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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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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那之後,陸玙一直在平靜地等待什麽事情發生。

在她看來,趙澤耀絕對不是吃悶頭虧的性格。以他那種表演型人格的一貫作風,一定會把事情鬧得盡可能大、盡可能難看。

——但她早不是過去的自己了,根本沒有在怕。

可是日子風平浪靜地持續了一段時間,她甚至懷疑難道是趙澤耀轉性格了?還是被路星城揍一頓打通任督二脈了?

路星城本人更自在,像是根本忘了這件事情的存在似的。要不是手上綁了幾天紗布,根本看不出來現在這個每天笑嘻嘻的小太陽也有那麽暴戾的一面。

不少人問起來過,他只笑笑說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只不過每次對上陸玙有點緊張的眼神,他都會故意皺眉裝可憐:“我手好疼。”

陸玙依舊繼續著每天平淡的學習生活,生活中最大的煩惱是馬上要到來的演講比賽稿子到底怎麽寫。

她問周晴,周晴斜睨她一眼,一張漂亮的面孔上有一點嘲諷的意思:“你確定問我?”

陸玙想起語文老師對周晴的評價:“大家都說好看的人總是格外容易敏感多思,往往文藝天賦也不差,周晴你怎麽就天生反骨呢?”

周晴也不辯駁,一副我拿我自己都沒辦法你拿我又有什麽辦法的平靜樣子。

她每次作文開頭必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哪怕是題目暗示或是明示要求要寫抒情類散文,她也依舊能寫的像是出生在美國的原子彈專家用法語寫詩一樣的怪異感。

於是陸玙乖乖閉麥不問了。

這一天,陸玙正在物理課上邊聽講邊做著筆記,教室門被敲響了,物理老師的講課中斷,一個應該是教導處的老師進來道:“不好意思老師,我找一下陸玙。”

物理老師點點頭,對陸玙眼神示意了一下。

陸玙放下筆,在全班同學或好奇或擔憂的目光平靜地走出教室。

周晴原本在轉筆的手都停下了,微微蹙起眉。

物理老師招呼大家:“好了別看了!看我們這個小球!”

全班同學哄堂大笑,註意力重新被拉回來。

*

陸玙在路上就有預感,這種預感到達教導處之後達到頂峰。

她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教導處裏,路星城姿態有點閑散地站在那裏,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甚至看到她進來之後還笑了一下;坐在旁邊沙發上的是臉上還帶著傷的趙澤耀,神情有點萎靡,右邊臉腫起來,卻明顯帶著指印,絕不是路星城打的;站在旁邊正和教導處毛主任激動地說著什麽的應該是趙澤耀的父親了,他母親則在旁邊落著淚。

真是一派混亂。

陸玙進來後,毛主任叫她:“陸玙,你過來。”

她點頭,走過去,瞬間成為這間屋子裏所有目光的焦點所在。

毛主任安撫趙澤耀父親:“您先別急哈。”然後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頗有點心累道:“陸玙,你應該知道為什麽叫你來吧。路星城和這個外校同學打架的時候,你是不是在旁邊?”

路星城在旁邊笑了:“毛主任,精準地說不是打架,是我單方面的毆打。”

趙澤耀父親馬上就要沖上來,毛主任趕忙拉住他,路星城卻還是散漫地笑著,絲毫不顯慌張。

毛主任心裏直罵小兔崽子,就會惹事,你舅舅真是給我找麻煩。

這話當然不能放在明面上說,他只是保持了身為主任的威嚴,厲聲道:“沒問你!”

路星城舉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陸玙看了他一眼,眼睛裏帶了點笑意。

——這番目光交匯正好被趙澤耀收入眼底,他嗤笑了一聲。

陸玙收回眼神,對上毛主任,平靜道:“是的,我當時在旁邊。”

“路星城同學完全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毛主任實打實楞了一下:“啊?”

這件事本來壓根沒牽扯到陸玙,這一家人跑到學校教導處來激動地說自己孩子被你們學校的人打了,必須給個說法,後來一查才知道是路星城,又有幾個目擊的同學說那天下午看到路星城和陸玙一起從後巷裏走出來的,毛主任只以為是路星城和人打架,陸玙是剛好看到了,沒想到她語出驚人。

陸玙繼續道:“當時,這位——外校同學,同時也是我以前學校的學長,正對我有一些非常冒犯性的舉動,路星城和我是好朋友,一直把我當姐姐看,見我被欺負才出手的。”

她對上毛主任的目光,眼睛裏卻滿是堅定的光:“毛主任,雖然路星城同學確實動手了,但也算事出有因。而且,是因為他格鬥技術比較高超、所以才難以被反擊,如果這位同學可以反擊的話,想必不會成為一場單方面的毆打。”

趙澤耀父親馬上大聲道:“胡說八道!”

