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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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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八天

八點。

晚餐時間剛過。

酒吧裏開始了今晚的熱場。

吧臺邊的經理被通知蔣世金來了, 忙放下手裏的活兒親自迎過去,諂媚地要給他安排位置,蔣世金卻一把推開他, 焦急道他不是來喝酒的。

半個小時前蘇怡哭著給他打電話, 說周凜跟她分了, 分的很絕情, 現在電話、微信都不接,她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他, 問他能不能幫忙。

這倆才談沒兩天, 前一晚蘇怡還嬌羞地說周凜要給她過一周紀念日。

一周。

紀念日。

蔣世金都聽笑了。

現在出去隨便在便利店裏拿瓶飲料保質期都還剩半年,哪裏淪落到一周都需要紀念了?

他早就斷定他們談不久。

在電話裏安慰了兩句, 蔣世金勸她想開點, 周凜就這德性, 他就不是個天長地久的人。不過說真的,以她這條件能跟他談上,哪怕三天吧, 都算是幸運了。

他各打五十大板的評價看似客觀, 實則充滿了對蘇怡的鄙夷。仿佛她是路邊的螞蟻,周凜多看她一眼都是施舍。

蘇怡知道他們這票自詡高貴的人最是排外,前任也是處了八年才換得他們對她的名字偶爾提及。

但她不知道她和溫白然究竟差在哪裏, 竟然頭腦發熱的希望蔣世金給她評理。

“我們今天..碰到他前女友了,那個姓溫的女人。她在外面陪客戶, 周凜看見她跟著了魔一樣,店裏那麽多人, 他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那, 那女的跟他拉拉扯扯的,全部人都在看我笑話。我知道他們談了很久, 周凜對她還有感情可以理解,可現在在他身邊的人是我。他這樣對我會不會太過分了?”

蘇怡只是個會彈鋼琴的特長生,高考時文化課總分加起來才三百,彼時在電話裏抽抽搭搭的,聽起來是遷怒到溫白然頭上,用詞就更不講究了。

蔣世金聽完來龍去脈瞬間就懂了,拉下臉警告她:“你們都分了,他過的什麽分?還有,你要是有點自知之明就把這些話爛在肚子裏,但凡被阿凜聽見一個字,他會讓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過分。”

掛了電話,他出門直奔酒吧,一個個卡座找過來,果然在角落的散臺找到周凜。

酒吧的服務生基本都認識他,平時他都是和蔣世金他們一群人來,今天反常,也不坐卡座,找了個沒人打擾的散臺就開始喝酒,這會兒面前七七八八倒了十來個空瓶,啤的洋的都有,腳邊煙頭扔了一地,正叫人打掃呢。

蔣世金一來,見周凜趴在桌上,看樣子已經醉了,但朦朦朧朧地睜著眼,還沒掛。揮手讓經理他們都先走開,他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氣。

“我說大情聖,你行啊,又準備把自己搞進醫院?這回可沒誰給你煲湯送飯了啊。”

周凜聽到他聲音,翻了翻眼皮,醉眼紅得像是哭過。

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把溫白然叫來。”

“……”

蔣世金服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想噴他兩句吧,他現在這模樣也怪可憐的;想說點大道理教導教導他,又覺得自己好像沒這資格。

說到底是恨自己沒文化,明明肚子裏有挺多人生哲理的,到嘴邊上就剩磕磕巴巴的幾句口水話。

“凜啊,算了吧,咱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今天能在這兒醉到天亮,明天回家倒頭就睡,晚上起來再跟哥幾個接著嗨,可人家第二天得上班啊。我也是這幾年才明白,我們總覺得生活不費什麽力氣,完全沒想過有的人連周末都沒有。人的精力畢竟有限啊,都是奔三的人了,何況她還是個女人,再怎麽拼命努力也總有

顧不過來的時候。”

他重重地拍到周凜肩上,嘆氣:“你得理解她,她已經顧不上你了。”

是。

她顧不上他了。

工作,客戶,要人命的自尊心和所謂女人的獨立意識。

她顧著這一切,唯獨顧不了他。

憑什麽?

以前她愛他的時候也顧了這麽多嗎?

