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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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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當晚大約再過了半個小時, 我們就回到了房間。

關於樂隊的問題,案件事實在少年偵探團的幫忙推進下也得到了初步還原:貝斯手松葉遭受了團內霸淩與孤立。

前不久,妹妹的意外車禍更是壓垮他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松葉再也無法忍受。他決意在這次演出之前轟轟烈烈地昭告所有人, 這個樂隊從根上腐爛了, 而他想要覆仇。

“但應該沒那麽簡單。”

裏包恩閑聊時跟我推測,“我不認為他的精神狀態或者話語權能夠支撐他完美地支開所有人, 比起制造這種犯罪條件,直接在舞臺上捅死隊友才更符合他的行為邏輯。”

我深有同感。不過, 既然清空樓層不是他幹的——

“其實是他的隊友或者經紀人這麽做了。”我接話道, “松葉受到的迫害或許比目前得知的要更多,他甚至可能欠了樂隊一屁股債, 一邊又要為妹妹提供條件好的生活, 才忍氣吞聲直至今日。如果他今晚沒有動手, 受欺負的說不定是他自己。”

“至少我們是這樣想的。”裏包恩說。

沒錯, 畢竟我們不是調查人員,真相究竟是如何,還得看專業的來處理。

只是看樂隊經紀人團隊那個氣勢,恐怕調查會受到不容小覷的層層阻力了。

我盤腿窩在客房柔軟的單人沙發上,對座的男孩正不疾不徐地叉起一大塊蛋糕, 然後果敢、迅速且不失優雅地塞進嘴裏。

“……”

我托著腮,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兩只沙發中間緊挨著的會客小圓桌原本是用來泡茶的。如今拿走了茶具, 臺面清了一遍, 便放上了可憐的歪七扭八的生日蛋糕。我另拿了一瓶紅酒,特準保鏢今天可以小酌兩杯。但未成年不能喝太多。

燈開得明亮,暖澄澄的餘暉般的色澤敷在小紳士青澀的側臉邊, 勾勒出柔軟而暧昧的線條。

他沒有戴帽子,外套和馬甲也掛了起來, 只穿一件暗紅色的襯衫,黑色領帶松垮地耷拉在脖子上;品嘗蛋糕時微微低頭,眼瞼也闔下。我一開始便能看出裏包恩已經又累又困,可叫他去睡,這家夥還非要說餓了,蠟燭都不點地抱著他的小爛蛋糕就想獨吞。

於是我不得不阻止他——“雖然幾乎變成了蛋糕泥,但壽星今年份的願望還是讓它聽聽吧,否則也太可憐了。”我說。

繼而點上三根蠟燭(裏包恩說他正是三歲生日,我表示他開心就好),關燈,強迫他閉上眼睛,在燭光前許願。我接著有點不好意思地、小聲地唱了一遍生日歌。裏包恩許完願望,把蠟燭吹滅。客房重陷黑暗的一剎那,我笑著慶祝鼓掌,卻又平白無故地想為他流淚。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準是因為我想起他輕描淡寫提過的詛咒,或是我覺得他拐著彎不讓我準備的驚喜落空的樣子傻得可愛,也可能是我單純被氣氛感動。

但作為大人,我當然沒有在小朋友面前丟臉地掉眼淚。

起身去打開燈,轉頭之際,我瞧見裏包恩正仰頭望著我。他也盤腿坐在沙發裏,看起來乖乖的,像只黑色的小貓。這時候他又讓我想要微笑。因為就算突然間長這麽大了,他好像還是和小嬰兒時給我的印象一樣令人安心,沒什麽變化。

淩晨的海風從窗邊悠然自得地渡來。

我不知覺走了神,耳裏盡是不遠不近、隱約輕柔的海浪聲。直到男孩的聲音忽地打斷我的出神。

“好看嗎?”

“嗯?”

