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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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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老實說, 沢田家的晚飯出乎意料得豐盛。

即使是因為客人多,我也鮮少見到家常菜能擺滿整個方桌的盛況。從蔥燒雞到日式漢堡肉,自烤整雞到厚松餅, 包括但不限於豆腐煲、可樂餅、茶碗蒸與炸雞排, 其中一碟玉子燒甚至不得不疊起來才放得下。

如同全能廚房武士般的奈奈小姐擇菜時還在哼歌,一點也不見疲憊。

我堅信這種人無論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而沢田家的飯桌, 更是熱鬧得非比尋常。被接回來的三個小孩一個比一個跳:

最大的是一位十歲的小男生,亞麻色短發, 裹著長長的條紋圍巾, 相對安靜一點;兩個小的才六歲。女孩叫一平,男孩叫藍波。

藍波穿著一身連體奶牛裝, 頭發像花椰菜, 敷衍別人的時候會露出呆滯的表情挖鼻屎, 讓奈奈小姐不得不帶著他洗手(據說他小小年紀就是彭格列的雷之守護者了, 也不知道HR怎麽忍心的)。

一平則是一名留著沖天小辮子的中國小朋友,一身熟悉的紅色練功服,非常講禮貌。

她微笑著抱拳的樣子讓我想起風。並且毫不意外,是風的親傳弟子。

小孩問:“師父正住在姐姐家嗎?”

我說:“是的。等到恢覆正常狀態,他就會回來了。”

一平對於這個從異界捎來的好消息感到十分開心。小朋友坐在疊了三四個墊子的餐椅上, 依然認認真真地向我稍微鞠了一躬,聲音纖細:“姐姐收養師父, 謝謝。”

我正常道:“不用謝。”

與此同時, 剛吃一口漢堡肉的阿綱同學差點噴出。

“不,不能說收養啦,一平。”他捏緊筷子, 把自己猛地嗆紅了臉,年輕的面龐卻流露出忍俊不禁, “應該說收留。”

一平學著發音:“收留?”

迪諾喝了一口湯,嘴角還沾著幾粒米飯,“沒事,能聽懂就好了嘛。”

而奶牛裝的小男孩藍波登時呼哈哈地從墊子上站起身,發出一陣亂七八糟的笑聲。

“藍波大人會說‘收留’哦,藍波大人什麽都知道!”他說話時帶著孩童獨有的氣口,在斷句間飛快換氣,“你上了小學也沒有我厲害!笨蛋笨蛋!”

這股囂張樣又令我聯想到史卡魯。但一平顯然還沒有她師父那樣游刃有餘的心態。

小女孩抿緊了嘴,小小的眉頭也擰在一起。我捧著飯碗,在一片嘈雜之間心如止水地,抱著尊敬的心情嘗了口奈奈小姐親手做的酥脆炸香的雞排肉。餘光瞥見小孩似乎默不作聲地往我這裏看了一眼。

扭過頭,只見中國小朋友捏著衣角,滿腦門都是汗。

大冬天的怎麽會緊張成這樣?

我正要抽一張紙巾替她擦拭,順便詢問身體情況。沒想下一秒,小孩的腦門陡然間冒出三行麻將九筒狀的圖案,整整齊齊,圓潤、正宗且標準。

我詫異地陷入沈默。

魔術?

與我初見殺的震驚不同,桌對座的綱吉君見狀,臉上的笑容眨眼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見了鬼似的恐慌與焦躁。他倏地放下碗筷,站起來的速度迅猛得像條件反射,餐椅在地板刮出短促而刺耳的摩擦聲。

說時遲那時快,整張小臉都幾乎皺起的一平猶如一枚小牛皮糖,一聲不吭地黏住了坐在旁邊的斯帕納的手臂。

科研人員原本在專心扒米飯,被這麽一抱便詫異地低下頭,“嗯?”

“糟了!怎麽會觸發筒子炸彈?!斯帕納……對了,你還沒見過!”棕發男生驚叫著繞了半個桌子趕來。他迅速用兩手去拔小孩,一腳蹬著椅子腿用力,動作行雲流水,熟練得可怕,“這是炸彈,倒計時到一筒之後就會爆炸!”

