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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開口就是滿心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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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開口就是滿心傷悲

生菜無味,形同雞肋。

放進冰箱急凍,能夠有效達成延緩生菜的壽命。可拿出來使用時,暴露在空氣裏的蔬菜會以比放進去前快好幾倍的速度萎縮流汁,沒幾分鐘就變得烏糟糟的,醜得不堪入目不說,還影響實用性。

殺手先生用此來形容伊爾迷與她的關系。

舒律婭聽不懂,“所以,我是生菜?”

“不,你是冰箱。”枯枯戮山那位大少爺,只要失去她一次,就會壞得更厲害。

接著反過來,加深她的損壞。

一周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在意的人來說,分分秒秒全是煎熬。對不在意的人來說,和往常度過的日子沒有什麽兩樣。

心事重重的夜晚,總是多夢。人要如何明確現實與夢境,而不是辨別出這是一出嶄新的騙局。

父母外出的留守兒童,被奶奶帶大,老師贈送的玩偶被年長者扔在腳下踩踏。雙拳難敵四手,在嘲笑聲中抱著自己的玩偶,整晚抱著老人的胳膊不撒手。

因玩樂礙了家長,被拿皮帶抽得全身冒血絲,此後養成了嫻靜的性子,成為大人眼裏舒心懂事的乖孩子。父母給的承諾往往不會實行,倘使追問會被譴責不顧慮他們艱辛。

失望的次數屢次累積,信任的天平也塌落無疑。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對他人的許諾抱有期待。

因為心疼感冒的老師,拿出自己也舍不得吃的糖果,被嘲諷是用諂媚博取聲名。此後謹記聽話是良藥,沈默能換金,等終於封閉了內心,又遭遇新的質疑。

——太自私、太冷漠,不關心、不在意。

做什麽都不對,說什麽也不行。再溫良忍讓,換來的只有奚落與否定。於是在連死亡的概念都混淆不清的年紀,先一步學著踐行。

以為洗發水喝下去就會死,咽了幾口苦澀到要命。書寫的遺書被人翻出來遭人嘲笑,磕磕碰碰地長大,唯有想死的念想如影隨形。

等到少年時,與個頭一同長大的世界,動蕩得好似每天都在爆發區域大戰。

飯桌上的剩飯剩菜,這頓吃不完,下頓吃,今天吃不完,明天吃,會在桌子上擺上一整周,像屋內鍥而不舍響起的爭吵聲,只有腕部的血液流幹才會止歇。

因為能吃苦,所以總有苦頭吃。

成年人與成年人吵,小孩子同小孩子吵。

互相抱怨,相互虧欠。雙方互為累贅,如同爭相上岸又會被其他人拖下水的替死鬼。你拖著我不放,我拉著你的腳。

狹隘的廳室轉個身都能撞到家具,卻密密麻麻地塞滿了嘴。

一字一句變作犀利的匕首,一道道精準地戳中至親的心口。

血濃於水,埋汰怨懟。

學校與家庭明顯割據,青春與殘酷分庭抗禮。濃烈的自卑呼喚來了自負,一旦要驕傲地翹起尾巴,就會被從高處拋下,摔得粉身碎骨了,接著被重重地踩上好幾腳。

同為學生,朝夕相處的同學為什麽就能夠順心如意,面上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容,富有朝氣地擁抱每一日清晨。

他們的家庭沒有永無休止的指責與謾罵嗎?他們的家人就不會歇斯底裏到下一秒就要反目成仇?

還是說,她,才是那個異類。

默默計劃的數種自殺方案,全數失敗。

漫無目的的盡頭,沈沒在觸礁的岸口。

莫非長大就能好過得多?奈何行至成人,吃盡苦楚,甘甜依然稀缺。

在每個細心布置卻功虧一簣的夜晚,應該是要想些什麽,終止內心的崩落。

但由於崩潰的次數過多,叫每根傳達感受的神經都麻痹,連思考的本身也變得笨重而遲鈍。

無數次地想,假如能遇到童年的自己,那個不知人世險惡,連赴死都能毅然決然的孩子,是得帶她去吃遍美味佳肴,縱情玩樂。然後推她下樓,一了百了。

不要來。

不要來未來。

這不是你期許的未來。

睡覺抽搐塌陷了第一層夢境,倒掛在她窗戶前的黑發少年,眉眼彎彎,說話的尾音都在飄。

“喝下這瓶洗發水會不會死掉呢~~”

“不行的。首先會因為太過難喝,極力勉強也喝不完一整罐。竭力咽下去也會被送去洗胃,搶救過來受苦的只有自己。”早就嘗試過了的女生推開窗欞,拉了日常尋死的黑手黨幹員一把,將人帶進屋子。

