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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煙火與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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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煙火與膽小鬼

人生中第二次被求婚。

上一次是七月份,煙火大會,場地裏人滿為患,沈遐包了個直升機帶她在空中近距離觀賞,明蔚趴在窗邊看,沒註意沈遐在旁邊不自然地看了好幾眼表。好好的煙花放著放著冒出一個漢字“蔚”,不想也知道是哪個豪門少爺的手筆,學藝術的難得俗氣成這樣,明蔚剛想轉頭取笑,沈遐已經跪了下來。

求婚是兩個人的事,現在也就她還記得。

“你這尺寸是對的嗎?”明蔚說,“你又沒有我戒圍。”

“問了奇跡的造型師。”蘇衍回答,“你好奇就戴上試試。”

語氣像誘哄。

蘇衍就是這種人,異性緣一直很好,習慣用玩笑的語氣說話,分寸拿捏得恰當,擅長在討女孩子歡心的同時把握不遠不近的距離,有一點點危險,卻不會讓人覺得冒犯,完美的暧昧對象。

明蔚想了想,彎下腰,擡手將他捧著的戒指盒合上了,輕聲說:“求婚這個行為不像你。”

已經是拒絕的動作,蘇衍看了她一會兒,被她握住手拉了起來。

他回答說:“有時候也想冒險。不這麽試一次,總覺得會不甘心,現在好歹是賭上所有沖動過。”

他起身後,明蔚就默不作聲將手收了回去,等他將戒指收好放在一邊,在她面前重新落座後,忍不住說:“能不能不要這麽浪漫主義。”

“你喜歡這一套。”蘇衍說,“這方面我不一定差過沈遐。”

明蔚揚眉笑一下:“不評價。”

她偏過臉瞥一眼擱置的戒指盒,問他:“還可以退的吧……?”她認出了牌子,知道大致價格,那鉆石也實在尺寸客觀。

“退什麽退。”蘇衍無所謂道,“放著等你哪天回心轉意棄暗投明,還能用上。”

明蔚笑得不行:“你就見不得我好。”

“沒辦法,第一次折戟沈沙。”蘇衍轉過頭看她眼睛,“剛才真的一點心動也沒有?”

明蔚誠實道:“有。”有過幾秒鐘的想象。

蘇衍足夠安全,這份安全並不來自於他硬條件的可靠或者婚姻的綁定,而是她能夠確認,蘇衍是喜歡她的,她對蘇衍的喜愛則不多,這些年相處下來,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心動,離熱烈的深愛還有很遠——她見識過那種感受。

和蘇衍相處很舒服,他們的交流同頻,適合溝通的話題也多,對視的時候有化學反應,倘使說她從沒想過得到這個男人,必然是謊話。

明蔚將阿華田喝空了,抿了抿唇,慢慢說:“可能出場時機真的比較重要吧。”

蘇衍:“很傷人。”

明蔚雙手合十:“我以為這是個溫柔的說法。”

“不用那麽努力了,你不是這個風格。”蘇衍被拒絕後,說話都直白起來。

“我是真心的呀。”明蔚想了想,說,“該說的還是要說,這些年都很感謝你,然後,對不起。”耽誤了他這麽長時間。

“不用客氣。”蘇衍用咖啡杯,和她的空杯子碰了一下。

話說得差不多,明蔚起身告辭,蘇衍問要不留下吃點宵夜再走,明蔚搖搖頭道:“明天的飛機回去。”

她風衣外套掛在玄關旁邊的開放式小衣帽間,剛往身上披,包裏手機就開始響。

晚上風大,她把衣服扣好,系帶打結,然後伸手打開包翻到夾層,剛摸出手機,鈴聲自己停了。

蘇衍在旁邊雲淡風輕地問:“有工作要忙?”

能有什麽工作啊,沈遐的電話。

明蔚擡眼,看他表情笑得有一點促狹,分明猜到是誰來電,大嘆一口氣:“是有的好忙了。”

蘇衍叫了車送她回去,幫她推開門,半倚著門框說了句:“加油。”

明蔚握緊手機,嗯了一聲。

*

明蔚坐在車裏,手機就放在腿上,半天都沒有再亮起來。

……不打就不打。

她憋著一股氣,也懶得給沈遐發消息,等回自己家換了家居服,沖澡洗漱完成之後,那邊才像突然活了過來。

鈴響了個開頭她就接了:“餵?”

沈遐大概沒想到接通得這麽快,頓了一下才說:“你在外面嗎?”

“沒啊,在家裏。”

“明天幾點的航班?我來接你。”

“我看一下……晚上六點半到達,你有時間嗎?明天劇組不放假啊。”

沈默一會兒:“……有宋啟。”

聽上去宋啟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明蔚說:“不用了,我和詩汶一起,可以派個劇組的司機來接,你來回一趟多麻煩。”

“不麻煩。”沈遐說,“是我急著想見你。”

“我昨天剛走。”分離焦慮都不至於這樣。

沈遐沒說話,應該獨自在房間裏,環境很安靜,明蔚清晰聽到他呼吸漸快。

然後他說:“你……如果蘇衍跟你說什麽,你別答應他,好不好?”

明蔚楞了:“這你都知道?”

沈遐:“啊,他已經問了?”

