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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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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過年連著下了好多天的雪,積雪厚厚地裹在樹枝上,經過一天的陽光洗禮,總算是消融了一些。

時陽踩著墊在樹下的石塊兒爬上樹,樹枝上還沒來得及消融的雪在他的動作下窸窸窣窣地往下掉。時陽也不免被落雪砸中,零星的碎雪掉進時陽的衣領裏,冰得他一激靈。

許安之看著時陽的動作皺起了眉頭,時陽剛才還在發燒,他不知道自己怎麽腦袋一昏,就跟著時陽來了。

時陽半蹲在樹幹上,伸手朝樹下的許安之伸手,笑著說,“能上來嗎?我拉你。”

許安之看著時陽開心的笑容,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突然說不出來了。

許安之抿了抿唇,沈默地踩上石板,雙手在墻上用力一撐,瞬間的功夫,人就已經坐在圍墻上了。隨後他側過身,朝還半蹲在樹幹上的時陽伸出手。

時陽的手還保持著剛開始的姿勢,他呆楞地看了看空蕩蕩的樹下,又轉頭看向圍墻上向自己伸出手的那位。

“……”

時陽撇了撇嘴,手指撓了撓鼻尖,最終還是搭上了許安之的手爬上了圍墻。

許安之拍了拍時陽發梢上殘留的碎雪,又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在時陽的身上。

許安之的外套比時陽大一個號,衣服上還殘留著從許安之的身上帶來的餘溫,時陽縮了縮脖子,連同下巴也捂進外套衣領裏,一雙因為感冒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許安之,“你呢?”

“外套給我,你不冷嗎?”

許安之搖搖頭,問時陽,“來這裏做什麽?”

時陽瞇著眼睛笑了,一只手探出外套,大手一揮,指著遠處的天空,“快看那邊!”

許安之順著時陽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個角度的視線裏沒有高聳入雲的大廈,也沒有殘破老舊的矮樓,遠遠望去,只有天邊泛著紅光的殘雲晚霞,和一整片被雪蓋住的大草坪,一顆橘紅色的太陽就掛在紅雲間。

許安之的眸色隨著眼前的景象亮了一瞬,他從七歲開始就自己謀生,每天除了奔波掙錢就是一頭紮進書本裏,細想下來,好像真的從來沒有停下來好好欣賞身邊的美景。

“怎麽樣?好看吧?”時陽看著許安之不自覺勾起的嘴角,揚起了臉,有些自豪地說,“我自己發現的!只告訴了你,別人都不知道!”

“怎麽發現的?”許安之問。

時陽沒有直接回答許安之,反問道,“你看這裏熟不熟悉?”

許安之聞言這才打量了一下周圍,“這是…”

“沒錯。”時陽說道,“就是我們上次遲到遇見的地方。”

“哦,不對。”說完,時陽又自己反駁道,“是我遲到,被你撞見,最後還被你監督寫檢討的地方。”

許安之低下頭,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

時陽立馬豎起眉,裝作很兇的樣子,“許安之,別以為你低著頭我就不知道你在笑我了!”

“沒。”許安之手握成拳抵在嘴角片刻,然後再擡起頭道,“沒笑你。”

“哼。”時陽雙手抱臂,將臉瞥向一邊。

“你還沒說,你是怎麽發現這裏的。”許安之說。

“哦。”時陽聞言又轉回頭來,認真地解釋道,“就是我有一次為了趕上一個去參加比賽的班車,下午偷偷逃課從這裏翻出去的時候發現的。”

“當時被徐主任發現,罰了我好長一篇檢討,讓我在周一紅旗集訓下面念出來。”

“後來呢?”許安之問。

“後來比賽成績公布出來,我得獎的消息趕在我上演講臺的前兩分鐘傳到徐主任的耳朵裏。徐主任讓我念檢討也不是,不念也不是,我還記得徐主任當時的臉都被憋的通紅。”時陽說。

難怪剛才在樓道裏遇見的那些同學都知道時陽得獎的事。

“你經常從這翻墻?”許安之問。

時陽點點頭,又立馬搖頭,開口的聲音裏帶著點感冒特有的鼻音,軟綿綿地說道,“以前是經常從這裏翻墻,遲到早退什麽的,剛開始翻墻技術不熟練,還摔過好多次。”

“不過現在沒有了。”時陽舉起手指,好像對面的人是老師一樣,說道,“我發誓,自從跟著你學習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許安之餘光瞥見時陽舉起的手,手背上還貼著打完吊針止血的膠帶。

“打針都怕,從墻上摔下來怎麽不怕?”許安之問。

“不一樣。”時陽手指頭在許安之眼前晃了晃。

時陽小的時候也是因為生病去醫院打針,結果碰上一個業務不熟練的實習生,一連紮了他十多下都沒成功,手都被紮得青紫一片,腫得老高老高,在他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從哪以後他就無比害怕打針,一聽說讓他打針,他就哆嗦。

“況且翻墻大多時候都是為了偷偷出去學畫,摔就摔了吧。”時陽說,“但是我怕打針這事兒你得替我保密。”

許安之聞言挑了挑眉,“這事也只有我知道?”