我聞言呆了呆,才反應過來:在神游的期間光顧著托著腮、直直盯著人了。

眼見裏包恩又不著痕跡地翹起唇角,露出一看就準沒好事的輕笑,我死魚眼地無語片刻。隨即沈穩地註視著他的臉龐,慢慢點頭道:“好看。”

興許是沒想到我不著他的道,裏包恩一頓,沒說話。他手裏還捏著蛋糕小叉子,目光投來,神色沈沈的,不知是不是在判斷我的回答到底是敷衍還是認真。

然而我可沒有讀心的技巧。

我抽來一張紙巾,伸去擦掉男孩嘴唇沾到的一點咖啡奶油漬。

“倒是蛋糕好吃麽,對你來說會不會還是太甜了?”我在他一動不動的視線裏收回手,把紙巾團起,扔到垃圾桶,“本來奶油和蛋糕算是分層的,但打翻了就混在一起,味道應該會差很多。”

裏包恩多看我一眼,便再次老神在在地叉了一塊夾堅果的,很爽快地送進嘴裏。

“還行,摩卡味比較重。沒有我想象中那麽甜。”他點評道。

“明天……不對,今天再補你一個完好的。”

“不用,這個就夠了。”

我只好提醒:“那你這塊吃完就不準吃了,積食會失眠。”

裏包恩:“我沒那麽脆弱。”

我:“你也是人啊。”再怎麽會打架吃多了不還是會消化不良。

裏包恩:“把我和普通人相提並論的也只有你了。”

那之前又是失眠又是發燒昏迷到要人餵飯的是誰啊!

我瞧他一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渾身上下都寫著無敵,你眼睛不好”的理所當然的模樣,吐槽欲無力發洩,幹脆認真講道理:

“我才不會輕易相信你自吹自擂的話,你早就在我這裏失信了。”

裏包恩挑了挑眉毛。

“有什麽不可信的?”他問。

我:“你以前還信誓旦旦地說你不出一個月會長得比我還高,現在也還是矮我半個頭。”

“……”

下一秒,我自討苦吃地嗷嗷捂住了泛疼的腦門。

有點痛啊!他這次竟然用力了!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好不好?!反正看起來就不過十二歲的小屁孩用得著這麽在意身高嗎!

為了報覆這個暴力保鏢,我不容辯駁地沒收了裏包恩的蛋糕紙碟,把慘兮兮的蛋糕也一並推回包裝盒,以免他勝負欲一上來真的全都填進肚子裏。隨後拿起紅酒瓶,給兩個高腳杯各倒了一點,我的多一些。

我舉起酒杯,輕輕去碰他的杯沿。

“祝你今年事事如意。”我賀道。

裏包恩微微一笑。他望過來的眼神幾乎稱得上柔和,在燈光裏爍動著安靜卻熠熠的神采。如果說這位小紳士平日裏常常像位冷靜、靠譜、嚴格的長輩,現在卻更像一個少年人。

不那麽穩重,不那麽無懈可擊。在這樣的年紀的藍圖裏,愛與恨都不是用來權衡利弊的砝碼,不是選擇,而是死也無法抑制的沖動,欲望,以及一種具有延展性的渴求心。

但我只來得及下意識遲疑了一下。

眨眨眼,在他身上一瞬間預感到的某種沖動似乎又只是我的錯覺。裏包恩已經和我碰了杯,道了一聲謝謝,視線便自然地錯開。

他將高腳杯裏的酒液一飲而盡——我本就沒有給他倒很多,估測也就兩口的功夫。

再放下杯子,保鏢還是原來的保鏢,神色平靜,態度熟稔,喜歡得寸進尺。

“我還要。”他拿杯伸來。

我毫不猶豫:“不可以。去洗澡睡覺。”

“嘁。”

“給你喝就不錯了!不要一臉怪我管得嚴的樣子!”

