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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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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這次,竹田京助是徹底逃不掉了。

他殺人未遂的證據確鑿,說什麽也無法抵賴,老竹田也沒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只能配合公安機關工作。

恐嚇、騷擾、謀害,罪加幾等,社會記者就像嗅到獵物氣息的鯊魚一般紛紛撲來,當晚寫完稿子,隔天就在網站、報刊上天女散花,大告天下——竹田家的獨子趕緊蹲進去吃國家飯吧!

而老竹田,還專門舉辦了小型的新聞發布會,鄭重向公眾鞠躬道歉,自責教導無方,表示很抱歉對匿名的受害者女性造成難以磨滅的傷害,他會加倍賠償,並且在兒子服刑結束後好好管教他。

由於他表面上還是個慈善家,國民看他還算順眼,這個真誠的致歉自然而然還是成功地挽回了一點損失的利益。

至於作為被害者的我,拒絕了任何采訪,態度強硬地不讓自己的個人信息有任何公開。

竹田京助是當晚即刻被逮捕歸案的。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老竹田那邊的人犯蠢。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和裏包恩把昏迷的男人帶出來,還試圖曲解事實,懷疑是我自導自演,其實被綁架的人是我前男友。

但很可惜,監控沒壞,或許竹田打的註意就是直接拉我一起死了誰也管不著,便沒處理這些細節。

並且他用來作案的迷藥采購記錄也被輕松查到;

使用的轎車甚至還開著行車記錄儀。

老竹田手下指著我們大發陰謀論之際,裏包恩稍微上前了一步,似乎想說什麽。不過當時我直接冷笑兩聲,火冒三丈,伸手攔住了保鏢,擋在他面前對著顛倒黑白的家夥破口大罵:

“如果不把他打暈你覺得我有什麽逃出生天的可能嗎?還好我有先見之明找了人保護我的人身安全,否則我現在搞不好就是一條水鬼,夜夜從你們家下水道爬出來,把你們浴缸變得全是血,一靠近水源就纏著你們下水!捂著臉去看監控吧你!”

說到最後,我那種莫名其妙在出差前夜被卷入生命危機的委屈開始真情流露,藥效副作用下不舒服的身體降低了忍耐的閾值,竟然真的忍不住鼻尖一酸,眉頭一皺,眼淚便熱乎乎地、情難自已地奪眶而出。

“你也是給竹田打工的,你也知道明天星期一,星期一啊!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啊!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周日的最後一晚就這麽結束了,明天還要上班!還要上班!!我還要趕!飛機!你憑什麽站著說話不腰疼,反過來無腦噴我是兇手啊?”

眾所周知,邊哭邊罵對於受罵者而言是一件頗具沖擊力的事,因為看起來很像在發瘋。

周圍的人聽到我倒的苦水都露出了很精彩的表情,大多是共情,有的還笑出了聲(然後被別人制止)。

確實也身為苦澀打工人的老竹田手下訥訥地退了兩步,連辯駁的底氣也沒有,臉部肌肉抽搐半天,只能出於要強心而偷偷瞪了我一眼。

這時,救護車趕到。

專業人員給我和裏包恩披毯子,倒熱水,然後檢查了一下竹田京助的情況,確定只是昏迷後搬上車。

我就這麽披著一塊薄薄的小毛毯,手捧紙杯,頂著哭得亂七八糟的臉;一邊抽噎,一邊配合警方做筆錄,一邊抽空紅著眼睛瞪回去。

而裏包恩呢,從頭到尾老神在在地啜飲熱水,看我哭了好幾分鐘,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最後還遞給我一方手帕擦鼻涕眼淚。

這塊手帕還挺漂亮的,角落繡著一枚看起來很莊重的圖標,加一個大寫的R字母。

我很感謝,表示洗了還他,他很大方地送我了(我懷疑他就是嫌棄被我用過)。

老竹田的話,他能幹到現在這個地位,自然還是有點眼力見在身上的。

他並沒有跟我多提他兒子的事,只是匆匆道了歉,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的賠償收下,然後程序上走的錢也會一並賠給我,兒子也會乖乖坐牢,他還會再直接送我一臺現階段最新款的電視。

這回不是上次那種需要博弈的情況,我爽快地答應了,但要求買電視的錢直接打給我,我要自己買。

老竹田當然是二話不說就打錢,恨不得瞬間跟我劃清界限,再也不想和我扯上關系。

我覺得他主要是怵裏包恩,然後怵我這個表面是社畜,背地裏不知是何方神聖能找到如此恐怖的保鏢的神秘人哪天不高興了,就讓裏包恩來要他項上人頭。

總而言之,這滿地雞毛最終還是掃了個幹凈。

衣服都烘幹了,手腕的傷也上了藥。我乘著夜色回家,與每次加完班滿臉倦意地在街上蠕動毫無區別。裏包恩走在我身邊。我路過原先被捂昏綁架的街口,猛然想起我斥巨資購買的禮物不翼而飛。

警察臨時搜查結束,只在水族館工作間裏找到了我的手機。我稍微翻看了一下,發現之前準備發給裏包恩的消息都沒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已發送的一條“我打算再逛逛,不用等我啦”。

顯示已讀。

顯然這種障眼法騙不過裏包恩,他比誰都知道我是條懶蟲。

見我忽然在街口東張西望,裏包恩還友情詢問道:“你在找什麽?”

