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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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江中回來，林燁沒有過多回味顧侒朦朧得幾近虛無的試探，工作太累，她的時間並不怎麽值錢，被瑣碎的事情塞得連個縫兒都沒有。
開年以來，林燁的精力除了放在科迅科技局的項目，剩下的幾乎全鋪在了Z客戶的數據大集中上。
三年的時間裏，圍著廠商、集成商玩命轉悠的她，一直都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她縱身一躍，和用戶直接“博弈”的機會。
Z就是這個機會。
林燁卯足了勁頭想在這個項目裏突破自己。
她要把這個項目嚴嚴實實地捂住，等時機成熟時再引入廠商配合，玩一把超高難度的單一來源采購。
但，項目的進展並不順利——
人還沒完全捋順，又卡在了試用平臺的搭建上。
測試多次都無法平滑遷移數據，工程師不敢貿然下手了。
……
六月中旬，南方的天猶如一個上著氣兒的蒸鍋，突突地往外散著熱氣，空調房外不出十分鐘，人就黏成了剛滾過水的面團兒。
“林經理，請您務必給我一個能成功搭建測試平臺的時間，項目不等人，領導都發話找別人來嘗試了！”
Z信息處主管技術的科長給她來電，聲音裏連寒暄的基本溫度都沒有。
林燁心急如焚，帶著王玲直奔現場給客戶解釋，本想順道約頓晚飯，在酒桌上增近一下客戶黏性。
結果，被幹凈利索地“踢”出來了。
處在改革開放前沿的南方城市，客戶早已被各種利益和誘惑充分打磨，談得再投緣，想“交朋友”始終是得有把事兒做好的能力。
三年的時間裏，林燁平衡利益、讀懂人性的能力突飛猛進，但，再怎麽突飛猛進，哪怕她真會飛，也不會處理技術問題啊。
……
打道回府，林燁第一時間把黃工招呼進了辦公室：“黃工，你看這系統搭建好還需要多久？”
黃工手裏夾著根沒點燃的香煙，輕描淡寫道：“不好說，我還在摸索！”
林燁很能理解技術說話總要給自己留三分餘地的習慣，但這個答案確實讓她心火直竄——
“摸索”？萬一你這摸索的時間過長，那我這個項目可就白摸索了，她歷經千辛熬過萬苦，好不容易把項目推進到目前的情況，絕對不能被這麽一“摸索”給摸黃了。
“這個項目是今年分公司的標桿項目，重要程度咱自己人，我就不啰嗦了，沒個具體時間，我在客戶那兒連個周旋的餘地都沒有…”
頓了片刻，她緩緩扇了扇眼皮，滿眼淩厲道：“今天，無論如何你要給我一個具體的時間。”
黃工不緊不慢地應她：
“林妹妹啊，你想，咱做數據庫的，但一個項目的遷移涉及硬件，涉及應用，本來就需要這些公司配合才能安全進行。
你這號稱項目運作前期必須要保密，無法讓硬件和應用供應商配合，你讓我怎麽弄？
別說我，你把王總從北京調過來也不行，硬件，我們畢竟不是行家啊！”
他說的是實情，項目從一開始做規劃到現在，林燁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恨不得把這個項目掘地三尺藏起來，生怕“敵人”循著“肉腥味兒”就來了。
她沒淩厲幾秒的氣焰被原地撲滅了，識時務地改為央求：
“你無論如何想想辦法，怎麽樣都要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
黃工沈默半響，若有所思地回她：
“我琢磨了一下，上次在應急中心幫我們救援的哥們兒一定能處理。
你看看能不能聯系他進場，再不行咱遷就他的時間，我把問題歸攏了，上門交流一趟也行。”
說話間，他眼裏熱切的小火苗燒得滋滋的，握著香煙的手指下意識地在煙身上摩挲，與其說是想幫她處理問題，更像是期盼和高手貼身討教。
林燁哀嘆一聲，朝他擺擺手：“你先出去吧，容我想想！”
……
辦公室的門打開，又再合上了，林燁杵著腦袋陷入了深深的沈思。
從上次離開通迪到現在已經半個月了，顧侒的臉時不時在她腦子裏晃過，但也就是晃過。
那一夜，她就算瞎，也能看出他對她有意。
“有意”這事兒真分人，有的人吧，無非就是乍寒乍暖時，一念想吃頓火鍋、唆根冰棍一般平常；有的人，卻有可能如一根倒刺，一猛子紮進心裏，就此生根。
她不知道顧侒是哪種，但不管是哪種，不再去騷擾他，都是應分的。
沈思良久，良久，她拿起了電話撥給了吳淩風：
“吳總，我能請您聯系顧董抽空給我們公司搞個技術交流嗎？不白請，我去申請費用。”
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心想：大不了被吳淩風拒絕或者奚落一頓，結果並不是。
電話裏啪啪啪一通響，尊貴的吳總現場給她報了個價。
“去年我們公司的營業額是15.32億，凈利潤5.73億，顧董占公司股份65%，他平均每周工作時間就算40個小時，一年總共工作時間按2000小時計，不含工資他每小時收入舍去零頭就算18萬…”
