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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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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肖芥子嚇得腿都軟了。

這場景太詭異了, 街上的人還跟之前一樣,忙活的忙活,談笑的談笑, 一派家常過日子的祥和氣, 半空中卻上下緩移著兩顆巨大暴凸的眼珠子, 目光邪詭, 忽左忽右。

如果大家都能看到興許還會好點,眾人一起尖叫奔逃, 也算有個壓力釋放的群體端口, 但偏偏只有她能看到,全方位的孤立無援。

漸漸的, 那目光移向了她……

萬幸, 就在這個時候, 10分鐘到點, 鬧鈴震響, 仿佛強勁的聲波武器突然刺透,眼前的世界大塊大塊、扭曲崩裂。

***

肖芥子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的。

坐定之後, 大口喘息,推算起來, 從那暴凸的眼睛出現到驚醒,也就十來秒, 但後背額前,都已經出了汗, 想端起床頭的咖啡喝一口, 手止不住抖, 杯子拿起來, 咖啡晃得幾乎要灑出, 只得又放下。

再去摸腿,軟的那股勁已經過去、抖的勁兒上來了,篩糠一樣,她隔著被子使勁抱住,本想讓腿別抖,然而適得其反,反而整個人都抖成一團。

太可怕了,難怪有人入石時會硬生生嚇死,這跟現實遭受重度驚嚇也沒什麽不同——虧得自己夠小心,睡前設了鬧鈴。

這就是傳說中的掠食者嗎?

紅姑沒有入睡,也就沒入石,顯然,剛才的這個不是姜紅燭。

肖芥子緩了片刻,翻身下床。

找紅姑去,拆夥不拆情分,自己這頭出了狀況,去請教一下還不行嗎?

……

兩家民宿離得近,肖芥子也懶得開車了,一口氣跑過去,直奔房間。

民宿的工作人員認出她是昨兒入住的客人——畢竟戴帽子染銀發的漂亮姑娘在哪都有辨識度——非但沒攔,還熱情打了個招呼。

房間的門大敞,打掃的阿姨正在裏頭換床單,見到肖芥子,仰起臉習慣性微笑。

肖芥子傻了:“這屋的客人呢?”

“走了啊,退房了。”

走了?肖芥子難以置信:紅姑那身體狀況,還有那麽多大包小件的,怎麽走?

難道是……有人接走的?

她又奔前臺,提出要看一下監控,只看前臺門廳的就行。

一般的住宿機構,客人想看監控沒那麽容易,但民宿嘛,相對隨和,電腦一推,就讓她看了。

是走了,就在不久之前。

用輪椅推走的,可能是怕姜紅燭的形貌嚇到人,還給戴了帽子、蓋了大衣。下臺階時,因為民宿沒殘疾人通道,兩個男人合力、穩穩地擡了下去,然後進了一輛大商務車。

從監控裏可以看出,大商務車裏還有人,是個長發大波浪的女人,姜紅燭上車時,她殷切地探身出來,看那架勢,是要握手。

肖芥子看完一遍,拉回再看,確認真的是走了,這才勉強笑笑,向前臺道了謝出來。

一天之內,她二出這家民宿的大門,一次比一次失落。

——紅姑謙虛了,這哪是“認識點人”啊,人脈活絡著呢。應該是昨晚就聯系了,人家連夜趕來接。

——挺好,比有她照顧時好多了,看得出對方人手足、實力強。紅姑要過上好日子了,不用跟著她坐破車、住破屋了。

以前跟姜紅燭吵架時,她總趾高氣揚說什麽“回頭我走了,看你怎麽辦”,現在想想,著實可笑:怎麽辦?人家多的是辦法。

肖芥子眼圈一紅。

虧她還自作多情、找了個這麽近的民宿,想著能暗地裏、就近,照顧一下姜紅燭,原來人家根本不需要她,說不定這麽多年,紅姑本可向上求取,留她作伴,是看她可憐,勉強向下兼容而已。

真是自以為是肖芥子,孤苦無依肖芥子。

她吸了吸鼻子,無精打采地走進街道,不想再回“行棲”,於是漫無目的沿街亂走,反正手機有導航,又是在城市裏,丟不了。

這一走,就走到了天黑。

——途中進過餐館,吃過一份餃子耙。

——蹲在一個修鞋匠身邊,看他用老式的機器連釘了三個鞋掌。

——尾隨了一個賣糖葫蘆的,這年頭,鮮少看到這種單人扛一根棍頭靶、靶頭上插滿糖葫蘆的沿街叫賣了。

她覺得新鮮,跟了人家三條街,跟得大叔毛骨悚然,回頭問她“是想買糖葫蘆嗎”之後,她才掏錢買了一根。

——介入了一起五歲左右的小孩鬥毆事件。

當時,她吃著糖葫蘆,看兩個小孩拿橡皮鏟挖沙,後來不知怎麽的兩人就打成一團,薅頭發、互吐口水、互扔沙子,她等了半天不見家長出來主持正義,憤而上前把兩人扯開。

……

天一黑,肖芥子就開著導航往回走了。

這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一不開心,就會出去亂走,因為母親肖燦竹說過,不開心時,人就是被很多灰色的情緒給包起來了,包得像個大棉花糖,這時候不能悶悶待在屋裏,越待,那些情緒就會越穩固、越生長。要出去兜,讓太陽曬、讓風吹、跟人說話、買東西,這樣,那些壞情緒,在不知不覺間,就會一蓬一蓬地飛走。

當然,母親還說過,天黑了就要回家,因為太陽下山之後,外頭的壞人就多了。

回到“行棲”,肖芥子覺得心情好一點了,但還沒好透徹,還得再緩會。

她在床邊站了會,頓了頓,面朝著床,像塊直挺挺的板磚,啪一聲把自己拍倒在床上,歪著腦袋,一動不動。

世界名畫裏,那麽多躺著的美麗女郎,為什麽鮮少她這樣趴著的呢?是因為趴得不太美觀、像屍體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門響,聽到行李箱的滾輪聲,還聽到陳琮興奮的聲音:“哎,燈亮著,你沒出去啊,你……”

陳琮的聲音戛然而止。

肖芥子依舊趴著不動,心說:你,你什麽啊你。

***

陳琮花了七個小時,先飛南昌,後趕高鐵,到站之後再打車,舟車勞頓,本來暈乎乎的,很好,一進門,把他嚇清醒了。

“肖芥子?肖小月?”

