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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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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肖芥子拈了個饅頭掰開,不緊不慢往裏夾醬菜:“那,宰老狗,我也要去嗎?”

姜紅燭擡頭看她:“你要去,不但要去,今晚你還得扮上。”

肖芥子“哦”了一聲,捏緊饅頭邊,送到嘴裏咬了一大口:“那……紅姑,給我點安家費唄。”

姜紅燭沒動,目光有點陰。

肖芥子嘻嘻一笑:“紅姑,那頭出了兩回狀況,是頭豬也會警醒,你是來去自如,誰也奈何不了你,我不一樣……”

她半撒嬌半委屈:“我要是失手、被逮著了,還不得被整死啊。朝你要點風險費,不過分吧,這也不給?”

“好了好了,不給就不給,不要了,當我沒說。”

她怪失落的,又咬一口饅頭,仿佛咬進一口沙,食不下咽。

姜紅燭說:“一時要瓜,一時要棗,我就沒見過比你還會算計的。”

肖芥子一副可憐樣:“紅姑,這叫算計嗎,這叫窮啊。我兜裏空空,才會盯你的袋子。話又說回來,盯歸盯,我從來都老實,給我什麽、什麽時候給,還不是你說了算?”

姜紅燭哼了一聲,從老棉襖的內兜裏掏出一個天青色的扁圓小瓷盒。

像裝印泥的印奩,掀開蓋子,背面是塊圓圓的小鏡子,盒子裏頭則類似三格的眼影盤,分別是幽藍色的青金石粉、碎金箔,以及混著血絲的透明膠狀物。

雖然天冷,但因為一直在懷裏捂著,膠狀物並沒有凝固,反而隱有流動感。

肖芥子趕緊放下饅頭,配合地將臉湊近姜紅燭。

姜紅燭用指頭蘸取些許,抹向肖芥子的眉心:“那就讓你長多一只眼,能不能用上,看你運氣了。”

肖芥子喉口微動,屏住呼吸,連眼簾都垂下去了,唯恐目光亂飄,會讓姜紅燭分心。

過了會,姜紅燭把鏡子遞過來:“好了。”

肖芥子對著鏡子細看。

她的眉心處多了一只豎向的眼睛。

姜紅燭只用粗短的指頭塗抹,卻好像比畫筆描成還妙:雖不精細卻神似,初看如幽藍火焰,閃著金箔的爍光,襯得眉目生光溢彩,細看卻驚悚,鏡子裏,那只眼像是活的,森森地盯著她。

稍稍側臉,能看得出這只“眼睛”凸出眉心、是立體的。

姜紅燭略等了會,伸手過來,指甲在她眉心處摳蹭,將這只“眼睛”完整揭下,兩手交蓋著捂住送到肖芥子面前:“喏,收好了,事成之後,我會教你怎麽用。還有,盡量別叫太陽曬到,曬壞了,這眼就瞎了。”

***

陳琮在顏如玉那蹭了一晚,天蒙蒙亮時,趁著人少,偷偷從消防樓梯溜了出去。

為了保護自己,少不得遮頭掩面,好在現在天冷,街上戴帽子捂口罩的不在少數。

是誰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付“人石會”呢?

三類懷疑對象。

——爺爺陳天海。

——家賊。

——對頭、仇敵。

那個年輕的女人,是哪一類都有可能,她或許追隨陳天海,或許是協會成員(不一定有號,類似梁嬋),又或許,就是來砸場子的。

“人石會”他得罪不起,但和“人石會”作對的,他也不想惹啊,陳琮打定主意:盡量不開罪任何一方,找到證據撇清自己就馬上撤。

他以“金鵬之家”為圓心,逐步擴大外圈,貌似溜達,實則觀察,但這做法無異於大海撈針,一天下來,一無所獲。

天黑下來的時候,陳琮繞回到“金鵬之家”附近,原本想潛回賓館,問問顏如玉協會有沒有什麽新的動向,及至到了近前才發現,回不去了。

賓館門口立了塊“滿房”的立牌,勸退一切新客,前後出入口都多了人,明顯是“人石會”加的崗,陳琮圍著賓館繞了一圈,在後門處還看到了梁嬋。

她坐在折疊椅上,很盡責地守著門戶,來一個攔一個,攔一個問一個,那架勢,混是絕對混不進去的。

陳琮沒轍,給顏如玉打了個電話。

顏如玉的興奮之情幾乎要從聽筒裏溢出來:“陳兄,安保升級了哎,別說出入口了,消防樓梯上、走廊裏,都定時有人巡邏!哇,感覺不出點事,都對不住這陣仗!”

