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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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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沒想到在她的未來規劃裏, 對“長胖”這事還挺能接受。

陳琮覺得新鮮:他的很多女客戶談胖色變,給健身房私教送的錢,不比花在他店裏的少。

他繼續聊公事:“那後面的2/3呢, 怎麽付?”

肖芥子意興闌珊:“再說吧, 走一步看一步, 我都不急, 你急什麽。”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頭看陳琮:“聽說這一屆‘人石會’改期了, 你這幾天, 是不是就要走?”

可能吧,陳琮含糊地嗯了一聲。

肖芥子有點累, 低頭揉了揉眼睛:“那估計也沒什麽事會找你了, 剩下的, 要麽就談個價、一筆清。別人救你, 都什麽價啊?”

陳琮哭笑不得, 他又不是經常被人救,救人這事, 還能議出個市場價?

他想了想:“我小時候,有一次栽進河裏, 被路過的一個叔叔拽上岸,我爺爺趕來的時候, 那叔叔已經走了,沒留名, 也沒要價, 我挺感激他的, 還在作文裏寫過他。”

作文題目他還記得呢, 叫《最難忘的一件事》, 他洋洋灑灑寫了三大頁紙,光抒情的“啊”和感嘆號加起來就有幾十個,老師評語是“空洞、華而不實,且有湊字數之嫌”,最後給他打了65分。

呵呵,沒留名,沒要價,這是在點她嗎?

肖芥子很實在:“你看我像那麽高風亮節的人嗎?我就是一個市儈的俗人,也不稀罕進你的小作文,你用打發俗人的價碼打發我就行。”

陳琮斟酌了一下,保守地報了個價:“30萬?”

自己的命當然不止這個價,但人就是這樣,給恩人酬謝金和給綁匪的價錢通常都差得很遠——生意場上,察言觀色,就地還錢,她要是不滿意,他就一檔一檔地加唄。

肖芥子說:“那倒也不必這麽多,錢這個東西,對我的功用有限,夠用就行,多了也浪費。”

陳琮很意外:“那你想要什麽?”

這話不知怎麽的,就惹她來了氣。

肖芥子嫌棄地看向陳琮:“想要什麽,你也給不了啊,你連‘人石會’都入不了。”

原來如此,陳琮笑了笑:“那不一定,沒準有戲呢?前兩天福婆還誇我為人忠厚實在,興許爭取一下,入會也不難。”

肖芥子一字一頓:“為人忠厚實在?”

她臉上那表情,跟顏如玉聽到他說要憑“老實又善良”入會時,簡直一模一樣。還不止,她甚至都懶得奚落他。

她再次看向兩人之間的間隙,說:“你再坐過去點。”

陳琮只好欠起身,又往邊上挪了挪。

***

租車公司所謂的“最快30分鐘內送達”還真不是噱頭,又等了約莫一刻來鐘,員工就開著一輛二手的大眾朗逸進了停車場。

當然,來得這麽快,也有可能是因為阿喀察太小了。

陳琮要跟對方核對合同,他讓肖芥子先試車,同時解釋:“租了便宜的經濟型,不是不想租好車,你開車有點猛……”

他還記得她開車沖進草場時,那方向盤打的,不翻車實屬意外,所以,奔著會“全賠”給她租的——車子便宜點,他賠起來不那麽肉疼。

肖芥子聽懂了,說:“挺好,考慮得挺周到。”

頓了頓又補一句:“我盡量不開廢,過兩天還原樣還回去。”

……

一圈忙完,都快夜半了。

這1/3的債算是清了,眼見肖芥子開車要走,陳琮退後兩步給她讓路,沒提防一陣冷風掀過來,鼻子一癢,連打了兩個噴嚏。

肖芥子不忙開車,把車窗撳得大些,朝他勾了勾手。

陳琮湊過去。

肖芥子說:“你要是怕感冒,睡覺前沖一袋感冒沖劑,一般就沒事了。”

這真是來自狼的關切問候,陳琮看了一眼她上車之後就脫在副駕的厚外套,一時不知道是該感激還是無語。

肖芥子手指在車沿上點了點,頓了會才又開口:“我這人呢,一般也不發善心,所謂‘不入他人因果,不擾他人氣數’,不過看你這人還比較實在,給你點建議。”

有意思,陳琮聽她說下去。

“你呢,也別想著入什麽‘人石會’了,什麽忠厚實在,你這段數,都不夠人玩的。過兩天就回家去吧,踏踏實實做生意,你這人不吝嗇,做事也到位,生意應該能做得不錯,將來再娶個老婆……還是已經娶了?”

