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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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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陳琮站起身。

這種狀況他熟, 掰扯任何借口都會讓對方起疑,一定要坦誠,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這就好比有人嘲笑你, 說你審美小學生水平, 你一定要驚喜表示, 哥你好厲害, 一眼就看出我小學沒畢業,你應該上過初中吧?瞬間就能讓這人話到嘴邊的後續輸出倒噎進氣管。

他攥著那個掛鎖晃了兩下, 說:“我想進去看石頭啊。”

那人一楞, 停下腳步。

陳琮看清了他的長相,大概四十來歲, 皮膚黝黑, 大濃眉, 深眼眶, 眼下好大兩抹黑眼圈, 像兩記青黑色的鉤子,兜住左右肥厚的眼袋。

“看什麽石頭?”

“因緣石啊, 就是這一屆的開場石。”

陳琮說完,又拽了一下鏈鎖, 還向那人請教:“牛頭跟我說,裏頭的贗品是供我們鑒別參考的, 開場石是開眼看稀奇的,樓上樓下住的都是自家人, 怎麽還加鎖防人呢?”

那人拿話模棱過去:“前幾天不是鬧過賊嗎, 所以防著點。你幾號?怎麽深更半夜跑來看石頭?”

陳琮說:“就我那一起住的, 叫顏如玉……”

那人“啊”了一聲:“你就是那個陳琮?”

陳琮笑:“你是?”

有意思, 一提顏如玉, 這人就知道他了。

那人伸手過來:“053號,李寶奇。”

李寶奇這名字熟,陳琮和他握手:“聽顏如玉提過。”

他繼續解釋:“就顏如玉,給我講了個因緣石的傳說,怪嚇人的,我做了幾晚噩夢,剛夜半又醒了,一身汗。”

邊說邊作勢抹了下額頭,一臉“我已不堪其擾”的神經衰弱模樣:“我就想著,過來看一看,唾一唾,破一破。”

說到這兒,他湊近李寶奇,壓低聲音:“你懂的吧?鄉下的說法,這是臟東西入夢了,得朝它吐個口水,才能破掉。”

突然開搞怪力亂神,李寶奇接話也不是,不接話也不是,但是陳琮的表情和語調,成功把他瘆到了,他瞥了眼左近,又看那扇掛鎖的門,頭一次覺得,這兒真是陰森森的。

他不自在地說了句:“你白天再來看好了,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去哪找鑰匙,總不能撬門吧。”

陳琮有坡就下,遺憾點頭:“也是。”

忽的又驚訝:“那哥……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呢?”

李寶奇閃爍其詞:“我睡不著,出來抽根煙,正好看到你蹲門口,以為是賊呢。”

這就純屬掰扯了,出來抽根煙,身上連點煙味都沒有,陳琮也不點破:“那哥,能勻一根嗎,給我壓壓驚。”

李寶奇一窘,他身上還真沒煙,他含糊了句“剛好抽沒了”,試圖轉移話題:“做什麽夢啊,一大男人,人高馬大的,嚇成這樣。”

陳琮一下子來勁了,他伸手抓住李寶奇的臂膀,一副心有餘悸模樣:“哥,我跟你說,太嚇人了。我就夢見,大宴會廳裏黑洞洞的,四周一點聲響都沒有,我一個人在裏頭走,那塊因緣石就在正前方,怎麽走也走不到,石頭上有個黑影,就一直朝我招手,好像在說,來呀,來呀……”

李寶奇感覺自己的頭發根茬都豎起來了。

“我好不容易走到跟前,那個黑影不知怎麽的不見了,我就在石頭上左左右右地找,突然,石頭上咧開一張嘴,滿口牙,就那麽白森森的,咧了一下。”

李寶奇身子一僵,陳琮垂下眼,看到他小臂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汗毛正慢慢立起。

陳琮感慨地給這個噩夢收尾:“哥,我就跟你簡單描述這麽幾句,頭皮都涼,你想想我做夢時什麽感覺……我明天說什麽都得朝這石頭唾一口,不然,我真怕這夢沒完沒了。”

他松開李寶奇,嘆著氣向消防樓梯走去,走到樓梯口時,回頭看了一眼。

李寶奇還站在原地,神色陰晴不定地盯著那扇上了鎖的門,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陳琮步下樓梯,基本能確定幾件事。