他對兒子向來嚴厲,從來都是動輒打罵,但不影響學習的事情一般管得不會那麽寬。趙澤耀在學校裏多受歡迎,他多少是知道一點的。這個女孩子雖然長得不錯,還不至於讓他就沒了分寸死皮賴臉。

陸玙對他笑了笑,笑意淺淡:“當時我們在後巷的位置可能有監控,如果有需要可以調出來。這位趙同學當時拉著我不松手,還說了一些非常言語性騷擾的話——不過這個不知道監控可不可以收進去。”

趙母這個時候過來了,聲音還帶著哭腔,卻滿是質問:“那你當時為什麽要去?在沒什麽人的地方見面,如果不是你也對他有點什麽,為什麽會答應見面?既然都是你情我願的、說什麽騷擾?”

陸玙沈默了。

趙父帶著憤懣的激動質問她可以回覆得諷刺漂亮,對上趙母這樣明明本來是溫柔和保護的姿態——然而這種溫柔和保護是旗幟鮮明地只給她的兒子,對剩下的人無差別地懷疑和攻擊,讓人不知道以什麽態度回應是最正確的。

過了一會兒,她道:“首先,我當時會去是因為他耍了點手段要我同學來通知我,我以為是我另一個好朋友才會出來。其次,就算我去見他,不代表我同意他並且願意忍受他所有的言語和行為。這很難理解嗎?無論初衷是什麽,都不能改變他一直以來行為的性質。”

陸玙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從我還在原來的學校就已經開始了,他多次尾隨我到我家,強制性地牽我的手甚至是抱我,這根本就是性騷擾。當時我家裏的事情一團糟,根本沒有人可以去尋求保護。而我的班主任是他親小叔,更不信我。我的同學們都以為我們在談戀愛,但從來都不是,從來都沒有是過。”

事情的覆雜程度顯然超出了在場所有人的預料。

路星城臉上的笑容早就收得幹幹凈凈,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他正身體前傾、明顯有往陸玙這邊走過來的意思,陸玙卻對他安慰性一笑,示意自己沒事。

這些事情講出來也沒有那麽困難,以前到底是什麽讓它變得千鈞重又挪不開?

毛主任正想說什麽,趙澤耀先嗤笑一聲:“你這是什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陸玙平靜地看他:“我沒有什麽好損的。該感到羞恥的人不是我。”

話音未落,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是趙父,他神情激動,一巴掌打在了趙澤耀另一邊臉上。

“你這個敗類!”

趙澤耀好像也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我早就說了不要鬧到這裏來,你不聽。”

趙父氣急,正想再打,趙母攔住他,哭道:“你沒看到他臉上已經全是傷了嗎?你要打死他嗎?”

場面一時太過於混亂,毛主任心累道:“路星城,你,還有陸玙,都先去隔壁思過室待著,已經通知你們父母了,等他們過來再說,這件事再慢慢查。”

*

把所有的聲音都關在兩道門之外以後,陸玙坐在思過室的沙發上,深深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才註意到自己剛剛其實心跳得很快。

思過室是教導處旁邊的一個房間,說是思過室,其實更像一個辦公室,簡陋的小房間一應俱全。

路星城特別不把自己拿外人地用一次性紙杯給陸玙接了杯水,遞給她,然後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他一只手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輕輕覆在了陸玙沒拿杯子的那只手上,輕聲道:“姐姐,你剛剛可太厲害了。”

陸玙那只被他覆蓋的手微不可察地蜷動了一下,但當下情況顯然不適合什麽旖旎心思,她只是喝了口水,然後對他笑道:“是嗎?想說很久了。其實也沒有我想象得那麽難。”

——她以前不明白,也沒有人告訴過她,其實被傷害不是她的錯,那些不堪入耳的話、那些趁虛而入的行為,她沒有任何需要為之羞恥的部分。哪怕她做得不夠完美。

但是誰能永遠做得完美?所有的拒絕和反抗都一絲不茍地恰到好處?

她也不在意別人是不是接受或者是不是相信。重點是她自己原諒自己了。

而這讓人覺得無比輕松。

更何況——她看著路星城黑色的眼睛,心想,這個世界上,有人和我一樣相信我自己。

也有人,像我願意支持自己那樣,支持我。

這比什麽都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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