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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悔恨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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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悔恨   二

清然始終很平靜,平靜的有些反常。

“……清悠。”

驀地,她突然喊了她的名字,清悠原本因痛苦與後悔而有些扭曲的臉此刻變得迷茫。

清然蹲下來,與她平視,雙眸如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你……有沒有告訴爸媽,我失憶的事情?”

那年,清然被救上來之後昏厥過去,整整昏迷三天,也燒了三天,是清悠最先看見她醒來的。

年幼的清悠被嚇壞了,撲到清然床前大哭不止,被清然一句話止住了淚水。

【你……是誰?】

清悠楞住,她根本沒想到會發生如此戲劇性的一幕,十一歲的清悠雖然嬌蠻任性但是並不傻,所有人都不知道清然為什麽會墜海,她哭的大部分原因也是害怕清然醒來會告狀。

如果他們知道了她不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孩子,是不是就不會再繼續愛她了?

惡魔在心底滋長,嫉妒蒙蔽雙眼,促使她犯下此生最大的錯。

她哄騙失憶的清然,說她只是因為想看海而探出身子,失足掉進去。

這樣,既體現了她的魯莽,又讓自己完全擺脫嫌疑,還會落了個心地善良的名聲。

一步錯,步步錯。

或許清然之前懷疑過真相,但是那之後的清悠對自己很好很好,她也沒有多想。

清湛與白佳人的態度依舊,並沒有任何改變,甚至對清然更加冷漠。

清然並沒有覺得哪裏不適,所有人都這麽對她,告訴她是因為清悠自己才得救,要自己好好對她。

所有人都這麽說,所有人都告訴她要對妹妹好,所有人都是。

清然單純的信了。

甚至清湛有的時候還會抱怨她冷落清悠,對她的冷漠感到不滿。

可是他們也是這麽對她的啊。

清悠怔楞的看著清然,看到清然眼底的寂靜,心很慌。

她想說點什麽來挽回局面,或許她可以說她告訴了,所以他們還這麽對她,又不是她的錯。

可不知為何,自己的嘴不受自己的控制。

“……沒有……”

話音剛落,清悠驚恐的捂住自己的嘴。

清然輕輕笑了一下,站起來,拉住謝椋的手。

看到君風眠已經被陸嘉沄短暫的安撫了下來,清然動了動手指,將房間裏的玻璃恢覆原狀,順帶抹去陸嘉沄和清悠玻璃破碎的這一幕。

只是幾秒而已,不會發生什麽事。

“我們先走了。”

清然拉著謝椋離開了,至於後面君風眠會對清悠怎麽樣,她已經不想管了。

夜空蔓延萬裏,星光閃爍,月華高照,萬籟俱寂。

清然擡頭,月亮還是如幾億年前那麽明亮。

謝椋緊緊握住清然的手。

清然失憶的罪魁禍首,是清悠,而他卻不能為此做點什麽。

“謝椋,回家吧?”

清然拉了拉謝椋的手,語氣溫和,好像剛剛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

謝椋咬咬嘴唇,想說點什麽,張口的那一刻才發現自己的哽咽。

眼眶紅了一圈,緊緊握住清然的那雙手都在顫抖,皮膚變得青白,已經臨近暴走。

清然笑了笑,踮起腳,艱難的在謝椋臉頰上落了一個吻。

“回家,好嗎?我想洗個澡。”

她溫聲軟語,哄著謝椋不讓他暴走。

謝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著清然回到別墅的,她開的車,一路無話。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謝椋脫下外套將清然緊緊抱在懷裏,清然頓時感覺周圍空氣變得稀薄,反應過來的時候,謝椋已經把清然放進一個球形屏障裏面了。

“謝椋?”

清然在謝椋懷裏悶聲詢問。

謝椋想到那一幕,想到那個視角,仿佛經歷過那種煎熬。

清然震驚的看著這個人,然後陷入黑暗,被海水吞噬。

那時清然身高只有一米五多,瘦的很,不知道要經歷怎樣的疼痛。

她那個時候能反應過來嗎?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很絕望呢?

可是他沒有在她身邊。

“然然……對不起……”

清然啞然失笑,拍拍謝椋的後背。

“你道什麽歉啊?”

謝椋緊緊抱著清然,眼鏡掉在了地上。

“對不起……然然……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清然哄了謝椋好久,在看到謝椋皮膚變回了正常的顏色,臉上的青藍色血管隱藏在皮膚深處,雙眼恢覆人類模樣,才松了一口氣。

兩個人一起泡了個熱水澡,清然特地在浴缸裏放了一個薰衣草香味的浴球,淡紫色的泡泡浮在睡眠,清然淺淺用了一下神力,讓那香味更加持久。

謝椋一直不願意松開清然的手,於是只能讓他給自己洗頭發。

洗完澡,吹幹頭發,關上了燈,在床頭開了一盞暖光的小夜燈,點上香薰。

清然靠在謝椋懷裏,給他念了一首又一首的詩。

她平靜而溫和嗓音,如同夜的搖籃曲,點點光芒浮現,螢火蟲一般飛舞。

安寧而寂靜。

“然然……”

謝椋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將她堆在頸窩處的長發撩到身後。

“我在。”

清然輕聲回應。

謝椋猶豫,又像是在掙紮,那手指拂過清然的臉頰,指尖觸及一片微涼。

“然然……可以……告訴我……我們分開之後的故事嗎?”

