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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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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茶室只有兩層, 一樓是待客及生活區,二樓偏私人起居,陳琮沒有上去過。

他可以肯定陳天海跟顏家產生過交集, 也深度懷疑茶室二樓住了個神秘人物、且是個掠食者, 但要一口咬定二樓住的就是陳天海, 武斷了點吧?

他說:“寫這麽具體不合適吧, 萬一詐錯了呢?要不要改一下,比如‘顏如玉知道陳天海的事, 去問他’。”

肖芥子瞪他:“萬一他看了之後, 告訴你一堆陳天海的興趣愛好,比如愛擼串、愛健身, 又或者他告訴你某年某月, 曾與陳天海見過一面, 那之後就失聯了, 這些都叫‘知道陳天海的事’, 你怎麽辦?”

還真的,是自己天真了, 陳琮想了想:“或者改成,‘茶室二樓有秘密’?”

肖芥子陰陽他:“小夥子, 人家顏家的茶室二樓有秘密,關你什麽事?”

也對, 有秘密那也是人家的秘密,他收到紙牌之後, 悚然心驚, 第二天就上門質問, 那肯定是因為, 這秘密跟自己密切相關。

只能從陳天海入手去詐。

“要不寫‘陳天海在顏家茶室’?萬一茶室有地下室呢, 放寬範圍,詐得模糊一點。”

肖芥子點頭:“這個行。”

又叮囑他:“到時候,你一定要死盯著他的臉,看他的第一反應,第一反應很難作假。其它的,你就見機行事吧,我可幫不了你,這兩天,我得蟄伏不出了。”

說完了,長籲一口氣,對這計劃很是滿意。

她起身收拾藥箱,準備先去洗漱,陳琮把紙放回桌上,看她在旁忙碌,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冒出一句:“蟄伏不出,你還真放心我。你就不怕我見到顏如玉之後,反手就把你們給賣了?”

肖芥子抓了一手的藥品紗布,正要放進藥箱,聞言身子一僵。

過了會,她擡頭看陳琮。

她的臉上,一點笑意都沒了,冷冰冰的,眼睛也幽深得有點陌生,仿佛頃刻間就變了一個人。

陳琮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下一秒,她把手裏的東西狠狠扔下,說了句:“不住了,馬上走。”

說走就走,箱子立馬拖過來展放在地,看得出是精於跑路的,動作粗暴利索,東西囫圇著抱起,也不分類整理,一股腦往箱子裏投。

陳琮後悔自己嘴賤,趕緊過來蹲下攔她:“肖芥子,我開玩笑的。哎,哎,我開玩笑的,芥子!”

急得他一手一邊,摁住肖芥子的胳膊。

肖芥子不動了,掀起眼皮看他,右胳膊一抖,甩掉他一只手。

“開玩笑?”

她伸出一個手指頭,惡狠狠戳他肩膀:“開玩笑?有人說過,沒有所謂的玩笑,任何的玩笑都有認真的成分在裏頭!陳琮,你一句話就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想法,你有背叛的潛質,你不對勁!”

陳琮默默地看自己的肩膀,虧得她是用手指頭點戳的,這要是錐子,那兒估計已經多了十多個血窟窿了。

他說:“我就隨口一說,我不可能去賣你的啊。”

肖芥子冷哼一聲:“理由呢?”

陳琮說:“理由就是,首先,我和你聯手坑過顏如玉,我去賣你,不也等於暴露自己?”

他拿起箱子裏的衣服,小心地往床上放:“其次,顏如玉這個人,心狠手辣,還背著人命。我這種老實人,躲著他還來不及呢,跑去跟他合作,純屬腦子壞掉了。”

衣服放完,又去拿洗漱用品:“最後,從阿喀察到現在,都是你把他耍得團團轉,可見不管是智商還是運氣,你都占了上風,那應該向哪一方靠攏,不是一目了然嗎。”

他把洗漱用品塞進她手裏:“小月,芥子,我的朋友,該去洗漱了,洗完了,我好站崗,站你和姜紅燭兩個人的崗。”

***

肖芥子洗漱了出來,先從櫃子裏翻出備用的被子枕頭,安頓好姜紅燭,這才上床躺下。

一時又睡不著,晚上發生這麽多事,精神有點亢奮,她轉頭去瞧陳琮,看到他正端詳著一塊黃玉。

“什麽東西?”

