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9章

關燈
第89章

肖芥子夜夢驚魂, 再也沒能睡著。

她翻來覆去苦捱到天亮,看了場山裏附贈的日出,耐著性子等到炊煙裊裊, 這才叫醒姜紅燭洗漱。

收拾停當之後, 開車去最近的農家買早餐。

那戶人家不是做生意的, 但人挺實在, 收了她的錢,似乎是覺得家常的米粥饅頭不值這個價, 又翻箱倒櫃, 給她附贈了不少小零食。

肖芥子拎著熱氣騰騰的餐食回到車上,感覺這一天開局還挺不錯。

她先餵姜紅燭吃飯:“紅姑, 今天好些了嗎?能動嗎?”

姜紅燭其實除了手掌被鐵釘紮穿之外, 身上並無其他外傷, 但架不住她“認為”自己有傷, 所以手臂、腰腹, 包括肩背,都有繃帶包纏, 肖芥子扶她起身時,得小心翼翼避開這些部位, 否則就會挨罵——你眼瞎了嗎?沒看見那裏肉都被啃掉了嗎。

聽了肖芥子的話,姜紅燭擡了擡手臂, 痛噓著放下,眉頭緊皺:“補了一夜, 好多了, 但還是疼。”

“那咱要是回家、跑長途, 你這身體能捱得住嗎?”

這兩天, 姜紅燭不止一次說過“想回家”, 肖芥子也覺得,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人也暴露得差不多了,是該走了。

聽到“回家”兩個字,姜紅燭的眼睛亮了一下。

肖芥子餐勺在紙碗裏攪了攪:“我看過地圖了,咱們回揚金山,就是一路向西,經江西、湖南、貴陽,到雲南,幾乎是一條直線……”

姜紅燭忽然急了,說了句:“不是,不是雲南,通,通淮。”

通淮?肖芥子有些錯愕,但很快反應過來:這是紅姑的老家,跟雲南是兩個方向。

但問題在於,三十多年過去了,通淮當然是在的,但姜紅燭的家,早不在了,別說家了,連街道都不在了——聽說那一帶都推平造商場了,動遷時,姜家門戶空空,省了開發商不少錢。

想去就去吧,反正不管通淮還是揚金山,都不是自己的家,肖芥子無所謂:“那,是盡快走呢,還是歇兩天?”

“今天就走吧。”

肖芥子盤算了一下:通淮離著江西,可比雲南近多了,跨一個省就行,開車五六個小時,那她這140元/天的車,可以先不還,過幾天回雲南時,從這兒繞一下,順便還車就行。

就是,去通淮在另一個方向,她還得折回市裏。

她點了點頭:“行,紅姑,開得快的話,你今晚就能到家了。”

姜紅燭嗯了一聲,不覺笑了一下,緊繃的老臉難得舒展開。

就在這時,肖芥子的手機響了。

看來電是陳琮,她趕緊接起。

聽見那頭說:“老王師傅。”

這稱呼太怪了,肖芥子努力忍住笑,哪知陳琮自己先笑了,說:“這麽叫怪怪的,芥子,我待會去顏如玉那,中午有空嗎?一起吃個飯,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剛好她要回城,一起吃個飯,問一問顏如玉那頭的情況,順便道個別。

就是……

“什麽事要找我商量?為什麽找我商量?”

陳琮被她問住了,頓了頓才說:“沒為什麽啊,就是很自然就……想到你了唄。”

好吧,肖芥子唇角微揚:為什麽別人遇事要找她商量,很顯然,因為她聰明伶利,值得信任,辦事又靠譜。

她說:“行吧,那回頭見。”

掛了電話,她籲了口氣,低頭舀了勺粥,正要再給姜紅燭遞過去,姜紅燭冷冷說了句:“笑得真賤。”

肖芥子感覺自己像個爆燃的煤氣罐,腦殼瞬間就要被火頂得炸開了。

不過真奇怪,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咦,我那盆“靜心又美麗,常笑少生氣”的花呢?

她哪是需要花來陶冶身心,有姜紅燭在身邊,再多的花也不濟事。難怪她脾氣急、沒法優雅從容,天天和姜紅燭這種人朝夕相處,她沒變成潑婦,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把勺子往粥碗裏一摔:“你說話好聽點能死啊?你跟朋友打電話擺一張吊喪臉?你不笑?”