他掙紮著說出這句話,另一只攬著她腰肢的手微微收緊,清然感覺到他呼吸有些亂,安撫在在他胸口拍了拍。

“好啊,那就講講我八歲回家之後的故事?”

謝椋輕輕點頭,忍不住抱緊了清然。

清然斟酌了一下語言,開始講述那灰暗的時光。

“你有很久沒來找我,我就去找你,被你家的人送回來的一周之後,我就回到了爸媽那裏。”

“我不是第一次見清悠,卻是第一次和她這麽近距離的接觸,以往過年或者爺爺生日的時候,爸媽會回來,在那之前我只見過清悠一次。”

“她那個時候,穿著的衣服我還記得是什麽樣子的,淺粉色的小裙子,梳著兩個麻花辮,懷裏抱著一只玩偶,很是可愛。”

說到這裏,清然笑了一下,似乎是發自真心的。

謝椋嘴唇抿成一道直線,眼眸閃著細碎的光。

心疼。

清然繼續說。

“老實說,那個時候我還挺喜歡她的,因為嘴很甜,很會說話,能把家裏人逗得開懷大笑,比我好的很多。”

清然眼裏流露出羨慕,隨後快速隱去。

“我和她的第一次矛盾,是因為我沒能陪她玩游戲。”

“清悠喜歡玩過家家的游戲,房間裏很多很多的洋娃娃,我回家的那一天,她讓我陪她玩,竟然想讓我扮演她的洋娃娃,給我換衣服,化妝。”

說著,清然微微皺眉。

“她化妝技術不怎麽樣,也不會梳頭發,好幾次扯到我的頭皮,我沒忍住,躲開了她的手,她就一直哭,說我欺負她。”

“那哭聲把爸爸媽媽引來了,也沒問什麽原因,一直在哄清然,也沒管我,最後還是管家帶我去洗臉換衣服的。”

清然笑了一下,不太在意。

“那之後,清悠似乎不太喜歡我,想著法給我添麻煩,包括但不限於把我的書撕爛,在我房間裏放倉鼠。”

她說的很輕松,用一種詼諧幽默的語氣說那些灰暗的時光。

小小的女孩子心眼很多,清悠不止一次在清然面前沒由來地哭,讓所有人都以為清然欺負清悠,嫉妒她擁有父母的愛。

其實清然並不是很在意這件事情。

“我有想過解釋,但是沒有一個人站在我身邊,我也就不願意解釋了,爸爸告訴我我是姐姐,要讓著妹妹,不要欺負妹妹。”

清然隱去眼底的失落,拉了拉謝椋的手。

“我失憶之後,清悠對我好了很多,也不再莫名其妙的哭,還會帶我出去玩,爸爸對她很滿意,媽媽對於我的淡漠似乎很生氣,好幾次問我是不是故意給他們添堵。”

清然伸出兩根手指,放在嘴角,微微用力,一個不能算是微笑的笑出現在她臉上。

“因為我從來沒笑過。”

謝椋抱緊了清然,呼吸有些急促,清然接著暖光,看到了他微紅的眼眶,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緊繃。

謝椋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失控讓清然操心。

“後來,十六歲那年,我得到了銀利的擁有權,算是半獨立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家族裏的意思,我在得到銀利的三個月後被選為了繼承人,爸爸說這是我的使命。”

清然突然嘲諷的笑了一下,喃喃自語:“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覺得我不會把清家搞垮,畢竟他們從來沒有善待過我,不是嗎?”

那句反問,深深紮在謝椋心裏。

“爸爸叫我以後也要照顧好清悠,好好學習,繼承家族,他問我開不開心,擁有了一切。”

“我當時沒回答,其實我挺想問他為什麽的,但我沒問出口,因為已經不重要了。”

清然眼神暗淡,卻依舊很平靜,平靜的像是不是在說她的事情。

“後面我忙了起來,課程也變多了。”

說到這裏,清然擡眸,看向謝椋。

那雙眼睛紅紅的,好像受委屈的是他。

“在得知婚約的那刻,爸爸要我好好過日子,不要惹是生非,因為我身上不僅背負了清家,更是代表了清家。”

“婚禮前夕,媽媽叮囑我即使丈夫在外面有什麽,也不要鬧,要維持兩家體面。”

謝椋握住清然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我沒有。”