如果以前沒有,那現在他憑什麽要為這些事情讓道?

溫白然從來沒求過他,更沒有露出那種慌亂緊張的樣子,她是驕傲的,清冷得像天上的月亮。掛在那,誰都碰不著。

今天呢,她竟然求他?

她說拜托,不要讓她為難。

她眼裏氤氳著的是他一直最想看到的東西。

但卻不是為了他。

周凜是傲氣的,醉到爛也是昂著頭。

他一把推開蔣世金,反手抄起酒瓶往桌上一砸,啪——

玻璃碎了一地。

桌上濺起的殘片劃破他的手。

血順著手腕滴下來。

蔣世金懵了:“你瘋了?!”

周凜大吼:“你給我叫她!把她叫出來!”

//

臨港灣。

溫白然回家後一個人在沙發上坐著。

沒開燈,也不說話。

客廳裏的魚缸中,兩尾小巧的鬥魚交融游弋。

她沒有精力養活物,但家裏真的太空了,一入了夜什麽都死了。

花鳥市場的老板說這種魚在觀賞魚裏算好養的,只要定時換水、給食,它就能活得漂亮。正符合她的需求。

天色逐漸暗了,玻璃下神秘的紫燈在水面漂游,某些特定的角度,銀白色魚身顯現出了類似貝殼才有的幻彩珠光。比本身體型龐大兩倍的鰭和魚尾在溫暖的水中自如飛舞,絲滑的質感如同顏料融化在水裏。

天花板上,淺紫色的水紋靜悄悄晃動。

寂靜的場景,夢一樣斑斕。

門鈴這時突兀響起。

來的人是宋敘。

男人的臉在走廊上的昏暗裏潔白的微涼著。

他手裏拎著打包帶,紅酒安靜躺在他的臂彎。

門開了,對上溫白然詫異的眼,他菲薄的眼皮輕輕疊起來,眸光不算暖,卻溫得叫人眼眶發脹。

“我想你今天會需要喝一點。”他這樣說。

理智上,溫白然抗拒他的到來,但不曉得為什麽,眼睫閃了閃,她偏過臉去,默許他跟在她身後進門。

屋子裏沒有開燈。

暗的。

迎面的兩扇大窗毫無遺漏地展示著今晚的月色。

皎白的,清冷,像她沈默的臉。

溫白然在沙發上坐下,身邊幾本攤開的雜書,似乎很久沒看了,有些亂。

裏面有本《伊甸園》。

翻了一半。

擱那兒了。

繼承了豐厚遺產的妻子信奉及時行樂的原則,與靠創作為生的主人公產生了觀念上的隔閡,兩人的生活從此翻天覆地,直到妻子離他而去。

很巧,這本書的中途寫的是三人行。

宋敘是唯物主義,他不信所謂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但有些時候,生活裏的暗示也極具巧合。

他將食物和酒放在她面前的茶幾,溫白然問他,“你怎麽會來?”

他坦言:“鐘毓跟我說了傍晚發生的事,她說你心情不好。我來看看。”

溫白然擡起眼,宋敘的個頭在這種壓低的空間裏顯得不那麽自在,拉開一旁的單人椅,他徑自坐下,看起來很有客人的自覺,端的卻是主人的架子。

這是他們第一次同時出現在工作場合和酒店以外的地方。

她自己買的房子。

她的家。

真正意義上屬於她私人的領地。

她不用再掩飾自己的尖銳。

“看什麽?看我任性妄為的下場?還是你以為我會躲在家裏一個人哭?我已經哭過了,你不是看到了嗎?我哭著去找你,是你把我帶進房間的,你忘了嗎?我們各取所需。這些你不是都知道嗎?你還要看什麽?”她聲音很急,好像慢一秒這些話就說不出口了,“對,沒錯,我前男友分手後過得是逍遙快活,可我也不是什麽都沒做啊。”

“你當時真應該早一步進門,我好讓他見見你。”她冰涼地笑起來,幾分淒婉,更多是悲哀,“你比他強多了。”

誰說戀愛中被分手的人才最慘?