陳琮奇怪:“黑山是昨天出的事,為什麽今天才加強安保?”

顏如玉說:“會員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總不能無限期把人摁在這吧,三老合計了之後,決定明天重新開場,二次開場,總不能再出事吧,所以咯,嚴陣以待!”

覆又吐槽:“不過呢,這種小地方,也沒什麽像樣的安保,感覺都是賓館從工地上拉來湊數的,就這,還收180一晚。”

陳琮奇怪:“外聘?會員不能自己上嗎?”

顏如玉激動了:“陳兄,‘人石會’的會員,哪個不是有產有業有錢人?住這破三星已經夠憋屈了,還去給你當保安?你見過哪個論壇展會,是讓邀請來的嘉賓當保安的?”

這話也不確切,事實上,馬修遠確實在會員中積極動員過,但二十年一聚的機構,能指望會員對公共事務多熱情?應者寥寥,多數人都表示,願意出錢,出力就算了——但阿喀嚓這地方,又要得倉促,出錢也找不到什麽專業的。

梁嬋這種,屬於她爸梁世龍上心,她也跟著捧捧場。

陳琮皺眉,陣勢搞這麽花哨,可別把那女人嚇退了,她要是十天半月都按兵不動,他的查探工作可就難了。

他說:“那你覺得,這第二次開場,會再出事嗎?”

“不好說,得看對方的性格。”

陳琮來了興趣:“展開說說?”

“如果是畏縮型,形勢有變,多半會選擇觀望、暫不行動;但如果是進取型,面對困難,勢必迎難而上……”

陳琮頭一次知道,“進取”還能這麽用。

“而性格不同,鬧事風格就不同,前者是趁人不備、背後砸你一記悶棍就跑,後者是敲門入戶,先扇你耳光、再踹你一腳……”

明白了。

那個女人,絕對是進取型。

先動方天芝,方天芝協會綽號“看門狗”,上門先打狗嘛。

開場前,又動了黑山,迫使原定的開場取消。

現在,你頭鐵又要二次開場,她能不采取點行動?說不定,還會開個大的。

***

陳琮在“金鵬之家”外圍選了幾個能看到不同出入口的、較為隱蔽的蹲守點,每隔一段時間就挪一個。

十點過後,他換到賓館後的停車場,停車場雖然緊挨賓館,但對外開放,不時車進車出,也就方便混入混出。

陳琮貓在一輛銀灰色的小面包車後頭,這個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後門,而變焦拍照功能,使得手機堪當望遠鏡。

梁嬋還沒有換崗,不過這個點,後門基本沒人進出,她明顯有所松懈,裹著毛毯盤腿窩在椅子上,似乎在刷搞笑視頻,會突然捂住嘴,樂不可支。

陳琮不明白,後門這麽重要,為什麽不安排個孔武有力的,梁嬋這戰鬥力,真有人硬闖,她攔得住嗎?

就在這時,有人從後門出來。

是個熟人,金媛媛,穿工作服,邊打電話邊急急出來,還向梁嬋說了句什麽。

對裏頭出來的人,梁嬋不是很在意,只略擡了下眼,點了點頭,又玩自己的去了。

金媛媛直奔陳琮藏身的小面包車,近前就猛打了一下車門,嚇得他脖子一縮。

好在那只是她電話講到窩火處的洩憤之舉。

“我越想越不對,協會沒報警,他也沒偷到東西,那還失聯個屁啊?兩天了,還聯系不上,去他常去的地兒問了,也說沒見過他。”

“更反常的是,他這車,還撂在停車場呢!”

說話間,又重重拍了兩下車身。

聲響挺大,連梁嬋都往這頭張了一眼。

原來這是葛鵬的車,難怪看著眼熟。

“我想找他那同夥再問問,也找不著人。我跟你說,我這一天,眼皮亂跳,剛還打碎了一摞碗……報屁警,報屁警啊!”

金媛媛忽然憤怒:“這協會都沒報警,我去報警?說我親戚半夜去偷人家東西、失蹤了?滾,聽你說也是屁話!”

