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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他們這罪惡滔天的一生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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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他們這罪惡滔天的一生謝幕

“舒律婭,怎麽了?”

居住在枯枯戮山的揍敵客家族成員亞路嘉,一手抱著枕頭,一手揉著惺忪的睡眼。剛睡醒沒多久的孩子,聲音還夾著濃濃的困倦。

女仆抵住喉管的簪子停住,被血色浸染的眸子眨了一下,忙捂住破相的臉。“別過來。”她不想損毀的容貌嚇到小孩。

“舒律婭,你受傷了,是誰欺負你了嗎?”

亞路嘉不退反近,站在她腳邊,揪住仆人的裙擺,“我們和哥哥說,他會幫你教訓對方的。”依賴著哥哥的孩子,慣性的撒起嬌來,“舒律婭,抱抱——”

在她腿邊的孩子,不日前發動了一著不慎,能使揍敵客家族死無葬身之地的大能。

無意間通過拿尼加三個強求的管家,還沒來得及富得流油,營利的錢財就被主人們繳獲。

沒能應允拿尼加三個強求的實驗者,沒有向其許下一個願望的時機,反妨害了自己,牽累摯愛親朋。

揍敵客家族成員對拿尼加的能力做檢測,實驗對象分別是無辜的游客、服侍他們的管家和其餘閑雜人等。以眾人的性命為籌碼,堆壘出事件的前因後果。

在某次達成一次性犧牲六十七人的事件後,下令監禁亞路嘉,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揍敵客家族不再承認四子是他們家族的一員,他們篤定那是邪惡非常的存在。就連疼愛亞路嘉的奇犽,也叫伊爾迷植入念釘,徹底遺忘了他珍視的家人。

從那日起,亞路嘉只能待在再也出不去的房間,等再也不會來探望自己的親人。若無意外發生,今後長大成人、疾病死亡,都只會待在這間屋子裏。

不幸中的萬幸,是她尚有拿尼加陪伴,才不至於顯得那麽孤苦伶仃。

沒由來的酸澀湧上心頭,世初淳也不清楚這股悲傷是為了面臨終生囚禁的亞路嘉,還是為了身在異鄉身不由己的自己。更多的,是那些對揍敵客家族忠心耿耿,卻被利用得屍骨無存的仆人。

他們連名字都沒有被記住。

世初淳蹲下身子,隔著手套撫摸著被迫與親近的哥哥分別的孩童。

亞路嘉身在布滿洋娃娃的居室裏,被親人們視之為洪水猛獸。在該由親人哺育、照看的年紀,再不能與家人相認,在活潑好動的年歲,阻隔了去往屋外的可能。

世界的風景還沒在他眼前鋪展開,就永久地閉合了。他依戀、喜愛的對象,甚至連最基礎的記憶都不能擁有。

這就是揍敵客家族。

自從奇犽少爺顯示出才能,側重點一直放在奇犽身上的基裘夫人,出於對四子的愧疚,或是刻意監督等因素,把女仆從奇犽身邊調回亞路嘉跟旁伺候。

為了不留下破綻,她命長子封印掉奇犽腦海中關於舒律婭的所有記憶。實習生管家卡娜莉亞註視著一無所知的少爺,滿腹的話語說不出口。

奇犽少爺說過,只要許下的是微不足道的、治愈他人的願望,拿尼加就不會危害到任何人。

準確來說,有害的不是拿尼加,而是利用其能力滿足自己私欲的人們,其中包括但不限於揍敵客家族成員。

“要是大家都能友善地接納拿尼加就好了。”世初淳嘆道。

他們只是一對尚且年幼的孩子,此後卻要在屋子裏待上一輩子。因為成年人毫不遏制的貪欲,抹上了不恰當的野望。

“舒律婭,喜歡。舒律婭,喜歡!”切換為拿尼加的稚子,雙手勾住她的肩膀,來自黑暗大陸的術法發動,女仆額頭、臉頰的傷痕消失無影蹤。

感知到傷口不見了的世初淳,忍著發軟的肢體,回抱住大發善心的孩子。被風霜侵蝕的笑容,叫日久天長的磋磨增添了不少淒楚。

“謝謝你。”

來自黑暗大陸的拿尼加,見過太多人驚恐的面孔,鮮少能收到善意的惠贈。

他頂著張過分蒼白的面容,其空無一物的瞳孔彎起來,像是一塊濃得研磨不開的墨。受限於詞匯量貧瘠的緣故,不知疲倦地覆述著單一的話語。

拿尼加臉頰蹭著目前唯一肯接近自己的女仆脖子。“喜歡、舒律婭。喜歡、舒律婭!”

裸露的部位被來回蹭著,女仆一下坐倒在地,心底膨脹出的渴求濕透裏衣。她一邊唾棄著自己的反應,一邊回應都壓不住顫聲,“嗯,我知道的。我也喜歡拿尼加。”

若是擱在從前,結束奪命訓練的揍敵客家族三少爺奇犽,會倚靠在門邊,擺出一副酷拽的形象,質問:“那我呢?”

被逗樂的女仆會聽到拿尼加說,“喜歡奇犽,最喜歡,非常喜歡!”

“那你呢?”奇犽不會放過旁聽的仆人,“你……”

該能順從說出口的話,欲言又止。少年偏過頭,嘟囔著說:“算了。”

女仆會眨眨眼,抱著拿尼加彎腰,“是問我嗎?我也喜歡三少爺的哦。”

“不要拿我當小孩!”

