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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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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蛻草

子佘山同其他的高山相比,小得像個小山包,倚著一道險峻陡立的峭壁。山上多蛇,百姓大都恐懼,曾經有捕蛇買賣的商人專門到此山上捕獵,不幸被毒蛇咬傷,死後的屍體過了好幾日才被過路的路人發現。

此後會上山的人就更是少了,平日裏伐木打獵的百姓也都著意避開此山,致使子佘山如同人跡罕至的荒山一般,以前用來上山小道,漸漸被雜草掩蓋,現在又是初冬,大量的落葉覆在路面上,一腳踩上去,沙沙作響。

考慮到上山之後,帶來的馬匹有可能受到毒蛇的攻擊,兩人將馬拴在山腳下一處安全的地方。

溫雁拴好韁繩,子佘山林高而密,雜草叢生,一眼望去有些森冷陰寒,“公主當真要上去?”

“勸人的話,殿下在王府時就說過了,我來這裏是我自己願意的。”謝宜說道,“既是我自己願意,那麽我今日如果出了任何意外,我的生死皆與殿下沒有關系。”

多年後,謝宜回想起自己的這番話,仍舊不由地笑話自己說話太滿。憶起這段往事,她雖自小不信命理之說,卻也會懷疑她和溫雁或許真是八字相克,才會遇到如此多不可控的意外。

可她後悔今日來這兒嗎?

……不悔。

謝宜湊到他身旁,擡手指著遠處那道峭壁懸崖,告訴他:“蛇蛻草以蛇的糞便作為養料,常長在峭壁之上,如果這子佘山中真有蛇蛻草,最大可能就是在那。”

謝宜又回憶著書中的插圖給他描述蛇蛻草的大致模樣:“蛇蛻草的葉片是卵形的,上面縱橫交疊著白色紋路,像蛇蛻一樣。”

溫雁沒有看向謝宜,餘光瞥見,固著烏發的銀冠閃著細碎光亮,她仿著男子的裝扮,只是那臉實在秀美,沒人會將她錯認為男子。

謝宜在平山、溪城能夠安全脫險,可不是單靠運氣就能成事的,溫雁知曉她身手不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今日卻又知她還懂毒藥醫理,這些,總不會是她出了冷宮之後現學現練的。

冷宮裏……有人教她。

“走吧,殿下。”謝宜出聲,拉回他的思緒。

溫雁伸手輕輕攔在她身前,“你跟在我身後。”

謝宜亦步亦趨地跟走在他後面,手指撥弄著掛在自己腰間的素色錦囊,錦囊裏塞了雄黃粉,是臨走的時候,奚濯遞給他們的。

溫雁:“方才在府裏,奚濯心急,言語上唐突了公主,請公主不要介懷。”

那些浸染毒藥的書冊在庫房積壓已久,追溯根源,究竟是何人送來的有毒書冊?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是謝宜。

“我並未放在心上。”謝宜說道,“不過殿下和奚大夫心裏應該都疑惑,我為什麽要幫忙?”

“桑先生是我的授業老師,也曾不止一次予過我善意,今日我既知曉她的困境,力所能及之內,我不會置之不管。”謝宜說道,“僅此而已。”

謝宜理解溫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心存疑慮,畢竟在蟾蜍山時,她出手救溫雁,是有交易條件的。可她今日寫出解毒方子,並且願意為此奔波,倒真是沒有其他目的,算是……還個人情吧。

樂姨教她習武,是為自保,師父讓她學醫,是為救人。可謝宜從一開始選定的目的就不是二者,她習武是為了手刃仇人,她研讀醫書是為了利用那些毒藥助自己成事。

而在她提筆寫下解毒方子之時,胸腔中湧過的奇異感覺,那是和在淙州面對疫疾病人時的無力感完全相反的,甚至於有一絲欣喜,她在冷宮多年所學似乎在這時候才顯現了真正的用處。

她慶幸自己所學有所用。

“我知曉了。”山中寂靜,鞋底的沙沙聲愈發明顯,溫雁腳步未停,聲音平淡無波。

謝宜問:“我對殿下亦有不解之處。殿下願為桑先生解毒而親至此處,難道殿下對所有下屬都如此盡心盡力嗎?”

今日,謝宜瞧著那位奚大夫對桑厭中毒很是緊張不安,兩人間的關系應是……

桑厭的籍貫在甘州,中了探花後因病沒有拜官入朝,反而入了昱王府做門客,本就讓人不解,而溫雁待奚濯、祁煦、桑厭他們幾人也不似尋常手下。

溫雁停下腳步,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吐出兩字:“到了。”

從山腳到峭壁的這段小路並不遠,謝宜心裏想著事情,只顧一步一步跟著他走,一時沒有註意,兩人已經臨近峭壁。

數尺之外,峭壁聳立,地勢崎嶇不平,上方布著些矮小的草木。

“桑厭中毒,說到底是受我的牽連。”溫雁簡單回答她剛剛的問題,“救她,理應如此。”

