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恕還是懲罰

“顧董在成都開會，今明兩天我陪你，後天他過來交接。”

林燁沒打算離開，有再多需要避嫌的理由都抵不過她對顧染的情誼。

他是她多年交心的朋友，是顧侒的孩子，在他需要時，她可以放下任何顧慮。

伺候他喝水吃飯，請來一個男護士把人扶去洗手間解決完三急，她和衣躺在他隔壁的病床。

入夜了，帝都的冬夜濃墨重彩落下來，住院部的廊燈透過房門的縫隙透進來，朦朦朧朧的，不時有人從門口踢踢踏踏的走過，倒是顯得這屋裏尤為的靜。

精疲力盡的一天，林燁的神魂很快脫身飄遠，又速速被抓了回來。

顧染冷不丁開口問：“你為什麽喜歡顧侒？”

半睡半醒間，林燁幾乎是憑本能覺得這是一個需要嚴肅回答的問題，還好，這個知識點的答案她有，甚至談得上深思熟慮。

思忖不過片刻，她淡淡然道：

“我這個人，沒有理想，沒有愛好，靠一個一個的目標支持自己過下去，直到現在，我甚至不知道很多人所謂的那種簡單的快樂是什麽東西…

成長的經歷讓我就算看再多的書，懂再多的道理，也很難信任人，顧董看似冷漠，卻待人誠懇，做事極有分寸，讓我很有安全感…”

轉頭看一眼顧染，他不知是不是睡著了，安安靜靜地閡著眼皮。

輕輕嘆口氣，林燁壓低聲音自言自語般把話說完：

“自律、克制、有理想、有愛好、他有的正是我缺的。

不圖錢，不完全圖色，甚至沒有慕強的成分，我就是喜歡他這個人。”

……

暖氣很足，讓疲憊的人有一種被雲團包裹的愜意，林燁快睡著了，朦朦朧朧中顧染的聲音傳過來，“那麽喜歡，如果不能在一起會很難過吧？”

林燁閉著眼，喃喃道：“再難過也會緩過來的，愛情也不是人生的全部，只能說明我和他的緣分只有這麽多？”

“那我和你的緣分呢？”

林燁長長圩口氣，故作輕快道，“上天入水的，那必須比愛情重要得多啊！”

可惜顧染再不吃她那一套了，冷冷應她，“還把我當小孩兒哄呢。”

林燁寡淡笑笑，良久回他一句，“睡吧，有啥需要喊我。”

她還真沒哄他，無依無靠地漂泊長大，遇到嘴硬心軟又無條件信任自己的顧染，她不知不覺和他有了連接感，她把他當弟弟，也當自己的孩子。

……

這一年的聖誕緊挨著冬至，再一個月的時間，便是農歷的新年了，和去年一樣，林燁哪兒都沒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舅舅有一屋子的拜年客要應酬，表姐有家庭有孩子…一個電話，一通快遞就能表達的愛，就不需要湊近添亂了。

出乎意料地，顧染給她電話，“過年來我家吧。”

林燁握著手機沒出聲，一時半會兒的時間，她評估不了他這通電話的意思。

顧染自如道：“腿還沒好，出不了門，再沒個朋友陪，我大約就要癲了。”

眼皮開合間，林燁回道：“今年就不去了，我給自己報了一旅行團，想要什麽禮物嗎，帶給你。”

“六寸藍莓芝士蛋糕”，顧染說，“我要你親自送到。”

林燁在電話這頭笑半響，戲謔道，“嚇死我了，還以為你要我親自做一個。”

顧染用玩笑話回她的玩笑話，“這種玩命的事兒，我還真不敢幹。”

他掛斷了電話，沒給她Say No的機會。

……

正月初五，林燁慣例送上生日祝福，出乎意料的，她沒有收到他的回覆。

第二天清早，她打開冰箱，看著那個漂亮的六寸藍莓芝士蛋糕，撥出了顧染的電話。

直至聽筒那頭傳來短促的嘟嘟聲，他沒有接聽。

怔楞片刻，她撥給顧侒，他沈沈道：“顧染去美國了，一早的飛機，連夜收拾的行李，甚至還瘸著腿…”

他沒有告訴她，也沒有告訴顧侒。

林燁握著手機呆呆站著，她不知道，這是他對自己的寬恕還是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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