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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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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今年的立春來得格外早, 日光熾盛,暖到不像是深冬。

除夕的雲川,晴, 零攝氏度。

盛願的鄰居回老家過年, 臨走前托他照顧幾天家裏的八哥。

他喜歡一切毛茸茸的小動物,爽快攬下這差事,笑盈盈提著鳥籠和鄰居送的臘腸回家。

只是那鳥在籠子裏撲騰來撲騰去,嘴裏沒幾個幹凈詞, 好像有人來瘋。

洪珠儀和Lucas正準備年夜飯的食材,在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小盧叔叔表面上看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文藝青年, 掄起菜刀剁排骨也毫不含糊。

小廚房站三個人太擁擠,盛願尋摸一圈,覺得沒什麽可以插上手的地方,就自顧自端著堅果盒去陽臺剝瓜子。

自己一顆、八哥一顆、咬咬一顆, 樂呵呵的聽那只滿嘴臟話的八哥和自己家傻狗對罵, 隨手拍了幾條小視頻給牧霄奪發了過去。

笑了一陣,又聽見洪珠儀在廚房遠遠的喊自己。盛願沒挪地,從陽臺探出半個頭, 揚聲問:“怎麽啦?”

“別閑著, 把豆角剝了。”

盛願把手心的瓜子肉往嘴裏一丟, “來了。”

除夕和大年初一這兩天, 牧霄奪難得不用去公司處理工作,留在壹號公館躲清閑。

盛願抱著一盆豆角回到陽臺,把平板支在花架上和他打視頻電話。

盛願三心二意的剝絲, 視線有一搭沒一搭的落過去, “黎管家他們都回家過年,那莊園裏不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牧霄奪正在衣帽間搭配家庭晚宴的著裝, 聞言道:“是啊,連鴿子都得我親自餵。管家太慣著這群鴿子,餵遲幾分鐘就開始排隊啄窗戶,今天一早又被它們吵醒。”

盛願忍不住笑,“幸虧是鴿子,文明一些。要是養了群八哥,就是一大早在你窗前罵街了。”

“幸災樂禍。”牧霄奪輕飄飄遞過去一眼,“過不過來陪我?”

盛願咂摸他的話音,不答反問:“去你那兒,我還能回來嗎?”

“聽你這意思,不也挺想有來無回的?”牧霄奪和他周旋得有來有往,“明明住在一個城市裏還要分居,你想想,住在一起我還能接送你上下班,回家之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哪用隔著一塊屏幕看來看去。”

不愧是能做大生意的商人,慣會看人下菜碟。暗戳戳勾引盛願同居,擺出來的條件勾得他有些動搖,“唔……還挺誘人的。”

“考慮考慮?”

盛願穩了穩心中的矜持,擺譜道:“容我再想想吧。”

“盡快給答覆,你的乙方可不年輕了。”

盛願軟軟哼笑,頭頂的傻鳥撞在籠門“砰”的一聲響,這一話題便被輕巧揭過。

“你今天回老宅過年,會在那裏住一晚嗎?”盛願剝得仔細,沒話找話。

“家庭聚會,我吃頓飯就回來。”

“哦。”盛願沒多問,擡眸瞟一眼牧霄奪的衣櫃,無奈嘆道:“還是清一色的黑白灰呀,我還能看見你穿其他顏色的衣服嗎?”

牧霄奪想起盛願那排調色盤似的衣服,哂然一笑,“你多大年紀我多大年紀,幼稚。”

“我就算到了你這個年紀,也不會成天穿得黑乎乎的……”盛願小聲嘟囔,倏然眼底一亮,指著那排西裝問,“紅色的那件是什麽?”

“什麽紅色。”牧霄奪輕飄飄斜一眼,瞥見一小塊衣角,“眼睛真尖……”

“拿出來拿出來——”盛願搖著豆角催促他。

牧霄奪眉梢微微一擡,唇畔溢出半分笑,語氣輕佻,“你真要看?”

“嗯!”盛願用力點頭。

“別怪我沒提醒你。”

牧霄奪遂他的意,拽著那塊紅色布料往外扯。盛願目不轉睛的盯著平板,卻見那條布料越扯越長,莫名眼熟,他的臉色變化莫測,仿佛被抽空了笑容。

搭在男人手上的,赫然是他當年穿過的那條紅裙!

“你、你……”盛願“你”了半天沒道出個所以然,大腦嗡鳴,好像有幾萬朵煙花在腦子裏怦然綻開,差點把盆裏的豆角全撒出去。

“是你非要看的,熟悉嗎?”牧霄奪頗有興致的觀賞盛願的表情,那條不堪入目的紅裙子還被他拎在手上,蕾絲暧昧纏繞他的指骨,偏白的皮膚襯得那抹紅更加惹眼。

盛願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熟透了,臉頰紅得好像能滴下血,連頭發絲都冒火。

他不堪忍受似的將臉埋進手心,半晌才調理好呼吸,心緒也被那團亂七八糟的布料揉成一團,埋怨似的低聲喃喃:“我以為早被丟了,你幹嘛還留著它啊……”