在書冊上下毒之人的目標,難不成真是桑厭?當然不是,送進了昱王府的東西,自然是奔著溫雁去的。

騎馬風大,出門時溫雁加了件鬥篷,和謝宜的白毛不同,他那件墨色鬥篷上鑲著的是棕黃色的貉子毛,猛地一看像是前襟上搭著條貂尾巴,謝宜微微勾唇笑了笑:“殿下,分開找吧。”

整個峭壁直上直下,但並非毫無落腳之處,謝宜用一柄短刃,將其卡在石縫間,借力往上爬。按理說,那蛇蛻草的葉子花紋明顯,應當是遠遠就可以瞧見的,可謝宜向上爬了十多丈,仍舊沒尋到蛇蛻草,且越往上冷風越大,手背被風刮得泛紅。

謝宜站在一塊朝外凸出的石頭上,石頭還算穩當,她可以不用手攀著巖壁,謝宜吸了吸鼻子,朝雙手哈了幾口熱氣。

時候不早了,已經臨近黃昏,赤色的太陽掛在西山邊上,光線會越來越暗,愈發難找……

“嘶……嘶……”

謝宜猛地僵住身子,耳後傳來輕微細小的窸窣聲,那聲音她可太清楚了,是……蛇!

謝宜緩緩側開身子,握緊了手裏的短刃,在餘光看清楚那蛇所在位置的瞬間,倏地擡手,斬斷的蛇身直直掉落下去,粘稠的殷紅蛇血順著光亮的刀面滑落。

謝宜朝上看去,剛剛那蛇是從上面爬下來的,蛇蛻草長在蛇多的地方,以蛇的糞便作為養料,從這裏繼續往上爬,說不定更有可能找到蛇蛻草。

謝宜順手扯了把不知名的綠葉子,隨意擦了擦短刃上的蛇血,繼續朝上攀爬。

謝宜眼睛一亮,看著不遠處隨風搖曳的白紋葉子,找到了,總算沒白費力氣。

那株蛇蛻草所處的位置極陡,沒有任何落腳的地方,謝宜只得先攀爬到它的側邊,然後伸手去夠,左手握著嵌在石縫裏的短刃,身子盡量往右邊斜偏過去,在堪堪拿住草莖的一剎,手腕處一陣刺痛,謝宜一吃痛,猛地用力將整株草拔了下來。

謝宜看向自己的右手腕,腕上赫然是兩洞沁血的咬痕,原本生長著蛇蛻草的地方,盤著一條圓頭的黃棕色長蛇,正吐著鮮紅的蛇信子。

一人一蛇對峙著,謝宜以為那蛇會再次攻擊她,她站穩身子,正欲將石縫裏的短刃拔下來,卻見那蛇旋著長長的蛇身,調了個頭,朝另一個方向快速滑走了。

謝宜松了口氣,瞧著那蛇的模樣不像是有毒的,傷口處雖隱隱作痛,但並未紅腫發青,身體也沒有不適,應該沒事……

謝宜拿好蛇蛻草,順著巖壁往下爬,在快挨近地面的時候,她瞅著這距離也不高,就直接縱身往下一跳,落地時腿腳一軟,膝蓋磕跪在地上。

“嘶……”謝宜捂著自己的膝頭,擡頭看了看剛剛的位置,這也不是很高啊。

謝宜站起身,不見溫雁,他應該還沒有下來。

“殿下!”謝宜仰著頭,朝峭壁上方大聲喊,“殿下!我已經找到蛇蛻草了,你快下來吧。”

謝宜吸了口氣,卯足勁大喊:“殿下!”

不知是否是用勁過甚的緣故,吼得謝宜有一瞬間的眼黑頭暈。

謝宜晃了晃自己的腦袋,鼓足勁準備再喊喊:“殿……”

一道黑影自峭壁躍下,穩穩落在地面上,是溫雁。謝宜邊走向他,邊把手裏的草藥展示給他看。

“蛇蛻草找到了,我們可以回去……”

謝宜剛走幾步,眼前花白一片,軟著腳直直朝前倒去,沒有狠摔在地上的疼痛,反而是臉上有陣毛茸茸的觸感。

謝宜的眼睛恢覆清明,棕黃的貉子毛拂著她的臉,溫雁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怎麽回事?”

“剛剛手腕處被蛇咬了一口。”謝宜同他拉開距離,“原以為無毒的……但現在身子有些發麻。”

溫雁拉過她的手腕,將她的袖子撩開,傷口沁出的血珠已經幹涸,咬痕周圍沒有腫脹發青,謝宜說道:“不是劇毒的蛇,否則就不是身子發麻這樣簡單的反應了,那蛇的蛇毒應該只是具有麻痹的作用。”

謝宜拉下自己的袖子遮住傷口,“別耽擱了,我們得趕緊回去。”

謝宜腳還是軟的,走起路來有些晃悠,溫雁扶住她,微微嘆息道:“就你這麽搖搖晃晃的,什麽時候才能走到山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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