明蔚忍不住無聲地笑起來,手機放在耳邊,整個人仰面躺倒在床上,懶洋洋地回他話:“對呀。”

“那你……”

“我不是說了嗎,我現在在家裏。”

像智商突降100:“……誰的家裏?”

“我自己家裏。”明蔚說,“你住過的那個。”

“……”如果沈遐是機器人,此刻電路都燒斷了,明蔚仿佛聽到零星火花滋滋作響。

電話那頭半天不說一句話,她主動說:“怎麽不問了?”

那個人聲音有些幹澀:“問什麽?”

“問我有沒有答應。”明蔚說,尾音向上勾,“你問呀,問了我就告訴你。”

“這麽晚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吧?”

“我又不會騙你。”

“不敢問嗎?”

沈遐在沈默中,記憶一角的墻壁有如石灰崩落,不尋常的疼痛之餘,腦海無端浮現出一個畫面。

是哪一年的片段?封閉的機艙,放了一點音樂,但是頭頂葉片的雜聲還是很大。膝蓋和腳踝支在地面上,並不平穩,頭腦輕微的眩暈,似乎是由於失重。窗外盡是絢爛耀眼的煙花連續綻放,目不暇接,近得仿佛穿過玻璃觸手可及。太亮了,亮到聚不上焦,視野模糊,下意識地快速眨眼,明蔚就在面前,比他高一點的位置,坐在座椅上逆著光,側著臉看著窗外。他喊了她一聲。

她轉過臉來的那一刻,整個人像是定住了。

夜空裏滿是燃燒後的煙霧,如絲如縷地翕動。

庸常的反應,明蔚擡手捂住嘴,又大又圓的眼睛裏有閃動的水光。好笑的是她堅信飛機上藏了攝影機,結果各個方向看了一圈都沒找到,這才勉強放下心來面對著他。

然後帶著濃重鼻音問:“跪都跪了,怎麽半天不說話?”

沈遐說:“……沒寫稿子。”

“還以為你是不敢說話了。”

他承認:“也有一點這個因素。”

*

“你答應了嗎。”他問她的時候閉上了眼,空著的那只手緊握成拳。

明蔚無意識地抓了抓被子,說:“我沒有。”

她話音很輕,突然收起了剛才的氣勢,但吐字清楚,沈遐心空了一下。

“我明天來接你。”還是那麽說。

“真不用,都沒答應他了,你著急什麽呀?明晚拍誰的戲?”

“……邊朔隨泱。”

男主角的戲,“那你更不能走了,要是宋啟拍得你不滿意,回頭又要挑三揀四的,而且隨泱看你走了會有意見。”

“可是我想見你。”懇求的語氣。

“我晚上不到片場,但是會回酒店啊,差幾個小時就能見面,你忍一忍。”明蔚縮進被子裏,“你怎麽知道蘇衍的事?又看他ig?”

“嗯,發的快拍,戒指照片。”剛發沒一分鐘就自己刪掉了,偏偏被沈遐給看見了。

“他還真什麽都發。”明蔚吐槽了一句。

蘇衍畢竟是制作人,屬於幕後,沒有明星流量大,發東西比較隨意。而且他非常愛發快拍,一天能發個好幾條,穿搭吃飯出行讀書筆記之類,花裏胡哨的,頻率高了,就其實沒什麽人會細究內容。

沈遐不太高興聊蘇衍,即使聽到明蔚說拒絕了他的求婚。

說實話,他想到蘇衍的時候總覺得沒有把握,在時間上他認識明蔚更早,問題他失憶了,所以實際上蘇衍和她的關系緊密程度遠勝於他。

事業上,星沈傳媒做的是影視,他自己就算要幫明蔚什麽,手上也只有影視的資源,作為音樂人的蘇衍則能提供實打實的助力,何況他之前也確實提供了不少。明蔚的大量名曲制作都是出自蘇衍之手。

他能給的比蘇衍要少很多,而他還有“前夫”這層負面身份在。

“……為什麽沒答應?”沒忍住還是問了。

明蔚縮在被窩裏楞了楞:“哈啊?”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之後,聲音立即大起來,“你問我為什麽?認真的?因為我有病,行不行?”

惹她生氣了,沈遐立即道歉:“對不起。”

明蔚被他堵得心煩氣躁:“等我回來再罵你。”

“好。”沈遐溫聲說,“你要睡了嗎?”

明蔚咬了咬唇,莫名遲疑了一秒:“再等一會兒吧……沈遐。”

“嗯?”

“念一下我名字。”

“?”不明所以,但是聽她的,“明蔚。”

她將手機貼緊耳廓,低聲說:“……繼續念,沒讓你停呢,好好念。”

指令來得突兀,沈遐噢了一聲,聽話道:“明蔚,明蔚,明蔚……”

太安靜了。

明蔚一句話都沒有說。

但是沈遐聽見了她的呼吸,變調般上擡、變得深重,像被子摩擦的聲音,微弱的水聲,喉間逸出很輕的氣音。

他忽然意識到了她在做什麽,一瞬間面紅耳赤,拿著手機的手用力攥緊,關節泛白。

“……姐姐。”他換了稱呼。

明蔚深吸一口氣,咬住下唇,指尖猛地一滑,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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