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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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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日暮時分, 肖芥子開車送陳琮去“無欲.有求”。

一路上,她各種耳提面命,吩咐陳琮要表現自然、切不可有好奇心, 萬一跟顏老頭對上, 務必要做出一副冷漠、淡然、對其人其事絲毫不感興趣的模樣。

陳琮先還“嗯”、“啊”應著, 聽多了就逆反了:“誰還能沒點數?論怕死, 我不比你差……”

還想再說什麽,手機響了。

梁嬋打的。

陳琮接起來, 聽了兩句喜形於色:“你也懷上胎了?可以啊朋友, 你這速度,是不是要懷胎十月……什麽?那行, 行, 你放心吧, 那時候我肯定回去了, 你既然說了, 我肯定站崗保護啊。”

肖芥子聞言瞥了他一眼。

謔,這業務, 還挺繁忙,保衛這個看護那個的。

掛了電話, 陳琮感慨:“大海不愧是生命的搖籃,人家‘海系’從懷上到產胎, 說是一兩個月就完事,比‘山系’快多了。”

肖芥子“呵呵”一聲:“這也看懷的是什麽, 普通水生魚類, 那當然一兩個月就完事, 但要是別的, 就不一定了。聽紅姑說, ‘春焰’有個女人,也是養珍珠的,懷了兩年半,生的是虎鯊。”

陳琮倒吸一口涼氣:“虎鯊?那不是遇什麽吞什麽?”

“是啊,所以她在‘春焰’,被稱為‘小姜紅燭’,又號‘一顆珍珠定大洋’,霸氣吧?”

陳琮沈默片刻,突然洋洋得意:“我管她什麽珍珠定大洋,到了我這,一把錐梳平山海,看誰敢來。”

……

那個“錐梳”,肖芥子已經問明白了。

對標的是“人石會”古代傳下來的錐盒,壽爺出事那次,陳琮被攛掇上去、對付別人都看不見的邪詭人形黑影,一把鋼錐紮進去不濟事就再換一把,前後試了十幾把,真是心慌氣短、手忙腳亂。

事後想想,覺得這玩意兒太不科學了:救命講究的是“爭分奪秒”,你這頭試得汗流浹背,那頭掠食者已經完事走人,憋不憋屈啊。

作為馬丹徒之後的二代、唯一後來者,陳琮覺得自己的工具也得與時俱進:錐梳,密密麻麻百十枚尖利的錐齒,取用不同的寶玉石材質,體積小、成本低,方便攜帶,更關鍵的是好用,管你養什麽石頭,只要敢來掠食,一梳子照著頭拍進去,總有一根適合你!

肖芥子白了陳琮一眼:“低調點吧,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這本事,天生就是掠食者的克星。萬一事情傳開,你猜有多少人想暗中弄死你?”

陳琮登時樂不出來了。

也是,這秘密起初,只三老他們知道,後來何歡壞事,把消息透給了姜紅燭,現在,姜紅燭又投奔了“春焰”……

“無欲.有求”遙遙在望,這是要到了。

肖芥子不想離得太近,隔了段距離靠邊停車。

陳琮嘆了口氣,解開安全帶:“所以啊,肖芥子,我這處境也挺危險的。你得保護好我啊,你保護好我,我才能保護好你啊。”

肖芥子沒好氣地目送他下車:這人雖然有手有腳,不像紅姑那樣要她費事,但體質招風惹雨,估計費心是少不了的。

正想著,看到陳琮低頭發信息,再然後,自己的手機上進消息了。

她拿起來看。

陳琮給她發了一張照片,是顆暗紅色的石榴石,只黃豆大小,半珠形狀——一般一整顆圓珠子叫全珠,劈開兩半就是兩個半珠,半珠不適合穿孔,但可以拿來鑲嵌、當戒面什麽的。

緊接著,又有幾張圖片進來,都是設計圖樣,大致看了下,要麽是往“花”的形象靠,石榴石是花心,邊上綴了圈花瓣,整體鑲成一朵花;要麽是仿《哈利波特》裏的金色小飛賊,石榴石兩頭各鑲了個小翅膀。