——葛鵬的事,跟顏如玉和李寶奇有關。

——李寶奇曾忽悠過葛鵬,說大宴會廳裏有“300萬的翡翠鐲子”,應該是看準葛鵬心術不正、會見財起意,故意給他下套。

——李寶奇並不是“睡不著、出來抽根煙”,陳琮感覺,他就是守著大宴會廳、不想讓人進。

——更奇怪的是,李寶奇讓他“白天再來看”。晚上不讓看,白天隨便看,難道這塊石頭,白天晚上,還是兩幅面孔?

***

前一晚夜半“作業”的關系,陳琮第二天醒得有點遲,迷迷糊糊間,聽見倒水聲,還聽見顏如玉在打電話:“好,那餐廳見,待會聊。”

陳琮心中一動,睡意全無:餐廳見,是賓館的早餐廳嗎?約的是李寶奇?如果是,那基本可以確認這倆在會員關系之外,還另有勾連。

他耐心窩著沒動,候著顏如玉走了,飛快起身。

反正自己也要吃早飯,是不是,跟去早餐廳確認一下就行。

陳琮迅速洗漱,臨出門時,瞥見床頭的那盆蝴蝶蘭有點蔫。

以他貧瘠的養花經驗判斷,蔫,那八成是缺水了:這也不奇怪,酒店房間都有暖氣,花在悶熱的房間裏熬一晚上,必然是渴水的。

磨刀不誤砍柴工,他趕緊沖進洗手間,拿漱口杯接了水,一股腦兒倒進花盆裏,這才滿意地一路小跑出門。

陳琮走後不久,蘭花的盆托就往外咕嚕水了,溢出的水順著床頭櫃,一路漫到邊沿、滴答落地。

畢竟就在剛剛,顏如玉已經給它倒過一瓶了,用的還是酒店的瓶裝礦泉水:他覺得,礦泉水富含多種礦物質,用來澆水,必有奇效。

……

陳琮剛一邁進餐廳,就看見了角落處的李寶奇和顏如玉,這倆刻意坐得離周圍人都有段距離,正在低聲說著什麽。

不管在說什麽,絕少不了他昨晚那一part,至於之後會怎麽樣,且走且看吧。

確認了這倆關系匪淺,陳琮反而不急了,他拿了餐盤,先去取餐,正往碟子裏揀選醬菜,身邊有人“哼”了一聲。

轉頭看,真巧,是梁嬋。

看來她是昨晚夜市的氣還沒消,故意哼給他聽的,陳琮沒吭聲,繼續揀自己的,覷著梁嬋轉身要走時,才忽地冒出一句:“行了,別氣了,我原諒你了。”

梁嬋端著取滿餐的托盤,高傲如天鵝,往外走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別氣了,我原諒你了”。

這什麽邏輯,你對我愛搭不理,我還得請你原諒?

梁嬋匪夷所思,轉身想找陳琮理論,卻找不到人了,她四處去看,這才發現陳琮已經在一張靠窗的桌邊坐下了。

她大步過去,托盤往陳琮對面重重一放,碗碟都顫了幾顫,陳琮不動聲色,只微擡了眼,看到她氣勢洶洶落座。

梁嬋說:“什麽叫你原諒我啊,我需要你原諒嗎?”

陳琮擡頭看她,不緊不慢開口:“梁嬋,咱們第一次見面,我根本也不知道你是梁世龍的女兒,和你拼著買羊肉,也不圖什麽,就是交個朋友,對吧?”

梁嬋有點懵,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從頭捋起,總覺得這事有坑,卻又無從防備,猶豫了一下才說:“……對啊。”

“第二次見面,是在大宴會廳,你差點被人擠倒。我是不是出於朋友情分,立刻扶了你幫了你?”

這確實也沒得反駁,梁嬋:“是啊。”

“第三次見面,我被你爸誤會,被他又罵又打,我也沒有遷怒報覆你,我是再三請求你帶我進酒店,也就是說,作為朋友,我對你始終是真誠相待的,是嗎?”