她拿走太宰治手中搖晃均勻,還時不時冒著不詳泡泡的洗發水,疑心他是不是附加了什麽不妙的氣體。

她拿紙巾抹掉老師臉頰沾著的泡沫,勸誡太宰老師還是試著找點別的更為舒適的方式比較好。

離開人世的方法有許多種,緣何沒有一項輕松。

女生說著,收攏家庭教師的衣領,動手解開套住太宰老師脖子的粗麻繩。“有哪裏不舒服嗎?有的話要記得告訴我。”

“倒掛後好像有點腦充血——這不重要。”太宰治興高采烈地朝著學生介紹他的上吊工具,“我的新型領帶,潮流吧。”

“太宰老師的審美超凡脫俗,恕學生難以領會。”女生牽著他入座。“頭暈的話我們坐著解繩子吧。”

“沒關系的。”太宰治反手將人從床上拉起來,“自殺還真是門難以鉆研透頂的學問。”

是啊,畢竟研究成功的都去閻王殿報告了,很難為人世間留下珍貴的文書供後人考證。世初淳丟棄散開了的繩索,找出藥膏,塗抹在他勒出淤青的脖子上。

黑手黨幹員攬著女生的肩,自顧自跳起了交誼舞。

他把女生繞了幾圈,依舊沒能憑空把人甩暈,只好悻悻然收了手。

他這位學生抗性大,他點滿的技能並不能順利給她附加暈眩,是故再接再厲,托著她的腰下壓,自己也躬下身去,“好難啊。”

“嗯。”女生的目光透過他,看向他後面的天花板,一本正經地點頭,“不論是活著還是死去,采取何種措施都是艱難的。”並不是誰人說的,尋死就比生存簡易。

自此方能明悟生活的底色是苦澀。

“所謂圓滿,只是稍縱即逝的泡沫,夢幻且易碎。我誠摯地邀請美麗的世初小姐同我一起殉情,我相信那必定會是一場非常、非常美妙的旅途。”

世初淳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臉頰微微靠著他的胸膛,“我提交的答卷始終如一,太宰老師您會完整地檢閱到。”

場景在此時發生變化,女生坐在書房裏,正對面是捧著書稿的紅發青年。

他問,單就故事而言,女兒喜歡和美的大團圓還是悲劇的結尾?

大團圓使人身心舒暢,悲劇則會牽腸掛肚。各有各的優點,她兩種都能接受。

有的人生活已然過得十分苦澀,就想看點甜滋滋的食糧聊以度日;有的人急需一場痛心切骨的悲切來痛痛快快地宣洩出身心積累的郁悶,雙方沒有對錯,只有喜好偏移。

“再者說,難不成我選哪一方,父親就會傾向哪個方向?”

“不會。”紅發青年執著的鋼筆停住,一如既往地誠實回答。

場景再度發生改變,哄睡兩個兒子的織田作之助,從臥室走出來,坐到客廳的沙發上,與女兒並坐。

他偏頭,咬下孩子手指撚著的酷薯,女生的指甲修剪成圓滑的形狀,蓋著底部粉色的肉。柔軟的指腹套著層薄薄的透明一次性手套,他略一低頭,瞥見女兒難得的零件卡殼了的模樣。

少女雙頰微微發燙,與之並起的,是屋外篩進來的明媚日光。而這一切能逼退盛夏酷暑的熱意,都叫她的監護人織田作之助一頭醒目的紅發壓了下去。

耀眼、鮮亮得幾乎要灼痛她的心臟。

久久地眺望發光發熱的太陽,再別開眼就會覺著四周皆為昏暗。被白晝無孔不入的溫暖毫不遲疑地深擁了,就能體會到夜晚的到來有多麽寒涼。

“打擊這麽大嗎?”

織田作之助兩指貼在女兒的手腕上壓住,順著青筋的走勢,剝離掉那層扣著孩子手部的塑料薄膜。

一次性手套被緩緩地扯開,流洩入新鮮的空氣。

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幹燥的、能覆蓋孩子整個手掌的紋路。

兩者相交間,疊加之時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脈搏,與心臟一同共鳴,隨即震動到眼球上。

“是我的錯。”溺愛子女的老父親率先認錯。

一同響起的,還有出神的少女喃喃自語,“我想起來了。”

這就是……失敗者的人生。

她遇到了許多人,也失去了很多回性命。

假如通向織田作之助的道路只有一條,縱然這條路走不到盡頭,只能這麽行進……

陷入個人世界的少女,失神的雙眸緩慢地凝出焦距。

“織田,你愛我嗎?”

“我當然……”

成年男人的回答在溢出唇齒前,被女兒的手掌心實實牢牢地捂住。女生反客為主,壓在他大腿上,堵住他未盡之言。

“您還是不要說了,聽我說就可以。您每次一說,下一個步驟就是要去送死。嘴上說著深愛著我,扭頭就去與Mimic組織決戰。您到底有沒有考慮過……”

考慮過我?

委屈的情意是黃檸檬頂頭的尖兒,擰巴著,光開口就是滿心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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