最後一條是文字消息。

——這顆石榴石給你,你想做成什麽樣?肖設計,放手幹吧。

***

陳琮進了店,禮貌地跟工作人員通報了一下,不急著進,先參觀陳列展品。

顏老頭的選品還真不錯,果然幾百年沒白活,品味不俗,正看得津津有味,聽到有人叫他:“陳兄,又見面了。”

回頭看,是顏如玉從後頭進來,估計是在自家,隨意,且地暖開得足,他連西裝外套都沒穿,只穿了件白色的襯衫,下著黑色西褲,頭發紮了個小揪,照舊是帶鏈的金絲框眼鏡,一側耳朵上戴了個掛耳式的藍牙耳機。

陳琮笑著迎上去。

顏如玉一點都不客氣:“陳兄,我就跟你客氣客氣,你還真來了。”

陳琮說:“你想多了,不是為你來的。主要目的是辦貨,景德鎮工坊匠人多,出的作品都挺有特色,想看看能不能建立合作機會……”

說著,示意了一下店內:“這家挺好,就是貴,不在我考慮範圍。”

顏如玉哈哈一笑,陳天海這個人,古怪鬼祟,讓人捉摸不透。但他的孫子,反倒又俗又務實,活脫脫地主家的傻兒子。

陳琮繼續賣傻:“這裏不像能吃飯啊,咱是不是得外頭找館子吃?”

顏如玉示意他跟自己走:“這店我們家有份投,後頭是私宅。老太爺喜歡清凈,住在這。晚上一起吃,不介意吧?”

陳琮頭皮一突。

老太爺?不會是顏老頭吧?自己這是什麽運氣啊,居然上來就要跟積年的老鬼同桌吃飯。

……

陳琮跟著顏如玉穿過後院。

天已經黑了,院裏有人在點燈,是真點燈。

一般現代庭院,裝置的都是太陽能燈或者電燈,但這裏,居然用的是防風蠟燭,打火器點燃之後,再罩上琉璃罩或者竹篾編的油皮燈籠,火頭在裏頭飄忽搖曳,看得陳琮嘆為觀止。

“你們這院裏,用真火啊?”

顏如玉見慣不驚:“老人家,懷舊。這還不算什麽,過年的時候你再看,滿院裏點的,就跟燒起來似的。”

他徑直把陳琮帶進餐廳。

這兒是餐廚一體的明廚風格,桌上已經上了不少菜,顏老頭坐在桌邊,正吩咐戴高帽的廚師八寶鴨出籠時該如何澆汁,看見兩人進來,眼前一亮:“呦,這就是阿玉的朋友啊?”

他示意廚師自去忙,眼睛笑成了一道縫,招手讓兩人過來,近前時又不讓坐:“等會,你倆背靠著站一下,我瞧瞧。”

陳琮不明所以,依言挨著顏如玉站了一回。

顏老頭連連點頭:“你倆個子差不多,都高高大大的,一看就精神。”

入座之後,又問陳琮年紀,聽說過年就二十六了,仔細想了想,說:“年紀也差不多,跟阿玉一般大。”

陳琮平時跟人交流沒問題,但顏老頭這種,不好說是“人”,他不敢亂說話,只客套地問了句:“太爺高壽?”

顏老頭摸著頭發笑:“我過完年就九十二啦,你別看這頭發好,都花錢植的,假的!來來來,吃,別拘束,咱邊吃邊聊。”

陳琮跟著假笑,心裏說:謔,又要九十二了。

***

廚師的手藝不錯,每道菜都有獨到之處,陳琮本著“安全第一”的原則,絕不亂說話,即便開口,也只誇菜,反倒是顏老頭,問長問短,從店員問到營收,從房車問到女朋友,似乎對他極有興趣。

也不知怎麽的,話題突然就跳到陳天海了。

顏老頭說:“聽說你爺爺是老027號,八年前離家出走了?”

陳琮心裏一突。

既然你先問,那我可就順桿爬了啊。

他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我都找他八年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太爺年輕時入過‘人石會’嗎,跟我爺爺見過嗎?”