“你穿著那麽漂亮,丟了多可惜。”牧霄奪面不改色道。

這條裙子……丟掉委實稱不上可惜,來路也平平無奇。

雖然不是地攤貨,可也不是能叫得上名的大牌,和這些純手工定制西裝擺在一起,屬實是魚目混珠。

某個深夜,盛願點進購物軟件搜索“女裙”,在跳出來的頁面裏,隨便選了一件價位差不多的買下來。

不知是心虛作祟,還是過於的草木皆兵,整個過程他手抖沒停,穿它之前更是做了很久心理準備,硬生生把自己灌醉。

即便那個夏天已經過去兩年,回想起來依舊歷歷在目。

牧霄奪卻表現出一派若無其事,甚至又把它掛回了衣櫃。

那一抹紅唐突的出現在纖塵不染的深黑中,仿佛憑空撕裂出一道鮮血淋淋的傷口。

隔著一層薄薄的屏幕,盛願出神的望著男人的背影,眼見那抹紅被他掩藏進漆黑的布料後,不留半分痕跡。

他無法想象,那個他問心有愧而不堪回首的深夜,牧霄奪是以怎樣的心情為他褪去紅裙,又是以何種神態將那條項鏈系上他的頸間。

他其實,早就給過自己一個月亮。

每個人,好像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一點秘密。

他無意中窺探到的,牧霄奪不屑於在他面前掩藏的,仿佛只是龐大冰山的一角。

他不禁想:如果他們沒有重逢,他會一直留著這條裙子嗎?他會和他一樣,將這段不可告人的秘密永遠埋藏心間嗎?

除夕夜裏氣溫驟降,零星雪花飄散,夜空乍破盞盞煙花,照得天空半透明一般明亮。

這是盛願第一次在自己家裏過年。

前幾年,他都是在陸聽夕家過春節。陸聽夕的父母看著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幾乎把盛願當成了自己半個兒子在照顧,每年這幾天都會讓自家女兒把他接到家裏。

今年大有不同,盛願看著坐在年夜飯桌前給他夾菜的媽媽和小盧叔叔,心尖顫動,竟然有些難以面對這種場面,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

最初的願望不就是這個嗎?這座冰冷的城市裏,終於有一盞燈是為他亮起的。

吃完年夜飯,盛願本想去陽臺給牧霄奪打電話,洪珠儀說他整天忙著談戀愛都顧不上媽媽了,生拉硬扯抓他去打牌。

盛願牌藝不精,輸的底朝天,骨子裏卻有一股子堅韌,非得扳回來一局不可。是以,大概對方一整夜都不會等來這通電話。

-

牧氏老宅今夜燈火通明,牧老夫婦為了這場難得的團圓一大清早就開始忙碌。

老宅遠離喧鬧市區,是個適合養老的清凈地,除夕夜裏也格外僻靜。

年夜飯桌氣氛無比沈悶,牧父坐在主位,牧海英一家三口、牧母以及牧霄奪分坐兩側,無人牽起話頭,一時只能聽見碗碟磕碰輕響。

牧峋瞧見祖父祖母面露尷尬,有心活絡氣氛,幹巴巴講了幾句,只有老兩口看著外孫樂呵呵。牧峋見無法撼動母親和舅舅之間的堅冰,也不再討嫌,機械的將飯菜送進嘴裏咀嚼,味同嚼蠟。

牧母溫溫然笑,滿目慈愛的看著兒子,“霄奪,何家老總前陣子來家裏拜訪,帶了不少他珍藏的酒,要不要陪你爸爸喝點,你難得能回家一次。”

“晚上還要開車。”牧霄奪眼梢涼,沒什麽情緒的推拒。

“……開車,還要走啊。”牧母的表情瞬時凝固在臉上。

她這兩年才見過兒子一面,沒想到只是吃個飯又要匆匆離別,“……要不,就在家裏住一晚吧,我都讓傭人把你的房間收拾出來了。”

“不了。”

“……唉。”

置身主座的牧父面容並不明朗,表情沈肅。

牧霄奪看出父親似乎有話想說,卻作視而不見,沈默應付過場。

好半晌,牧父實在等不來牧霄奪的主動開口,狀若不經意的提起自己那些一大把年紀還要惹是生非的兄弟們。

“霄奪,你那幾個伯父怎麽樣了?他們膽子小,借他們八百個膽子也不敢和東南亞那群亡命徒有牽扯,肯定是被人騙過去的。你看看能不能拉攏拉攏上面的人,給你的伯父們減緩幾年,他們畢竟也都是看著你長大的,總不能見死不救……”

“這事我說了不算。”牧霄奪語氣淡漠,清絕的話語不留情面,“況且他們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權當伯父們是長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他們這次是被警方抓到了把柄,我沒權力插手。”

“爸,伯父們的案子我比他知道得更清楚,您怎麽不來問我?”牧海英將話題牽過來。

牧父嘆了嘆,滿臉憂容,“前陣子多虧了你把這件事從媒體壓下來,爸知道你為此耗費不少心神。”

牧海英輕蔑冷哼,“您看清楚了,這個家裏誰才是您最能指望上的人,少熱臉貼冷屁股……”

牧霄奪眼裏有一絲難以言說的、譏嘲的笑意淌過,“牧氏上半年股市暴跌的原因人盡皆知,您是想眼睜睜看著牧氏在公眾心裏信任崩塌?還是想看那幾個分文不值的拖油瓶繼續耀武揚威?二者孰輕孰重,您心裏有數。”

牧老夫婦臉色變幻不定。

這事沒有商量餘地,牧霄奪也不願為此多費口舌,草草撂下筷子,自顧自去露臺抽煙。

經過牧峋時,隨手將一張塞了銀行卡的紅包放到外甥面前。

“……!”

牧峋頓時受寵若驚。

看來舅舅還是愛他的。

露臺有處茶歇亭,周圍擺幾盞落地燈,牧霄奪慵懶倚坐藤椅。幽藍的火苗舔上煙絲,散開一縷白色的飛灰。

寂靜時刻,身後驀然傳來腳步聲,牧海英毫無征兆的出現。

牧霄奪在煙霧繚繞後淡淡掃她一眼。

牧海英的唇角無端提起笑,笑聲在鼻腔發出,短促又蔑然。

她沒心思兜圈子,開門見山道:“伯父們和東南亞團夥暗中勾結,是你派人向警方揭露的吧,牧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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