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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以逸待勞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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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以逸待勞046

意識飄向虛無, 靈魂在黑暗裏飄蕩。各種記憶碎片如走馬燈在腦中輪番上映。

父親戴著平光眼鏡,臉白凈斯文,語調沒有任何起伏。

“你的人生不應該被蠢事影響, 不要和那些人做朋友。”

……

“臉上的疤怎麽搞的?”

“摔了一跤。”

父親挪開視線, 仿佛她臉上的細疤異常醜陋, 漠然沈默地擦肩而過。

……

高墻, 花園玫瑰鮮艷。

“為什麽我不可以去學校?”

“等你學會怎麽露出和我一樣的表情,就可以去了。”

父親的笑溫和, 完美。

她試著牽動嘴角。

“不對,再練習。”

她坐在電視機前看了一部又一部電視劇、電影,笨拙地學習影片中正常人的情緒和表情。

……

女人的眼睛溫柔善良, “媽媽知道你的小腦袋和別人不一樣, 但你還有心,試著用這裏去感受情感。”

她摸著心臟,搖頭。

“沒關系,它就像一塊鐘表, 每次跳動都是為那一天計時。”

......

大雨滂沱, 玫瑰園被紅色染透。

父親背對她, 低低嘆息,“窈窈, 你不該跑出房間……”

血。

到處是血。

眼睛、手、身體都是血,雨水無法洗凈。

她摸著自己的胸腔, 心臟溢出的眼淚, 模糊了視線。

……

“死亡是生命的消失, 遺忘是靈魂的消散。她的靈魂永遠與我同在。”

“你該死。”

“你確定不會被發現?”

半夜大雨不斷, 玫瑰在澆打下盡數折腰,她蹲下, 俯視著父親,語氣狂妄,“發現又怎樣?”

……

“小廢物......”

喉間一熱,陳窈止不住咳嗽,嗆出血性泡沫痰。喉嚨到肺部有種痙攣過度的澀疼,意識被疼痛拉回現實。

她緩緩睜開眼,頭頂是波紋瓦片、木頭、鐵皮搭建的天花板。

環顧四周,一盞吊燈,沒有電視,沒有裝飾,沒有任何多餘家具,除了鍋碗瓢盆等必要的生活用具。

設施簡陋,像批湊而成。

輪船沒有這種原始的房間,江家人不可能準備這種房間。

沒被帶回江家?

她警惕地摸了摸脖子,項鏈還在,他的天珠也在,刀不知所蹤。但救他們的人包紮了傷口,說明沒有危險。

鼻端縈繞的黴味、魚腥、血腥讓人有點反胃。她又咳嗽幾聲,嗆出血沫。

典型的溺水後遺癥。

比想象中好太多,起碼身體沒受傷。

緩慢恢覆知覺的手指傳來被攥住的壓力感。因為太過冰冷,陳窈一時沒反應過來是人的手,側頭一看。

平躺左邊的男人,頭、上半身幾乎纏滿繃帶,裸露出來的皮膚全是各種程度的劃痕和淤青,尤其左半邊。

平日烏黑長發散開,襯得那張臉、唇更加蒼白泛冷。像一尊精致美麗、了無生機的玉雕。

腦海閃現當時的場景,她整個人正面被江歸一抱進懷裏,頭被按進胸膛,他仰面入水,後腦勺砸向水面,似乎還撞到了暗礁。

而山崖的高度超過安全距離,意味非死即傷。

她呼吸稍滯,看著平日強悍現在格外脆弱的男人,嘶啞著嗓子,“......江歸一?”

無人回應。

陳窈失去理智判斷,擡手湊到江歸一鼻端,呼吸微弱溫熱,她松口氣,註視他良久,試圖抽回手,但他攥得太緊,她四肢乏力酸痛,沒辦法只能任由他握著。

她回正身體思考現在的處境。

江家沒必要呆了,立刻走身體不允許,也不現實。可江家人找到這怎麽辦,萬一把她處理了......