裏包恩在我的督促下晃去洗了澡,換身睡衣,總算是聽話地回了被窩。在他磨蹭的時候我還回了兩封工作郵件,還有園子她們的簡訊,順便關心了史卡魯的生活狀態。

被留守在家的小孩確實睡到午飯點過了一會兒才醒。

恐怖的前輩不在,他吃完飯,尤其舒爽地打了一下午游戲,吃晚飯時才出門。至於出去後的行蹤我就沒有多問了,沒被人販子拐跑就行。

園子倒是一回房就想倒頭就睡,但她說柯南建議她再緩緩,免得身體來不及消化受到的驚嚇,就這麽睡過去的話,不僅晚上睡不好,醒了搞不好還會出問題。

雖然不太相信,但年輕的高中生還是多熬了幾分鐘,傳信息問我裏包恩的反應怎麽樣。

【發生了那種事,大家都被喊回房間了,沒能舉辦生日派對,】園子寫道,【小朋友會傷心吧?】

我回覆:【不要緊的,本來就困,這時候辦派對反而適得其反,白天再玩吧】

至於裏包恩,【他倒是也沒啥特別的反應。】我想了想,打字道,【剛才吃了幾塊蛋糕,現在準備睡了】

園子:【居然吃了?!好加分啊!年紀輕輕的還是很會嘛!】

加的什麽分啊!

我:【你現在感覺如何,會哪裏難受嗎】

園子:【不會不會】

園子:【雖說有點難過,還很後怕,不過既然發生了也沒辦法】

我:【[抱抱]】

園子:【[傻笑]】

高中生給我提供了一些怎麽帶裏包恩玩的建議,便下線睡覺。我收起手機。再擡頭,男孩已然舒舒服服地窩在靠門一側的大床上,背對著我側躺。這個角度只能瞥見他毛毛刺刺的黑發。

我盡量輕手輕腳地沖了個簡易的戰鬥澡。

等洗完出來,躺到另一張床上時,我習慣性地再刷了刷新聞。

海上的深夜比城市更靜謐,更富有神秘色彩。只是畢竟前不久才差點發生謀殺事件,在一片萬籟俱寂之中,甲板上也不時能聽見工作人員匆匆走動的腳步聲。

月光影影綽綽地溜進室內。我翻到關於那個樂隊的資訊。

部分論壇裏已經有些小道消息傳了開來,我粗略一看,有的估計真是游輪乘客,說樂隊好像出了事,事關隊內矛盾,演出搞不好會取消;有的則在攪混水,造謠說是誰在輪船上私會談戀愛被經紀人發現了,於是在大庭廣眾下被劈頭蓋臉一頓罵。

但不論是真實在關心的樂迷,還是不嫌事大的黑粉,無疑都認同的就是這個樂隊背後的團隊和公司作風非常獨斷霸道。

曾經還被曝出過非法軟禁藝人的醜聞。

我隨手再逛了逛SNS,驀地,裏包恩的嗓音又像鬼一樣幽幽響起。

“你現在不睡,白天想賴床到什麽時候。”

“……”我手一抖,手機險些砸臉,“你不也沒睡。”

雖說嘴上嗆了回去,我心底還是莫名一虛。摁滅屏幕,我把手機放回床頭充電,蹭回被窩之際側過頭。男孩不知何時翻過身,目光透過月色落在我身上。

“剛才又在看什麽?”他問。

“恰好刷到那個樂隊的新聞。”我坦誠地回答,“看起來連粉絲都知道他們公司環境不好,對藝人也更苛刻。”

裏包恩輕哼一聲。

“雖然那個人有自己的苦衷,但你別忘了他做的事。”

“當然不會。如果我再反應慢一點,有危險的就是園子了……某種程度上說我很生氣,但看他那個狀態估計也沒辦法給園子道歉。”

無論發生過什麽,都不是傷害無辜的人的借口。

我蓋緊被褥,姍姍來遲的困意終於變成眼皮上的瞌睡蟲。然而,最後往裏包恩那邊看去一眼時,隔著一個床頭櫃寬的距離,我發現他還盯著客房昏暗的天花板,沒什麽表情,也不像是要醞釀入睡。

鬼使神差地,我小聲開口道:“要過來和我睡嗎?”

不對,等一下。

話音剛落我就想撤回,但小保鏢明顯是聽見了,還聽得清清楚楚。他轉過臉來,在我硬著頭皮等待答案之際盯了我半晌,語氣似笑非笑:

“果然不能指望一個粘人鬼學會自己睡。”

我霎時臉熱地駁回,“我可以自己睡啊!只是好心一問,擔心你睡不好覺罷了!”