顏老頭搖頭:“我這人好看熱鬧,很多年前跟著家裏人,是去湊過‘人石會’的熱鬧,但那是幾十年前了,記不清了。”

這話倒沒撒謊,他上一次去看熱鬧,是四十年前。

但四十年前那一次,在山村、鄉下辦的,平淡乏味,沒什麽記憶點。幾百歲的人了,腦子像一面大篩網,只記得轟轟烈烈的大事,比如清軍入關啊,文字獄啊,洋人燒了園子啊。

小事他不記得,前一陣子,阿玉還打電話來,問他知不知道人石會有個叫“姜紅燭”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問:“八年了都沒消息,那還繼續找嗎?”

陳琮回答得很得體:“那種傾家蕩產、不顧一切地找,我是做不到了,看運氣吧,有線索時,還是會去看一看,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顏老頭奇怪:“不是還有你爸嗎?”

陳琮苦笑:“我爸……瘋了這麽多年,說實在的,他對我來說,沒爺爺那麽親。”

顏老頭“哦”了一聲,正要說什麽,就見顏如玉面色略變,伸手去調藍牙耳機的音量:“你說什麽?”

說話間,他站起身往外走,眉頭皺起,但也沒忘跟顏老頭打招呼:“幹爺,你們先聊,我這有點事。”

他匆匆出了餐廳,徑入小院,選了個僻靜好說話的角落:“嗯,現在方便了,你說。”

聽筒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系統自動報警了,顯示那個男人繞著‘無欲.有求’店前店後,足有十五分鐘。我們專門回放了他的片段,感覺這人目光飄忽不定、一直在觀察屋子的外部結構,很明顯是在踩點。”

顏如玉嗯了一聲:“有拍到這人清晰的正臉嗎?面貌上有什麽特征?”

那頭答:“拍到了,也比對出來了。是你們‘人石會’的,叫什麽何歡。你跟這人有來往嗎?這人怎麽會突然跑幹爺那轉悠?”

顏如玉沈吟片刻:“前一陣子在阿喀察打過照面,見過,沒來往,突然繞著咱的店轉悠,是挺蹊蹺的。行,我知道了,我會留意。”

***

顏如玉一走,陳琮滿心不自在,雖說這貨也不是什麽好人吧,但有他在,飯桌上“正常人”的比例大點,總歸要舒服些。

為了緩解這種不適,他緊拈了幾筷子菜,裝著吃得很認真。

正埋頭大快朵頤,突然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

他擡起頭來,目光轉向門口,剎那間半邊身子發木,險些沒拿住筷子。

有一團灰蒙蒙的、人形的影子,正站在餐廳門口。

不是顏如玉,餐廳裏有大落地窗,透過玻璃,能清楚地看到他正在假山邊跟人通話。

那個影子向餐廳裏走來。

廚師正在準備餐後甜點,但他好像完全看不到,熟視無睹,顏老頭似乎也沒看到,還在笑呵呵向著他勸菜:“吃啊,多吃點。”

陳琮心跳如鼓,後背上開始滲汗。

這是個掠食者,沒錯,之前,被姜紅燭“點香”之後,他就能看到掠食者了,而且是人形,唯一的缺陷是看不清面目,只是一團邪詭的人形。

姜紅燭是黑影,像一團濃黑的霧氣,而這個人是灰蒙蒙的,顏色不同,同樣讓人窒息。

掠食者來這幹什麽呢,這個點,大家都醒著,吃飯的吃飯、通話的通話,難道說,這屋裏,另有人在睡覺?

陳琮腦子裏嗡嗡的,脫口問了句:“太爺,您平時就一個人住嗎?”

顏老頭點了點頭,順道給他夾了條鴨腿:“這兩天阿玉陪著我,平時呢,就我自己住。工作人員不在這住,早晚倒班,現在還沒交接班呢。”

對答間,那團灰蒙蒙的影子到餐桌邊了,它的手拂著桌邊,繞著桌子緩緩地走,在顏老頭身後略停了會,像是去嗅聞他新植的頭發,又順著桌子,到了陳琮身邊。

它似乎對陳琮很有興趣,停下來不走不說,還慢慢彎下了腰,腦袋和他的臉平齊,仿佛正在饒有興味地觀察他。

陳琮避免跟它對視,當著顏老頭的面,跟一團虛空對視,他解釋不清,但這麽個詭異的東西,正對著他看,且越挨越近……

他勉強笑了一下,拿起筷子,盡量鎮定地去夾碗裏的鴨腿。

同一時間,額角有一大滴汗,慢慢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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