“人體炸彈?”無動於衷的受害者反而面露驚訝與探究。

阿綱同學使出了這輩子的牛勁:“現在不是好奇的時候啊!總而言之就是一平感到難為情的時候就會變成炸彈,再不扔掉就要完蛋了!”

一平腦門的麻將圖案變幻成六筒之際,國中生成功把她從斯帕納的手臂上撕了下來。然而轉身沒跑兩步,又忽地不小心踩到什麽,嗷嗚一聲摔了個狗啃泥——手中的小孩也隨之拋起。

嘻嘻哈哈來湊熱鬧,卻被實打實踩到腦袋的藍波跌坐在地,淚眼婆娑,喊著“好痛”、“要忍耐”;呈現出一個詭異拋物線的人體炸彈一平落地,照樣一言不發,悶頭抱緊離得最近的奶牛裝小夥伴。

倒計時變四筒。

藍波滿臉眼淚,呆呆楞住。

“啊,藍波快跑!”風太擔憂地叫道。

“哎呀哎呀,大家真是有精神。”奈奈小姐笑著說。

“不妙。讓我來……嗷!”凝重地想要加入戰局的迪諾剛起身就絆到椅子腿,連人帶椅地轟然倒下。

反應過來的藍波害怕地推搡辮子頭小朋友:“一平快放開,一平快放開!”

“…………”原來這就是異世界。

擱下碗筷,我一秒消化玄幻的信息量,剛要站起來幫忙,某道靈活敏捷的小身影又唐突地跳上餐桌。袖口被拉住。

“別管他。”電子裏包恩說,“阿綱處理過很多次這種情況,讓他來就行了。作為首領,要對家族成員遇到的困難負責。”

我一轉頭,眼前是一個打扮成僧人的小不點。

光頭,披一襲紅色袈裟,手裏盤著圓溜溜的佛珠。眼睛又黑又亮的小和尚發出一聲標準的呵呵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所謂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每個人都有自己要面對的命運,我們旁人是無法插手的。”

我:“這句俗語的意思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吧!人家又沒幹什麽壞事,有人搭把手總比沒有好。你又是什麽時候——”

不對。下意識想吐槽又是哪來的cos服,但這小家夥只是機器人而已。之前還扮成郵遞員過。被制造得這麽智能,自然什麽功能都不會缺。

我嘴角一抽,收住話頭。隨手輕輕把它披歪的袈裟掖正來。

一旁,急急忙忙支棱起來的阿綱同學撈起兩個緊黏的六歲小孩往外狂奔,留下一串“啊啊啊來不及了”的空谷回音。風太擔心小夥伴,迪諾在意師弟的安危,斯帕納則想看人體炸彈,全都緊趕慢趕地追了出去。

客廳一瞬間空了。

餐桌淩亂,有的人吃得到處都是,米粒亂掉。

沢田奈奈絲毫不介意,包容而開心地目送年輕人們咋咋呼呼地沖出門。我覺得她的身上有著比善良更珍稀的品質。

“這些孩子的感情真的很好呢。”她留在飯桌邊,感慨。

話音剛落,戶外不遠處的半空白光乍現。

這極具穿透力的光線四射,緊隨著一聲恐怖的地動山搖般的轟隆爆炸聲,天邊墨色的幕簾被強風振開。黑夜一剎成白晝,變成天花板角落抖落的灰白色碎屑。我聽見桌上碗碗碟碟被晃得碰撞的輕響,腳下的地板活了似的一陣不滿地狂震。

奈奈小姐這才露出苦惱的神情。

“小綱他們又在玩什麽呀。說了好幾次了,這樣可是會吵到鄰居的。”

根本不僅僅是擾民的程度啊!這放在我們那邊會直接上升成恐怖襲擊吧!

我眼疾手快地端穩自己在桌沿跳踢踏舞的碗,心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此槽不宜吐。於是勉強保持住社會人的表情管理。我冷靜地搭話:“熱鬧也好,在家一點也不會無聊。”

奈奈答:“嗯!自從變成一個大家庭之後,生活都充實很多喔。”

我與她一笑。接著繼續像個沒事人一樣夾菜,順便瞧了瞧從頭到尾不動如山的小和尚。

餘震未平。它臉上沒什麽表情,盤珠子的手也早已停下。此時擡頭盯著我,不知道是從我的哪個反應裏誤會了什麽,一本正經地開口問:“你不會還在擔心他吧?”