眼皮越來越重,陳窈很快再次陷入昏睡。木屋內的光線漸漸低垂發暗。

六小時後她再次蘇醒,一道強烈的視線聚焦臉上,她知道是江歸一。

她不覺得他們之間值得交流,哪怕驚訝他救她,但她認為他之前做的混賬事,莫名其妙害她被吳汜挾持,換他救她一命,前仇恩怨一筆勾銷。現在扯平了。

“你、你是誰?”男人語氣冷漠,但能聽出來他結巴了。

不會發生電視劇裏的狗血劇情吧。

陳窈側頭,江歸一半坐著,反手撐在床頭,從這角度,正好看見腹肌向下內收的弧度,她先被他的好身材吸引了半秒,再擡高視線,與他四目相對。

屋內並不敞亮,但仍能看清他的眼神。

和平日似乎有點不一樣,非要形容——

清澈的愚蠢。

陳窈:“”

她思維出現片刻僵直,遲滯地從床上爬起來,摸他後腦勺,果然有個鼓包。

江歸一皺眉,“疼、疼。”

“......”

陳窈無所適從地垂下手,然後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盤腿而坐,“你是誰?”

江歸一面露茫然。

“......你記得我嗎?”

他擡手,慢慢指向她的眼睛,“記得。”

陳窈楞了下,“我叫什麽?”

他不說話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叫什麽?”

他擡起手腕,“歸一。”

裝的?陳窈故意框他,“那只是手串的名字,不是你的名字,你叫……江烏龜。”

禍害遺千年,千年王八,烏龜王八蛋。

看著那張偉大的臉,她故意說出他討厭的名字,“小名,龜寶。”

江歸一的表情變得不可置信,隨後扭曲,似乎難以接受這種蠢名字是自己的名字。

傻了,但沒完全傻……

陳窈:“......”

腦損傷逆行性失憶癥,就是不知道大腦組織裏哪部分受到損傷,可以肯定影響人格形成的額葉和控制語言的舌咽神經多少受到影響。

這種程度的損傷,意味他們不止昏睡了一天。

“你、你是誰?”

即使有再多的仇怨,她不屑算計傻子,沒搭理江歸一,看著墻邊排列的藍色塑膠桶,琢磨從是出國還是呆國內。

“你、你是誰?”

“閉嘴。”

“你是、是誰?”

偽裝對付傻子毫無作用。陳窈不耐煩地敷衍,“我是你媽。”

江歸一:“......”

安靜了一會兒,他篤定道:“不、不可能。”

陳窈擡頭,掃了眼他上半身精悍過人的肌肉,“為什麽不可能?”

“不、不可能。”他堅持。

這傻子。

“我問你為什麽。”

江歸一擡掌從自己額頭慢速滑向她的額頭,明顯的傾斜。

“......”

天殺的,傻了還要嘲諷她身高。

“不是親媽,是繼母,我們有仇。”陳窈直起腰,半跪著,雙手攀上他的脖子,淡淡地說:“再煩人,掐死你。”

男人長而密的睫毛緩慢地扇了下,“為、為什麽?”

她想起之前在賭.場江歸一問的那句話“如果我有天無法動彈,沒有還擊能力,或者腦子不好使了,你會殺了我嗎”。

一語成讖。

陳窈默了幾秒,松開手。還是去看看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好了。她慢吞吞爬起來,胳膊被拉住。

“你、你要去哪兒?”

“關你屁事。”

她說是他的繼母他們有仇,江歸一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繼母,但可以確定他們沒仇。

他攥住她胳膊不放,天生的蠻勁讓她倒嘶氣,他看了眼她脖子的傷痕,又看向被自己緊握的胳膊,一只手包住綽綽有餘,甚至能感覺到骨骼。

他卸去一些力道,小幅度拉了下。

“松開。”她的聲音很冷。

他腦子一片混沌,語言無法組織清楚,“可是、可是我……”

——可是我只記得你的眼睛,

這句話太長了,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我讓你別煩人,聽不懂?”

江歸一覺得嘴裏像吃了瓣酸橘子,小聲問:“你、你討厭我嗎?”

不久前他問過同樣的話。陳窈緩緩回頭,眼神審視。

男人五官每個折角都銳利而完美,深邃的丹鳳眼,高聳的鼻梁,唇形有棱有角。

還是那張艷麗絕倫的臉。

但眼睛裝得東西完全不同,沒野心,沒攻擊性,沒有那麽多覆雜,很簡單,一眼就看懂了——方才是空蕩茫然,現在是委屈。

救命!他委屈什麽?真把她當繼母了?

