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安靜，黑夜慢慢降臨。

模模糊糊中醒來。

我小心翼翼地滑過通訊錄的每一行，生怕錯過了誰。然而卻始終沒看見陸希這人名。按道理，如果那個人果真那麽親密，備註該與眾不同，可我什麽都沒發現。

直至視線再次模糊，眼睛再次乏了，我再次閉上眼睛。別想，別想，睡吧。

稀稀拉拉地水聲不斷傳入耳邊，模模糊糊地，依舊睡了過去。許久，身旁的位置陷了下去。

曾經身邊是不是總會陷下去呢？

黑夜逝去，霞光慢慢出現。

我動動身子，伸手抱著背向我的母親，輕輕問：“媽，陸希呢？”

依稀黑暗之中，感覺緊貼的身子抖了一抖。又是一陣沈默。

母親轉身，睜大眼睛看著我，好一會兒，拂拂我的亂發：“怎麽問起他了呢？”

“沒，昨天有個自稱認識我的人，問起我跟他訂婚的事來著。”

“小夭”，母親嘆嘆氣，“媽，給你講一個故事。”

第一次見陸希，在小夭還讀高中時，兩人肩並肩走出校門。他看見我，從車窗外，揮揮手，粲然一笑：“阿姨好，我叫小希”，指指他旁邊的女孩，“小夭的同學”。

“你好，小希。”

“阿姨下次見。”

小希對著小夭露出溫柔的笑容，一溜煙地跑遠了。後視鏡裏，他輕易轉身，再次對著小夭燦爛一笑。

我就想阿，哪個女生能抵擋這樣的溫柔了呢？小夭怕是要陷進溫柔鄉了。可那個女孩並不以為然。

小夭好學習，從未讓我們擔心過。她說：“媽，你想多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青春最美莫過於後知後覺，一切遺憾源於後知後覺。

也罷，我覺得女孩子嘛，就應該多邂逅幾段情，嘗嘗年少的愛戀，方不負這一生。老了，再回顧，還能跟子孫後代說，我，可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第二次見面，便是家裏面了。

當年那個青澀而又爽朗的男孩變得局促不安，卻假裝鎮定地坐在飯廳上陪著我同小夭的父親吃飯，接受著來自準丈母娘的審訊。

小夭之前並未曾有過關於小希的敘述。她長大了，這次的會面只不過是一個通知，一場宣講會罷了，容不得多少的反抗。

我們倒也無所謂，畢竟曾打聽過小希這人。兩人又都是高中同學，知根知底的。女兒也長大了，這些都該是她的選擇。

總之，我們覺著小希是個好男孩。

他確實是個好男孩，只不過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

終於到了那天，小夭穿上精美的禮服，與他許下山盟海誓，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成了他的未婚妻。

我們的小公主依然是小公主，只是轉移到小希的手上捧著。

有一天晚上，我同你逛街，路過婚房附近，便買了點宵夜，想給小希個驚喜。

呵，要不怎麽說，女生別自以為是地給男人驚喜呢？因為往往有驚而無喜。

打開房門，兩具□□的身體交纏在一起。

小夭心高氣傲，怎麽忍受得了這般呢？她拿得起放得下地提了分手，兩人勢必分開。小希卻是日日百般求原諒，躲也躲不過。

但分開已是必然。

我哽咽著：“那麽，故事裏的她一定很難過很難熬。”

“終日垂淚，梨花帶雨。”母親依舊摸摸我的頭，“可是，我們的小夭堅強地準備好起來，至少努力讓自己好起來，說‘時間會治愈一切傷口’。”

“那麽今天的小夭呢？”

“這可不是廢話麽？”，母親轉換了另一種語氣，仿佛教導主任教訓著逃課學生，“我同你爸爸花了這麽多的人力物力財力，把你從ICU給弄了出來，再把你帶著到西安，難道是讓你傷春悲秋的？”

四周又安靜了。

許是忘了，像是聽見別人的故事一般，倒沒什麽情緒的起伏，別人的事嘛，能壞到哪兒去，也跟自己無關。

我爽朗地笑著，學著母親的樣子，摸摸她的頭：“媽你別急別急，是他出軌，我何必悲傷？我該堅強，叫他知道他錯過了一個怎樣好的女生。”

“這孩子……”母親也笑了，“陪媽媽吃個早餐去吧。”

“班長，奇怪，母親說起我同陸希的事，我竟沒什麽痛楚。可能人都是吃瓜群眾，畢竟別人的事，會放多少心上呢？”

我深深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夾饃，這大口大口地肉，香味溢滿。看著人來人往，仿佛自己是世外之人。

“小夭，如果你真的忘了那段痛楚，那麽我替你高興；但同時，我也替你悲傷，你忘了那段情的快樂之處。但無妨，最後我還是替你高興，畢竟再快樂的事，隔著時間回頭看，怎麽看也是心酸。”

這是一件該開心的事。瞧，起伏不疊地叫賣聲，吃得眼睛都瞇起來的游客……這個世界總歸是友好的。

心情好起來，我無所事事地四處溜達，一會兒觀察著小販，小聲學著他叫喚的摸樣，或許，將來寫書用得上。

陌生的地方，一切都是新鮮。

許是怕我做傻事，母親工作的腳步停了下來。

大雁塔。

握著手中的單反：“媽，你可以再左一點。”手指不經意間按了上一張，盯著這張照片，房間裏那個時而燦爛時而文藝的女子，顯然與母親拍的不是同一水準。那麽，我，曾經出游是和誰去？

“小夭，可以了麽？”

我一怔，隨即恢覆笑容，迅速按下快門。

“不到大雁塔，不算到西安。這大名鼎鼎的大慈恩寺。”母親感嘆。

“西安不愧是六朝古都，文化底蘊終究厚些。”

“得了，我們總算是到此一游，趕緊發發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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