梁嬋再三斟酌,不得不又回了句:“是啊。”

是就好辦了,陳琮哼了一聲:“那麽,請問你是怎麽做的?你先是騙我,把我引入你爸房間,想讓你爸修理我,你對朋友耍手段。”

梁嬋想說什麽,陳琮伸手制止,沒給她反駁的機會:“接下來,你突然態度180度大轉彎,又是給我送藥燭,又是約我去逛夜市,我想問,這是你發自本心要關心朋友呢,還是你爸授意你的?”

梁嬋沒吭聲。

廢話,這當然是她爸授意的,不然,以她的性格,哪會上趕著現殷勤。

陳琮從她的表情看出答案了:“你看,你對朋友不真誠。”

“三老邀請我入會了,我沒立刻給答覆,你爸是不是讓你旁敲側擊一下我的態度?梁嬋,你可以直接問的,何必顧左右而言他?我在夜市為什麽心不在焉,我就是覺得,朋友做成這樣怪沒意思的。”

梁嬋試圖為自己解釋一下:“不是的……”

陳琮擺擺手:“當然了,站在你的立場,你幫你爸無可厚非,但作為朋友,我確實是覺得不太舒服。不過無所謂了,你爸再問,你就說我挺想入會的。行了,你套到話了,可以走了,不用再這麽違心地繞著我轉了。”

他不再說話,面無表情埋頭吃飯。

梁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話都讓陳琮說完了,她實在也沒什麽可補充的。

事情其實都是小事,但讓陳琮這麽一捋,她居然真的覺得有點理虧,她訥訥說了句:“陳琮,你也不用這麽計較吧?”

陳琮頭也不擡:“這不是計較,這關系到之後咱倆的關系。從現在開始,你對我來說,可以是協會成員、066號梁世龍的女兒梁嬋,也可以是我的朋友梁嬋,你給個話,我掌握一下分寸。”

梁嬋趕緊給這段關系定性:“朋友、朋友,咱們絕對是朋友。”

陳琮擡起頭,有點不相信:“真的?”

梁嬋立馬點頭:“真的,以前的事一筆勾銷。以後,協會再有人說你這個那個,我絕不會聽風就是雨,哪怕是我爸跟我說,我也先思考一下,我的朋友陳琮,是不是這樣的人。”

陳琮笑起來,頓了頓,他身子湊前,朝梁嬋勾了勾手:“朋友,我向你打聽個人。”

梁嬋趕緊湊過來,滿懷朋友的熱情:“朋友,你說。”

“有個叫李寶奇的,你熟嗎?”

“寶奇叔嗎?我剛還看到他來著,”梁嬋東張西望,一時無獲,又回過頭來,“他是做煤精的。內蒙這一塊,不是多煤礦嗎,多煤礦的地方多煤精,他常在這一塊活動,尤其是阿喀察,他常來,所以這趟大會,他作為半個‘地主’,出了不少力呢。”

陳琮敏銳地抓住了重點:“為什麽要常來阿喀察?這是個小地方,也不是什麽煤礦、煤精的著名產地啊。”

梁嬋說:“你這就不懂了吧,‘人石會’開大會的地方,除了北上廣這種,是看中大都市的便利,其它任何小地方,都肯定是有故事的。阿喀察這個地方,在協會很有名,傳說這兒,挖出過一塊天生地養的人臉煤精占蔔鏡。”

她看了看左近,壓低聲音:“寶奇叔常來阿喀察,協會裏,好多人私下傳,說他就是為了找這塊占蔔鏡。”

這鏡子的全稱實在有點拗口,陳琮重覆了一遍:“天生地養的人臉煤精占蔔鏡?”

“對啊,人臉,形狀是這樣的……”

梁嬋兩手抓進頭發裏,給他演示:“像一個人,抱住頭。正面是人抱住頭,反面好像一張骷髏臉,是人的手指骨抱住頭。你意會一下,不像雕刻那麽惟妙惟肖,就是很神似。最關鍵是天生地養,沒有人工雕琢的痕跡。”

陳琮舔了下嘴唇。

這玩意兒,光聽描述就覺得很珍奇,必然價格不菲。就是……

“正反面都有圖像,怎麽能叫鏡子呢?鏡子不都是磨得很平、用於照人的嗎?”

梁嬋說:“它就是鏡子啊,只不過不是你想的那種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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