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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屍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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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屍門前

大理寺門前赫然停著一具老婦人的屍身。

一旁痛哭流涕、為她喊冤的是她的兒子,手裏還拿了一份用自己血寫成的狀書。他要狀告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因痛失愛子而一蹶不振的安陽公主。

“小人劉文松,要狀告安陽公主害死我娘。今早和我娘同在公主府做事的張伯告訴我娘出事了,說是突然發病沒了。可我把屍體領回去換壽衣,竟發現我娘背上、胳膊上到處都有傷,分明是他們打死了人!”

紀容棠擠進人群,並沒看到沈牧或者齊玉出來,掃了一眼隔著素布躺在地上的屍體,便對劉文松說,要先擡屍體進去找仵作驗屍。

劉文松卻執拗想在大眾面前解決此事,立刻就擼起屍體右臂的袖子,幾道烏黑的傷痕霎時沖進眼球,引起人潮唏噓。

“我娘在公主身邊伺候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們怎麽能這麽對虐殺一個老人家,難道她失了兒子不痛快,就可以肆意拿府裏下人出氣嗎?下人也是人啊!”

這些大膽臆想的話,在圍觀群眾聽來卻是十分具有煽動性的。

皇權貴胄向來不把窮苦百姓放在眼裏,更別提自家的奴仆了,這在當今的這個世道裏太過常見。所以他們也不管有無證據,只要有人說了,他們就要附和,就要自然其然地站到同自己一樣弱勢的劉文松一邊,有幾個膽子大的甚至自發舉起拳一起高聲討伐著要個“公正賢明”。

“光看這些你就確定她是被打死的嗎?既然你來報案,就說明對她的死存疑,難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真相嗎?”

紀容棠知道劉文松的痛點在哪裏,根本不提讓先消氣那種只會讓被害者家屬更激動的話,只用真相誘導他擡屍進去。見他聽了話開始思考,才繼續說道。

“我也相信公正賢明,我在這兒的目的就是不讓任何一個人枉死。”

仵作驗過屍體後,發現死者身上除了後背和雙臂有幾處類似木條所打出來的痕跡外,再無其他外傷,最易致死的腦後也仔細檢查了,並無明顯傷痕或凸起。如果還想進一步檢查就需要開膛解剖,看心臟和其他器官是否有明顯的出血點或壞死區域,如果有,就符合他們所說的突然暴斃。

“這些粉末是什麽?”

紀容棠也跟在仵作身側,當仵作擡起死者胳膊的時候,她發現死者的指甲都還算幹凈,就大拇指和食指的甲縫有些臟。起初以為是摔倒抓起的泥土,刮下來仔細觀察竟是紫色的,而且是極暗的紫色,不放在潔白絹布上根本辨認不出來。

仵作用銀針蘸了一些碾開,靜候片刻並無太大變化,銀針也沒有變黑。他拿起銀針給紀容棠看,“目前還想不出來是什麽,得回去翻翻書,但應該是無毒的。”

紀容棠伸出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將其他三個指頭都收進掌心,翻轉觀察幾圈後,就開始一張一合地試驗起來。

最終將兩個指腹貼在一起,舉到仵作面前,“你看這個動作,像不像從一碟子點心裏、就挑一塊兒拿起來吃?”

仵作猛地一睜眼似是被點醒,立即跑過去撐開死者的嘴巴,用銀針壓下舌頭,使勁兒往舌根附近看。翻攪了幾下,再拿出來果然尖部有些發黑了。

不同於一般的中毒而亡,這名死者口腔不流血、嘴唇不發紫,再有了死者家屬先入為主的被打死說法,是以差點讓他們忽略掉這種情形,好在紀容棠觀察足夠細致。

看來是種奇毒了。單在空氣中無事,只有進入身體才會有毒性。

然而更讓她在意的是,安陽如果真要殺一個普通奴仆,何需要用這種費力方法?若不是安陽所為,那會是有其他人想要給安陽下毒、卻恰好被死者擋下了嗎?

她想搜查公主府。

“不可。”沈牧直言拒絕了。

他忘不了王隆被斬那日,安陽著魔了似的舉著火把要燒了大理寺,這才隔了幾日,他實在不想再去招惹那個瘋婆子。

“此案也並非就是公主所為,若真是有他人蓄意謀害,咱們也算是未雨綢繆、救她一命啊。”