時陽搖搖頭,“那倒不是。”

他掰著手指,一根一根手指地數著,“還有何東,楊江…婷姐……老王………”

最後十根手指都數完了,他想了想說道,“沒了,就這幾個。”

許安之看著時陽張開的雙手,想問這還有保密的必要嗎?

“所以你得給我保密…這說出去有點丟人!”時陽說。

許安之頓了頓,疑問的話到了嘴邊,聽見時陽的話又咽了下去,“好。”

“那你呢?”時陽又反問道,“作為秘密交換,你得告訴我,你有什麽害怕的東西嗎?”

許安之抿了抿唇,剛要開口回答,就聽見時陽說,“不準敷衍我。”

“必須老實回答我。”時陽一臉嚴肅,但是因為感冒而水汪汪的眼睛又將他努力凹出來的嚴肅神情瓦解得一幹二凈。

許安之嘴角勾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時陽的頭,“好的,警官。”

時陽大腦空白了片刻,隨即耳朵又紅了,他眼神閃躲著,低下頭揉搓著發熱的耳朵,低聲嘀咕道,“怎麽又莫我的頭,都說了…”

“我怕黑。”

“什麽?”時陽像是沒聽清,問道。

“我怕黑。”許安之重覆道。

“可是我跟你認識這麽久,怎麽從來沒發現?”時陽問。

“上次你幫我打那個泥鰍男的時候,那個巷子就挺黑的啊?可是你戰鬥力很好啊!”時陽疑惑道。

“人多的時候不會很怕,一個人的時候怕。”許安之很坦然地說。

“哦…”時陽點點頭,片刻後又問,“可是為什麽呢?”

許安之七歲開始就獨自生存,還能一人打倒一群混混兒,這樣的人似乎和怕黑沾不上關系。

天上的雲已經被染紅了半邊天,掛在天邊的那顆紅色太陽被一絲雲切割成了兩半。

許安之望著遠處的景象,陷入了多年前的回憶裏。

為什麽怕黑呢?

因為他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重新淪為孤兒的。

他記得那天烏雲密布,卻遲遲下不來雨。黑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直到晚上天完全黑沈下來,暴雨才嘩啦啦地往地上砸。電閃雷鳴之下,小區不知道那根電線壞了,整個小區都陷入了黑暗裏。

許安之本來還在幫爺爺一起準備第二天出早餐攤需要用的食材,被突然的停電打斷了。

爺孫兩人也只好早早就上床睡覺。

許安之記得睡著之前,爺爺還在高興地跟他說這兩天早餐攤生意不錯,明天要更早起來出攤。

結果許安之半夜被一道雷驚醒,迷糊間想要叫爺爺開燈,可觸手的確實冰涼一片。

閃電的光時不時照在爺爺安詳卻毫無生氣的臉上,許安之一個人抱著膝蓋蹲在墻的一角睜眼到天明。

直到第二天早上雨過天晴,陽光灑進屋內,照到他們晚上和到一半的面團上,時陽才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爺爺不會醒了。

之後他在姚爺爺的幫助下,給爺爺簡單地料理了後事,那幾天時間裏,小區的電遲遲修不好。姚爺爺晚上也要回家,黑漆漆的家裏,就他自己一個人,守著那棺黑漆漆的棺材和早已經冰冷發硬的身體。

再後來他無數次做夢,夢見自己晚上為爺爺守孝的時候,爺爺突然從棺材裏坐起來,笑著跟他說這兩天的早餐攤生意不錯。

“可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許安之說得雲淡風輕,仿佛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許安之皺著眉頭,似乎很是不解,“反正就是有點怕黑。”

橘色的光影直直地打在他們的身上。許安之偏過頭看難得安靜的時陽,時陽楞楞地眨了眨眼睛,隨後從裹著的寬大外套裏伸出手來搭在許安之頭上,一下一下地順撫著,“沒關系。”

“還有我呢,我一直都在的。”時陽面色嚴肅,一臉認真地說,“你不是一個人,我可以當你的家人,我一直陪著你。”

都說旁觀者清,時陽幾句話就破解了許安之對自己怕黑這個問題的疑惑。這麽多年是他自己內心深處的執拗不肯承認,他不想做一個沒人要的孤兒。

許安之微楞,隨後眉頭輕輕一挑,“哪種家人呢?”

時陽手上的動作一頓,耳根又逐漸熱起來,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低到沒有任何說服力,“當然是好兄弟的那種家人…”

“哦…”許安之點頭應道。

時陽見狀又擺出一副要兇人的樣子,“你不願意?”

許安之嘴角擒著笑意,他點點頭,“願…”

“墻上的那兩個!爬墻是違反校規的知不知道,哪個班的?”

“……”

好熟悉的聲音,好熟悉的配方。

徐主任從遠處拐角處跑來,距離太遠,他只隱約看見兩個人影坐在圍墻上,還沒來得及辨認是哪個班的同學,就見這兩個人影順著旁邊的樹縱身一躍,恰好放學鈴聲響起,兩個人眨眼間便混入了下課的人群裏,不見了蹤影。

“兔崽子。”徐主任撐著膝蓋大喘著氣,“下次別讓我再逮著你們!”

時陽拉著許安之快速地穿過擁擠的人群,朝著學校外走去,嘴裏抱怨道,“徐主任是不是在你身上安插了監控?”

“每次有你在的時候,徐主任保準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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