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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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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宜揭開擺放在書案上的燭臺燈罩,用燭火將手中的紙條燃盡,紙條是蘇月檀從宮裏傳出來的。

林渡的手冊,一件不翼而飛的東西,要怎樣才能找到呢?

曲策和曲中淵已經伏法,謝霽最近明裏暗裏都在清查朝堂上的官員,此時林渡手冊裏的那些人,哪怕只是小過小錯,都會引火燒身的。

林渡被抓時,沒有說出手冊裏那些人的罪行,沒有選擇玉石俱焚,是因為什麽?

是因為手冊裏壓根沒什麽有用的記錄,還是因為他想在他死後利用這本手冊做一些事情。

林渡有一個獨女,沒為官奴後,被送進了樂坊裏,如果他當時向皇帝獻出手冊,保不齊他唯一的女兒會因此招人報覆。可如今手冊失蹤,想找到它,就只能從他的女兒入手了。

樂坊內,各種樂器聲不斷,時而夾雜著女子的談論聲,謝宜學聰明了,這次出門戴了一個銀色面具,比面紗實用多了,就露兩只眼睛出來。

謝宜才踏進門檻,一位美婦人便攔住了她的去路,“這位姑娘,這樂坊可不是能隨意進出的哦,你是來……學藝的?”

樂坊同青樓不一樣,裏面的女子大都是官奴。

“不是。”謝宜說道,“我來找人。”

“找人?”美婦人稀奇道,“你一個小姑娘來樂坊找什麽人啊?”

“只要有錢,還在乎我是不是個小姑娘嗎?”謝宜拿出兩錠銀子來。

“哎喲喲。”美婦人接過銀子,“好說,好說,姑娘找誰?”

“林青陌。”

林青陌正在房間裏彈琵琶,她看起來比謝宜還要小幾歲,琵琶技藝卻很好。

一曲畢,謝宜客氣讚賞:“你彈得很好。”

謝宜不懂音律,入耳優美動聽的,她便覺得是好的。

林青陌扯了扯嘴角,放下手裏的琵琶,“姑娘為何而來?”

謝宜先是關上房門,才開口說道:“我來同你做個交易。”

謝宜拿出準備好的銀票,放在桌子上。

林青陌:“姑娘何意?”

“你父親林渡生前有記事的習慣,我想知道他的手冊在哪裏?你告訴我了,這銀票就是你的了。”謝宜的手指有規律地點著桌上銀票。

“我不知。”林青陌搖搖頭,“林家都被抄了,這些東西去了哪,我如何知道。”

“林姑娘,入了樂坊,日子不好過,這些銀票雖保不了你一輩子,但至少能讓你現在的日子好過些。”

林青陌看著眼前的銀票,五指緩緩收緊,謝宜的聲音再度響起:“林姑娘,對你,這個交易,有利無弊。”

林青陌想了很久,松開手,“父親入獄前,曾帶著一物去了城北典當房,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要找的東西。”

“典當房。”謝宜用手敲了敲桌面,“這銀票好好裝著,最好別讓任何人知道你放在哪裏。”

謝宜出了樂坊,到了她所說的典當房,看著緊閉的大門,謝宜楞在原地。

不會被騙了吧?我的錢?!

應該不會,可能只是今天不開店營業。

謝宜走到門前,擡手敲了敲,“有人嗎?”

沒人回應,這大白天的,總不能闖進去。

“姑娘,姑娘!”謝宜剛好看到一個過路的女子,“我想問一下,這家典當房今天為何沒有開門?”

“哦,這家啊,今天是清明,店家應該是去給祖先上墳了。”

“原來如此,多謝。”

清明,今天是清明啊?