清然笑了一下,靠在他懷裏。

“嗯,我知道。”

清然沒有體驗過親情,沒有在母親懷裏撒過嬌,沒有被父親鼓勵過,沒有被爺爺疼愛,好像什麽都沒有。

所以謝椋要全部討回來。

往事不堪回首,也不必在尋求彌補,什麽都是徒勞,但是這口氣,不能不出。

清然在謝椋懷裏沈沈睡去,或許這是她睡得最好的一夜。

謝椋一夜未眠,那雙眼睛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

想起最開始,她睡覺也是蜷縮著身子,睡眠很淺很淺,也很短,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

瘦的可憐,如今終於被謝椋養出了一點點肉。

謝椋問清然恨不恨。

“恨什麽?恨清悠嗎?她沒有什麽錯,只是一個害怕父母被搶走的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而已。”

清然曾試圖找到一個人去恨,給自己的感情找個發洩口,將自己就的負面情緒壓在那人身上。

可是找不到。

或許她應該恨父母的偏心和無情,明明都是女兒,為什麽待遇如此不同。

或許她應該恨清盛傲的冷漠,雖然一直帶在身邊卻沒有管過幾次,通過她看另一個人。

但是經歷了這麽多,清然已經不想再在意了,沒必要。

珍惜當下。

——

翌日清晨,清然還在睡,謝椋輕輕撫著她的長發,那只手散著淡淡的光,清然睡得更沈了。

洗漱完畢,開車前往今天的目的地。

那棟別墅很大,謝椋曾經來過這裏,但從未進去過,向門衛報了身份,門衛恭敬地請他進去。

清湛也沒想到謝椋會來,他們沒有見過幾次面。

無論什麽時候,謝椋都是儒雅的,那副眼鏡可以擋住他眼底的寒意,多了一絲溫和。

兩人在書房,下起了棋。

一開始,清湛還游刃有餘,漸漸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擡頭見謝椋依舊淡定自若,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不知為何,清湛從那笑裏看出了嘲諷。

“謝家主,今日過來,究竟何事?”

清湛深吸一口氣,轉移註意力。

面前的男人,分明是他的晚輩,但是氣勢逼人。

分明笑著,清湛卻能感覺一陣寒意。

謝椋抿了一口茶,落下一顆棋子。

“小婿今日不請自來,實在冒犯,但確實是有一事詢問。”

他實在是挑不出毛病來,清湛煩躁的皺了皺眉,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怎麽說也是長輩,不能再晚輩面前露了怯。

謝椋落下棋子,眸光閃爍,眼底泛起一陣寒意,氣場瞬間變了。

“不知您,是否知道然然墜海一事?”

清湛心下一驚,面色卻不改,隱隱覺得有不好的事情。

他點點頭,卻無心再看棋局。

謝椋依舊笑著,繼續道:“那您應該是知道然然失憶這件事情的?”

失憶?什麽失憶?

清湛拿旗子的手一頓,看向謝椋的眼眸裏竟有一些震驚。

“她失憶了?”

清湛只知道六年前清然十二歲墜海的這件事,但他並不知道清然其實在那件事之後失憶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女兒的反常。

在那件事情之前,清悠好像很喜歡哭,一直在說清然欺負她,可是那件事情之後,兩姐妹的感情似乎變了。

清悠變得很黏清然,清然似乎失去了什麽,對他們也不再親近。

想到這裏,那枚棋子掉落在棋盤上,打亂了一小片。

清然……有親近過他們嗎?

清湛試圖在記憶中找到清然對他們撒嬌的場面,但是幾番嘗試之後,無果而終。

清然一直很冷靜,沈穩,,那絕對的理智與決策能力讓他為之刮目相看。

謝椋眼底的笑意再無半點,將自己手中的棋子落下,然後起身。

“清家主,多有冒犯,看樣子您與令荊對自己的女兒並不了解,然然雖然是清家人,但也是我的妻子。我與然然自幼相識,對她的了解應該比您更多一些,她不是喜歡與人相爭的性子,受了委屈也不願意說,但我作為她的丈夫,理應保護她。”

謝椋語氣冷了下來。

清湛還沒有理清思緒,看向謝椋的眼睛裏多了一些探究。

“你想說什麽?”

兩人已經沒必要維持體面了。

謝椋推了推眼鏡,笑道:“具體的,您應該問問您最疼愛的女兒,今日多有打擾,如有冒犯到您的,小婿先給您賠個不是。”

說完,謝椋微微欠身,離開了書房。

清湛想起,昨晚清悠回來之後,神色一直不對勁,嘴裏一直呢喃著什麽,細細聽來好像是道歉的話。

清湛扶額,陷入沈思。

謝椋回到家的時候,清然還沒有起來,看看時間,已經十點。

“然然,起床了。”

謝椋輕輕拍拍清然的肩膀。

清然緩緩睜開眼睛,只感覺渾身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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