最慘的明明是人走了,感情還留著。

不僅要不停緬懷曾經的記憶和青春,還要被迫觀看他的浪/蕩和風/流。

溫白然安慰自己,這其實是個好現象。

至少,至少,

她緬懷的不是周凜這個人。

她想在宋敘面前表現得狠一點,以證明自己不是那種被愛情束縛的傻女人,但她眼裏碎裂的光卻像雪一樣散。

椅子上的人面無表情,看了她很久。

再開口,宋敘聲音是冷的。

“鑒於今天發生的事故,我會忘掉你現在說的話。”

“但我建議你不要再說下去。否則我會立刻離開。”

他站起來,留出讓她清醒的空間,問,酒杯在哪。

他高大的輪廓在暗裏像個巨人。

模糊的臉色又太深刻。

“……”

溫白然嘴唇哆嗦了一下,指了指廚房的位置。

宋敘取了兩只杯子,開了紅酒。

這次是拉菲。

不清楚年份。

反正對溫白然來說入口都是一樣。

他走到沙發前,彎腰,臉和她平齊,呼吸深沈地交換,“來吧。”

高腳杯放到她手邊,他眸光離得更近。

溫白然下意識低了頭,一把抓過杯腳,捏在手裏,指節都白了,“我沒心情。”

她以為他是要吻她。

拒絕了。

宋敘眼裏暗下去,猶如大提琴般醇厚的低音充滿了寬容,“沒關系,我什麽都不會做。”

他直起腰來,距離拉開。

左手伸進褲袋。

面前於是多出一樣物件。

白色的皮革小馬有雙暗紅的翅膀,圓潤的,很有童話感。

溫白然認出這不是鐘毓說要送給她的那一只,而是結賬時宋敘重新拿的。

她楞住。

“禮物。”

這一次,宋敘在她身邊坐下。

他們挨得不近。

中間甚至還能再坐下一個人。

但他高大,微微敞開的長腿將她身邊的空白填得很滿。

有了另一個人的氣息在,溫白然的心緒似乎冷靜下來。

她望著那只小白馬,眼角餘光軟了。

“對不起。”她剛才,不該那樣對他說話。

宋敘手伸過來,與她的杯子輕輕碰。

他說:“不客氣。”

//

蔣世金勸不動周凜。

沒有人能勸動他。

從場子裏鬧到場子外。

他手上的傷都還沒包紮。

酒吧門口等活的代駕一見有人出來便一窩蜂湧上來。

周凜隨手拉了最近的一個,報了臨港灣的地址,給了個數字:“走不走?”

代駕一聽這麽多錢,忙不疊點頭:“走走走!”

“走什麽走!你走哪兒去啊?”喝醉的人力氣都大,蔣世金拉不住他,反被他推到一邊,等他站穩了追上去,他們已經上了車,橙金色的超跑馬力強勁,一腳油門就不見了影。

周凜今天實在不對,蔣世金怕他在溫白然那鬧出什麽事來,到時候兩人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他連忙拿出手機給溫白然打電話,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結果她連他的電話都給拉黑了。

他又給周凜打。

不出意外地被掛了。

“該死!”

這兩個人關鍵時候怎麽這麽默契?!

蔣世金心急如焚,一邊開車追上去,一邊接著給他打電話。

路口的紅燈簡直是不長眼睛,生生把他攔下。

他氣得錘了下喇叭。

“艹!”

另一輛車裏。

周凜的手機不斷震動,他接起來,不等對面開口。

“...餵?阿凜?天吶,你千萬不要亂來,你聽我說

......”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

周凜的酒似乎已經醒了。

聲音聽起來比蔣世金還要清楚。

“你說的對,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給的,她不要。她要的,我給不了。”

“那你還......”

“阿金。”

“……”蔣世金頭一次聽他這麽認真的叫他。

夜風在跑車飛馳的噪音裏顯得那麽弱。

伸出手去,卻仿佛能握住風。

後視鏡裏,周凜眼中的迷離散去,神光灼灼著,把夜色燙出一簇火。

“可是我愛她。”

“我很確定。”

//

客廳裏,酒意醞釀出了松弛。

溫白然緊繃的神經逐漸變得遲鈍。

她蜷縮在沙發深處,靠著宋敘的肩,一杯接一杯地喝。

宋敘沒有阻止,還體貼地拿來旁邊的抱枕塞在她腰下。

溫白然不禁有些感動,“你真好。”

這個評價來的太突然。

宋敘的下巴擦過她的額頭,目光落在她秀美的鼻梁,“因為我給你枕頭?”

