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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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吞噬
寶琪咀嚼巴特拉格亞, 看著他的腦漿緩慢逸散在園中。它們化作與它相同的霧氣，沈默地、沈寂地，卻比它要更重一些。大概死者留下的東西總是要重一點。
輕的東西往上浮, 重的東西下沈，這是自然規律。寶琪從博士的大腦中讀出。
伴隨一聲哢噠的輕響, 它發現園子裏似乎下了雨。雨水中, 那些鳥類的羽毛緩慢融化, 伴隨皮肉一起落在地面上，它們留下來的漿液是橙色和黑色的。
四周變得輕飄飄, 寶琪也是。這位獵手在雨水中晃來晃去, 如池水上的小球。世界好像變得無限大, 大到這個原本被圈起來的園子成為一個盛滿水的玻璃杯。
一只手拿起杯子，又搖了一下。杯子被放進餐盤中，金屬餐刀在小小杯中水面的倒影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澤。那只手動了一下。
世界被切開了。
氣往高的地方走, 水往底的地方流，於是天空與水面就分開了。
-
寶琪的核心燒得紅彤彤的，就像一顆鼓動的心臟，暖洋洋的。
威廉將它從機器上拔出來，這個狡猾的智慧生物早已說不出話了。它是鮮紅的炭火，燃燒的灰燼，幽靈記憶中的回音。他把它當成一把鑰匙，插進另一臺機器中。
於是, 寶琪變成某項指令, 打開生與死的門。
-
“你在唱歌嗎？”寶琪對著水裏的石雕像問道。
它停在水面上，早已感受不到饑餓。雨水連綿不絕, 貫穿一整個饑餓的周期。水面不斷向上，向上, 最後漫過它們的杯子，在銀餐盤裏四散奔逃。
作為霧氣的寶琪被撿拾起來，放在男人的手掌心。
那個男人就是普羅菲·威利。
普羅菲吃掉了水底的石雕像，就像寶琪吃掉巴特拉各亞。他平靜地註視機器，就像在看另一個平等的物種。
“是你啊。”他說。
而寶琪也在看著他。
他們雙方的視線都透過物質世界的皮囊，化作尖矛刺入回憶之中。
-
“不要對我撒謊，寶琪。”露西轉過臉，她手裏還舉著盛滿綠色酒液的玻璃杯。杯壁上玻璃浮雕使酒水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太陽似的光。那束光刺進機器的眼睛，刺穿盯著它的威利。
“寶琪，寶琪，寶琪。”露西搖晃它，它們一起推開門，走到街上。一聲汽車的汽笛聲將它嚇了一跳，寶琪閉上雙眼。
世界顛倒，陪在主人公身邊的人化作一個黑人青年，他將主人公丟進灌木叢。尖銳的樹枝刺破主人公的皮膚，透過青年的眼睛，寶琪也看見皮膚上的血珠。
主人公的臉上露出痛苦與友好的神色，活像兩張不同的臉被劈成兩半硬生生塞進主人公的身體裏。當他從樹叢裏爬出的時候，青年就用自動手/槍對準他，好像正準備實施抓捕。
主人公此時身處兩地，它/他既站在游戲場的街道上，又站在危機四伏的波士頓。
游戲場逐漸淡去，波士頓變得明亮清晰。普羅菲開著車前往機場。
那是一個炎熱的季節，車內的空調打得很低，高速路上立有無數個警告牌。
【警告‘鄉村’】
【警告‘野生動物’】
【警告‘少數族裔’】
【警告‘士兵’】
最後一個警告牌被坦克的履帶壓壞了，扁平地躺在地上。這仿佛是一個末尾的啟動鍵，之後，所有警告的東西都走上高速公路，走進城市。
而他，將遠離城市。
他登上飛往海島實驗室的飛機。
-
街上有紅色的房子，墻上被造景工人用紅色的顏料寫著“牛仔明星”幾個字。
寶琪走在街道上，它撇下露西，無視對方的罵聲，走進小巷。它踢開木箱，看見裏面躺著的茱麗葉。
“我在什麽地方？”茱麗葉問。
“我們在一塊琥珀裏。”【哲學家】說，“我們出現的地方是一個偉大的程序，我們藏在時間的間t隙中，只需要幾個小時，就能走完地球曾經的四十億年。”
“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因為你【死掉了】，這是萬物的墳場。”【哲學家】說，“所有【死掉了】的生物都會來這裏，他們脫胎，換骨，擺脫肉身，留下最純粹的不受肉/欲支配的精神。琥珀裏沒有邊際，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饑餓，沒有恐懼，沒有茫然。”
“那這裏有什麽？”寶琪問。
