

奚濯平了平心緒,聽著祁煦的話,琢磨出其中的異樣來。

是啊,能夠同公主婚配合適人選有那麽多,為何傳出的消息卻是定在蘇子良和殿下之間,為了什麽?

為了……“試探。”奚濯看了眼祁煦,又看向溫雁。

他說對了。

“那是為了試探誰呢?”他逐一說道,“殿下?公主?還是蘇家?”

“或許是……三者皆有。”溫雁這時才淡淡出聲。

他和謝宜的見面往來,自然不可能全然瞞過皇帝,近來他已經開始疑心兩人的關系,再加之蘇家的事情,溫雁拖了許久,早已引得皇帝不滿,如今正好借此事來試探三方。

奚濯:“殿下……”

溫雁起身走到木欄邊,目光遠眺,殘荷折枝,湖水暗綠混濁,瞧不清水面之下是何模樣。

“祁煦。”他手指輕敲著欄桿,開口說道,“派人去盯著蘇子良,看他近來在做什麽?”

祁煦:“是。”

……

長柳居,店裏的小二引著沈津上二樓的包廂,沈津漫不經心地朝樓下望了一眼,一抹霞色闖進眼中,赤紗覆面,杏眼清亮,同接待的小二交談幾句後,小二便帶著她走上了二樓。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謝宜邊上樓,邊擡眼順著看去,在瞧清對方模樣時,微微瞇了瞇眼睛。

沈津……怎麽又遇上他了?

兩道目光相撞,沈津定定盯著她看了半晌,莫名有些發毛,謝宜收回目光,自若上樓,小二將其帶進一間包廂內,介紹道:“姑娘,這是本店視野最好的一處,不過長街上人來人往,難免不太清靜。”

“無妨。”謝宜拿起桌上的菜單子,隨意點了幾樣吃食。

小二:“請姑娘先飲些茶水,稍等片刻。”

紅艷的霞光自半開的窗口落進屋內,同她身上的衣裙一般綺麗,謝宜伸手將木窗推得更開些,窗下長街正是熱鬧的時候,各類吃食小攤叫賣聲不斷。

背後倏地響起一道敲門聲,謝宜聞聲轉頭,只見沈津站在門外,微曲的手指仍保持著輕敲的姿勢。

“閣下可是走錯了?”

沈津走進門來,淡淡笑著行了一禮,“公主殿下。”

謝宜挪開椅子坐下,似有些無奈,弱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沈津笑問:“公主好像不太想見到微臣?”

不夠明顯的嗎?面紗下謝宜板著臉。

“既是遇到了,沈大人便坐下吧。”謝宜手執青瓷壺,倒了兩杯茶水。

“謝公主。”沈津剛一落座,小二正好端著吃食進門,見屋內突然多出一客人,雖也有些疑惑,但沒有多問什麽,低頭恭敬地擺放好吃食酒水,待離開時,聽謝宜對他說道:“勞煩關上房門。”

‘嘎吱’一聲,關上房門後屋中暗了些許,謝宜開口道:“沈大人總不會平白來同我搭話,怕是有話要說吧。”

沈津:“臣說過想就刑獄之事向公主賠罪,今日恰巧遇到,公主不如給臣一個機會啊。”

“沈大人。”謝宜說道,“你每次說事,都得先迂回曲折地鋪墊一番嗎?”

沈津:“……”

“你不直言,那我就猜一猜,聽聞最近京中盛傳,父皇將為我擇婿,說起來沈大人亦是未婚的才俊。”謝宜微挑秀眉,揶揄道:“大人不會也對這駙馬之位有興趣吧?”

謝宜知曉沈津自然不會對當駙馬感興趣,不過此事牽扯到溫雁,那就說不定他也想摻一腳渾水。

沈津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飲了口茶,悠悠說道:“蘇子良荒淫|浪蕩,甚至曾多次強掠良家女,有不少人命折在他手上,因齊國公庇護,才活到今日,這樣的人絕非良配。”

謝宜皺著眉,臉色微變,但隨即又含著笑說道:“還有呢?傳聞的人選不是有兩個麽,蘇子良不是良配,那溫雁呢?”

“況且沈大人不是一直認為我和昱王有關系麽,何不也點評點評昱王是否是良配啊。”

沈津手持茶杯,低聲笑了笑,直直看著她,毫不臉紅地說道:“若是讓臣來評判,臣倒是覺得自己比那兩人更合適,公主要不考慮考慮臣。”

謝宜一楞,倒沒想到沈津真能淡定自若地說出這番話來,她回望著他,一字一句道:“可惜啊……我又怎麽會對一個折磨過我的人另眼相待呢。”

沈津一僵,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只聽謝宜繼續說道:“沈大人,我雖不是絕頂聰明之輩,但也不是傻子,我提醒過你不管是為了什麽,都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可大人似乎沒記住,所以才有了安定侯府的戲碼。如今我再勸告大人一次,無論你和昱王有何恩怨,都不要企圖從我身上下手。”

“公主是在懷疑臣的心意真假了?”

“不是懷疑,是我壓根不信。”

“……”沈津臉色略青,一時語塞啞言,謝宜同他說話每次都是這般不客氣,堵得他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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