裏包恩:“是啊,只有自己睡不著的人才會懷疑別人也睡不著。”

我:“我馬上要睡了,你自己數羊去吧。”

緊拽著被子嘩啦一翻身,我不再管他,半張臉埋進枕頭裏。事實證明我睡眠質量很好。閉眼沒過幾分鐘,我便蒙頭蒙腦地沈入夢鄉。

或許是太累了,這一覺睡得比中午還沈。

甚至中途都沒醒過(海上可以說自帶助眠的白噪音),再一睜眼就是亮堂堂的天色。這幾天天氣都很晴朗,適合出海航行:陽光充足,風力正好。暖洋洋的光束從窗戶傾灑而來,照在臉龐,泛著溫和的熱意把我叫醒。

用力閉了一下眼,視野在陽光裏隱隱透紅。我一面慢吞吞地伸欠,一面擡起眼皮,偶爾感覺上層船艙有人走動。

摸來手機一看,都九點鐘了。

我坐起身,扭頭瞧見另一張床上小小拱起的被窩,初醒遲鈍的大腦停滯了片刻才開始處理信息。

這家夥以前就算熬夜了也會挺早起的……昨晚不會真積食了沒睡好吧?

雖然是一個很適合調侃他的時機,但我還是放輕動靜,洗漱,穿戴正裝,查詢游輪的早餐供應,再回了幾條同事朋友的消息。開機步驟完成,再湊到裏包恩床頭。

男孩好像睡得又沈又不太安穩,細長的眉微蹙著。我其實很少見到他睡覺時會皺著眉。

稍彎下腰,我伸手,用拇指撚過他的眉梢;裏包恩卻只是如有所感地動了動,薄薄的眼瞼稍有一顫。我低聲叫他:“起床了,吃個飯再睡。”

沒有反應。

“裏包恩。”我再喚道,縮回指尖。

一只手竟忽地從被子裏伸來,猝然緊緊攥住我的手腕。

裏包恩睜開了眼,但看起來仍然相當沒有精神。他側枕著瞥來,稍顯幹澀的嘴唇一抿一張,嗓音低啞,“……新奈。”

“怎麽了?”

我察覺到不對勁,任由他抓著手腕,另一只手探去摸了摸男孩的臉頰與額頭——好像有點燙。心下頓時猛一跳,我不確定手心的溫度是否準確,又俯身,用自己的額頭相抵著試了體溫。

剎那間,我大腦宕機一秒。

“應該發燒了。”我直起身,“不知道是排異反應還是單純生病,我去問一支體溫計過來。”

然而桎梏著我手腕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一下。

這讓我暫時推測只是普通低燒,因為上次裏包恩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但沒等我哄他松手,男孩緊扣的指節便自覺地松了些許,我剛準備抽出,又感受到一點阻力。他好像並不是想要松開。

裏包恩只是輕輕拉住我的手指。

由於我沒有掙開,他即使脫力似的沒抓緊,也順利地把我的手拉到臉側。

我的手掌順勢撫上男孩的面頰。

他那始終平靜的、卻還是沒精打采的眼睛這才閉上。裏包恩打算再睡回去似的,眼睫低垂,有些泛紅發熱的臉蛋半枕住我的掌心。我聽見他悶悶地說:“我不舒服。”

我於是索性放棄了自己出去的想法,坐到床邊,掏出口袋裏的手機。

先叫了客房服務,再點了送到門口的早餐。

放下手機,我重新看向床上的小孩。後者似乎已經睡起了回籠覺,呼吸有點粗重,但總體均勻徐緩,倒是令我放了不少心。

我不禁想到,放在以前,要是我生日當天生病了,我一定會非常傷心苦惱的。因為好吃的都吃不到,好玩的也沒法玩得盡興,昏昏沈沈一整天,就這麽過了。

拇指指腹輕按了按病人眼尾柔軟的皮膚,我忍著沒嘆氣。

“休息一天也沒關系,生日派對什麽時候都能補辦。”我嘀咕著,也分不清是想對自己說,還是想讓裏包恩知道。

“……就算突然變成小老頭,我也想帶你去很多地方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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