“可是……”您的確是孩子沒有錯呀。

“叫我名字。”

“奇犽少爺。”

“我說,叫我名字!”

“奇犽。”

“把之前的話重覆一遍。名稱替換掉。”奇犽煞有其事地一步步糾正著她。

“我也喜歡奇犽。”女仆如是說。

“呵。騙人。”銀發少年倔強地扭頭,通紅的耳根外顯著他的臊意。

“是真的哦。”女仆認真地表述。

但那些都過去了。

奇犽忘卻了亞路嘉和拿尼加,她記起被伊爾迷封存的記憶,洩露了自身秘密的兩個孩子,之後會被長久拘禁於此。

情意的真與假,在殘酷的現狀面前,著實太過無力。

世初淳拍著孩子後背,哄人入睡。要是以她一人的力量,逃脫不了枯枯戮山,就讓這兩個孩子逃出去吧。讓亞路嘉和奇犽再次相遇,離這裏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亞路嘉和拿尼加不應該整日被關在重重大門深鎖的牢房裏,奇犽也不該因自身的年紀較小,就由他的長親們全權決定了他的思想與未來。

有的人即使自身遭受到嚴重不公的待遇,也不會秉著世界就是不公平的理念去踐踏與折騰他者,反會捍衛擁護心中的道德與正義。

拔除念釘的世初淳思索方案,被她殺死的人的幻象,總在女人跟前、夢裏飄蕩。

她整宿整宿地做著惡夢,經常看到雙手沾滿鮮血。

死去的嬰孩與失孩的婦人哀嚎地爬向她,慘死的逝者們集體抓住她的小腿,要將世初淳一寸一寸地拖向罪惡的沼澤。

因為是伊爾迷少爺操控的,所以她就能純良地脫罪。

因為她本意並非如此,只是在他人的控制下操作,所以就能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就此安度此生?

不,不能這樣,世初淳的心不允許,深陷九冥的亡魂們也不會準許。

為什麽她會穿越?為什麽她有口難言?

為什麽她空有一雙明目,分辨不出侍奉的人好賴;為什麽她空長著對耳朵,聽不見哀鴻遍野?

進退維谷的女仆,心神俱裂。

為何要置她於此地,卻不賜予她相匹配的本領?為何欺辱她的軀殼,踐踏她的自尊,臨末了,還要徹底扼死她的心靈?

就因為她有眼不識泰山,一葉障目,就不得已識乾坤大者的憐憫?就因為她手無縛雞之力,身在女仆的職業,就非要全盤接受少爺們的侮辱與欺淩?

後悔後悔後後悔後悔後悔後悔後悔後悔後悔後悔……

占據大腦的幾個字,排列成攻城拔寨的騎兵,擊打得女仆步步潰敗,要一顆懸空的心久久難以釋懷。

她打開當初與殺手先生締結聯系的聊天軟件。如殺手先生所言,他的聯絡方式從那次見面之後就廢棄了。聊天界面停留在最後一句。

【世末小姐,請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殺手先生……”

砸毀寢室內能砸的物品的世初淳,用布滿傷口的手,抓住手機。

鮮血淋漓的手掌攥不緊堅固的機體,電子設備總順著紅色的液體滑溜出去,印證了越是用力地抓緊,所握之物越是會離她而去的真理。

“我後悔了。”

女仆被困在有違自己觀念的世界內,軀殼、靈魂,均身陷囹吾。

她待在散落著瓷器碎片的居室裏,腳掌嵌了幾片玻璃也沒有所謂。人沈浸在翻江倒海的悔恨之中,像個瘋子一樣地自言自語。

“殺手先生……”

“殺手先生——”

……

“我後悔了——”

“我後悔了!”

……

親手拒絕了救援,而後陷入無底深淵的女人,惴惴不安地捧著不會再得到回饋的手機。

她是即將跌落地獄的囚徒,緊緊抓住連接人間的一根纖弱的蜘蛛絲。作懺悔的罪徒嗚咽,明白姍姍來遲的告罪,無濟於事,單平添糟心。

緣何人總是涉入同一條河流,叫歷史來見證她周而覆始地重蹈覆轍?

“殺手先生,我後悔了……”

“殺手先生,我後悔了——”

“殺手先生,我後悔了!”

世初淳無意識地磕著墻壁,試圖在幻象與現實裏找到平衡的點。

這裏的人都過得挺好的,只有她食之無味。

他們不需要救贖,他們享受這地獄,只有她,苦苦受著淩遲的刑罰,身心遭受煎熬。

可後知後覺的悔恨,反不了悔。

皓月當空,寒星孤影。山林的鴉雀撕心裂肺地鳴叫,為下定決心的某人奏響奇異的悲歌。

世初淳事先趕走無關的仆人,動手準備好豐富的晚宴。她擺好燭光晚餐,吩咐除了伊爾迷少爺之外的人不能進院。

她脫下慣用的黑白女仆裝,換成斥資購買的紅色小禮裙。

伊爾迷不負眾望地歸家,穿著一身黑西裝。袖口沾著黏稠的血跡,大約是在宴會幹掉任務目標,直接乘坐直升飛機回來的。

啊,就是要這樣。

盛裝出席,針鋒相對。用最得體的妝容,為他們這罪惡滔天的一生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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