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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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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喲, 新奈。”黑尾招手道,“這裏啦。”

小木屋般的烤肉店窄而熱鬧,以暖黃為主色調的裝修猶如煙熏味的溫室。布局像是從客廳改建而來。墻櫃上或正或斜地貼滿泛黃的海報、宣傳單與色彩斑斕的小廣告, 一邊放著臺電視, 聲勢浩大地播放著足球直播。

選在這,也是因為這位老朋友的推薦, 加上我確實也挺想吃一頓烤肉。

只一進門,便能嗅到熏烤過的肉香與孜然等香料味。店內圍著電視坐滿半邊的顧客, 生意不錯, 雖說迎頭顯得悶熱,在涼秋的季節倒是暖得恰到好處。

伴隨著店員恭而可親的歡迎聲, 我一眼就瞟見擡起手的黑尾鐵朗。後者坐在偏中間的位置, 面朝店門口, 正露出一個抱怨又頗為打趣的笑來。

他望著我走近, 邊說:“等你好久了,我自己忍不住先點了一些,不會跟你客氣的。”

與此同時,支持的球隊成功進球得分,電視邊的客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難以壓抑的短促歡呼。

我繞到黑尾對面落座, 把包放到另一張凳子上。

“這家據說上菜挺快的,”我瞧了眼他甚至還穿戴齊整的西裝, 拉了拉椅子調近座位, “你也才來沒幾分鐘吧,少說我。”

黑尾嗆道:“我可是剛下班呢,你們這些雙休就能躺在家裏的精英白領一點也不知其中辛酸。”

我:“誰也別說誰好嗎。你今天加班是在做什麽?”

黑尾:“哦, 我去找以前的同學拉讚助,下午跟他打了球。”

我:“這算什麽加班, 誰加班還能和朋友玩的啊!”

“當然算啊!不能因為對方是舊相識就稱不上應酬吧!別看我這樣,勤勤懇懇忙完一周也是很想休息的。”

社畜男青年說著,把手邊的菜單推過來,“今天你是老板,請。”

我接來。

由於向來不挑食,這次又是請客,我把看起來好吃的牛肉和刺身都囫圇點了一些。差不多湊成兩人能吃飽之餘再多一把小串的量。最後只加上一杯紮啤。

“你飲料有自己點了嗎?”我盯著菜單,頭也不擡道。

“沒。”黑尾的嗓音傳來,夾雜著脫外套的衣料摩擦聲,“來杯酒也行。”

“不是平時不喝麽。”

“難得來吃一頓嘛,不要小看我的酒量。”

那再加上一杯。

點完單,黑尾正把西裝外套疊好,放置一旁。隨後閑得沒事幹地欣賞了一眼我點好的菜品,感慨發言,“吃得完嗎?”

我挑起眉,反問:“你不行嗎?”

黑尾說:“我肯定得行,不過在部門聚餐的時候看女同事食量都不多。”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臉認真地推理。

“你又長得瘦,一副家裏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進兩箱泡面備用、沒事還經常熬夜的營養不充分的樣子,我還以為你也吃不多呢。”

小子,說得還挺準。

“你們搞運動的眼都這麽尖啊。”我用死魚眼看他。

黑尾謙遜道:“還行還行,鄙人才疏學淺,了解過一點營養學。”

我:“只是你的女同事也不一定真的食量小,很多人在團建前可能早就吃過一頓了。”

這直男頓時不解地睜大眼:“誒?為什麽?”

“很多種可能。”我好心地給他舉例解惑,“比如不想和同事吃太久,飽了就找借口趕緊走的情況;或者在座有喜歡的人,出於被規訓過的體面心而不想被看見自己吃太多的樣子;要麽也就是怕胖、在減肥、在意旁人的眼光。最近不是有新聞說,太多人一味追求瘦小,普遍平均身高都矮了很多嗎?”

黑尾同學領悟得很快,立刻舉一反三。

“原來如此,怪不得中學的時候有的女同學的便當也小得可憐。”

“畢竟這個社會爛透了,才會讓本應該只負責快樂的孩子都難以安心地吃一頓好飯。”

“真是的。”社畜駝背撐臉,對著空氣喟嘆,一副日本排球任重而道遠的無奈,“身為排協人完全聽不得這些……都給我多吃點長高啊!難不成指望每年都能出一個小巨人或者忍者翔陽嗎?”

我:“翔陽?”