看來只能晚上再來瞧瞧。

清明……

謝宜去了花鋪子,選了許多漂亮嬌艷的鮮花,用竹籃子裝著。

離開時,被花鋪子旁邊,賣油紙傘的小販攔住路,“姑娘,看你這一籃子花,一定是要去上墳吧,看看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買把傘帶著吧,有備無患。”

天確實烏蒙蒙的,“來一把吧。”

“得嘞。”

在冷宮的時候,樂舒曾不止一次跟她提起,如果有機會,她死後,希望能埋葬到京城外的闕山頂上。

孫直辦事還算盡心,墳冢墓碑都建得不錯。

謝宜將花籃放在碑前,“樂姨,抱歉,一直沒有來看你。”

謝宜將落在石碑上的枯葉一一拂去,“樂姨,我還是做不到無牽無掛地活著,若我能成事,再來和你說道說道,如果失敗了,我會……”

親自下去見你們。

滴答,一滴雨水落在她的面具上,下雨了,謝宜撐起剛買的油紙傘。

轉身間,謝宜直直看著對面的青山,青山半腰有一座廟宇,恍惚隱於雨幕之中。

謝宜發出一道細小的嘆息聲,撐著傘下了山。

她沒有立即回府,而是又去了那家典當鋪,門依舊關著,人還沒有回來。

謝宜想著先回府,等天黑之後再來看看,路過樂坊時,正好看見一名男子從樂坊出來,門口的美婦人在那嘀咕道:“奇了怪了,今天怎麽一個個都來找林青陌。”

找林青陌的?她能想到來找林渡之女探聽手冊下落,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天色黑下來,雨已經停了,地面還未幹透,小水窪裏積著水,被人踩過,濺起細小的水花。

一黑色身影走進了典當鋪,說話聲暗啞:“老板,我來找一件東西。”

“您來找什麽……”老板一擡頭,聲音都弱下去了。

來人不僅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還身披黑色鬥篷,臉上的黑色面具與帽兜相連,就連手上也戴著黑色的手套。

看著這副裝扮,老板結巴道:“您……您也是來找林尚書放在這裏的東西?”

“它……它已經被人拿走了。”

“誰拿走的?”

“我也不清楚,來了兩個人,他們都蒙著面,還打起來了。”

“往哪邊走的?”

“東……東邊,你如果趕快追去,可能還可以和……和他們爭一爭。”

祁煦手裏拎著用布包裹的書冊,身後還跟著窮追不舍的黑衣人。

不能讓人知道這書冊被昱王得了去,再這樣你追我趕的,祁煦可就回不了府了,看來,只能先把這人解決了。

祁煦剛想停下腳步,就瞧見前方岔路口上,站著一個人。

又一個黑衣人,這兩人是一夥的?

謝宜轉過身,黑色面具下,她嘴巴動了動,用舌頭頂了頂含在嘴裏的藥丸,這藥丸可以讓她的聲音暫時變得沙啞。

她還是來晚了一步,現在只能靠搶了。

祁煦往後退了退,左右兩邊謝宜和黑衣人同時動起來。

雙拳難敵四手,況且祁煦手裏還拎著手冊,自然是處於下風的。但謝宜和黑衣人也不是一夥的,他們倆也不想讓對方拿到手冊。

祁煦的右手被謝宜制住,黑衣人便借機想去奪他左手上的手冊,謝宜猛地一扯祁煦的右手,將他拉到自己身後,而後一腳踹在黑衣人的腹部。

謝宜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怎麽,你還想做漁翁啊。”

話音剛落,謝宜驟然轉身,一腳踢向祁煦的左手腕,手冊脫手,飛到半空中,謝宜飛身接住,落地間,從腰間摸出兩個圓球,砸到地面上。

白霧彌漫,看不清人,待霧氣散去,就只剩祁煦和那個黑衣人了。

黑衣人捂著腹部踉蹌地走了。

齊國公府,剛剛長街上的黑衣人跪在蘇篤面前,“大人,屬下無能,沒能拿回手冊。”

蘇篤:“和你交手的那兩人是誰的人?”