“我記不清我被綁架的時候購物袋是扔掉了還是沒有……”我努力回想著,“但是警察沒搜出來,說明竹田沒管我買了什麽,可能被別人撿掉了吧。”

我撓撓頭,認栽道:“算了,下次再補給你。”

正當我準備放棄,裏包恩卻忽然開口。

“是這個麽。”

他手上憑空變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裏面正襟危坐地待著一卷領帶。

精心挑選的禮物成功落到我想送的人手裏,我不禁驚喜地睜大了眼。

“你撿到了?還是剛才找到的?”

“去找你的路上撿到了。”

“太好了!我真覺得這條很適合你呢,丟了怪可惜的。不過你會不會喜歡顏色鮮艷一點的?平時也有看你戴藍色或者紅色的領帶。”

“多謝了。說實話,只要不難看,什麽顏色都可以。”

“那下次我再挑挑,就當你的員工福利吧。”我說著,突然反應過來他手上只有一個小盒子,“其它東西呢?”

裏包恩把領帶盒收了起來,然後一臉純良無辜地望著我。

“不知道啊,我到的時候只剩下這個了。”

我都不想吐槽他這個表情:“……你在騙人吧。”

如我所料,這個愛唬人的家夥已經把我買的東西放回家了。我到家看見臥室角落熟悉的購物袋,那場面仿佛失蹤的孩子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家並且健康地睡覺中。

我第一時間找裏包恩興師問罪,他跟個沒事人一樣煮著咖啡,一副聽不清我說話的信號不太好的模樣。

死裝神秘!我只好警告他晚上喝咖啡小心睡不著,隨後埋頭整理行李,到工作群匯報了。

話又說回來。

雖然事情解決,錢也到賬,但也不是沒有糟糕的地方——

我感冒了。

累了一整天,昏頭昏腦地睡了一覺醒來,我頓覺不妙地發現喉嚨吞咽時有異物感。

於是我愁雲慘淡地起床,洗漱,烤面包,兌著牛奶吃兩口,倒水,再吞一顆家庭備用感冒藥。裏包恩起床洗臉的時候,我跟他說不要靠我太近,脫口而出的嗓音都有點嘶啞。

偏偏是今天!竹田京助你再落到我手裏你就真的完蛋了!

我戴上口罩,拖著行李箱,悲憤不已地趕往機場。

裏包恩的航班和我的差了幾個小時,我是早上到,他是下午到,所以送我到機場後,小保鏢就優哉游哉地自己去打發時間。

而我如同背負血海深仇般和同事匯合,滿臉煞氣,把幾人都嚇了一跳。

一大早的,大家最多就只聽說昨夜哪個水族館發生犯罪事件,暫且不知道具體情況。因此,我只是收到了大家的慰問,咨詢我晚上是不是沒睡好。

“我今早起來感冒了。”我冷靜地聲如刀割道,“請各位盡量與我保持距離,很抱歉。”

野末前輩聞言露出關切的神色,體貼表態:“不要勉強,實在不行的話就跟我說,身體最重要。”

他真是個好領導!我連連點頭,回覆了其它同事的關心,中途聊了聊出差報銷的問題,順帶聊到財務部那邊的瓜,沒過多久,我便登上了飛機。

沖繩啊……

我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起飛時的景色。

希望感冒能突發奇跡般立刻好起來。不說看海和陪客戶了,我還想吃點當地特產呢。

……

……

根、本、吃、不、上!