莫非又在裝?

她想了想,反手抽他一巴掌。

短短半秒之內,江歸一的表情經歷錯愕、仿惶、生氣、慌亂諸多轉變,最後定格成委屈。他嘴唇幅度微小地翕動幾下,抿成直線。

“這是長輩對晚輩的教育。”陳窈從容淡定地解釋。傻子才不算計傻子。

“哦。”

若非他之前非要糾纏,與江之賢的關系必定更親密,那麽不用下險棋也不會失敗。

“不用質疑我的年紀,你父親很風流,你不止我一個繼母。”

“哦。”

她瞇著眼,“陰陽怪氣哦什麽?”

江歸一定定地用那雙金色的眼睛盯住她,手往後摸,舉手投足盡顯迷茫。

顯然過多分析傻子不明智。陳窈扒拉他的手,沒扒開,腦子潛意識的指令攻擊他的傷口,瞥到滲血的紗布,她咬了下牙,笑著問:“你餓不餓?”

江歸一點頭。

“我也餓,現在要去找東西吃,松手行嗎?”

他聽話地松手。

陳窈爬起來,鞋子居然還在,穿鞋子之際身後也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加快進度,起身大步朝門口走,這時門外傳來伴隨口琴聲的古老歌謠。

推開房間木門的霎那,一望無際的海洋毫無阻隔地映入視野。只需再往前走五步,便能一腳踏進海裏。

旁邊幾座飄搖在海面的高腳木屋,建在島嶼和海洋的接壤處。

目光再放遠,幾條船體狹窄,頭部高聳的捕魚小船悠悠蕩蕩,星點亮光處,人影綽約,他們似乎正在做飯,裊裊炊煙隨風消散。

毋庸置疑,這確實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桃源。

世上最後一支海洋游牧民族,巴瑤族,無國籍、居無定所,世世代代鮮少踏足陸地上的現代都市。

陳窈沈默,難怪屋裏那麽多桶,原來是儲存淡水的工具。

跳海活下來。

被巴瑤族撿回部落。

這兩者發生的概率百分之一。

居然不可思議地同時發生。

“不、不想叫……繼母。”江歸一走到旁邊,“名、名字。”

還有江歸一變成傻子。

陳窈第一次覺得人生無常,註視木屋下面拴的獨木小破船,憑它,憑她,應該無法劃到陸地。

想到什麽,她身體後仰,看向男人後背,傷痕累累,視線收回,瞥到他肋骨處的圓形疤痕。

他似乎從遇見她就一直在受傷。

她望向遠處,一條小船從遼闊的海面朝他們駛來,船上的人高舉雙臂揮手,說著聽不懂的語言。

“名、名字。”

她無奈嘆息,“陳窈。”

“陳幺、幺。”

江歸一含混地嘟囔。

又聽錯了。

陳窈擡頭,糾正道:“陳窈。”

江歸一低斂著睫正在看她,遠處亮白和近處昏黃的光揉雜,將他整張臉籠罩在溫暖朦朧的光暈裏。

“幺幺。”

這也沒障礙啊。

“幺幺。”他笑了,“好、好聽。”

她不敢相信自己奇跡般有點不好意思,別開眼。

天殺的,肯定是那張臉太禍害。

陳窈腦羞成怒,“烏龜王八蛋。”

江歸一也不生氣,修長的食指戳她臉,“紅......了。”

她拍他的手,“滾!”

這時海面小船靠岸,一位男人踏上水平臺,黑皮,卷發褐瞳,長相非常野性。他是這裏的組長薩魯耶。

江歸一眼尖瞅見他腰腹的刀,猛然上前,一把抓住刀柄,“我的!”

薩魯耶:“#*%@!”

江歸一怒氣沖沖地重覆我的,薩魯耶嘰裏呱啦回他死不松手。兩人你拉我扯,木屋的水平臺非常薄,走幾下,木板搖擺,好似即將斷裂般。

陳窈:“……”

她無語望天,肚子餓得咕咕叫,有點想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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