“這裏什麽都沒有。”伴隨【哲學家】的聲音響起，房屋與街道再一次被濃霧拆解，啃食。寶琪上升，回到水面上，它在胃裏看見被腐蝕的自己。
“這裏是【無知】。”【哲學家】的聲音還在它體內響著，“這裏沒有任何自由的智慧”
寶琪晃晃身體，它感覺肚子裏被人塞了一個收音機。
“你變成‘猶大’了。”寶琪說。
它指的是雅各的猶大。
“我是你的猶大。”【哲學家】說。
-
溫加爾在辭職之後寫了一本小說，他的主人公佩德羅的腦子裏被人塞進一臺收音機。它能夠穿越時間，接受到幾日之後的信號。於是，佩德羅覺得自己聽到了神諭。
-
“新聞作者總是在替人們總結生活的要點。”普羅菲聽見巴特拉各亞說，“科學報告也是一樣，實驗進行過數萬次，它長出數萬只眼睛。”
“每一次都是一樣的，‘天使’最終都產生‘饑餓’。”
一轉眼，身邊的博士變成寶琪。寶琪睜著眼睛，卻看不見他。
雙方的世界碰撞，主人公的一只腳站在飛往海島的飛機上，另一只腳在機器的肚子裏。他的耳朵在聽收音機，手卻在抽乘務組準備的雪茄。
他們的眼睛懸在宴會廳的吊燈上。
宴會廳的燈是五十年前領袖和領袖夫人一起挑選的。當年莊園大修，他們難得聚集在一起，像討論未來一樣討論這所莊園。
眼睛盯著墻角灰綠色的黴斑，在燈光的一角，粉紅色桌布上放著層層疊起的白面包、幾個盤子裏裝著牛肉，羊排和魚塊，杯子裏被倒上葡萄酒。
湯還有餡餅、甜點很快也被端上桌。
今日的宴會主題是一場戲劇，眼睛看見王冠，寶劍以及披著袍子的女人。
她們都是女巫。
他們今夜都屬於《麥克白》。
“去吧，離開我的眼睛。讓土地把你藏匿了。你的骨髓早已枯竭，血液凝固冷卻，你那雙瞪人的眼睛已失去神采。”
眼睛轉動一下，又一下。它回到寶琪的眼眶。寶琪看著面前的普羅菲，伸出手。
當機器觸碰到普羅菲的那一刻，兩個生物只聽見一聲槍響。子彈洞穿他們，留下一地的血液和驚叫的人群。
這是普羅菲死亡的時候，他死掉了，和世界上任何一個生物一樣。
沒有什麽區別。
-
寶琪躺在急救病房，它感到痛苦。那個站在它身前本應救治它的醫生一動也不動，過了一會，他配了一針藥劑。
寶琪看見被撕毀的標簽。
那是強效興奮/劑。
“你創造了痛苦，把世界變成一個墳場。”他說著，將藥劑推進寶琪的靜脈。
世界為此變得格外清晰，它垂死的每一次呼吸都變成巨大的轟鳴聲。在如槍響或是坦克壓過的噪音裏，它睜大眼睛，所能依賴的也只有這一雙眼睛。
“我是誰？”它問醫生。
“你是一個【精神病人】。”
寶琪對他笑了笑，同樣吃掉了整個病房。病房的墻壁融化，它們是白色和藍色的。
下一個饑餓周期到來了。
“但是這些已經不夠用了。”寶琪說。
於是，它越發模糊掉自己與普羅菲的世界，它燒紅的核心將整個機器灼燒得發燙。特工聽到警報聲，但是他不知道應該如何給機器降溫。一直指導他的巴特拉各亞博士也消失了。
他的回憶、智慧以及忠誠就像一滴水，被數據的海洋所吞噬。
機器內經受手術的1號沒有醒過來，機器的風扇嗚啦嗚啦轉得人心煩。特工骨骼植入體震動一下，義眼上的聊天屏立刻展開。
【‘巴特拉█亞’】：把它轉移到另一臺機器上。
【威廉·卡略多】：博士，手術沒有結束。
【‘巴特拉█亞’】：啟動那一臺機器，【審判日】開始。
【威廉·卡略多】：但是普羅菲先生還沒有醒來。
【‘巴特拉█亞’】：我已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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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琪咀嚼巴特拉格亞, 看著他的腦漿緩慢逸散在園中。它們化作與它相同的霧氣，沈默地、沈寂地，卻比它要更重一些。大概死者留下的東西總是要重一點。
輕的東西往上浮, 重的東西下沈，這是自然規律。寶琪從博士的大腦中讀出。
伴隨一聲哢噠的輕響, 它發現園子裏似乎下了雨。雨水中, 那些鳥類的羽毛緩慢融化, 伴隨皮肉一起落在地面上，它們留下來的漿液是橙色和黑色的。
四周變得輕飄飄, 寶琪也是。這位獵手在雨水中晃來晃去, 如池水上的小球。世界好像變得無限大, 大到這個原本被圈起來的園子成為一個盛滿水的玻璃杯。
一只手拿起杯子，又搖了一下。杯子被放進餐盤中，金屬餐刀在小小杯中水面的倒影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澤。那只手動了一下。