陳琮誠實作答:“還沒。”

肖芥子點頭,自說自話:“那娶一個,老婆孩子熱炕頭,你基本上會過得挺幸福的,這樣就挺好的了,別人想過這安穩日子、還過不來呢,對吧?”

她說著說著,突然有點悵然,胳膊肘支在方向盤上,托著腦袋看陳琮,還重覆了一遍:“對吧,陳耳東?”

陳琮哈哈一笑,彎下腰,兩手撐在車窗兩邊。

這位肖小姐,也不知道她是人是鬼,還有,他至今都不知道她的真名,不過能感覺得出來,她說這番話時,沒機心,也沒算計——陳琮直覺,她應該是覺得大家從此一別天涯、很難再有交集了,所以真心贈他兩句。

他說:“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人石會’99號人呢,那麽多人都能玩得轉,就我進去了會被玩得團團轉?誰比誰差了?我還真不信。”

肖芥子那難得發出來的善心瞬間就沒了,她冷笑了一聲:“一般人的不幸就是從‘你別小看我’、‘我還真不信了’開始的。”

陳琮接得很順溜:“那一般人的大幸和大起也是從‘你別小看我’、‘我還真不信了’開始的。”

肖芥子咬牙,頓了頓笑:“行,良言難勸向死的鬼,你非覺得自己特別行,那也隨便你!”

她發動車子,陳琮下意識避開,哪知車子往前竄了幾米,又剎住了。

陳琮覺得,她還有話要說,於是主動湊上去。

果然,肖芥子哼了一聲,臉微微側向他:“說都說了,再贈你兩句吧。萬一,我是說萬一,你真的進了‘人石會’,有兩個人,你記得盡量躲著點。一個是長頭發的年輕男人,戴一副有鏈的金絲眼鏡;還有一個,腿上受了傷,這兩天走路會有點跛。”

陳琮“哦”了一聲,一臉困惑:“為什麽啊?”

特麽的不為什麽,肖芥子有一種名師遇白癡的感覺,覺得光看到陳琮的臉都會來火,她伸手把他從窗邊推開,怒道:“不為什麽,去,去,跟他們交朋友去吧。”

陳琮退後兩步,眼見她又要發車,及時說了句:“肖小月,沒覺得自己忘了什麽東西嗎?”

肖芥子油門一踩,絕塵而去。

陳琮嘆氣,看來她這一時半會,是想不起那盆花了。

他原地站了會,轉身看向219房間,冷不丁嚇了一跳。

房間的窗不知什麽時候拉到最大,一套西服高高吊在窗口,不註意看,會以為窗戶上吊了個人——這多半是顏如玉沒約到幹洗服務,又嫌棄衣服實在味大,所以把衣服掛在窗口吹風。

肖芥子口中“長頭發的年輕男人”指的就是顏如玉吧。

事情有點不對勁,這倆之間,是肯定有矛盾的,那個被戳爛的手機就是證明,但肖芥子沒必要讓他也防著顏如玉,除非她覺得,顏如玉是個危險人物,任誰靠近,都有可能遭殃。

正想著,顏如玉出現在窗邊了,這貨一邊喝水,一邊拍扇衣服,拍著拍著,忽然瞥見陳琮,他身子往前湊了湊,似乎是在確認,還舉了下水杯、跟他隔空打招呼。

陳琮也微笑著向他揮了揮手。

笑著笑著,心頭一突。

他想起之前在羊湯館、自己向肖芥子打聽金媛媛姐弟的時候,她說“我只窺到點邊角,就已經覺得很危險,決定繞著走了”,這讓她繞開的人,會是顏如玉嗎?她今晚被“打劫”,難道是因為“沒繞開”?