姜紅燭盯著她看:“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你們之前,都住一間屋子裏了,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勾搭上的。”

肖芥子氣笑了:“在你眼裏,男女到一起,除了勾搭沒別的事了,對吧?”

姜紅燭說:“你這樣的,在我那個時候,要被判刑、坐牢的。”

肖芥子覺得這話聽著好笑,還帶點荒唐和心酸:怎麽著,你坐牢,我不需要坐牢,你覺得不公平、不甘心嗎?

她懶得跟姜紅燭廢話,勺子在粥碗裏狠狠亂戳亂攪,然後舀起一大勺,吼了句:“張嘴!吃飯!”

姜紅燭倒是依言張嘴吞了,但那麽大一勺也沒堵住她的嘴:“我勸你少跟他來往,女人沾上男人,沒什麽好下場的。”

肖芥子冷冷回了句:“沾上了爛人才會倒黴,是不是爛人,我長了眼、分得出的。”

姜紅燭沈默著,緩緩把粥飯吞咽下去。

肖芥子還以為她消停了。

哪知她突然又惡毒地冒了句:“那也別去招惹人家,你這種有病、得了絕癥的,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肖芥子咬牙,她擡起頭直盯著姜紅燭看。

姜紅燭先還打了勝仗般、挑釁似地跟她對視,後來突然就有點心虛,目光往邊上落。

肖芥子忽然有點明白了。

姜紅燭的心理很覆雜,能說出這些話,部分是素來刻毒、性格如此,部分是真的不甘、不平、嫉妒,還有很大一部分,是覺得陳琮的出現,打破了兩人“相依為命、彼此取暖”的現狀,怕自己有更好的去處,跟陳琮跑了、棄她於不顧。

可那句“你指不定哪天就死了”還是擊中她了。

肖芥子嘴唇囁嚅著,想說什麽,到底沒說出來,末了笑了笑,說了句:“紅姑,哪天我真死了,你可就開心了。”

***

中午,陳琮知道肖芥子要走,覺得應當吃頓好的,提前訂了餐廳包廂,說是包廂見就行。

肖芥子把車停進餐廳附近的地下車庫,安頓好姜紅燭之後,遮頭蓋臉地進了餐廳,好在是冬天,這樣的裝扮並不惹眼。

閃身進了包廂,陳琮已經在裏頭、飯菜也都上桌了。

挺好,坐下就吃,不用等了,肖芥子松了口氣,脫了外套掛上,又小心地自裏頭閂上門,嘀咕了句:“跟做賊似的。”

陳琮笑了笑:“小心點好,顏如玉在各大服務行業群裏,都投了你的照片,還發紅包請人幫忙找人,那個何歡,也火燒火燎想找你。回頭你離開市區的時候,最好繞小路、別過收費站,省得功虧一簣,最後一關被人攔下了。”

真是烏鴉嘴,肖芥子落座時狠狠瞪他:“能不能說點好的?”

陳琮又笑了,笑得很淡,好像自從他知道他爺爺的事之後,就不怎麽大笑了。

肖芥子其實還挺喜歡看他大笑的。

陳琮說:“我買了下午的高鐵票,吃完飯就走了。”

肖芥子有點意外:“這麽快?你不是剛找到你爺爺嗎?”

陳琮示意她邊吃邊聊,說:“我能看得出來,他不是很想應付我、挺盼著我走的。”

……

這一上午,跟陳天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不少,說是聊,主要是從旁觀察。

壽爺說,共石的人容易精神錯亂,但他看陳天海,一點也不像精神錯亂的樣子,相反,活脫脫活了幾輩子的人精。

姜紅燭說,共石是雙方互相吞噬成“蠱”,為這個,他昨晚百度到半夜,就是為了研究“蠱”是什麽,最後覺得,這說法太牽強了,因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有共石的人才知道。

旁觀者指指點點,或定性為“精神錯亂”,或妄斷是“蠱”,都有點浮於表面。

他提出把爺爺接回身邊,意料之中的遭到了拒絕,作陪的顏如玉也幫著說話,說是偷了“女媧石”是事實,石頭也已經受損、還不回去了,與其被“人石會”揪著算賬,不如保持現狀、還落個安穩。

他又假意表示要在附近租個房子、每天都過來看護陳天海,果不其然,那一瞬間,陳天海的臉色,不止是臉色了,簡直是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

陳琮非常理解,如果這人是假的陳天海,應付他這個當孫子的一時可以,天天應付,那還不焦頭爛額、遲早穿幫?