她掐了電話,一腳狠踹在輪胎上:“狗男人,就床上來勁,屁用沒有,還得我自己來!”

葛鵬居然一直失聯到現在?

陳琮有點心虛:那天晚上,他根本沒看到葛鵬,對著金媛媛一通胡掰,也只是為了借她的力脫困。

要是葛鵬真出了什麽事,亟待搜救的那種,豈不是被他耽誤了?

金媛媛沒走,她在車邊踱來踱去,明顯的心神不定,總是去舔嘴唇,時不時還會拿起手機看一眼。

陳琮直覺,她在等電話。

等那個“狗男人”回撥電話嗎?不太像。再說了,進賓館等不好嗎,何必站在四面透風的停車場挨凍呢?

手機突然響鈴。

金媛媛迅速接起,一秒都沒耽擱。

“肖小姐嗎?我在呢,我就在停車場。你已經到了?”

她擡頭往周圍看,語氣很茫然:“我沒看見你啊,哪呢?也是小面包車?哦哦……”

金媛媛一路小跑,迎向剛剛開進停車場的一輛小面包車,到了跟前,拉開副駕的門鉆了進去。

但車子沒動,估計是在裏頭坐著說話。

陳琮對她的事關心有限,重又看向後門。

這次,他看出端倪來了:梁嬋只是個釣餌、幌子,門內還安排了人,沒露面而已。

又過了十來分鐘,差不多該去下個點了,陳琮揉了揉蹲酸的小腿,小心地繞過好幾輛車,正想往大門處去,不遠處哢噠一聲門響。

金媛媛從車裏出來了。

陳琮下意識轉頭去看,手心瞬間潮熱,一顆心在胸腔裏猛跳。

這不是金媛媛。

她比金媛媛瘦,體態也更挺拔,穿賓館工作服,頭發盤得很標準,露出修長的脖頸。

站直的剎那,她略低了下頭,單手戴上口罩,另一只手的臂彎裏搭了不少拎袋,手上還勾了兜蘋果。

她要是不戴口罩,陳琮興許還認不出來,但單看眉眼,記憶點太深刻了。

就是那個假冒039號、去火車站接站的女人!

終於來了。

他的冤屈,可算是有望洗清了。

***

那個女人完全沒留意到陳琮,她站直身子看向後門,略停了會,伸手將垂下的一縷頭發挽到耳後,小跑著過去。

那種賓館服務員急匆匆式的小跑,她學得還真像。

她在後門處略停,向著梁嬋舉了一下包袋和蘋果,梁嬋略一點頭,就放她過了。

陳琮前後一合,猜出個大概:金媛媛出門時,應該跟梁嬋打過招呼,說有朋友給自己送東西,她先是在停車場等人,還猛敲過車身、再度加深梁嬋的印象,末了拎著大包小袋回去,不管是梁嬋還是門內那人,都會掉以輕心。

陳琮喉頭發幹,腦子裏念頭亂飛。

——今晚要出事。

——自己該怎麽辦?遠遠避開、找個有監控的場所待一夜,留存不在場的視頻證據,洗清嫌疑?

——不行。梁世龍會認為,他和那個女人是同夥。更糟糕的是,如果那個女人行事隱秘、功成身退之後不露任何痕跡,今晚這樁事,說不定又要扣他頭上,畢竟他已經“逃跑”了。

——他得抓住那女人?也不好,這女人看起來那麽詭秘,比“人石會”還難惹的樣子。

而且,現在摁住她也沒用,最好是,在他暗搓搓的舉報和揭發下,她行兇時被協會的人抓個正著。

這樣一舉四得:洗清嫌疑、立功,救人,也沒在明面上開罪她。

該怎麽操作呢?

陳琮心跳如鼓,越急就越理不出頭緒,恰在此時,車門哢噠又一響,真正的金媛媛出來了。

她換了身衣服,頭發散披下來,估計是要下班,陳琮不及細想,跨前一大步,一把將金媛媛倒推回車裏,然後狠狠撞上車門。

重重的撞擊聲成功蓋過了金媛媛倒滾於車座時猝不及防的驚叫。

趁此間隙,陳琮飛快繞過車頭,拉開駕駛座的門坐了進去,趕在金媛媛驚慌失措的二輪叫喚之前,一把拉下口罩,沈聲說了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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