陳琮把笑面繈褓玉人遞過來:“喏,跟你說過的,顏老頭送的那塊黃玉。”

行家伸手,肖芥子光憑手感就知道是好東西,再細細一看,忍不住讚出聲:“這個算……珍品了吧,顏老頭可真舍得。看這個形,好像一個包在繈褓裏的娃娃,還是笑呵呵的一張臉……”

她又撳亮床頭燈,對著燈光仔細看玉人的線條:“陳琮,這個不像人工雕刻的,不會是天生地養的吧?”

陳琮提不起勁:“是,所以你說,這樣的珍品,顏老頭為什麽要送給我呢?這種傳家寶,應該送給顏如玉啊,子孫後代相傳,為什麽要便宜我這個外人呢?”

子孫後代相傳這話提醒肖芥子了,她心念一動:“會不會……名義上說是顏老頭送的,實際上,是你爺爺送的?”

陳琮一楞,下意識坐直身子:也不是沒這種可能性,如果陳天海真的在顏家,一定也聽說了他抓周抓到和田黃玉的事,然後迂回拐彎地、借他人之手給他送了這塊玉?

那為什麽就是不跟自己見面呢,還有那句“小心陳天海”,又是什麽意思?

他越想越是頭疼。

肖芥子掀開被子起身,一臉興奮:“這樣,我幫你看看吧,用煤精鏡。”

……

煤精鏡,正面幫人看石頭,反面看胎,陳琮還沒養上石頭,看胎是不可能了,那就看看石頭吧。

她從行李包裏拿出煤精鏡,回憶了一下操作方式:好像是要用血,抹在人臉的眼睛和嘴唇部位。

居然還得出點血。

肖芥子從藥箱裏拿出一次性針頭,在手肘處用力戳了一下,看到出血點,又使勁捏著邊緣擠了擠,硬擠出一兩滴,勉強抹完了煤精鏡。

想想氣不過,點著胳膊給陳琮看:“看見沒有?我為你忍痛出血,你呢,一心只想著去顏如玉那兒出賣我。”

陳琮湊近了,托著她的胳膊看了看,勉強看到了快要愈合的針眼兒:“看到了,血流得嘩嘩的。”

肖芥子忍住笑,沒好氣地甩了他的手:“坐下,坐到我對床,坐正了,面對著我。”

陳琮依言坐下,肖芥子盤腿坐到床上,比劃了一下方位,覺得大差不差。

她欠身撳掉了總控開關。

整個房間一下子裹進了黑暗中。

肖芥子深吸了一口氣,舉起煤精鏡,遮住了自己的臉。

“你得看著鏡子啊,別閉眼,也別東張西望的,就假裝自己在照鏡子。”

陳琮有點瘆得慌,這黑燈瞎火的,什麽都看不到,還得睜著眼“照鏡子”。

他清了清嗓子,又坐得板正了些。

肖芥子眼前一片漆黑,鏡面貼著臉,起初微涼,後來就溫溫的,鼻息反覆撲著鏡面,鼻頭處蹭著水汽,有點濕。

她其實是個半吊子,從沒拿煤精鏡對著人看過,上次在阿喀察,她對著虛空看,結果煤精鏡仿佛變軟了,像溫軟的皮膜,緊貼著她的臉。

這一次會怎樣呢?

煤精鏡,又稱“女媧臉”、“女媧眼”,要想象著鏡面的眼睛就是自己的眼……

肖芥子努力睜大眼睛,睜得眼眶微微發疼。

突然間,黑色好像稀釋了,有物件的輪廓慢慢勾勒延伸。

她的心砰砰直跳,這輪廓,她可太熟悉了,“人石會”的那塊女媧石嘛。

因為是盤坐著的,只半人多高,女媧微微低著頭,右手往上托起,掌心裏托了塊石頭。

接下來,像影視裏的特效,女媧漸漸隱去,鏡頭只聚焦她掌心裏的那塊,再然後,肖芥子覺得自己聽到了“哢嚓”的輕微裂響,那塊掌心石裂了開來。

居然石裏有石!

更讓她驚喜的是,裂開之後,正沖著她的,是一塊和田黃玉!玉形仿佛是繈褓中的娃娃,臉上還帶著笑。

肖芥子真想一把甩開鏡子,沖著陳琮大吼:“你小子!發達啦!”