所以不待對方想出理由回絕,他又馬上貼心地給了個梯子下,說是這兩天店裏有急事,可能得火速回去處理一下,租房的事得緩一緩,陳天海立馬就輕松了,還呵呵笑著表示:不急,年輕人以事業為重,你先去忙你的。

肖芥子聽著好笑:“所以,你就飛快地買了票?”

陳琮說:“是啊,陳天海在提防我,從他身上套不著什麽有用的;你又走了,留我孤軍奮戰,遇事沒商量,出事沒策應;顏家又是個狼窩,我又不是活膩了,天天往那跑幹什麽?”

肖芥子失笑,問他:“那你要跟我商量事,商量什麽事?”

陳琮沒說話,從懷裏掏出那塊笑臉的繈褓玉人放到桌上。

肖芥子拿起來看:“這玉人怎麽了?不是挺好嗎?”

陳琮盯著她手裏的玉人看:“我昨晚上,基本沒睡。前半夜在研究‘蠱’,後半夜就在想這個玉人。”

肖芥子說,這玉人是“五色石”之一的女媧石,但女媧石明明是個半人高的大塊頭,再聯想到顏如玉說“石頭已經受損、還不回去了”,陳琮基本可以斷定,這繈褓玉人,是從女媧石身上的某一處破出來的。

那麽問題來了,如果陳天海已經不是他的爺爺的,那這個假貨是出於什麽目的、要把玉人送給他呢?

陳琮說:“這一上午,我暗自統計了一下,陳天海和顏如玉,互相配合著,至少提過這玉人三次,問我喜不喜歡、合不合眼緣,還提了幾次石補有益身心,總之,我能感覺到,他們希望我養這塊石頭。”

肖芥子緊張地看了看左近。

陳琮笑起來,她又來了,一說到重要的,不管在什麽私密場合,她總要這麽緊緊張張一下。

果然,肖芥子壓低聲音:“你是覺得,這塊石頭,有古怪?”

“要麽是這塊石頭本身有古怪,要麽是他們借養石這件事、要搞出點古怪,總之事情不可能單純。”

肖芥子也是這想法:“所以呢?你準備怎麽做?”

堅決不上當,不養,還是……

陳琮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我決定養。”

所有蹊蹺的事,都源出“養石”,尤其是陳天海的詭異現狀,想搞清楚真相,他不能只隔岸做個觀察者。

肖芥子也說不清自己是否支持:“這樣是不是有點危險啊?”

明知是個局還入套,能解套還好,萬一把自己套裏頭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陳琮說:“是啊,但我總忍不住在想,如果事情有辦法呢,如果我爺爺還有救呢?魘神廟的那些前人,其實也不比我高明多少,他們搞不清楚的事,也許我能搞明白呢?”

“我想了想,從兩個方面入手,一,觀察樣本。現在有兩個樣本,李二鉆和陳天海,陳天海沒太多價值,因為他在有意識地防範我,我對李二鉆更感興趣,他已經瘋了,瘋話裏或多或少是帶真相的。”

“第二,就是我自己了。我先養石,走一步看一步,養石初期,應該是沒危險的,不管怎麽樣,先養著再說。”

肖芥子忍不住提醒他:“但你這個是五色石,跟別人的石頭不同,可能養起來會很快,我聽紅姑說過,她當初養人參晶的時候,有點像被攆著跑,進度很快。”

陳琮一笑,這次的笑,有從前還那味道了,帶著點狡黠,還有點欠揍。

他說:“所以我要找你商量啊。養石這件事,你一直走在我前頭,每個節點,要註意什麽,會發生什麽,你給我個小抄唄。”

肖芥子拿譜:“我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手,資歷也淺,去問三老,或者梁世龍唄,他們給到的,比我權威多了。”

陳琮倒也坦誠:“有需要的話,我也會請教他們,但這麽多人中,我還是最相信你。”

肖芥子“哦”了一聲,含住筷頭:“這麽信任我啊?其實我跟顏如玉還有陳天海,都是串通好的,我是最後一環,目的就是引你入套、讓你誤入歧途,把你賣掉。”

陳琮看了她好一會兒,頓了頓欠起身子,把雞湯砂鍋裏那只雞腿夾到她碗裏。

夾完看看桌上,又把紅燒魚盤裏、魚肚子上最嫩的那塊夾給了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