***

肖芥子又一次車出阿喀察。

這兩天,她車進車出,似乎總在這條道上輾轉。

可能是因為夜太深了,一路上除了自己的車燈,再沒看到別的亮,這種感覺像行駛在一大團茫然的黑中,有點孤獨。

這一晚過得太漫長了,從夢中驚醒到火場驚魂,竟然發生在短短幾個小時內,意識到這一點,疲累真是排山倒海。

車到小院,肖芥子沒急著下車,在方向盤上蔫蔫趴了會。

下午,她踹開院門負氣出走,現在,院門依然大敞,能隱約看到院內房中,亮著的那點微弱的紅燭光。

想不到那一大團黑的盡頭,還是有亮的,更想不到這點亮,還是姜紅燭給的。

她又回到了這裏,還得回到這裏。

肖芥子抖擻精神,開門下車。

……

開鎖推門,屋裏還是一如既往、死水一潭。

姜紅燭坐在桌子後頭,正慢慢縫著一個新的布娃娃,桌子上,兩根大紅蠟燭燒得正旺。

聽見門聲,她擡起頭,右眼依然緊緊閉合,只瞇縫著一只左眼,說:“回來啦?”

肖芥子沒理她,先抽開破櫃子的抽屜,裏頭有五六只舊手機,上頭各自貼了編號。

她揀出“3”號手機,坐到自己的床上,捋了充電線過來充電:“手機廢了,改用3號機,想聯系我,撥‘3’那個快捷鍵。”

頓了頓又問:“今天的事怎麽說?”

姜紅燭沈默了幾秒:“你想怎麽樣?”

肖芥子笑:“我想怎麽樣?不應該你給方案嗎?這一次剜眼,下一次,不定就割喉了,這以後,誰還敢跟你睡一屋?”

姜紅燭沒立刻回答,她繼續穿針走線,好一會兒才說話:“那這麽著,以後我晚上睡覺,你用鐵鏈把我脖子拴床上,我橫豎挨不著你,總行了吧?”

肖芥子說:“那倒不用,那不成拴狗了嗎?拴你一只手夠了。吃過了嗎?”

姜紅燭緩緩搖頭。

肖芥子起身:“那給你下碗面,順便煎個蛋吧。”

她動作很快,開了小電磁爐,倒油煎蛋,又煮滾了水下面,一時間油氣哧啦,熱氣騰騰,屋子裏瞬間熱鬧起來——不過熱鬧只是暫時的,開關一摁,電器聲就都隱了去。

肖芥子拿碗盛面,說:“苗老二沒了。”

說這話時,眼皮微掀,看姜紅燭反應。

姜紅燭“哦”了一聲,低頭咬斷結線,含糊說了句:“死了也好,我這輩子的惡心事又少了一樁。”

肖芥子覺得有點齒冷,她想起苗千年房間裏、那一地的玫瑰花瓣。

老實說,她也很看不上苗千年,但人家死了,生死事大,又是為你的事死的,死了還被一掃帚歸進“惡心事”,多少讓人唏噓。

她往碗裏加面湯:“為了煤精占蔔鏡死的,找上門來的是039號,我記得你的話,沒跟他正面沖突,盡量避開了。”

……

那一晚,在來阿喀察的K2X4號火車上,她聽到乘務人員在說,方天芝的行李裏找不到手機、不好聯系家人。她猜到了手機可能是落在了硬臥的鋪位,先一步趕了過去。

方天芝的手機上,有“人石會”的內部系統,可以看到會員的基本資料,當然,都是最基本的,年齡、性別等等。

她迅速瀏覽了一遍,對兩個號印象極其深刻。

一個是039號,因為紅姑說過,039號背後有個老頭,應該不是人。

這個“不是人”,不是那種罵人的詞匯,就是字面意義上的,非人類。

還有一個是099號,紅姑只說,這是個特殊號,並沒有過多渲染,之所以印象深,是因為一張表拉到末了,只有這一個標註了缺席。

而且,別人放的都是真人照片,這一個特立獨行,放了一張石像,像石壁上凸出的石人,對著她微微一笑。

那一笑,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惆悵。

……

姜紅燭說:“避開是對的,039號背後那個老頭,就我知道的,至少……活了有兩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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