他頓了頓，不緊不慢道：
“上次幫你救援，技術支持三小時，往返交通四小時，七小時，126萬 …這個賬，你要不要先結了？還是下次一起？“
上次應急中心那一趟，都夠付個首期買套房子了，再來一趟？給自己搞個債務成雙？
林燁一個哆嗦，結結巴巴道：“謝謝吳總了，我這…琢磨琢磨…”
如果沒有那晚顧侒就差宣之於口的暗示，她才不會管他一小時值多少錢，去求他就好，大不了今後無條件幫他跑腿，對他所有的要求只要沒有原則問題都來者不拒。
但現在，她怎麽都開不了這個口了，臉皮厚和利用別人的感情可是完全不同的範疇。
……
林燁各種思緒紛飛，飛了很久，她的電話響了，是那個擾她心緒的人。
“顧董好！”
“林經理，周五有空嗎？”顧侒的聲音一如平常。
莫非吳淩風告訴他了，他要英雄救美？林燁一邊嘀咕一邊嘻嘻哈哈地答：“您找我，那必須有空啊！”
她不是啥正人君子，找上門給她利用，不太離譜，也會心安理得地用了。
“顧染要中考了，我想請你一起吃個飯，順便鼓勵鼓勵他。”
林燁幹凈利索答他：“沒問題！我會早點去您公司候著的。”
雖然她心裏有那麽一點點失望，但想想自己已經欠人一套房子了，這點小事必須得盡力幫他處理了。
短暫的沈默，顧侒淡淡然道：
“順便把你們公司的工程師帶上吧，四點以前，我有一個半小時…”
……
周五，細雨，科技園區煙雨朦朦，林燁帶著分公司全體技術人員坐在了通迪的會議室。
橢圓的會議桌，每個座位上都擺好了咖啡和茶水。
顧侒一身正裝邁了進來。
他五官立體，襯衣熨帖，西褲松緊適度地包裹著兩條長腿，靠形象震得全場鴉雀無聲。
走到桌前，放下電腦，他抿著嘴角朝眾人淡然笑笑，埋頭連接好投影儀，直奔主題。
他的視線在電腦和投影之間頻頻轉換。
垂眼時，睫毛在他臉上掃下一片陰影，顯得神色冷清；
擡眼時，吸頂燈的白光打在他的鼻尖和下頜，猶如給他的側臉刷了一層蒼白的釉，有一種肅穆的英挺。
他講了啥，林燁一句聽不懂，只記得他說話間神情自若、語速不緊不慢、聲音恰到好處的低沈磁性。
他沒有看她，一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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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江中回來，林燁沒有過多回味顧侒朦朧得幾近虛無的試探，工作太累，她的時間並不怎麽值錢，被瑣碎的事情塞得連個縫兒都沒有。
開年以來，林燁的精力除了放在科迅科技局的項目，剩下的幾乎全鋪在了Z客戶的數據大集中上。
三年的時間裏，圍著廠商、集成商玩命轉悠的她，一直都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她縱身一躍，和用戶直接“博弈”的機會。
Z就是這個機會。
林燁卯足了勁頭想在這個項目裏突破自己。
她要把這個項目嚴嚴實實地捂住，等時機成熟時再引入廠商配合，玩一把超高難度的單一來源采購。
但，項目的進展並不順利——
人還沒完全捋順，又卡在了試用平臺的搭建上。
測試多次都無法平滑遷移數據，工程師不敢貿然下手了。
……
六月中旬，南方的天猶如一個上著氣兒的蒸鍋，突突地往外散著熱氣，空調房外不出十分鐘，人就黏成了剛滾過水的面團兒。
“林經理，請您務必給我一個能成功搭建測試平臺的時間，項目不等人，領導都發話找別人來嘗試了！”
Z信息處主管技術的科長給她來電，聲音裏連寒暄的基本溫度都沒有。
林燁心急如焚，帶著王玲直奔現場給客戶解釋，本想順道約頓晚飯，在酒桌上增近一下客戶黏性。
結果，被幹凈利索地“踢”出來了。
處在改革開放前沿的南方城市，客戶早已被各種利益和誘惑充分打磨，談得再投緣，想“交朋友”始終是得有把事兒做好的能力。
三年的時間裏，林燁平衡利益、讀懂人性的能力突飛猛進，但，再怎麽突飛猛進，哪怕她真會飛，也不會處理技術問題啊。
……
打道回府，林燁第一時間把黃工招呼進了辦公室：“黃工，你看這系統搭建好還需要多久？”
黃工手裏夾著根沒點燃的香煙，輕描淡寫道：“不好說，我還在摸索！”
林燁很能理解技術說話總要給自己留三分餘地的習慣，但這個答案確實讓她心火直竄——
“摸索”？萬一你這摸索的時間過長，那我這個項目可就白摸索了，她歷經千辛熬過萬苦，好不容易把項目推進到目前的情況，絕對不能被這麽一“摸索”給摸黃了。
“這個項目是今年分公司的標桿項目，重要程度咱自己人，我就不啰嗦了，沒個具體時間，我在客戶那兒連個周旋的餘地都沒有…”
頓了片刻，她緩緩扇了扇眼皮，滿眼淩厲道：“今天，無論如何你要給我一個具體的時間。”
黃工不緊不慢地應她：
“林妹妹啊，你想，咱做數據庫的，但一個項目的遷移涉及硬件，涉及應用，本來就需要這些公司配合才能安全進行。
