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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夫俗子的癡心妄想過於癡昧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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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夫俗子的癡心妄想過於癡昧可笑

不可以。草莓豹織田作之助的朋友、小貓咪的老師太宰貓頭鷹說,貓和豹子是不能在一起的。

它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物種,就算同為貓科動物,也是天差地別,萬不能相容。不信的話,小貓咪可以學習像草莓豹一樣叫,看看能不能發出草莓豹那樣渾厚的聲音。

小貓咪張開嘴,發出一聲細聲細氣的喵叫。而它的養育者哪怕壓低嗓子也是低沈的嗷。

“你現在能充分明白了嗎?”

貓頭鷹扇動他灰黑的翅膀,“我生來就能在高空飛翔,豹子長大了就能力挑獅王。”它輕蔑地掃了小貓咪一眼,這並非有心針對,而是權衡利弊後做出的精準判斷。

“只有你,摔斷腿都飛不起來,長一百年也鬥不過一只惡狗。”

說著,貓頭鷹放出它的弟子德國黑背。

德國黑背立馬沖上來,要咬得奪去了太宰先生註意力的小貓咪皮開肉綻,好在草莓豹及時出現,小貓咪才幸運地免遭於難。

不信邪的小貓崽,回頭一直琢磨著這件事。

世界上的奇聞逸事那般多,緣何不能多它一個草莓豹帶著貓崽。

大型食肉動物草莓豹都願意吃素,同與生俱來的本能做對抗,為何它不行?

然而要實踐天方夜譚,除了自己做出改變外,還要抵抗外來的壓力。一朝行差踏錯,就會從空中跌落。草莓豹會為它的仁善支付等量的代價,小貓崽也必當為超出自我的喜愛買單。

它嘗試著飛行,摔斷了兩條腿,找德國黑背單挑,被咬得體無完膚。就連最基本的聲音,也總是學不來,它和它的養育者根本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相映成趣的過往成為翻了頁的篇章,無可辯駁的現狀方為徐徐展於身前的畫卷。以身試法的小貓崽,心灰意冷。它看著湖邊的鵝卵石,楞楞地出神。

假若吞下這顆石子,弄壞纖細的嗓子,它是不是就能和織田相似一點點。它能不能靠著那麽一丁點的相像,接近對方,然後峰回路轉,反駁太宰老師的真知灼見?

盡管相互擁抱也感覺距離遙遠,緊密地貼合亦難償相守的夙願。

對某個註定攜手不了的存在太過於依戀,反而在被世俗拆分之際,束手無策到孜孜不懈都沒法穿過布滿迷瘴的森林。

小貓崽含住了那顆足以致命的鵝卵石,心一橫,準備將它吞進肚子裏,好在吞食的過程中劃傷自己的喉管。

要下咽的動作被強力遏制,它口中的石塊被大力地扯掉。

小貓崽脆弱的肚皮被一只碩大的肉墊壓住,體型壯碩的草莓豹壓在它的身上,保持在能夠壓制它,而不至於傷到它的平衡點。

小貓崽緊閉著眼,等待著家長的謾罵與斥責。

它以為自己鐵定是要被責怪了,草莓豹會借機發揮不要他,它把它趕出去,攆得遠遠的,直到再也不會破壞草莓豹的名聲和威嚴為止。

在漫長的自輕自賤,認為它不配待在草莓豹身邊的淩遲裏,小貓崽聽到了一聲生疏的,掐著嗓子叫喚的嗓音。

“喵——”

不合時宜,相去甚遠的叫聲,激出它的眼淚。讓小貓崽心中悲喜交加,遮蔽心緒的烏雲都被溫暖的大手撥開。

它捧著草莓豹的臉,和家長眼對著眼,鼻子對著鼻子,就是體型相差太大,險些擠成一個鬥雞眼。

它鼓起勇氣問,“我、我,我沒有強壯的體魄,有力的四肢,震懾百獸的吼叫聲……這樣的我,還有資格成為你的孩子嗎?”

“有,不是我賦予你資格,而是你給予我這個榮幸。”草莓豹拱著女兒的鼻子,在它面頰上舔了一口。又不是競選百獸之王,難道要以武藝高超論高低?

小貓崽擔驚受怕到捋不直的舌頭,一下捋直了。滿心的歡喜鼓搗著要躍出來,但依然存有顧慮。

得到了不敢確認擁有,懷抱著時常惶恐失去。

要何時才能停止住患得患失,不再懼怕懷揣的美事作易逝的流水,雕萎的落花,轉瞬成空。

“我資質愚鈍,不能像太宰先生一樣,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飛鳥走獸耍得團團轉,也並不強大,內外兼修到持有芥川龍之介的技藝,能夠到處挑釁,鬧得雞飛狗跳都能自主收場……”

“那種東西無所謂的吧。”草莓豹用鼻子去蹭小家夥毛茸茸的臉頰,“你就是你,是我的孩子。無須旁的砝碼累加你在我心中的價值。”