“屬下不知,二人皆遮著面容,但他們不是一夥的。”

蘇篤:“罷了,這手冊無論落在誰手裏,都會有一出好戲,如果這戲唱到了我們身上,再做打算也不遲。”

自清明那場雨過後,連著半個多月,經常大雨紛紛,如果不下雨,天也總是陰沈沈的,難有整日放晴的時候。

屋外,黑黢黢的天空閃過條條紫電,轟隆的雷聲夾雜著雨聲。

芙蕖在給謝宜後腦的傷疤上藥,“公主傅送來的藥膏很是管用,奴婢瞧公主的傷疤好了許多。”

桑厭,那位清麗溫柔的公主傅。

桑厭對她似乎很有好感,而這種好感在平日教學相處中,她也能感受得到,現在聽聞她受傷,桑厭還送了些藥膏來。

可謝宜卻不明白這種好感是從何而來的,也不明白這位身為昱王府門客的公主傅,心裏究竟在想什麽。而她受了桑厭的好意,也不知該如何還之。

“可這傷疤不能去除,有疤的地方長不了頭發了,我後腦就這樣禿了一塊。”

芙蕖安慰道:“這傷疤極小,上面的長發覆下來之後,一點也瞧不出來。”

謝宜玩弄著纏在手指上的長發,她在冷宮時,頭發總是泛黃枯燥,如今日日拿發油保養著,倒也養出了一頭好發了。

謝宜拿出梳妝盒底下的紙條,遞給芙蕖。

芙蕖:“這是……”

謝宜:“三巡散的第一次解藥,你按著這個藥方抓藥,在第一次毒發後服下。”

芙蕖:“多謝公主。”

“下去吧。”

“是。”

謝宜滅了房間的燭火,拿著一尊燭臺上了床,把燭臺放置在床頭,裏側床板是中空的,她打開床板,拿出藏在裏面的手冊,借著昏黃的燭光,翻看裏面的內容。

這本手冊極厚,有兩寸那麽厚,記錄的事情瑣碎又繁多,這位林尚書每日花費在記事上的時間得有一兩個時辰吧,他不適合做戶部尚書,適合做起居郎,專門記錄皇帝的日常生活。

每頁記的事情都會標有日期,這本手冊是他從十幾年前就開始寫的,質量真好,字跡清楚,毫不模糊。

手冊上,多是打牌輸了、家裏的貓跑了、這個人和自己借了多少錢……之類的瑣事。

謝宜直接將手冊翻到奉和十年那個時間段,她要找到和師家有關的東西。

奉和七年春二月,弘國公與其弟得勝回朝,風頭無兩。

奉和八年春正月,周國質子與和親公主入京,有禮至。

奉和八年秋九月,齊國公與吾單獨議事,欲邀吾同行,吾恐之,猶豫不決。

奉和九年夏四月,吾跡將露,懼之,與蘇兄合作。

奉和十年冬臘月,吾心安然。

奉和十年冬,師家覆滅後,你心就安然了?師家數十條人命在你手上,你居然能心安?

謝宜合上冊子,紅著眼睛,咬牙強忍,五指緊緊攥著身上的被子,用力到指尖發白,傳來絲絲刺疼。

她後悔了,她去樂坊的時候,就不該給林青陌銀票,管它用什麽方法,用毒藥、用刑也好,總有法子能撬開她的嘴,林渡不是牽掛他的女兒嗎,就該讓他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寧。

謝宜閉上眼,緩了緩雙眼的澀感,穩了穩自己的心神。

費力拿到的手冊,沒什麽用處,這些記錄模棱兩可,做不了呈堂證供。

奉和八年春,有禮至。

“禮?”

若是沒猜錯,這禮是周國來的。

林渡的母親是周國人,周國如果想要在朝廷官員中安排細作,確實會考慮他。

林渡擔心敗露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勾結周國。可他選擇和蘇篤合作,陷害師家,是因為舅舅發現了他的事情?

不重要了,這個答案早就不重要了。

可她不明白,林渡為何沒有在入獄之後揭發蘇篤,若說因為知己之誼,打死她也不信,他們那種人還在乎這個。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蘇篤用了什麽辦法,堵住了他的嘴。

林渡都快死了,還有什麽能夠讓他閉嘴?

林青陌?

還真是個好父親。

謝宜將手冊放回原位,熄了燈,平躺在床上。

林渡的罪是陷害師家和貪汙納賄,他的罪狀裏沒有勾結周國這一項,如果加上這一項,林青陌可活不了。

屋外雷聲大作,寒風嘯嘯,劈啪的雨點聲不斷。

這雨怕是要下一整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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