你這號稱項目運作前期必須要保密，無法讓硬件和應用供應商配合，你讓我怎麽弄？
別說我，你把王總從北京調過來也不行，硬件，我們畢竟不是行家啊！”
他說的是實情，項目從一開始做規劃到現在，林燁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恨不得把這個項目掘地三尺藏起來，生怕“敵人”循著“肉腥味兒”就來了。
她沒淩厲幾秒的氣焰被原地撲滅了，識時務地改為央求：
“你無論如何想想辦法，怎麽樣都要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
黃工沈默半響，若有所思地回她：
“我琢磨了一下，上次在應急中心幫我們救援的哥們兒一定能處理。
你看看能不能聯系他進場，再不行咱遷就他的時間，我把問題歸攏了，上門交流一趟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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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燁哀嘆一聲，朝他擺擺手：“你先出去吧，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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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的門打開，又再合上了，林燁杵著腦袋陷入了深深的沈思。
從上次離開通迪到現在已經半個月了，顧侒的臉時不時在她腦子裏晃過，但也就是晃過。
那一夜，她就算瞎，也能看出他對她有意。
“有意”這事兒真分人，有的人吧，無非就是乍寒乍暖時，一念想吃頓火鍋、唆根冰棍一般平常；有的人，卻有可能如一根倒刺，一猛子紮進心裏，就此生根。
她不知道顧侒是哪種，但不管是哪種，不再去騷擾他，都是應分的。
沈思良久，良久，她拿起了電話撥給了吳淩風：
“吳總，我能請您聯系顧董抽空給我們公司搞個技術交流嗎？不白請，我去申請費用。”
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心想：大不了被吳淩風拒絕或者奚落一頓，結果並不是。
電話裏啪啪啪一通響，尊貴的吳總現場給她報了個價。
“去年我們公司的營業額是15.32億，凈利潤5.73億，顧董占公司股份65%，他平均每周工作時間就算40個小時，一年總共工作時間按2000小時計，不含工資他每小時收入舍去零頭就算18萬…”
他頓了頓，不緊不慢道：
“上次幫你救援，技術支持三小時，往返交通四小時，七小時，126萬 …這個賬，你要不要先結了？還是下次一起？“
上次應急中心那一趟，都夠付個首期買套房子了，再來一趟？給自己搞個債務成雙？
林燁一個哆嗦，結結巴巴道：“謝謝吳總了，我這…琢磨琢磨…”
如果沒有那晚顧侒就差宣之於口的暗示，她才不會管他一小時值多少錢，去求他就好，大不了今後無條件幫他跑腿，對他所有的要求只要沒有原則問題都來者不拒。
但現在，她怎麽都開不了這個口了，臉皮厚和利用別人的感情可是完全不同的範疇。
……
林燁各種思緒紛飛，飛了很久，她的電話響了，是那個擾她心緒的人。
“顧董好！”
“林經理，周五有空嗎？”顧侒的聲音一如平常。
莫非吳淩風告訴他了，他要英雄救美？林燁一邊嘀咕一邊嘻嘻哈哈地答：“您找我，那必須有空啊！”
她不是啥正人君子，找上門給她利用，不太離譜，也會心安理得地用了。
“顧染要中考了，我想請你一起吃個飯，順便鼓勵鼓勵他。”
林燁幹凈利索答他：“沒問題！我會早點去您公司候著的。”
雖然她心裏有那麽一點點失望，但想想自己已經欠人一套房子了，這點小事必須得盡力幫他處理了。
短暫的沈默，顧侒淡淡然道：
“順便把你們公司的工程師帶上吧，四點以前，我有一個半小時…”
……
周五，細雨，科技園區煙雨朦朦，林燁帶著分公司全體技術人員坐在了通迪的會議室。
橢圓的會議桌，每個座位上都擺好了咖啡和茶水。
顧侒一身正裝邁了進來。
他五官立體，襯衣熨帖，西褲松緊適度地包裹著兩條長腿，靠形象震得全場鴉雀無聲。
走到桌前，放下電腦，他抿著嘴角朝眾人淡然笑笑，埋頭連接好投影儀，直奔主題。
他的視線在電腦和投影之間頻頻轉換。
垂眼時，睫毛在他臉上掃下一片陰影，顯得神色冷清；
擡眼時，吸頂燈的白光打在他的鼻尖和下頜，猶如給他的側臉刷了一層蒼白的釉，有一種肅穆的英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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