發達得她都嫉妒了:又是女媧石,又是命定石,還剛好攥在手裏,這得是什麽樣的運氣啊。

後面還有顯像,她定了定神,決定一次性看完,再去當這個報喜鳥。

現在,煤精鏡真的像一面照人的鏡子了。

她看到了陳琮。

陳琮像在照鏡子,對著鏡子微笑。

肖芥子從來沒有這麽仔細地、近距離面對面地看過他:他眉眼給人感覺很舒服,眼睛裏帶笑意,鼻梁高挺,但並不冷硬,唇形流暢清晰……

不對。

她突然覺得,光影似乎有變化,陳琮的眉眼口鼻都在變。

變化非常小,眼線漸漸狹長,鼻翼微微收窄,上嘴唇略略變薄,這張臉開始陌生,不再像陳琮……

肖芥子眨了眨眼睛,想再看得更仔細些。

可惜了,眼前陡然一黑,回到現實中了。

她緩緩放下煤精鏡。

還是民宿的房間,外頭的光透過玻璃門漫進來,能隱約看到屋裏的家具輪廓,她聽到輕微的呼吸聲,也看到正對面,陳琮正看著她,眼睛亮亮的。

他有點期待:“怎麽樣?”

肖芥子有點困惑,小聲嘀咕了句:“好奇怪哦……”

不過她很快就又高興起來,沖著陳琮輕聲嚷嚷:“你小子,這次真是發達了。”

八成是陳天海給的玉,他偷了“人石會”的女媧石,而今把掌心石裏的玉給了親孫子,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

同一時間,顏家茶室。

燈已經全滅了,但依然有亮:顏如玉坐在寬大的茶桌後頭,對著巨大的、一面墻的投影屏,正在看合成和處理過的酒店監控。

屏幕的光有時會打在他的臉上,光有明暗不定,但不管光影如何變化,表情始終陰鷙。

監控沒那麽清晰,但處理過的就不一樣了,尤其是最新的合成成像技術:可以實時抓取人物的不同正側面,然後給出一張真切明晰的正臉圖。

原來這一晚,陳琮見過徐定洋。

那個甩徐定洋耳光的女人,片刻前跟陳琮一起出現在酒店前臺,片刻後,又刷卡進了2826號房間。

好奇怪,表面上看似全無關聯,這些人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顏如玉垂下頭,伸手捏了捏眉心,突然煩躁,撳下手邊的投影遙控器。

投影屏上,出現15秒自動關機的倒計時。

他站起身,趁光影還在,借著光走出茶室,拐進樓梯下方,拉開小儲物間的門走了進去,順手閂上門。

儲物間裏,感應燈應聲而亮,能看到,靠裏的墻面上,又有一扇門,再次拉開之後,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顏如玉順著樓梯,一路下去。

據幹爺說,這個地下室的位置,正好位於整棟茶室的中心、正下方,這裏適合擺放一些“鎮守”的物件,像個千斤墜,把茶室牢牢卯住、定住,保家宅平安。

他記得,以前,這兒相繼擺過佛爺、關二爺、觀世音,從八年前開始,只放女媧石了。

幹爺說,女媧是地母、人祖,足以鎮住一切。但可惜了,幹爺在這出了大事,看來女媧,不怎麽罩護幹爺。

這裏沒有燈,但有亮,常年點著油燈,燭焰搖曳,於昏暗中生影,女媧石的影子投在墻上,更顯神性,也更顯詭異。

盤坐的女媧,右手掌微微上托,原本托的是塊掌中石,但有一天,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碎開了。

也正是因為這意外,才讓幹爺和陳天海發現,石裏還藏玉。

不過可惜的是,玉也隨之碎成了兩爿。

顏如玉緩步過去,自女媧掌中取下一爿和田黃玉。

從外形看,是個繈褓中的娃娃,只是,娃娃稚嫩的臉上,一派兇相。

好神奇的天生地養玉,正面歡喜,背面忿怒,而後一裂為二,像是生來不能相容。

幹爺讓他先挑一塊,他挑了忿怒相。

從小,這世界以忿怒對他,他亦以忿怒向世界,忿怒相的玉人,最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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