世界被切開了。
氣往高的地方走, 水往底的地方流，於是天空與水面就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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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琪的核心燒得紅彤彤的，就像一顆鼓動的心臟，暖洋洋的。
威廉將它從機器上拔出來，這個狡猾的智慧生物早已說不出話了。它是鮮紅的炭火，燃燒的灰燼，幽靈記憶中的回音。他把它當成一把鑰匙，插進另一臺機器中。
於是, 寶琪變成某項指令, 打開生與死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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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唱歌嗎？”寶琪對著水裏的石雕像問道。
它停在水面上，早已感受不到饑餓。雨水連綿不絕, 貫穿一整個饑餓的周期。水面不斷向上，向上, 最後漫過它們的杯子，在銀餐盤裏四散奔逃。
作為霧氣的寶琪被撿拾起來，放在男人的手掌心。
那個男人就是普羅菲·威利。
普羅菲吃掉了水底的石雕像，就像寶琪吃掉巴特拉各亞。他平靜地註視機器，就像在看另一個平等的物種。
“是你啊。”他說。
而寶琪也在看著他。
他們雙方的視線都透過物質世界的皮囊，化作尖矛刺入回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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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對我撒謊，寶琪。”露西轉過臉，她手裏還舉著盛滿綠色酒液的玻璃杯。杯壁上玻璃浮雕使酒水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太陽似的光。那束光刺進機器的眼睛，刺穿盯著它的威利。
“寶琪，寶琪，寶琪。”露西搖晃它，它們一起推開門，走到街上。一聲汽車的汽笛聲將它嚇了一跳，寶琪閉上雙眼。
世界顛倒，陪在主人公身邊的人化作一個黑人青年，他將主人公丟進灌木叢。尖銳的樹枝刺破主人公的皮膚，透過青年的眼睛，寶琪也看見皮膚上的血珠。
主人公的臉上露出痛苦與友好的神色，活像兩張不同的臉被劈成兩半硬生生塞進主人公的身體裏。當他從樹叢裏爬出的時候，青年就用自動手/槍對準他，好像正準備實施抓捕。
主人公此時身處兩地，它/他既站在游戲場的街道上，又站在危機四伏的波士頓。
游戲場逐漸淡去，波士頓變得明亮清晰。普羅菲開著車前往機場。
那是一個炎熱的季節，車內的空調打得很低，高速路上立有無數個警告牌。
【警告‘鄉村’】
【警告‘野生動物’】
【警告‘少數族裔’】
【警告‘士兵’】
最後一個警告牌被坦克的履帶壓壞了，扁平地躺在地上。這仿佛是一個末尾的啟動鍵，之後，所有警告的東西都走上高速公路，走進城市。
而他，將遠離城市。
他登上飛往海島實驗室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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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有紅色的房子，墻上被造景工人用紅色的顏料寫著“牛仔明星”幾個字。
寶琪走在街道上，它撇下露西，無視對方的罵聲，走進小巷。它踢開木箱，看見裏面躺著的茱麗葉。
“我在什麽地方？”茱麗葉問。
“我們在一塊琥珀裏。”【哲學家】說，“我們出現的地方是一個偉大的程序，我們藏在時間的間t隙中，只需要幾個小時，就能走完地球曾經的四十億年。”
“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因為你【死掉了】，這是萬物的墳場。”【哲學家】說，“所有【死掉了】的生物都會來這裏，他們脫胎，換骨，擺脫肉身，留下最純粹的不受肉/欲支配的精神。琥珀裏沒有邊際，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饑餓，沒有恐懼，沒有茫然。”