黑尾:“一位前一陣剛回國的選手,以前我們學校是死對頭,關系可好了。那家夥現在厲害得很。”

說起這個他就無比精神,滔滔不絕地描述了一番某個身高不足的小透明如何走向國際賽場的事跡。

提前點過的兩盤烤裏脊先擺上了臺面。

店裏桌椅都小,一人份的盤子也小。把隨桌搭配的調料的瓶瓶罐罐放在邊緣,兩盤小肉也占不了太多地方。

緊接著是兩大杯紮啤。

喝一口。醇厚的微苦酒液淌過舌根,麥芽香化作回甘。還不錯。

心情頓時輕快不少,我放下玻璃杯。黑尾沒有馬上動酒,而是拿筷子夾了兩片肉嘗嘗,含糊地評價:“嗯,這個好吃。”繼而心滿意足地咽下,接起剛才的話題開玩笑,“那你現在完全不在乎暴露自己的正常食量,是因為一點也不在乎我咯?”

我也夾了口肉,嚼嚼,“是啊。”

黑尾:“餵?!”

我:“開玩笑的,我只是不在意所有會拿這種借口隨便評判我的人,所以無所謂。”

黑尾:“……你這家夥,有時候真會耍帥啊。”

“我只是活膩了而已。”我說,“以前也不是沒有經歷過被沒禮貌的男同學嘲笑胖,於是想要減肥的時期。後來發現就算迎合別人到讓人挑不出錯,最後也沒多開心,更何況總有錯可以挑。”

“有這麽說自己活膩了嗎,換成活久了行不行。而且那種人也太糟糕了吧。”黑尾吐槽。

我深表讚同:“是的,我之後直接叫他看我不爽就去死了。”

黑尾一噴:“我說你這人講話也有點恐怖啊!”

不遠處的電視從廣告切回,球賽下半場開始。講解員的旁白字正腔圓地響起。

陸陸續續還有一些顧客進店落座,有的結賬離開。我聽見碗碟輕碰的微響,壓低的交談聲與笑聲,店員忙碌而熟稔地穿梭在黃油般柔軟的燈光裏。

“那話又說回來。”

黑尾擱下筷子,也喝了口紮啤,隨口閑扯,“人總不會什麽也不在意嘛,比如對喜歡的人什麽的。要是對方會在意女方食量怎麽辦?”

我無語,“我不會喜歡這種類型的人。”

黑尾道:“你真是一點陷阱也不掉。我先前的提議你考慮好了沒?”

“什麽來著?”

“聯誼啊,聯誼。”

“這個啊。”我這才想起來,“抱歉,忙忘了。”

轉眼間又上了幾盤烤得尚且油汁滾濺的熏肉,與兩小份三文魚刺身排排擺放。

同為忙人的男青年倒是一點也不意外,邊夾肉邊說:“我就知道。不過時間據說是安排在下個禮拜,你要是有意願可以再想想,到時跟我說一聲就行。”

我自然是直接拒絕。

“不去。”我吞下一口香噴噴的牛五花,“我有男朋友了。”

黑尾了然:“哦,這樣啊。”

本桌一時間只剩夾肉喝酒的聲響。

兩秒後,黑尾把筷子猛地一放,我從沒見過他還能把眼睛瞪得那麽大。

“你說啥——?!!”

不用看都知道半個店的人都往這瞅了。我即使有所預料,竟也沒攔住此人無處安放的外向和活力,霎時頭皮發麻地制止:

“不要搞得好像我談對象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好麽!”

黑尾意識到失態,稍微收斂了點,摸著後腦勺朝周圍不好意思地報以頷首一笑。但旋即又轉過頭,仿佛聽到忍者翔陽一夜間長到兩米八似的看向我。

他說:“誰?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你保鏢呢?他不介意?”

我說:“你是哪來的查戶口親戚。這不是讓你知道了嗎,還有你為什麽會問到我保鏢啊!”在黑尾印象裏某人還只是個小孩吧!

青年倒吸一口涼氣。

“那小鬼明顯是個姐控。別跟我說你沒看出來。”

“……”

我的吐槽欲也如同在被反覆煎烤,“我沒看出來真是對不住了。但你既然覺得我身邊有個人會介意還慫恿我去聯誼,這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態啊。”

黑尾一口酒沒咽下去,“咳咳,嘿嘿。”

“嘿個毛線。”

“不好意思,所以是誰?我認識嗎?”這位熱情的親戚追問。

我夾了只清涼的刺身吃。

就在我考慮該如實地解釋裏包恩變成大人(這還是有點麻煩),或者賣個關子,再或者直接幹脆說不認識之際,對坐在面前的黑尾忽然身形一頓。

像是看到誰而想要確認,他直起身探腦袋,“嗯?那不會是……”

