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諾歪著頭拿風筒來吹頭發，中午的烈日陽光從窗口鋪散進來，在她的發頂暈染出一圈圈五顏六色的彩虹，季揚一手一碗新鮮出鍋的熱面端出來，隔著餐桌望向正有一搭沒一搭吹著頭發的她，眉頭微擰。

她好像一直都不喜歡吹頭發?

至少他見到了為數不多的幾次都是這樣，要麽馬馬虎虎吹一下應付了事，要麽直接毛巾擦得沒有水珠掉下也就算了，更有甚者直接濕著頭就睡。

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自己醒來會頭痛，也不去想以後會落下設麽壞毛病。

說她心大還真沒冤枉她。

季揚端著兩碗面放到桌子上，伸手拖開餐桌前的椅子把人拉過來坐下，一手接過她手中的風筒關上，讓她能安心坐在椅子前。

“吃午飯吧。”

顧惜諾被他按著肩膀坐下，有些意外地笑道，“怎麽，你要給我吹頭發？”

季揚下巴點了點那碗面，示意她動筷，自己則用行動來告訴她，他確實有想要給她吹頭發的意思。

顧惜諾小聲嘟囔了兩句，從善如流地拿起筷子吃面，剛出鍋的面條還很熱，她夾起來讓面條涼著，微微擡頭笑著問道，“這麽嫻熟，都給誰吹過頭發啊？”

話落，顧惜諾就後悔了。

眼前的人明顯身體一怔，呼吸節奏都亂了一拍，證明自己問的問題也許並不適合。

她垂眸，自顧自笑了笑，將已經涼了一些的面往嘴裏送。

“任務需要……”

良久後，身後的人終於回覆了原本的氣息，手上的動作也沒停止，沈穩的聲音伴隨著嗡嗡的風流聲，顧惜諾只來得及聽到前面幾個字，後半句，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是什麽都不重要了。

看他樣子也不想多說，她自然不會自討沒趣地追問到底。

管他以前給誰吹過，現在不是還是給她吹著，至於以後……誰知道呢。

半碗面下肚子，顧惜諾已經有八分飽意，她放下筷子，拿過紙巾輕擦著嘴，用著幾分輕松幾分感激的語氣說道，“不用吹了，你吃面吧，都泡軟了都。”

季揚關掉手中的風筒，另一只手卻沒有放開她一頭秀發。

安靜，且看不出情緒地站在她身後。

顧惜諾撇撇嘴，反手將自己的頭發攬進手裏，起身讓位，“你吃午飯吧，風筒給我，我去放好。”

季揚看著她又開始客套疏遠的舉措，心底不由苦笑。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脾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就跟六月的雨似的。

“可可喜歡吃什麽？”顧惜諾自顧自地郁悶了好一會，坐在床邊倒騰著手中的相機狀似無意地問起。

季揚吃完自己碗裏的面，正準備將她剩下的半碗也清盤，聽到她的聲音不由擡頭看過來。

“甜的都喜歡。”

顧惜諾眼睛一亮，甜的！好辦！

她行李箱裏還有封月從英國帶回來的SugarSin家的糖果，作為全球十大聞名的糖果屋，SugarSin的糖果是英國本土或者游客都無法抗拒的甜點。

她不喜歡甜食，封月帶回來的時候她還不知道怎麽處理。

這次來部隊，因覺得封閉沒什麽事情可以做索性就帶著當零嘴，沒想到，倒是可以給可愛的小可可當做禮物了。

也算是自己昨晚情緒失控給她們造成困擾的賠禮。

“其他呢。”除了糖，應該還有喜歡吃的菜吧，請吃飯只有糖果好像不太好吧。

季揚望著她，良久後，開口道，“可可還喜歡吃她爸爸做的西紅柿炒雞蛋。”

顧惜諾按著翻頁鍵的手指一緊，很快又沒事人一樣問道，“那她現在還喜歡吃嗎？”

“不喜歡了。”季揚聲音輕輕，帶著幾分沈重。

別人做的可可都說不好吃，只說等爸爸回來做了再吃，其實誰都明白，她的“不好吃”因為再也吃不到她爸爸做的了，怕味蕾會忘記父親的味道。

所以，索性再也不吃。

“番茄炒雞蛋我會，要不我來試試。”顧惜諾放下手中的相機，認真問道。

是心結，就要解開。

十六歲的她用了六年的時光才敢正視父親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可可才六歲，人生中還有很多個六年。

這些時間裏，她都不應該像自己過往一樣，沈寂在自欺欺人的奢想裏。

因為懂得多難過多煎熬，所以，顧惜諾想幫幫她。

也算幫幫自己。

“可以和我說說你們那個任務嗎？”顧惜諾斟酌著語氣問道，“那個讓你們想講Puson碾做成灰來祭奠昔日戰友的任務，那個，讓那本書上寫得一手好字的醫生再也沒有回來的任務。”

她想知道那些讓可可和王子晴痛苦的過往是什麽，也想盡自己所能走進他的世界。

那個殘酷，有犧牲，有殺戮的血腥地獄。

季揚放下筷子，靠坐在沙發裏，整個人都換了一種氣質。

顧惜諾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否是此刻真實的他。

低落，頹廢，毫無鬥志可言！

所以……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能夠讓一向清朗的他露出眼前這幅模樣？

她抿了抿唇，拿過自己帶來放在床頭的公仔抱在懷裏，安靜地等待他從情緒中適應過來。

這個時候，什麽都別說，就是最好的理解。

季揚閉了閉眼，徹底靠在椅背上……

三年前，他還不是特種大隊的中隊長，也沒有現在戰功顯赫的功勳，還只是一個打狙擊位的狙擊手。

任務下來的時候，他所在的中隊還在各個山頭裏拉練，因情況緊急，上頭就近抽調了交通最方便的一隊隊員出戰。

可可的父親範東奕也在那只隊伍裏，以醫生的身份出任務。

出發拉練前，整個中隊的人都想約好了等拉練任務結束回來就給可可辦一個盛大的軍中生日派對。

範東奕出發前還一再向可可保證，回來的時候會給她帶一個叢林裏可愛的松鼠作生日禮物。

可惜……回來的，卻是一封他在飛機上寫好的遺書，一封可可除了看得懂他爸爸的名字以外再也看不懂一個字的遺書。

連帶著的，還有昔日總是把他當做小公主寵的幾位叔叔的遺書。那一場任務，除了爆破手周耀以外，無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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