小貓崽的心情晦而轉明,雀躍的心歡快到要奪路而逃。

從此以後草莓豹走到哪裏,它就跟到哪裏,呼哧呼哧地邁著小短腿,驕傲的小尾巴像一根蓬茸的狗尾巴草,興高采烈地擺動著,直要翹到天上去。

困倦了入眠,就安安生生地趴在草莓豹的頭頂。像撥開草叢樹葉,賴在父親的大腦袋中央。

世間萬物的軌跡約莫等同於旭日。自蒙昧起,從東邊出發,朝氣蓬勃地打著圈轉到西方,在此期間不斷消耗,燃盡旺盛的生命力,直至徹底沈落的一日。

草莓豹的另一個朋友烏鴉,阪口先生提出反對。自欺欺人不會有好結果,也延緩不了上斷頭臺的刑期。

織田作之助反對它的反對,“貓和豹子不能在一起,和我有什麽關系?”

阪口安吾撿著石頭,立志於在水資源緊缺的沙漠中找尋到從瓶子裏喝水的突破口,但那終歸是無法修補的關系下自我欺瞞出的幻夢一場。

“你是豹子,你說和你有什麽關系?”

織田作之助義正言辭地道:“如你所見,我是一只貓,這是我的女兒,小小貓,你所說的和我們半點關系也沒有。”

阪口先生辛苦撿來的石子掉了一地,“怎麽看你都是一只名副其實的豹子吧!”

“你怎麽能這麽說?對孩子影響多大。”織田作之助趕忙捂住小貓崽的耳朵,生怕女兒聽進外頭不好的傳言。

“世初,不要聽叔叔的話。我是一只名副其實的大貓,除了個頭大了點,做事沒輕沒重,勁道狠了點,和其他的貓沒有什麽不同。”

“你倒是說點優點啊!”阪口先生從鼻孔裏吭氣。

是的,烏鴉也有鼻孔。

草莓豹向朋友做介紹,“你看,這個孩子就是我生的。”

“豹子是不可能生出貓的!”阪口先生搖晃著朋友的脖子,讓它清醒一點,“還有你是公的啊!”公的是不可能生孩子的,又不是雌雄同體。

“我早就轉籍了,我現下是一只從良了的草莓貓。”織田作之助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像展示徽章一樣,為朋友展示它的獨門秘籍,“還有,我有正經的育兒袋。”

“快把袋鼠太太的育兒袋還給人家啊!”

光陰似箭,時間在吵吵鬧鬧的拌嘴聲中溜走。

鐵了心吃素的肉食者草莓豹,收養了瘸腿的小貓、小松鼠、小鴨子等六個孩子。

森林的主人禿鷲圖謀利益,引來草原的鬣狗。

除了不在場的長女之外的五個孩子,被推出去做了祭品,重拾殺性的草莓豹磨亮爪牙,死在為孩子們覆仇的戰爭之中。

被陷阱絆住的小貓崽回到家,已無家可言。

弟弟妹妹被燒成了灰,連稀碎的殘渣都焦黑。

它的養育者倒是留了個全屍,就是死相委實不大好看。小貓崽扒著兩爪,捂不住養育者被扯出的腸子,它碰碰草莓豹的鼻子,感覺不到絲微的鼻息。

是報應嗎?因為區區一個它,自不量力地執拗著要待在織田身邊,凡夫俗子的癡心妄想過於癡昧可笑,所以招來了此等報應?

明知養育者已無力回天,小貓崽仍舊舍不得離開草莓豹身邊。

它走那麽遠的路,只為回到此地,見到了草莓豹的屍體,又怎麽舍得甘心離去。

小貓崽前後爪並用,替草莓豹梳理它僵硬了的毛發。它學著給父親舔毛,擦拭掉汙濁的血跡。

它采摘桑果,嚼碎了,像養育者餵養小時候的它那樣,一個個嚼碎了,餵養死去的草莓豹。接著撲騰上下,替死去多時的屍體趕走那些圍上來的蒼蠅。

發臭的屍首流膿,長出了成千上萬的蛆蟲。小貓崽怎麽清理也清理不幹凈,反被黏了一身,活生生地咬掉了好幾塊肉。

埋頭蠶食的蛆蟲撕咬著小貓崽的血肉,還要鉆進它的骨頭。

小貓崽在地面疼得打滾,下意識地和往日一般,朝自己的親人求助。“織田,有蟲子咬我。”

可是織田已經死了。

與敦厚長者的撒嬌,素來屢次不爽。

可是織田已經死了。

打滾的動作慢半拍地延緩、停頓,進而徹底醒悟到流逝的性命無法回返。小貓崽僵直地註視著親屬的屍骸,活蹦亂跳的無頭幼蟲吃掉了它的眼球。

小貓崽爬回草莓豹的懷中,縮到養育者開裂的肚皮下方,如過往的每一日,感受著來自親人溫存的慰藉,任由肥肥胖胖的蛆蟲把它和屍首一齊淹沒。

太陽東升西落,昔日的幸存者被啃得僅剩點頭皮。

響應許願者的想望,森林深處的石板發出綠光,“即使你不再是你,它也不再是它,你還是要祈願你們再次相見嗎?”

小貓崽在化成骷髏架子的白骨身旁,永遠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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