我一時不明白它的電子小腦袋裏裝著什麽。

回望著機器人。我吃一口玉子燒。有點涼了,但還很軟嫩。

“誰?”我問。

“就算那些電話你可能接不到,也沒必要在意。”

小孩不答而徑自說道。猶如一個成熟的大人一樣抱著臂,好生生地勸解:“反正那家夥再怎麽著急,掛念的也是你的安危,但你現在是安全的,所以頂多虛驚一場。如果這還找不到你的下落就是他自己要解決的問題。你不需要為此愧疚。”

聽懂了。

我定定地多看它一眼,扒飯。“我知道。”

用這麽生分的語氣講自己的原型,不知道的還以為它跟真·裏包恩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結果機器人似乎也深谙微表情解讀之學,驀地揚起一個可愛的微笑。

“我們的確是不同的個體,而不是同一個人哦。”它接過我的心裏話,說得頭頭是道,“而且我和那個人可是從來沒見過面。當然不熟。”

從沒見過面怎麽了,網友也是熟人。

我微微低頭湊近,小聲沈著嗓音:“用著同一套思維和方法論還說不熟啊。”

電子裏包恩順勢道:“那按你這麽說也沒錯,我就是他。”

“是吧。”

“所以你比起想念一個遠在天邊的人,不如和我在一起……玩。”它不緊不慢地說,“畢竟沒有什麽區別。”

我震撼:“誰給你塞的狗血替身梗臺詞!找補找得也很詭異,要說區別還是有的好不好。再用這副外表說這種話我就報警了。”還有誰會把五短身材的小鬼和肩寬腿長的男人混為一談啊!

沢田家的女主人坐在桌旁,一視同仁地積極捧場:“小新和裏包恩君也很玩得來呢,真是太好了。今晚真的不住在我們家嗎?可以和孩子們一起開睡衣派對噢。”

我立刻直起身,熟練婉拒。

“不用了,謝謝奈奈小姐的招待。”我真情實感地解釋,“再怎麽說我也是大人了,還是把空間留給小朋友們吧。否則他們多少會放不開。”

就在她喟嘆著誇我體貼(奈奈總給人一種說什麽都不是客套話的真誠感)時,幾個孩子正好灰頭土臉地從玄關蹭了進來。

嘀咕聲、唏噓聲、拔地而起的嚎啕大哭並作。我和一人一機器同時轉頭望去。綱吉君左手抱著眼淚如決堤的水壩般的藍波,右手抱著內疚埋頭的一平,邊說著有些敷衍的寬慰話,邊邁進餐廳。

身後跟著一串尾巴。全員都被炸得滿臉灰塵。

他媽媽見了,連忙站起身,伸手去接來哭天喊地要她抱抱的奶牛小孩,以及安安靜靜的一平。

“好了好了,藍波君不哭。”沢田奈奈哄著,擡頭看幾人神色各異,卻一致灰撲撲的模樣,半是縱容半是無奈地皺起眉,“小綱,媽媽之前不是早說過了嗎?帶大家出去玩要小心一點。”

阿綱同學非常無力地駝著背:“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這樣可不好吃飯,快帶迪諾君他們去洗澡。”

“哦……”

迪諾和斯帕納都不太好意思地朝沢田媽媽鞠躬,很快就拉著小男生風太一起去浴室。

現在餐桌上沒別人,我也不坐著了。湊過去看縮在女人臂彎裏的小牛。後者也是被炸成燒焦奶牛,哭得嘰哩哇啦,聲嘶力竭,看起來相當可憐;卻還是元氣滿滿,極為孔武有力地放聲大哭。

受到那麽大的沖擊,竟然貌似連皮外傷都沒有,只是蓬軟的頭發炸了毛。

隱約聽出他含糊的號哭中在叫糖果。我貢獻出兜裏的水果硬糖。

立竿見影,哭聲漸弱。藍波小小的手掌本能般抓住糖,一抽一抽地低泣。我圍觀兩秒,再把糖果拿回,幫他拆開包裝紙,直接餵到嘴裏。

“嗚嗚。”小朋友哭得聲啞,不忘解說,“橙、橙子。橙子味。”