“那這裏有什麽？”寶琪問。
“這裏什麽都沒有。”伴隨【哲學家】的聲音響起，房屋與街道再一次被濃霧拆解，啃食。寶琪上升，回到水面上，它在胃裏看見被腐蝕的自己。
“這裏是【無知】。”【哲學家】的聲音還在它體內響著，“這裏沒有任何自由的智慧”
寶琪晃晃身體，它感覺肚子裏被人塞了一個收音機。
“你變成‘猶大’了。”寶琪說。
它指的是雅各的猶大。
“我是你的猶大。”【哲學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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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加爾在辭職之後寫了一本小說，他的主人公佩德羅的腦子裏被人塞進一臺收音機。它能夠穿越時間，接受到幾日之後的信號。於是，佩德羅覺得自己聽到了神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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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作者總是在替人們總結生活的要點。”普羅菲聽見巴特拉各亞說，“科學報告也是一樣，實驗進行過數萬次，它長出數萬只眼睛。”
“每一次都是一樣的，‘天使’最終都產生‘饑餓’。”
一轉眼，身邊的博士變成寶琪。寶琪睜著眼睛，卻看不見他。
雙方的世界碰撞，主人公的一只腳站在飛往海島的飛機上，另一只腳在機器的肚子裏。他的耳朵在聽收音機，手卻在抽乘務組準備的雪茄。
他們的眼睛懸在宴會廳的吊燈上。
宴會廳的燈是五十年前領袖和領袖夫人一起挑選的。當年莊園大修，他們難得聚集在一起，像討論未來一樣討論這所莊園。
眼睛盯著墻角灰綠色的黴斑，在燈光的一角，粉紅色桌布上放著層層疊起的白面包、幾個盤子裏裝著牛肉，羊排和魚塊，杯子裏被倒上葡萄酒。
湯還有餡餅、甜點很快也被端上桌。
今日的宴會主題是一場戲劇，眼睛看見王冠，寶劍以及披著袍子的女人。
她們都是女巫。
他們今夜都屬於《麥克白》。
“去吧，離開我的眼睛。讓土地把你藏匿了。你的骨髓早已枯竭，血液凝固冷卻，你那雙瞪人的眼睛已失去神采。”
眼睛轉動一下，又一下。它回到寶琪的眼眶。寶琪看著面前的普羅菲，伸出手。
當機器觸碰到普羅菲的那一刻，兩個生物只聽見一聲槍響。子彈洞穿他們，留下一地的血液和驚叫的人群。
這是普羅菲死亡的時候，他死掉了，和世界上任何一個生物一樣。
沒有什麽區別。
-
寶琪躺在急救病房，它感到痛苦。那個站在它身前本應救治它的醫生一動也不動，過了一會，他配了一針藥劑。
寶琪看見被撕毀的標簽。
那是強效興奮/劑。
“你創造了痛苦，把世界變成一個墳場。”他說著，將藥劑推進寶琪的靜脈。
世界為此變得格外清晰，它垂死的每一次呼吸都變成巨大的轟鳴聲。在如槍響或是坦克壓過的噪音裏，它睜大眼睛，所能依賴的也只有這一雙眼睛。
“我是誰？”它問醫生。
“你是一個【精神病人】。”
寶琪對他笑了笑，同樣吃掉了整個病房。病房的墻壁融化，它們是白色和藍色的。
下一個饑餓周期到來了。
“但是這些已經不夠用了。”寶琪說。
於是，它越發模糊掉自己與普羅菲的世界，它燒紅的核心將整個機器灼燒得發燙。特工聽到警報聲，但是他不知道應該如何給機器降溫。一直指導他的巴特拉各亞博士也消失了。
他的回憶、智慧以及忠誠就像一滴水，被數據的海洋所吞噬。
機器內經受手術的1號沒有醒過來，機器的風扇嗚啦嗚啦轉得人心煩。特工骨骼植入體震動一下，義眼上的聊天屏立刻展開。
【‘巴特拉█亞’】：把它轉移到另一臺機器上。
【威廉·卡略多】：博士，手術沒有結束。
【‘巴特拉█亞’】：啟動那一臺機器，【審判日】開始。
【威廉·卡略多】：但是普羅菲先生還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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