紀容棠還想再勸勸,她擔心如果是安陽下的手,這名伺候的嬤嬤一定不是她的最終目標,只是個試驗品而已。

她怕安陽真正想覆仇的人是太子或者聖上,那樣社稷就要大亂了。

可沈牧說什麽也不可能批搜查令,無奈,紀容棠只好快馬加鞭去找公孫覺稟告此事。

公孫覺一字不落聽完她的敘述和分析,微微頷首,覺得不無道理。並讓淩霄小心裝了一點有毒的紫色粉末到一凈瓶裏,準備找人調查一番。

“此事本宮已知曉,會著人加強皇宮和這裏的守衛,也會派人盯緊安陽,但搜查安陽那裏的調令恐怕難辦。”

公孫覺話鋒一轉,面露微不可見的難色。

“王隆死後,安陽多次進宮找父皇和母後哭訴,父皇還是很在意和可憐他這個唯一的妹妹的,等此事在百姓間的怒火稍有平息,父皇也許就會有安慰她的動作了,畢竟犯天下所不能容錯的是她的兒子、還不是她。”

不同於公孫覺的果敢狠厲,聖上一向以寬宏仁愛面世,就連皇後娘娘也是溫良恭儉的,過往對刁蠻跋扈的安陽常報以寬容和寵愛。當然,也是因為他們並不知道多年前公孫覺曾跟安陽之間有過的齟齬,只當是自己寵愛了大半輩子、卻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妹妹。

“那就只能先從這些粉末入手了。殿下若是有消息了,煩請知會一聲。”

紀容棠把想說的都已表達到了,起身酒準備走,卻被公孫覺開口留住了。

“王隆的案子雖然結了,但本宮還有一個疑惑。朝堂上王益平竟然對親生兒子的死熟視無睹,這太過怪異了,你怎麽看?”

這件事她剛聽說時,也覺得頗為詭異。王益平既然敢勾結外敵,就決計不可能是深明大義、克己守法之人。且他還只有這麽一個親兒子,沒了王隆、誰給他王家傳承香火呢?再納小妾生子嗎?怕是安陽不能答應吧。

凡事都要有個目的、有個取舍,紀容棠絲毫看不出他這麽做有何好處?

她突然想起那日審訊,王隆提及王益平時的不甘、埋怨和失望。常言道愛屋才會及烏,反之的話,會不會是王益平對安陽就不甚滿意,所以連帶著對她所生的王隆也是冷淡無謂?

極度自私的人……

什麽都不在意,只在意自己……

失去了兒子,卻獲得了聖上的認可……

權、財、情,三樣東西人人都向往的東西……

“殿下!他有可能把全身心都放在了蘭丹!”她倏地擡眼,定定望向公孫覺。

“是人就一定有七情六欲,他連子嗣都不在乎,就是必定把自己的這一輩子當做唯一。他跟蘭丹秘密勾結,不僅是要用大鄴國土做金錢交易,更是覬覦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即便做不得第一人,他也要做能操控第一的幕後人。所以他才毫不在意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因為不破不立,這些對未來的他來說都是沒有意義、不屑一顧的。”

“他敢?!”

公孫覺越聽,手攥得越緊,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吱吱作響的骨節,昭示了他無以覆加的陰鷙和憤恨。

“本宮會盡快安排人將他侵吞軍餉等事翻出來,再補上你找到的那顆瑰紅寶石,本宮要在出海前就要將他的船肢、解成碎片。”

紀容棠自然是舉雙手讚成的。

這次本想借由調查安陽身邊嬤嬤的死,進公主府找一找她的玉佩,但看眼下情形是不可能了。就只能等公孫覺動王益平的時候了。

她從公孫覺府上出來的時候已過黃昏。本就是風塵仆仆趕回京城,一回來又是驗屍、又是匯報,一整天了,她還一口東西沒吃上呢。

肚子也十分應景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她便順著回大理寺的路,尋覓起能湊合一口的小飯館。

也不知是不是過了飯點,一連兩條街都不見一家小店還點燈,她也就做好忍回大理寺小廚房撿剩的準備了。結果下一個拐角就柳暗花明,總是排長隊的那家北疆炙羊肉,這會兒終於沒什麽人了,就剩下店裏夥計自己吃了。

紀容棠忽而想起之前為了套話還給裴珩打包過一份。

店裏夥計發現了站在門口的她,熱情招呼她進去。她本擺手想說不了,但煙火氣和飯香一飄進鼻子,空蕩蕩的肚子就立刻給了回應,咕嚕得更大聲了。只好進去將今天剩的最後一份炙羊肉賣走了。

但她根本吃不下去。雖然父親的身體狀況是她早有預料的,但這一天真的來臨,她還是需要很久才能緩和。

把羊肉都給了正在跟陳向明聊天的韓尉,既然都來牢房這邊了,就順便看一下裴珩有沒有作妖吧。

可她一到牢房門前瞬間就楞住了,裏面沒人!難道他又跑了?

“裴珩?”她試探喊了一遍,語氣裏還帶著被戲耍的怒意。

“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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