我滿臉郁色而悲哀地看著同事,後者美滋滋地拿著兩支鹽巴冰淇淋,一支留給自己,一支伸過來,靜悄悄地略過了我,遞給了其它人。

“生病的人就不要吃冰淇淋了啦。”她一針見血道,“再這樣賣可憐也沒用哦。”

也罷,趁這個機會,請允許我隆重介紹我們一行人:

這位大家長般嚴厲又體貼的同事,姓波島,也是除我以外唯一的女性,我們自然而然地分到酒店同一間房,是我未來三天的室友;

其餘三人,分別是人氣王野末前輩,和他關系頗為親密的外川君,以及最近才從分公司調到總部來的佐久早君。

至於我們為什麽正在烈陽高照的商業街,仿佛真正的游客般享受當地特產,尤其要仰賴於野末前輩。

他善待屬下的名聲果然名不虛傳。早上抵達酒店,安頓了行李之後,他並不像高木那樣首先發表三個小時廢話高見、再催著部下趕緊工作,而是笑著問大家有沒有想去玩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再約客戶。

真好啊……我咬著吸管,喝了兩口不加冰的果汁,面無表情地忽視喉嚨的幹澀。

我們坐在店裏。不同於東京,沖繩迄今仍是一副盛夏的景況,明媚熾熱的陽光在店外投下團團熱氣,曬裹著每一個排隊買特產的人。

野末前輩嘗了兩口冰淇淋,目光隨即落到我的身上,想必出於人道主義關懷,他多問一句道:

“友寄,確定沒問題嗎?”

“是的,請不用擔心。”我認真道,“區區小感冒而已。”我會讓它知道誰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

波島接話:“要我說,你還是應該在酒店休息啦。”

“我沒有這麽脆弱的,而且好不容易來一趟,才不要因為這點問題就放棄觀光的機會。”我從善如流答覆。

佐久早則說:“不要緊,這些容易上火的食品少吃也比較好。中午我們可以去嘗嘗本地的陽春面。”

外川同意道:“的確。”

我向四位都報以感激的眼神。

佐久早君如其所言,以身作則,沒有買冰淇淋吃,而是和我一樣點了去冰的飲料。相比之下,我對他更不熟悉,只能看得出來他貌似是個頗為自律的優秀成功人士,也是因為業務能力強,總部非常重視他的能力。

此時,店內掛的小電視播放完一段廣告後,忽地響起慷慨激昂的解說聲與歡呼聲。

我擡頭望去,耳邊正好傳來波島的慨嘆聲。

“啊,是排球比賽嗎?看起來排場好大。”

“是V聯盟的賽事。”

“誒?”波島舔了舔沾著鹽巴的冰淇淋,驚訝地瞧向同樣擡頭看電視的佐久早,“佐久早君聽起來經常看排球比賽麽?”

一頭微卷黑發的佐久早怔了怔,稍微收回視線,嘴角含笑地淺飲一口飲料。

他平靜的面容與小小屏幕裏踩著喝彩聲出場的某位選手恰好對上,如同一面魔鏡橫亙於沖繩與仙臺,心照不宣地映射出二人別樣的關系。

“因為我弟弟是選手之一。”他說,“嗯,我也算是常看吧。”

剛調過來的,關系陌生、卻優秀得無懈可擊的同事居然露出了這般親切的一面,哪怕是一向貫徹嚴肅酷哥人設的外川君也一副“真的假的,也太帥了”的表情,與各位一齊驚嘆出聲。

“真的,”野末前輩看著屏幕裏短暫貼出的選手名單,“有位叫佐久早聖臣的選手呢。”

波島跟著誇道:“太厲害了!”

佐久早雖保持著冷靜的態度,眼裏卻流露出令人羨慕的自豪的神采。

說實話,日本大多是多孩家庭,獨生的反而更為稀缺;作為唯一的孩子,我還挺好奇家裏有姐妹兄弟的生活會是什麽樣的。

“說到排球,”健談的野末前輩順理成章地引出新話題,“友寄似乎也蠻上手的吧。上回和同盟公司組織的團建友誼賽,作為主攻打出了很漂亮的分數。”

庫嚕嚕——我吸完最後一口果汁,戴回口罩。

“剛好小時候有基礎罷了,”我清了清微啞的嗓子,道,“作為業餘中的業餘,我對排球比賽也沒怎麽關註。”

佐久早:“難得到海邊,要不要玩一次沙排?”

波島:“不行不行,友寄還帶病在身,怎麽說也要等康覆了再運動。”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我掏出手機,翻看未讀訊息的同時,思緒卻悠悠地飄向童年如砂窗般模糊的回憶裏。

小時候,雖然宅,但我總體來說還是一個單純開朗的小孩。

由於鄰居之間常常串門、交換蔬菜、相互照看等等,我和隔壁小兩歲的男孩交往甚密,有段時間幾乎每天都待在一塊:他挺社恐的,沒什麽別的朋友,因此一大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來敲我家門,問新奈在不在。

那家夥喜歡打排球,我便抱著一起玩玩的態度和他練過一陣;直到男孩搬走,我還秉持著類似於緬懷的心情,堅持在當地的兒童排球興趣社多打了幾個月,以告慰我走失的友誼。

遺憾的是,隔得太久,我對他外表的印象僅限於總會被睡得很奇怪的發型了。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有沒有成為一個游刃有餘的大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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