“當然不。”溫白然笑了,睫毛一顫一顫的。

“那好在哪。”

她認真想了想,“嗯,好在你的酒總是很好喝。好在,你履行了承諾,沒有在工作上給我使壞。好在你大套房裏的床真的很軟,比我自己的軟一百倍。”

這算什麽理由?

溫白然自己說著都覺得好笑,肩膀佝著,輕微抖動,額角不時碰到他的手臂。

她還在繼續想。

“嗯,還好在你很懂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沈默,什麽時候擁抱,什麽時候接吻。”

“宋敘,說真的,你到底談過多少個女友?”

玻璃杯抵在唇邊,杯沿在嘴角撐起一個向上的弧度,殘留在唇上的酒漬仿佛一層透明的唇蜜,溫白然仰起頭來,不註意他何時低了下來。

白色襯衫的領口吸走了她的濕潤。

在邊緣留下一個紫紅色的印子。

形狀...有唇峰,唇角。

微微張開的下唇似乎有些腫了。

溫白然茫然地盯著這痕跡,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啊,抱歉......”

微醺的女人神態是媚的,臉頰溫溫的酡紅很嬌。

宋敘本能地吻下去。

她已經說了很多話了,他用力封住她,叫她好安靜待一會兒。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大約是天生的。

就像周凜吻她的時候,侵略更多。

他不是沒有經驗,而是從來不需要誰的配合。

他想要的東西,永遠主動在那等著他來取。

宋敘卻不是。

他是溫柔的。

至少前戲是。

耐心,等待,輔導。

他像個經驗豐富的老師,懂得尊重每個學生的差異。

溫白然閉上眼睛,想他們明明喝的是一樣的酒,他口腔裏卻微微有股橙花的清涼。

仿佛是很熟悉的味道。

她忍不住用舌頭去舔,那味道又沒了。

她找不到答案,想要退後,他卻扣緊她的腰。呼吸在嘴裏渡來渡去,掌管主動的教鞭落回了他手裏。

他身體力行地教導她,什麽才叫探索。

溫白然很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他,但他卻只是吻她而已。

他說過。

他今晚什麽都不會做。

氣息分開的那一秒,溫白然有些舍不得地勾住他,“宋敘。”

“嗯?”

他眼裏的幽暗很濃,上身不自覺壓向她,他撐住她身下的沙發,連同她的重量一並固定在抱著她的那只手。

宋敘的溫度很貼切。

不熱。

不冷。

她還可以承受更多一點。

修長的脖頸不由往後仰去。勾著他輕輕用力。

宋敘的頭顱低下來,吻她胸口上的痣。

殷紅的小痣陷落在鎖骨中心的凹陷,她用力繃的越緊,他的吻埋得越深。

居家服的領口順著她一側肩頭滑下來,感覺到宋敘要停止了。

她軟弱地請求:

“陪我。”

“就在這兒。”

男人的身影於是沈重地壓下來,不疼,緊密得透不過氣。

她嚶/嚀著叫他名字,“宋敘...”

冷不防被一道機械的提示打破了旖旎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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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家~

客廳裏彌漫的酒意融進了另一道酒意。

一時間竟分不出誰是誰。

餘光裏,門口的人仿佛是憑空出現的。

溫白然心臟猛地一顫,“...周凜?”

宋敘比她先一步察覺到外來者,神色恢覆清明,扶著她從沙發上坐起來,不緊不慢地起了身,面向後。

不遠處,沙發上的溫白然香肩半露地蜷縮在男人身後。

她臉上慌亂的表情和語氣像是一場夢。

“你怎麽會來...”

瞬間。

周凜什麽酒都醒了。

牙齦幾乎咬碎,連空氣中都漫著腥氣,“你們有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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