這個人,為什麽趴得一動不動?該不會出事了吧?

陳琮輕輕吞咽了一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松開行李箱,攥緊肩上的包帶,以備不時之掄,然後小心翼翼靠近:“肖芥子?”

她眼睛睜著,但目光渙散,一點神采都沒有,也沒看他……

陳琮更慌了,伸手去探她鼻息。

將到未到時,就見她腦袋一轉,把臉埋到被子裏去了。

陳琮:“……”

他松了口氣,把包往自己的床上一扔,沒好氣地坐下,看肖芥子的後腦勺:“你怎麽了,趴著不吭聲?”

肖芥子含糊說了句:“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

陳琮心頭一緊:“是因為生病嗎?大石補沒效果?”

見她還是不說話,他又猜:“你不是跟姜紅燭一起住嗎?她人呢?不會是她知道你暗中幫過我,把你攆出來了吧?”

這人可真吵吵,都說了心情不好了,讓人靜一會不行嗎?肖芥子皺眉,伸手往床頭抓,想拽過枕頭來蓋住腦袋、以示不滿。

就在這時,她聽到陳琮說了句:“燒烤吃嗎?”

咦,燒烤?

“我還沒吃飯呢,要麽叫個外賣?這家評分五分,離這挺近,二十分鐘能到。我看啊,玉米吃嗎,有玉米粒穿的串兒,還有烤玉米棒子,要不咱倆分一個玉米棒子?扇貝,有蒜蓉和豆豉味的,你喜歡……”

肖芥子抓住枕頭了,她抱著枕頭爬起來:“豆豉味的。”

想了想又補充:“兩瓶啤酒。”

這樣,就能邊吃邊聊事兒了。

陳琮在購物車裏加了兩瓶啤酒,說了句:“我看你一點都不像心情不好。”

肖芥子噗嗤一聲就笑了,自己也覺得轉變有點太快,但這也不怪她啊:她本來就已經差不多快緩過來了嘛,又聽到“燒烤”,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唄。

她找話說:“你就這麽過來了?三老肯放你走?”

陳琮手上一頓,擡眼看她:“我正想跟你說這個呢,姜紅燭呢,你要不要跟她提個醒?我懷疑,‘人石會’知道她的消息了。”

……

他原本準備偷摸走、不跟“人石會”的人打招呼的,後來一想,三老都那麽大歲數了,萬一因為他走了、擔心晚上安全沒保障,憂慮成疾什麽的,就不好了。

於是,還是過去說了一聲,具體沒講,只說自己應朋友邀請,要出門玩幾天。

沒想到的是,三老的反應很平靜,沒憂心忡忡也沒挽留,福婆還笑著讓他好好玩,能看得出,心情挺輕松。

陳琮挺奇怪的,他還以為,這幾個人要跟著他一道走、繼續求庇護呢。

來的路上,他想明白了。

他對肖芥子說:“是我之前把他們想簡單了,覺得他們像老廢物一樣,被姜紅燭嚇破了膽、拼命揪住我這個新人當救命稻草。”

其實,怎麽可能呢。

人家那是多少年的資歷、閱歷了?“人石會”哪有純慫人啊,跟著他回老家,那只是權宜之計,而且人家到了之後立馬開分店,從來也沒耽誤事兒。

由此可見,他們私底下,一定動用一切關系、渠道,在查姜紅燭——這也正常,誰會坐以待斃,擱誰誰不查?

肖芥子打了個寒噤:“你的意思是,他們查到了?”

陳琮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不敢確定,只是一種直覺。我覺得,就是從昨天到今天,追查一定有進展。”

因為今天之前,三老那頭的氣氛不敢說愁雲慘霧吧,至少是不輕松以及凝重的,但今天,他去打招呼的時候,明顯察覺出,他們的心情不錯。

肖芥子楞了片刻,腦子裏嗡的一聲,心裏暗罵了句臟話。

陳琮的推測,有九成以上是準的。

因為姜紅燭最早是在昨晚,聯系了她的所謂“人脈”,然後今早被接走的。

事後,她推測,乘坐那輛大商務車來的人,包括那個大波浪的女人,應該都是來自“春焰”。

“春焰”和“人石會”,說起來是對頭、互不往來,但前一陣子,她問過李二鉆,野馬是不是瞧不起春焰,當時,李二鉆的回答很耐人尋味。

——“都是同行,沒打過交道而已。這年頭,瞧得起瞧不起的,太幼稚的。”

所謂的對頭、瞧不起,那都是老黃歷了。這年頭,都是同行,各取所需,只要給的條件誘人、有賺頭,誰還不能杯酒泯恩仇、攜手再合作呢?

如果“人石會”早就在“春焰”那兒通了關系,那麽,只要姜紅燭聯系“春焰”,“春焰”反手就能把這消息遞給“人石會”。

肖芥子趕緊掏出手機,試圖撥通姜紅燭的電話,同時心裏暗暗叫苦。

——紅姑啊紅姑,你這是這輩子的劫還沒受滿啊,不是要……老來再添一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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