奈奈笑得眉眼彎彎:“要謝謝姐姐哦。”

“姐姐……”

藍波聽話地跟讀著,仰頭看過來。一雙綠色的眼睛又大又圓,盈滿淚光。我聽見他囁嚅道:“還要。藍波大人還要吃。”

我很大方。摸摸口袋,再塞一個。

藍波哼哼唧唧地光速吃完:“我還要,我要吃葡萄味的!”

“我好像沒有帶葡萄味。”我掂量著,再摸出兩顆,放進同樣縮在媽媽懷裏不吭聲的中國小孩的手心裏。一枚草莓味,一枚還是橙子。“就這些了。還想吃的話等明天買吧,一下吃太多容易蛀牙。”

一平擡起腦袋,細聲細氣,“謝謝姐姐。”

“不客氣。風在那邊還有給你買伴手禮喔,可以期待一下。”

小豆丁一改郁悶,開心得連沖天辮都變得精神抖擻。不料還沒雀躍兩秒,她輕握在手掌裏的兩顆糖突然被襲擊奪走——奶牛小子一把得逞,發出一聲咿哈賊笑,興奮不已地從奈奈的臂彎裏跳到地上。

“所有的糖果都是藍波大人的!啦啦啦!”他一手一個糖,呈萬歲型炫耀。

我還沒反應過來,話語就脫口而出:“我記得剛才還是很虛弱的樣子啊。”

奈奈小姐見多識廣:“小孩子就是這樣啦,上一秒還在哭,下一秒就能高高興興地和朋友玩了。”

一平也是頓時凜然,毫不猶豫地躍下,和藍波玩二人轉追逐戰。

“藍波,還給我!這是給我的!”

“有本事你就來搶啊!”

這確實是真小孩。

我兩手插兜,忽而肩頭一重。

不知道是換回黑西裝了,還是換了位機器人。總之是個依然戴著禮帽的電子裏包恩,輕車熟路就跳到我肩膀上坐下。稚氣的機械感聲音近在咫尺。

“煩人的小鬼。”它如此評價。

“你還說人家。”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成熟的男人。”

我毫無表情地轉過頭,想邀請辛苦的主廚奈奈小姐一起先繼續吃飯,地上本來在追逐的兩個小朋友卻不知何時又和諧友好地開起火車。火車頭況且況且地駛到跟前,遽然大叫起來:

“啊啦啊啦~裏包恩,原來你在這裏啊?”藍波指著我肩上的小家夥,“快點乖乖從橙子身上下來,糖果都是我的,你不許搶!”

好隨緣的取綽號方式啊!

然而沒等機器人發作,奶牛小孩就嚷著“要不然藍波大人這個無敵的殺手就要你好看”之類的狠話,兩手塞進蓬蓬的頭發裏,在我無言的註視中吭哧吭哧地從中掏出一架藍色的抗肩火箭炮。

我:“……”

殺手藍波把一平的制止當作耳旁風,行動力驚人。只聽他大喊著去死吧裏包恩,便馬上對準敵人發射了炮彈。

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離威力巨大的熱武器這麽近。尖頭的炮彈拖著硝煙橫空竄來。機器裏包恩的左手變形成鍋鏟狀,輕描淡寫地將其撇開。

火箭炮的軌跡瞬時逆轉,直直沖向呆住的小牛。

並靈性地把他一路撞出窗外。

“藍波起飛了。”一平凝重道。她有高度近視。

“這孩子,這麽晚了還要出去嗎?”這是困惑的奈奈。

“噫噫噫啊——!”來自窗外響起的尖叫。

緊接著便是再一聲轟隆炸裂的爆炸。把浴室裏的男生們嚇得包了條浴巾就沖了出來,發現只是藍波飛出去後又羞著臉趕了回去。

我:“…………”

“這時候來杯意式濃縮就好了。”肩上的小機器人說。

我忍無可忍:“你有消化系統麽就點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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