我見狀,詫異地跟著回過頭。

側後方只有一桌正好結束晚餐,準備要去結賬的顧客:三位男士,一個提前轉身去前臺,另外兩人還暫且站在位子旁邊沈聲交談。

面朝我們桌的男人有幾分眼熟,目測四十歲左右,和黑尾一樣身穿正裝。

藍襯衫搭條紋領帶,還頗具品味,氣質成熟,朝著另一人面帶微笑地攀談;後者背對我們,也一襲灰色西服,戴起黑手套的手裏拎著一支纖細的手杖,身材高挑。

一個個穿得像剛從劇院下班來吃烤肉。

乍一看仿佛都在哪見過,可盯著看也不好。

我只寥寥投去兩眼,轉回去,“你同事?”

沒記錯的話,之前黑尾聲稱有年上帥哥的備選,還給我發過合照。裏面的大叔就是後頭那位同樣上班族打扮的男性。

黑尾似乎也不太想在周末碰見同事,忙收回視線,低下頭應肯道。

“沒錯,沒想到還能在這遇見……啊,居然過來了。”

他說沒兩句又擡頭,開始營業,“嗨嗨,好巧——你這家夥什麽時候瞞著我跟讚助商這麽熟了?”

青年說著,徑自站起身。我替這個下班還偶遇同事的可憐人默哀兩秒,正擡起杯子喝兩口酒,餘光註意到那兩人的身影往這邊走來兩步。

“雖然我和你同時進的部門,但好歹比你大,臭小子。”他同事的聲音由遠而近,“怎麽說也給我客氣點吧。”

黑尾笑了一聲。

他微微傾身,和年上男隨便握了一下手,又與另一人鄭重地握了握。

“裏昂先生。”他公事公辦打招呼,不乏幽默地開口,“希望戶野這次有好好款待您。”

戶野:“我說你啊。”

叫作裏昂的讚助商應道:“Bonsoir,黑尾君。我很喜歡這家日本烤肉。”

人如其名,果不其然帶著股法國口音,卻因為咬字清楚而聽著並不奇怪。但我在他出聲的一剎那便驀地陷入一種詭異的,看了三十遍寂靜嶺般的心境,習慣中仍然裹挾著一絲驚悚。

心如止水,古井無波,不知是麻木了還是死了。

捏著筷子的手僵硬兩秒,吃一口烤肉。

再擡頭,簡單寒暄完畢的兩個陌生男人不出所料地把註意力分了一點在我身上。

“黑尾,這位是?”戶野的口吻暧昧。

今天我穿得很隨便,一件保暖的黑色高領打底,外套著寬松的、帶卡通小熊圖案(這只小熊很萌地戴著一頂紳士的小黑帽,一開始本來是想給裏包恩穿,結果這個人又嫌幼稚)的棕色針織衫,長褲,運動鞋。

要是穿著西裝還能理解為社畜互相請客,如今卻明顯只是私下見面。

我聽出言外之意差點沒嗆死。吞下嘴裏索然無味的肉,當機立斷也站起來,伸手示意:

“算半個發小,不太熟,這頓只是還債局。”

“我是什麽臟東西嗎撇關系撇得這麽清!”黑尾反應極快地吐槽,但也跟著好生解釋了一句,“你可別想太多,這位是友寄小姐,有男友了。”

戶野眨眨眼,輕輕虛攏了一下我的指尖回禮,“喔,原來如此。你好。”

和一個人打過招呼,按照社會禮儀的規矩,另一個當然也不能冷落。

我平靜地側過身,也向耐心靜候一旁的法國紳士伸出手。

“幸會。”我說。

留著鬈曲鬢發,還蓄著經典法式小胡茬,一下把外貌年齡從奔三拔到奔四的男人微微勾起唇角。

他沒戴手套的右手隨之伸來。虎口相交,緊實地用力一握,拇指指腹隱約蹭過我的手背。

“今天過得如何?Mon chat,”裏包恩魔音頓響,“我不明白我們何時變得如此生疏了。”

我:“………………”

立刻抽手,沒抽出來。

看了一眼反應過來後恍然大悟的戶野,以及一臉“等等我有點大腦過載了但不管怎樣你不是不喜歡留胡子的嗎”的黑尾鐵朗,我第一次發現我的聲音可以如此冷靜。

我問:“你什麽時候成排協讚助商了?”

裏包恩回答:“上個月月底。”

我在公司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你倒是很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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